帶著幸福的癡醉笑意,秋紅開始接受成為合格優秀的織田家孫媳婦的魔鬼訓練。
幸福呀,只要是以幸福為前提,無論接受再嚴苛的磨練她都會忍耐。
所以,早上九點半吃完豐盛的日式早餐後,她就在慈藹的總管櫻花桑幫忙下換好和服,然後開始上茶道課。
茶道老師嘰哩咕嚕講了一堆的日文,織田豐還派了一個隨身秘書做翻譯,把老師教導的每一句話翻成中文。
在那邊學做優雅地跪坐著,用特殊的茶具衝著碧艷艷的日本綠茶,然後攪動,再捧在手掌上緩緩轉著杯子,最後是慢慢地呷一口。
別說有草腥味的日本綠茶實在不合她的脾胃,光是喝個茶要那麼慢的動作,簡直就是在玩二三一木頭人,秋紅忍不住邊上邊在肚子裡碎碎念。
上完了茶道課,又上插花課,什麼流派的大師親自來教導她,插個花姿勢百出,煞是好看,可是輪到她插的時候,只插出一盆歪七扭八、亂七八糟流的花。
然後下午固定是日文課,光是看到那堆啊咿嗚ㄟ喔,她就頭暈腦脹。
真要命,小時候被逼英文要學好,現在都幾歲的人了又要被逼學日文,看來改天她不怕找不到工作了,至少她還可以做做英翻中或中翻日的翻譯工作。
累人哪!
幸好鶴爺爺對她極好,會趁她課與課之間的空檔帶她去玩一些日本童玩,兩人還拿著毛筆在上好絹紙上寫著搞笑的俳句。
鶴爺爺最喜歡寫:我孫兒霸道如狂風掃起櫻花辦亂糟糟。
她最喜歡寫的是:希望享受愛情依舊能優遊自在。
事實證明他們倆實在沒什麼寫俳句的天分,但他們還是寫得很高興。
每天她最期待的時光就是豐回家的時候了,他整天都在總公司處理公事,遙控各地的生意,只有晚上他回到家來,他們才可以一起溫馨地吃頓飯,然後……呵呵,再來就是晚上的甜蜜蜜的纏綿。
婚前性行為好像不太好呢,雖然他們已是未婚夫妻。
但是豐總是忍不住想要她,無論是狂野的、深情的,溫柔的、激昂的……將她整個人拋上了甜蜜的天堂,然後再和他一起緩緩地從歡樂的頂端徐徐降落,在汗水淋漓的性感麝香味中,滿足地相擁交頸而眠。
這份幸福的滋味,遠勝過一切。
豐每天早出晚歸的忙,她則是忙著接受訓練,只是因為沒有興趣的關係,她的進展實在很有限,看來要做個幽靜貞嫻,有才有德的貴婦人還真不容易。
這一天,秋紅習慣地在大門邊送他出門,像個貼心的小妻子般笑吟吟地對他揮手,「路上小心。」
織田豐英俊的臉龐笑意盎然,手中拎著公事包,突然想起了什麼的回過頭來問:「你最近課上得如何?」
「課……」她心虛了一下。「呃,很好啊。」
他滿意地點點頭,「這個星期六有一場節日的茶道宴,與會的都是一些企業界世交的千金,我想你可以多認識一些朋友,所以我已經接受了她們的邀約,帶你一同參加。」
「啊?」她蹬蹬蹬倒退了三步,滿臉驚嚇。
他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這麼白。」
不舒服,她當然不舒服!
「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吧,畢竟我跟她們一點都不熟,而且我的日文程度僅止於日常寒暄用語,我還是不要去給你丟臉了。」她急急忙忙道。
「可是你的茶道學了半個月,基本的禮儀應該沒問題吧?」
「我……」她能說現在她還是常把茶當作咖啡泡,份量經常搞錯,不是太濃就是太稀嗎?
她老是覺得茶道老師若非看在織田家的面子上,恐怕早就氣得拂袖而去了。
而她的日文課和插花課……只有更壞而沒有更好。
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這樣沉悶的生活快要把她悶壞了,可是當她看著他深情又期待的眼神時,這些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了。
「我真的不行,我怕我會讓你失望,在眾人面前給你丟臉。」
織田豐臉色一沉,「秋紅,我已經答應對方了,人無誠信而不立,再說這只是個普通的社交場合,多認識一些朋友,你沒有理由不接受。」
「你應該在答應對方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的。」她忍下住頂了一句。
他眉宇間的不豫更深,「我是你的丈夫,我有責任也有權利為你著想,並且為你的生活多做安排。」
聞言,秋紅的火氣差點冒了出來,「就算你是我丈夫,也不能不尊重我。」
「身為女子要信賴丈夫所作的一切決定,難道你質疑我的判斷力嗎?」他深深擰眉,肅然冷漠地道:「難道我會傷害你嗎?」
「你……你沒有尊重我的感受。」她強忍著暴跳如雷、大吼大叫的衝動,一來是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二來是她長這麼大還沒有真正地暴跳如雷、大吼大叫過。
「秋紅,看來我必須要再請一位專門教導你禮儀與服從的老師。」
她氣怔了,連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織田豐莫測高深地瞥了她一眼,把她的沉默當作是認同了,「這個星期六中午十二點,我們要穿正式的和服前去,我會請櫻花桑幫你忙的。」
話一說完,他便轉身走向停在寬闊大庭院石板路上的黑色轎車,司機已在車邊久候,見到他來,連忙恭敬地打開車門。
他在坐入車內前,回頭看了她一眼,彷彿有一絲心疼與自責,可是當他想起肩負的責任後,他又覺得這一切的堅持是正確無誤的。
總有一天秋紅會明白他的用心,並且蛻變成一個優雅合宜的織田夫人的。
秋紅看著轎車緩緩駛過花柳扶疏的園子,駛出大門離開。
她頹然地坐在玄關的廊上,突然覺得一陣疲憊湧上心頭。
「少夫人,您沒事吧?」一名女僕經過,忍不住關懷地問道。
她癡癡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只是搖了搖頭,微微沙啞地道:「我很好,沒事的。」
她愛透了他,可是有辦法連他的大男人與自傲跋扈這一點都愛進去嗎?
想起這半個月來馬下停蹄的學習著陌生的異國文化與規矩,她突然好想哭。
自從到日本來,她連踏都沒有踏出這裡半步,就像只被關進金籠子裡的野麻雀,現在又要被迫剪翅、上色,極力改造成一隻高貴的金絲雀。
她想要回到原來的那個曾秋紅,自由自在,想到哪兒就到哪兒,愛-咖啡就-咖啡,隨便愛啃幾隻紐約辣雞翅,愛吃幾片美心巧克力都可以的曾秋紅……
秋紅坐在屋後的鞦韆上,緩緩地搖動著鞦韆椅,看著自己的影子隨著前前後後搖搖蕩蕩的韻律擺動。
好像在飛一樣,好像影子是自由的,可以隨心所欲的飛翔。
可惜這只不過是她的幻想罷了。
突地,裙子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她有氣無力地接聽。
「小秋子,我是大頭哥啊。」一個憨厚又熱情的聲音響起。
她眼睛亮了起來,興奮地叫道:「大頭哥,你怎麼有空打給我?」
「聽說你現在在日本是吧?」大頭高興地道,「一切都好嗎?我要跟你說,麗蘋跟我的感情進展得很順利,我們想問你幾時回台北,要請你去吃紐約辣雞翅呢。」
「我要去、我要去……」她激動地歡呼完,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遙遠的異鄉,眼前湧起一片淚霧。
「伯母說你再半個月後就會回台北了,到時候我們就有時間聚聚了。」大頭爽朗地道。
「你跟麗蘋要等我喔,不可以偷偷跑去吃,這樣我會很傷心的。」她微帶鼻音的說。
「你怎麼了?聲音怪怪的,感冒了嗎?」
「沒有啦,只是有點花粉症。」她隨意掰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真摯地道:「祝你們幸福,要甜甜蜜蜜喔。」
「我們會的,呵呵,謝謝你……」大頭笑嘻嘻的,「想必你現在也很忙吧?一定每天都忙著逛東京看風景名勝,那我就不吵你了,改天再打給你,拜拜。」
「大頭哥……」她好想告訴他,她好孤單,最後還是強忍住。「好,拜拜。」
撳掉電話,她的眼眶更熱了。
她想家,想爸媽和姊妹們,還有她的同事和好朋友。
可是她也捨不得鶴爺爺,以及大宅裡每個真心關懷照顧她的人,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會想豐……
她的心像是分割成了兩半,東搖西擺、左右為難。
終於到了她最害怕的星期六。
一大早,秋紅從他溫暖的懷裡逃走,跑回自己的臥房裡。
望著鏡子裡臉色蒼白,眼神恐懼的自己,她幾乎認不得了。
「我是熱情洋溢、勇往直前的曾秋紅啊!」她努力給自己加油打氣,「再怎麼樣的考驗都是小case,只要深呼吸,往前衝就對了,最多博君一笑,又不會被捉去砍頭。」
再怎麼說,她也是他心愛的未婚妻,若是情況不對,他也會跳出來保護她的。
就是這個信念支持著她還笑得出來,在織田豐換上了寬大青衣雪緞襯裡的和服後,她還有心情癡癡地看傻了眼。
換上和服的他,更帥了。
簡直是英氣颯颯,像是日本時代劇裡的劍客或是城主。
秋紅則是穿著嬌俏粉嫩的鵝黃底嫩綠繡花的和服,鬈髮梳夾成兩個俏麗的小髻,上頭再裝飾著粉紅色的櫻花髮簪,看起來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嬌柔美人。
織田豐難掩眼中的驚艷與驕傲,「你真美。」
這句話相驅走了秋紅所有的惶惑不安和幽怨,她快樂地伸手抓住他,「你今天也好英俊。」
他想笑,不過還是輕輕地拿開她的手,正色道:「秋紅,在正式場合裡,這樣拉拉扯扯非常不好看,也代表著沒有良好的家教,明白嗎?」
她一怔,心口一痛——又來了。
什麼叫沒家教?他這樣不是存心嫌棄、瞧不起人嗎?
她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把受傷的怒火壓下,拚命告訴自己,他只是想要她變成行為舉止都合乎禮儀的妻子。
可是堆積在胸口的痛楚和委屈與失落感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顯,她不知道能夠承受到幾時?
他走在前頭,優雅高傲得像一隻鳳凰,也像是帝王領袖,而她,被教導要跟隨在他腳後跟五步遠,低著頭,做出謙卑的小妻子模樣。
卑躬屈膝,就是這四個字。
可惡的古代日本風俗,可惡的自大狂、王八蛋,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沙豬霸道成這樣……更可悲的是,她竟然全數照作了。
尊嚴和情感在內心強烈地拉扯著,在抵達茶會後,她被動地站在他身邊,被介紹給眾人,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鞠躬,臉上掛著制式化的笑。
秋紅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直到主人正規正矩地將一杯杯綠茶釅出,參與的賓客一杯杯傳著接過。
等到傳到秋紅時,她陷入苦思的接過杯子,習慣性捧起來就喝——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瞪著她粗魯又破壞規矩的動作。
織田豐身軀一僵,英俊的臉龐因隱忍怒氣而顯得有些緊繃,他低低地、幾乎是有些咬牙地道:「秋紅,請注意你的儀態和動作。」
她猛地驚醒過來,呆呆地看著全場質疑與好奇和幸災樂禍的眼神,當然大部分都是來自那些性愛嫉妒又自視甚高的千金大小姐,她們眼裡寫著:你果然配不上豐公子!
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錯了的時候:心慌像只手緊緊掐住了她的心尖,她求助地望向他,一邊慌亂地想解釋,「對不起……我剛剛在發呆,所以……」
她這句話在這個隆重的場合裡更是大大地無禮又冒失,就連主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織田豐臉色一沉,急促低吼道:「快跟主人道歉。」
秋紅一驚,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生氣的表情,「我……」
「還不快道歉!」他不希望她因為一時錯誤的行為招致眾人的批評與藐視,乾脆伸手壓住她的後腦,將她整個上半身壓低下去伏地致歉。
體內繃緊的那一根弦驀地斷了!
她備感屈辱地雙手緊握成拳,猛地掙開他的力量抬起頭,直挺挺地站起身。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了,包括她的未婚夫。
織田豐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秋紅環顧全場,憤怒發亮的雙眸沒有放過每一個人,她刻意用中文大聲道:「這就是你們日本的文化禮儀嗎?如果不懂得以寬容心來接納一個極力想要學習你們文化卻難免會犯錯誤的人,那麼我很懷疑,這個號稱高貴的禮儀還能『高貴』到哪裡去?」
為了怕他們聽不懂,她還用英文重述了一次。
所有人都怔住了,有人臉上浮起一絲赧然困窘。
「還是各位追求的只是外表虛榮膚淺的高貴,卻忽略了人品的高貴才是人生要追求的境界?」她冷笑一聲,眸光落在織田豐的臉上,咬牙切齒道:「各位,很抱歉,我必須要先告退,因為看著你……們,我已經倒足了胃口!」
她抬頭挺胸,拂袖而去,眼角餘光連瞥都沒有再瞥他一眼。
織田豐整個人僵住,受到的撼動和打擊實在太巨大了,他不能思考也無法反應。
室內一片靜悄悄,每個人彷彿還震懾在剛剛那一刻裡。
「秋紅!」他倏地站起身,大步地追了出去。
老天,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當初喜歡的就是她清新熱情洋溢的模樣,一步步地失陷在她甜美燦爛的笑容中,也把自己心底那個理想妻子的條件遺忘。
可是回到了日本,他卻逼著她要改變,要變成他以前所設定的賢妻形象,忘了初初心動時,就是她有別於其他女人的那一抹清甜芬芳,還有一天天越發教他愛不釋手的親切奔放。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剛剛看他的眼神,充滿著深深的失望和懊悔。
織田豐心如刀割,整個人恐慌了起來,大步奔向停在停車場的轎車時,他猛敲駕駛座的門。
「少爺?」司機按下車窗,愕然地看著他。
「有沒有看到少夫人?」他緊掐住車門邊的指節都泛白了。
「沒有哇,少夫人不是跟您在裡頭參加茶會嗎?」
「該死!」他一把拉開車門,迅速地鑽進去。「開車,回家。」
老天,但願他還來得及,來得及道歉,來得及解釋,也來得及留住她!
在織田豐衝進屋子裡時,櫻花桑告訴他,他爺爺已經親自送秋紅去機場了。
「可惡!」爺爺是唯恐天下不亂嗎?為什麼不幫他留住她?
「對了,少爺。」櫻花桑叫住又要往外衝的織田豐,一本正經地道:「老爺子把你的護照丟到後院的溫泉池子裡,他說他不會讓少夫人那麼輕易就原諒你的。」
織田豐怒吼一聲,「你們……落井下石!」
「少爺,我看了半個月,實在不能不說你這半個月的表現真壞。」櫻花桑皺起眉頭,不贊同地搖搖頭,「雖然我不知道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少夫人回來的時候只是一直掉眼淚,什麼也沒有說就拎著行李要走。唉,少夫人是那麼用心的學習,想要盡快融入織田家的生活,可是你卻不時擺出嚴肅霸道的大男人姿態,讓她覺得自己怎麼做也達不到你的要求,也難怪她會傷心了。」
他呆住了,這還是頭一次聽見立場超然的第三者描述自己霸道的行徑。
他越發慚愧……
「我知道是我的錯,統統都是我該死的大男人主義作祟。」他微微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眼裡滿是痛楚與懊悔,「爺爺說得對,織田家的家訓與榮譽應該是來自於誠信、慈悲、寬容、愛……」
他卻用自以為是的榮譽和完美標準,逼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愛……是啊,他早就愛上這個愛笑的小女人,他卻遲鈍到今日才看清楚。
「少爺。」櫻花桑偷偷打量著他恍然領悟的自責神情,放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掌心裡放著一本濕答答的護照,「我把它撈起來了,還好剛掉下去還不是很濕,待會我用吹風機幫你吹吹,再用熨斗熨一熨,你很快就能去台北找少夫人了。」
織田豐原本黯淡的眼神亮了起來,他歡呼一聲緊緊地抱住了櫻花桑胖墩墩的身子,「櫻花桑,謝謝你,謝謝你……」
秋紅,你千萬別生氣,我很快就到台北找你了,這一次,我要大聲地宣告全世界——
我、愛、你!
她一定要盡快去做。
那就是去篤揚把工作辭了。
她不想再在公司裡遇見他,面對他……至少在她還沒理出個頭緒,悲傷憤怒和委屈尚未平撫以前,她不想。
計程車在篤揚大樓門口停下,她先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副太陽眼鏡遮住紅腫的雙眼,又買了一隻信封,寫了「辭呈」兩個宇後,深吸一口氣,這才大步地走進去。
她的計畫是請櫃檯的同事把信轉交給人事室,這樣她就可以走了。
沒想到當她把辭呈放在櫃檯上時,卻看見紀鳳鳴坐在櫃檯後,正在接電話。
紀鳳鳴還是一絲不苟的裝扮,當她瞥見秋紅時,微微一怔,視線落在她手上那寫著辭呈的信封上時,眼眸睜大。
「紀小姐,麻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人事室,謝謝。」她心慌意亂,匆匆忙忙就想轉頭跑掉。
紀鳳鳴瞇起眼睛,「你哭了。」
秋紅咬了咬下唇,猛然搖頭。
紀鳳鳴飛快地撳掉電話,語氣溫和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秋紅看著她平素嚴肅的臉龐,此刻浮起一抹關懷時,她再也憋不住了,痛痛快快地對著偶像傾吐心裡的委屈。
講到最後,她抽抽噎噎地道:「我覺得我好沒用,我真的是爛泥糊不上牆,更討厭的是,我很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又受不了他改造我,我怕他要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我……到底我該維持做人基本的尊嚴,還是要為愛而接受一切?」
她愛他,可是又好怕會漸漸失去自我。
紀鳳鳴深深地凝視著她,眼中掠過一抹慈愛,「我想你一定很痛苦。」
她像是遇到知音人般地重重點頭,「我真的好矛盾……」
「我曾經結過婚。」紀鳳鳴沉默了幾秒鐘,突然爆出驚人的消息。「但最後是以離婚收場,因為我在婚姻中失去了尊嚴和自我,也失去了維持婚姻的最基本條件——愛。」
秋紅訝然地抬頭,怔怔地看著她,「紀小姐,我不知道……」
「公司裡沒有人知道。」紀鳳鳴微微一笑,神情裡沒有回憶的痛楚。「大家都認為我是個老處女,可是我不在乎,現在有尊嚴、有自我的生活是我在那段婚姻裡從來沒有嘗過的。」
「紀小姐……」
「因為愛對方,所以處處承受、處處忍讓,以為可以委曲求全,卻不知道既然心底已有了委屈,又怎麼可能求得了全呢?再說夫妻之間要互信互諒、相互包容,如果只有單獨一方拚命地改變、努力地迎合,久了,對方的胃口和習慣只會被養得越來越自大惡劣,而自己,也會因為耗盡力氣地死在婚姻裡。後來我才恍然大悟,如果連我自己都不愛自己,又怎麼能期望別人尊重我,愛我呢?」
秋紅深深震動了。
「所以我和那個自私、自大,口口聲聲愛我卻將我貶成一個廢物,並且讓我覺得在他面前一無是處的前夫離婚後,我把全副心神投入全新的生活,全新的自己,在這個世界裡,我可以照我的喜愛與想法做,只要不會去傷害、干擾別人就好,但是我也不會對愛情失望。」紀鳳鳴的雙眸閃動著晶亮的光芒,在這剎那間,秋紅發現她好美麗。「有一天,當一個真正懂得欣賞我,愛我的男人出現的時候,我不會視而不見或轉身逃走,我會讓我自己也讓他知道,他若要愛我,就必須愛真正的我,而不是試著改造我。」
秋紅眼眶紅了起來,卻忍不住想要笑,她真是太感動太感動了。
「是,我要的也是這樣,雖然我很愛豐,但是我不能做一個連我自己都看不起的人。」她吸吸鼻子,心底開始燃起一簇溫暖的火焰。「如果他要娶我的話,就必須娶原本的我、真正的我……」
紀鳳鳴眼神有一絲驚異,目光落在秋紅的背後。
「對不起……」一個低沉瘩痘卻柔情萬千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我愛你,秋紅,愛真正的你、原本的你。我是瘋了才會想要改造你,你真應該拿根棍子狠狠敲我一頓的!」
秋紅倏地屏住呼吸,她渴望回頭,卻不敢回頭——這個聲音……這些話……都是幻覺嗎?
紀鳳鳴微微地笑了,放心地坐回位子上,低頭忙碌著公事,將隱私留給這對有情人。
「你肯原諒我嗎?」他的聲音裡滿是痛楚與自責,還有一絲迫切地希冀與渴望,可能會失去她的恐懼狠狠地掐住他的心臟,他幾乎費盡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不讓聲音顫抖,淚水失控。
秋紅緩緩地吸著氣,小手緊緊摀住胸口——真是他的聲音,真是他的溫柔……
她想要轉過頭破口大罵,狠狠地發洩她所有的憤怒和委屈,也想要教訓他中國的歷史有多悠久,豈是他這個臭日本鬼子可以領會懂得的?他憑什麼對她諸多要求與責難?
可是當她聽見他聲音裡深深的恐懼與悔恨之後,驀然間,所有的憤怒和長篇大論的訓話統統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千言萬語,只剩下——
「你發誓,永遠愛這個愛啃辣雞翅,愛吃巧克力,一天喝兩杯卡布其諾,有時候嘻嘻哈哈,有時候瘋瘋癲癲,酷愛自由的我?」她還是背對著他,語聲輕顫卻堅定地問道。
織田豐眷戀地凝視著她的背影,胸口湧起熾熱的柔情。
「我發誓,永遠不離不棄也不挑剔,我永遠愛你。」他真摯堅定地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
隨著話語落下,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整個身子緊緊攬抱入懷中,這輩子、下輩子,永遠再也不放手了!
秋紅淚意朦朧,臉上卻笑得好開心、好燦爛,抓住他環抱在自己身前的雙手道:
「好吧,那我就原諒你了。還有,我也永遠愛你,雖然你有時候會很讓人受不了的囂張霸道與大男人。」
「謝謝你,我親愛的……」他狂喜又感動,緩緩將她轉過身,深深地戀鎖著她的臉龐,「做人很成功,直到秋天也很紅的老婆。」
她一怔,忍不住狂笑起來。「哈哈哈……」
他也跟著笑了,心底湧現巨大的幸福感——
他發誓,傾盡一生,他要永遠守護著這個女子,這一朵美麗的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