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典禮就訂在下個星期六在日本東京的京王大飯店舉行?屆時會有日本政經界名人和世界知名企業主到場參與盛會。
在面對一則又一則離譜到極點的流言後,秋紅這才知道身為八卦流言的主角有多麼恐怖。
電話一通又一通地響起,她連接都不敢接,因為統統都是內線電話要找她探聽消息,以及求證事實的。
麗蘋萬分同情地瞅著她,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事實上,她也是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壓抑下想要跟身邊這位事主打采內幕的衝動。
不過她知道,要是當真開口,可能多年同事感情都會沒了。
秋紅小臉像煮滾的大茶壺,只差沒有頂上冒煙了,她瞪著幾乎滿線的亮燈按鍵,毫不留情地伸出一指,戳戳戳……統統切斷!
「可惡,是沒政府了嗎?」她氣呼呼地道,愛笑的臉蛋此刻滿佈殺氣。
全世界都知道她要訂婚了,就只有她不知道,這是什麼爛對話邏輯?
「呃……」麗蘋小心翼翼地陪著笑道:「別氣、別氣,大家只不過是好奇嘛。」
「好奇?」她快咬碎貝齒了,「這種關乎我終身大事的榮譽和清白,有什麼好好奇的?流言再這樣傳下去,我哪還有機會找我的外國老公?」最後這句才是最認真也是最要緊的。
「可是總經理也是外國人,正符合你的條件啊。」
「黑頭髮、黑眼珠,黃皮膚的,就不算是外國人!」她已經氣得頭暈腦脹、語無倫次了,「我要的是眼睛、頭髮、還是身上隨便哪根毛顏色不一樣的就好,難道我這個要求會太高了嗎?」
「呃……」麗蘋不知該怎麼接話。
她氣得跳起來,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揪出那名背後放風聲的奸賊小人!」
「可是……是總經理親口說的啊。」
她猛地回頭,不敢置信、結結巴巴道:「總經理……親口說的?親、親口?」
「沒錯,是總經理親自告訴所有的一級主管他要跟你訂婚的消息。」
「他憑什麼這樣說?我根本不認識他。」秋紅握緊拳頭,如果他人就在面前,一定要狠狠K死他!
「這我就不清楚了。」麗蘋羨慕地看著她,「秋紅,總經理一定是為你神魂顛倒了,呵,好嫉妒啊。」
「嫉妒什麼啊,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要他來破壞我的名譽!」她氣得口不擇言。
男朋友……那麼是複雜糾葛的三角關係羅?!
麗蘋雙眼一亮,臉上浮起興奮的紼紅,「男朋友?我怎麼不知道?是誰?那他們會決鬥嗎?」
「斗……鬥個頭啦。」秋紅快瘋了,這個世界已經亂成一團,沒有幾個人是正常理智的了。
「秋紅,不要這麼生氣嘛,行情好,炙手可熱是好事,要是我的話,恐怕連睡覺都會笑醒過來。」
「不行,我要去終止這個可怕的、不實的、荒謬透頂的流言!」她握緊拳頭,衝向電梯。
她要上去,踹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然後徹底粉碎那個壞她名節清譽的日本死色狼。
她曾秋紅可不是個隨便被要著玩的傻瓜,走著瞧!
就算他會因此惱羞成怒而把她開除了,她也無所謂,最多回去小妹開的租書店當店員,再不然乾脆應姊夫們的要求到英國或是美國陪他們的心愛嬌妻,當只肥吱吱的米蟲,說不定到時候她反而還更快找到她的如意郎君呢!
叮地一聲,秋紅走出電梯,跨入十八樓這個待了兩年多卻一直沒有資格也沒膽踏進的地方。
果然高處不勝寒啊,連冷氣都開得比別的樓層冷,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她很緊張的關係。
啐!緊張什麼?她暗罵自己沒出息。
她有資格可以上來興師問罪,怕什麼?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但當她看到氣派恢宏的大廳、義大利高級長沙發,大師手筆的名畫,落地窗畔紅木座上擺設的是捷克水晶藝術教父斯坦尼斯拉-科斯特卡的昂貴作品,還有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師做的,但一看就知道很貴的瓷盤等,她突然發現就算她現在很有理,也開始有點腿軟,寸步難行……
晶亮的石英磚地板上,鋪設著價值不菲、織紋美麗的波斯地毯,而在另一邊落地窗旁的紅木辦公桌後,坐著的是打扮得明媚動人又不失專業形象的透娜。
在這代表上流社會的地方,她突然升起一股沒來由的退卻和自卑感。
古諺只說高處不勝寒,可從來沒有說過,望著高處,還會讓人情不自禁自慚形穢起來。
透娜驚訝地看著她,站了起來,「秋紅,你來啦。」
「我……」秋紅看著她,然後猶豫地望向那扇緊閉著的紅木大門,上頭「總經理室」四個字令她心頭顫抖了一下。
拜託,她又不是沒有看過大人物,她家雖是平民百姓,卻有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女婿,還有一個勢力驚人的二女婿,她又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家子氣,做什麼覺得腳軟?
可是姊夫是姊夫,她是她呀,無論有多麼厲害的親戚,她還是那個樂天知命卻平平凡凡的曾秋紅,一個小小的總機小姐。
「你是來找總經理的嗎?」透娜笑得好曖昧,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向總經理室。「我聽到傳言了,真是為你高興。快進去,把握機會,我不會同別人說的。」
「什麼?我只是……」她驚恐地瞥了眼熱心過度的透娜,「喂,喂,等一下,其實我……」
透娜輕敲兩下門,很快就推開門把她「送」了進去,「祝好運。」
「什麼好……」秋紅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篤揚企業核心的地盤上了,而背對著她在講電話的高大男人,就是總經理。
真要命!
她吞了口口水,急忙低下頭,清了清喉嚨,「那個……」
什麼興師問罪呀,她比較像是來認罪的。
總經理辦公室很寬敞,所以她的聲音就跟一隻蚊子震動翅膀時所發出的音量差不了多少。
意識到沒有人回應她,她心中不禁來氣了,輕咳一聲,忍不住提高聲音,「那個……總經理,我……」
「秋紅,你來得剛好。」
那個沉穩好聽的男聲她絕不會認錯,秋紅猛地抬起頭,愕然地瞪著掛上電話,正一臉氣定神閒、笑意爾雅的織田豐。
「你?」她眼珠子差點滾出來。
織田豐微笑著緩緩走近她,臉上有一絲滿足的神情,溫和地摸摸她的頭,「我剛剛跟岳母談完訂婚酒宴的事,她老人家非常滿意。對了,下個星期六我們會回東京再舉辦一次訂婚酒會,乘機把你介紹給日本的社交界。還有,岳母也答應了訂完婚後,你先在織田家學習做日本媳婦的一切禮儀舉止,岳母真是個明理大度的好長輩。」
岳母?誰啊?
她滿眼都寫著疑惑。
他笑了,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你母親。」
她媽?贏春花女士?明理?大度?
「我媽這輩子還沒有人說過她明理大度。」她眨眨眼,抱肘撫摸下巴深思,「我懷疑她聽得懂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要怎麼寫?」
織田豐低頭凝視著她,有些佩服起她的處變不驚了,但也忍不住被她逗笑。「你怎麼這麼評論自己的母親?」
「你認識我媽?」她又問了一個白癡問題。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根本沒辦法接受。話說回來,她到目前為止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秋紅,我當然認識岳母。」
「不對,不對。」她伸出一根食指對他搖了搖,「你說的是你的岳母,基本上你的岳母不會跟我媽扯上任何關係,因為我不是你老婆,我媽當然也不會是你的岳母,所以你現在叫的岳母絕對不會是我媽。」
「秋紅。」他溫柔地提醒她,「我說的岳母……就是你母親。」
他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之後,秋紅驀地倒抽口冷氣,腦筋卡住的地方瞬間恢復了運轉。
「什麼?」她清醒過來,忍不住在他耳邊大吼大叫,「我媽是你岳母引你瘋啦?我又沒有要嫁給你,也不是你老婆,我媽怎麼可能會是你岳母?」
她的反應實在太有趣也太可愛了,讓他看得樂不可支,但表面上依舊維持溫文爾雅的模樣。「親愛的,我可是依循古禮,今天早上就到你家提親,並且獲得岳父和岳母的欣然同意。」
「不可能,我媽只會讓我嫁外國人,不可能嫁給你的。」
「我是日本人。岳母也好心地放我一馬,決定只看國籍和人品,而不跟我的黑頭髮、黑眼珠計較。」他的自尊心忍不住受傷了一下,「嫁給我真有這麼為難?」
她一呆,心裡五味雜陳。
就是因為嫁給他一點也不為難,她才會害怕……
秋紅一震,被心底乍然醒覺的領悟大大驚撼住了。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把他當成一個需要她罩著的好朋友了?可是……可是怎麼會呢?
「你……你到底是誰?」現在問這句話已嫌太晚,可是她一定得弄清楚這一切,包括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想法,還有訂婚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爸媽沒有打電話告訴她這件事?為什麼從沒有人詢問過她的意見,徵求過她的同意?
她的胸口像是梗著一團硬塊,熱熱的、悶悶的,又有一些甜甜的,卻有更多的紊亂與不是滋味。
他的微笑依然那麼優雅冷靜。「我是織田豐,豐饒的豐,織田家族長房唯一嫡傳男孫,也就是現任的篤揚企業日籍總經理。」
秋紅瞪著他,腦袋在剎那問一片空白,「你……就是總經理?」
「是。」他點點頭。
知道他的身份,應當帶給她非常大的驚喜與震撼吧。
「你……」她搖搖頭,像是想甩去一個惡夢似的。「不可能,怎麼會?」
他的笑容緩緩消失了,「你似乎不認為這對你而言是個好消息?」
「一點也不。」她狂亂地搖頭,「你開玩笑,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而且……而且怎麼會是你?」
他的笑容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解的困惑之色,「總經理是我,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我寧可你是那個單單純純的上班族,是那個需要我關懷打氣的日本大男孩!」她嚷著,心底的打擊甚大。「而不是……站在我面前這個……高傲、遙不可及的總經理。」
他微瞇起黑眸,「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接受,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我……」她一時語塞。
怎麼會不喜歡?怎麼能不喜歡?早在他脫下冷漠疏遠的外衣,鑽花越叢地幫她找尋狗狗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他了。
不,或許在更早……
織田豐清晰地看見她眼中否認不了的愛慕,胸口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深深的滿足和暖流,「你喜歡我。」
她討厭他語氣中的優越自信和絕對的肯定,卻對此無能為力,因為是她給他這份自信的。
她後退了一步,心亂成一團,她的身體也像棉絮,虛軟得像是再也支撐不住她。
他注意到她的身體在輕輕顫抖,心下一痛,穩穩地扶住她的腰肢帶向一旁的淡咖啡色沙發坐下。
她的腰倚在沙發扶手處,雙手摀住臉頰,低聲道:「我的心好亂……你讓我想想……」
織田豐想張口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點點頭,鬆開了手,起身道:「你休息一下,我去泡杯茶給你喝。」
秋紅本想說她喜歡的是咖啡,但她還是沒有開口,她現在有比喝茶或是-咖啡更重要的事要想。
「他跟媽談好了婚事,難道在公司流傳一整天的流言不是假的?」她錯愕地自問,「可是為什麼呢?他為什麼想娶我?我喜歡他是事實,可是他喜歡我嗎?他什麼都沒說,現在卻突然宣佈要娶我……」
她如果不是瘋了,就是這一切都是場夢境。
好一場又可怕又甜蜜的夢……
秋紅疲憊地閉上眼睛,從早上到下午持續不斷的流言騷擾和怒氣,已經搾乾了她所有的力氣,誰想得到應付八卦流言竟然比上一整天班還要累?她下禁有些反省。
一縷綠茶香氣飄蕩而來,撩繞著她的鼻端,帶著輕輕的試探與誘惑。
她睜開雙眼,剛好對上他那雙深邃黑亮如黑曜石的眸子,她的心猛地一跳,又亂了好幾拍。
織田豐遞給她一盅茶,溫柔地道:「——看,這是我們織田家專用的春茶,希望合你胃口。」
她怔怔地接過,脫口而出:「為什麼是我?」
他彷彿可以看透她的心思,極有默契地道:「因為你的笑容。」
「笑……笑容?」有人會因為一朵笑容而結婚嗎?
「你可以不信,但是別忘了我們已經一吻定情了。」他輕笑道。
她屏息地看著他,可惡,他笑起來還是那麼可惡地好看!
好像沒什麼心機的樣子,可是他卻已經在她不知不覺間布下天羅地網,網住她這只笨頭笨腦的呆鵝。
「可是就為了我的笑要娶我,你不覺得太兒戲了嗎?」
「一點也不。」他傭懶地把玩著她的髮絲,笑意盎然。
「你喜歡我嗎?」她頓了頓,又道:「你……愛我嗎?」
他凝視著她,「我喜歡你,生平第一次這麼想娶一個女孩子。」
她一窒,鼻頭奇異地酸熱了一下。該死,不能這樣就被感動,太沒骨氣了。
可是……老天,他不像甜言蜜語的話卻比甜言蜜語還要醉人一千萬倍,不管她的理智是怎麼想的,她的心早就無可救藥地往他身上投靠去了。
「你真的想娶我?」她偏著頭看他,笑意悄悄地浮上唇邊。
他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在這一瞬間屏息了,「是。」
天,她怎麼可以美得如此不經意?幾乎不需刻意就足以擄掠一個男人所有的感覺和悸動?
「好,那我嫁。」她輕咬著唇,覺得這真是奇異的一刻。
莫名其妙地,她就與他訂下終身了,可是她現在覺得全身的細胞都充滿了活力和快樂,好想好想跳起來歡呼,或者做點什麼瘋狂的傻事以茲慶賀。
就在她忍不住要傻笑出來時,腦袋瓜又想到一件事——
「等一下。」她比出暫停的手勢。
織田豐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有些失望地問:「你後悔了?」
「不是後悔。」她急忙握住他的手,因為他臉上黯然的神色,心裡再度浮現保護欲。「我不會後悔,你放心,我說嫁你就是嫁你,十足真金。我是突然想到,你家人不是很不能接受你娶我嗎?」
他揚起一邊的眉毛,「誰說的?」
「這件事在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你爺爺不願意你娶我,你們祖孫倆鬧翻了。」她陡地糾緊了心臟,擔心地仰望著他,「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破壞了你們一家人的感情。」
「我爺爺不同意……」他差點忘記自己放出去的這個謠言,連忙斂首皺眉道:「也不行,我是織田家長房唯一的孫子,要娶誰我說了算。」
「可是我聽說過你們日本越顯赫的望族,對於媳婦的挑選就越嚴格。」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而且聽說要求很高,我想我可能做到吐血三升、力竭身亡也還沒辦法得到你們家族的認同吧?」
他被她的形容詞逗笑了,溫暖的大手搭在她頭上,輕輕地揉了揉,「傻瓜,每一家有每一家的規矩,但我們織田家的家規還不至於會為難你的,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應變能力嗎?」
她自我解嘲,「那可不一定,我正值思春期,一切行為舉止完全失常,不敢跟你保證。」
先小人後君子,事先聲明好過秋後算帳。
「思春期?」他眸底浮現一抹深感趣味的光芒,摩挲著下巴道:「嗯,難怪你就像一隻發了情的小貓咪一樣黏著我跑。」
「喂,講話客氣點啊。」她臉紅了起來,「我一開始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的。」
他笑了起來,黑眸熠熠發亮,「秋紅,你真的不後悔答應這樁婚事嗎?我有一個壞習慣,對公事、對私事都講求對味,而且有人說過我要求很高,身為家中主事的男人,或許你會覺得我很霸道……」
「如果你是說別的,我就不敢跟你拍胸脯保證,可是這霸道嘛……」她一臉感慨,「我曾受過嚴格的家教訓練,所以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再說她很懷疑,一個會對兩隻興奮到失控的大笨狗充滿耐心與愛心的男人,做人處世能霸道到哪裡去?
織田豐的眸光越發炯亮了,帶著滿滿的心滿意足,「那麼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她紅著臉點點頭,突然覺得害羞起來。
不過在滿滿的喜悅之餘,她內心深處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
真的要這樣倉卒地決定了嗎?
她一悚,立刻堅決地回答自己:那當然,因為我愛他!
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念頭凌駕一切,她不會放棄這個簡直就是老天爺專程送給她的好運氣與好姻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