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掉麻煩後,坦斯得意地晃出法國廳,步下典雅的櫻桃木旋梯,來到春天大飯店的大廳。
由於太得意了,所以一時沒有注意到某個晃動的物體,正朝他直衝而來。
砰地一聲,坦斯和對方同時蹬蹬蹬地倒退三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踉蹌的腳步。
「你見鬼的是怎麼回事?」他抬眼怒瞪面前這個走路不看路的傢伙,卻差點被嚇到。
一頭披散的長髮飄飄,遮得看不到臉也看不見表情,身上的白衣白裙也飄飄,猛一看,還以為是哪部電影飄出的女鬼咧。
幸虧現在是大白天,他又看到白裙底下露出穿著涼鞋的小腳,而且剛剛撞上時的溫暖和堅實感還猶存,否則他真有可能立刻奪門而逃。
這叫「色大膽小怕狗咬」嗎?
?悴碎,他的成語一向不靈光。
「我的眼鏡……」冬紅瞇起眼睛,小巧的臉蛋在長髮遮掩下看得不甚清楚,不過從聲音中感覺得出她在皺眉。
「什麼眼鏡?」他朝她走進一步,腳底傳來踩到異物的感覺,伴隨著一聲咱啦聲響起,兩個人同時呆了一呆。
「你腳下的……該不會是我的眼鏡吧?」冬紅指控道。
「不是!」他本能地否認,心虛的用鞋尖把腳底的東西往後推了推,試圖把證物藏起來。
她伸手撥開垂散在眼前的長長髮絲,可是近視九百度的她只模模糊糊地看見他的輪廓,看不見他臉上的虛惶。
她聳聳肩,「可以麻煩你幫我找一下眼鏡嗎?」
「當然可以。」坦斯如釋重負,急忙堆出滿臉慇勤,假意四處張望,「哎呀,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不好找呢。」
冬紅備感困擾地揉了揉眉心。眼鏡等於是她的眼睛,現在她眼前一片霧濛濛,跟個睜眼瞎子沒兩樣,待會怎麼騎車回家?
假如眼鏡真的不見了,那她就得花一筆錢和浪費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重新配副眼鏡。
她有點懷疑地再次求證,「你確定沒有踩到我的眼鏡?那我剛才聽到的拍一聲是什麼?」
他額上沁出冷汗,難掩一絲羞愧,直覺就想「投案」,可是剛剛死活都不認,現在若是承認,豈不是更會給人他是個大混帳的印象嗎?
「那是……我踩碎我手機的聲音。」他撒著謊,吞著口水道:「你近視多少度?」
「九百度……幹嘛問?」她不解的反問。
「小姐,這都是我的錯,我會幫你配一副新的眼鏡。」
「那倒不用了。」她搖搖頭,如瀑長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地擺動,坦斯這才發現她有一張清秀的鵝蛋臉,而且那頭烏黑髮絲輕易就能讓男人心生遐想。「不完全是你的關係,我經常走路不看路,這也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我沒事,謝謝。」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微帶遲疑地邁開腳步,急忙攔住她,「小姐,等等。」
冬紅抬頭望向他,還是看不清他的臉龐,只知道他很高,聲音清朗好聽,還帶著一絲奇異的慵懶氣息,她沒來由對這個聲音生起了一股好感。
「什麼事?」
「你是飯店的住房客人嗎?」他盯著她微凝煙波的水汪汪杏眸,雅致秀氣的模樣,突然發現她並不像第一眼所看見的那麼平凡無奇。
「不是。」她輕蹙起眉頭,警覺地問:「為什麼問?」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要跟你賠個禮。」他一臉真摯地說,「我真的想送一副眼鏡給你。」
「真的不用了。」.如果她不是對自己平凡普通的外貌有絕對的信心,說不定會誤會他想藉機會搭訕呢。
看她舉步又要走,他隱隱作痛的良心發作得更加厲害,再次擋在她身前。「小姐,我堅持。」
冬紅皺起眉,「先生,請你不要像個登徒子一樣,你我都知道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是多餘的,你有閒有錢,應該去找其它的對象試試。」
「登徒子?那是什麼意思?」坦斯不解的發問。
「登徒子就是……」她突然想到幹嘛跟個陌生人講那麼多。「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再見。」
她想要走,又被他的長臂硬生生給抓了回來,縱然好脾氣如她,也忍不住有些光火了。
「放開我的領子啦!」她慍怒的喊道。
「我們還沒談完。」他堅持,手上的動作一點也沒放鬆。
平時他是不會對一個既不美也不盛的女子產生興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最近賀爾蒙失調的關係,他莫名其妙就想找人講講話、聊聊天,並且做一些平常打死他也不可能做的蠢事。
「大庭廣眾之下,不要鬧得太難看。」她氣惱地逼近他的臉龐,睜大眼睛拚命想要看清楚登徒子的臉,待會報警時才描述得出來。
坦斯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靠近的小巧臉龐,由衷地脫口而出:「你的肌膚真好,嫩得像小寶寶……」
冬紅一愣,怒氣立刻被滿臉的窘紅趕跑,她結結巴巴地道:「你在胡說……什麼……東、東西……」
他忍不住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戳了下她吹彈可破的粉嫩臉頰,頓時大呼小叫起來,「你沒有搽粉!」
她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用力掙脫他的拎握,氣惱地瞪著他,「男女授受不親,做什麼動手動腳的?」
「男女soso不親是什麼意思?」他再次困惑了。
她瞪著他,以為他故意出言諷刺耍人,「一點都不好笑,再見。」
「小……」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狠狠踩了一腳,「哎呀!你怎麼「一語不發」就踩我,我做錯了什麼?」
「『一語不發」不是這麼用的。」她應該轉身就走,不理這個糾糾纏纏的男人,可是他的成語爛得讓她忍不住想糾正。
「不是嗎?」他苦思了一下,「那我要形容你連個回答和為什麼都沒講就踩我的腳,應該怎麼說?」
「你可以說不分青紅皂白,或是不稍加解釋。」她莫名其妙變成了國文老師,煞有介事地解說起來。
「原來是這樣。」他興高采烈地道:「那我可以說『不解風情」嗎?」
「『不解風情』也不是這樣用的。」她皺眉的諄諄教誨,「『不解風情」是指不能領略對方的心意。」
坦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啊,難怪我常常聽到有女人對我說這句話。」
「你真是老王賣瓜……」
「自賣自誇。」他接口道,一臉得意地看著她,「這句我會。」
冬紅看著他,忍不住笑了。
坦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笑容,「你笑起來好「顛倒黑白」。」
她一愣,微笑登時變成狂笑,「哇哈哈哈……」
天啊,真要命。
冬紅捧著肚子,拚命想忍,卻怎麼也忍不住。
怎麼有人成語爛成這樣,卻又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呢?
「咦,我又說錯了嗎?」他撓撓頭。
「很對、很對。」她邊笑遽吸氣,揮揮手道:「這句用得很好。」
「是嗎?」他很是懷疑地看著她的表情,「你確定?」
瞧她笑得花枝胡亂顫動的樣子,很可疑哦!
不過成語是坦斯最弱的一環,他著實沒什麼信心,所以被人笑也只能認命。
「千真萬確。」她邊笑邊走,而他則是情不自禁地跟在她身後。
「小姐,你的成語說得真好,是個中文老師吧?請問一下你收學生嗎?」
沒有眼鏡,眼前景物就像霧裡看花越看越花的冬紅,每踏出一步都帶著遲疑和謹慎,所以也很難擺脫得掉他,在走出飯店大門前,她只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我不是老師,也不收學生。」她隨手撥開垂落頰邊的一綹髮絲。嗯,下次要記得帶條橡皮筋綁頭髮。
不過,每次帶出門的橡皮筋不是疑似失蹤,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她拉壞,搞到最後依舊得散亂著一頭長髮,風一吹來,頗有瘋女十八年的味道。
「你今天是來吃飯的嗎?還是跟人有約?或者是……」他帶著一絲驚喜,「難道你是春天的員?」
「都不是,我只是受人之托來拿東西。」冬紅被他嘮叨碎念到受不了,回頭瞪了他一眼。
怎麼一個大男人會這麼拖拖拉拉、婆婆媽媽的?
只可惜坦斯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進化成神奇寶貝「近視獸」,任憑他人白眼如利箭,他統統看不見。
「拿什麼東西?」他繼續追問。
她索性站定腳步,仰頭看著他,「先生,請問你很無聊嗎?」
坦斯眼睛一亮,-那間大有將她引為知己的衝動。「你怎麼知道?你真是太神了!」
「而你真是太神經……了。」她勉強跳過那個「病」字。
他抓抓濃密的黑髮,笑呵呵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讚美我。」
讚美?他有沒有搞錯?
冬紅又好笑又好氣,愣在當場半天,最後只得搖搖頭,「太扯了。」
見她舉步又要走,他急忙道:「Won'tyouevertellmeyourname?」
她一聽見英文,受訓多年的本能直覺發揮,在她來得及意識到並控制前,答案已經脫口而出,「MynameisGarwood.」
可惡!
她飛快摀住嘴巴,可以已經來不及了。
坦斯一呆,「GarWoodo,這應該是姓吧?」
她又窘迫又沒好氣地道:「這是我母親堅持幫我取的英文名字,但如果你在路上叫我Gatwood,我絕對不會回答你的。」
「伯母真是……品味不平啊。」他搖頭晃腦地道。
「你要講的是『品味不凡」吧?」她懷疑地挑起一邊的眉。
他點頭如搗蒜,「對對對,你真是太聰明了,與我心有七竅生煙。」
「是『心有慼慼焉』,不是七竅生煙。」冬紅很想笑,不過更想把他的國文老師拖去暗巷毒打一頓。
是怎麼教的?竟然這樣糟蹋優美的中國文字,真該下第十八層地獄——網絡上的笑話說,十八層地獄是專門關誤人子弟的老師,看來還真有它的道理。
「對對對,就是這個心有七竅煙。」
「慼慼焉啦!」她已經快瘋了。
「Gatwood,你真厲害。」他滿眼崇拜的看著她。
「我說過不准叫我GatWood!」她狠狠地給他一記白眼。
「那我該怎麼叫你?」他很是委屈。
「我叫冬……」她止住欲衝口而出的名字,改口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我素不相識,不過是萍水相逢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等等,等一下。」坦斯一臉興奮,伸手入懷取出銀色輕薄的PDA,「我從來沒有聽人家一次說過這麼多成語,我要把它記下來。你剛剛說素不相識,還有萍什麼?」
面對一個這麼熱心向學的男人,冬紅縱有天大的火氣還是不知不覺給澆滅了。
她捂著額頭,暗暗歎了一口氣,投降地道:「『素不相識」就是你我以前不曾認識過,『萍水相逢』就是……喂,還是我買一本國語辭典送給你吧。」
她還得回去顧店,沒時間在這裡「每日一辭」。
「可是我比較喜歡聽你教我。」他充滿希冀,眨巴著性感明亮的藍眸。
只可惜冬紅是個大近視,所以他是俏媚眼白白做給瞎子看了。她不為所動地道:「很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GatWood!Gatwood!」他在她身後大呼小叫。
飯店人那麼多,冬紅被他叫得背脊漸漸僵硬,頭皮陣陣發麻,她惱怒地回過頭低喝:「我警告過了不要叫我GatWood!」
「那你陪我喝下午茶。」他嘻皮笑臉,順著竿子往上爬。
她這下子真的氣得「七竅生煙」了,「你這個小人!」
「我不小,而且比你高很多呢。」坦斯當然聽得懂小人的意思,但故意裝傻。
說來也真奇怪,一遇到她之後,他一掃多日來的無聊苦悶委靡不振,整個人又像是活轉了過來,對她興致高昂得不得了。
所以他怎麼可以放過這個既有學問又有意思的「倩女幽魂」呢?啊,對了!
「不如我叫你聶小倩好了。」他真是佩服自己的機智。「既然你不告訴我你的中文名字,又不准我叫你的英文名字,那我就叫你『倩女幽魂』裡女主角的名字吧。」
冬紅聽得大皺眉頭,「幹嘛要叫我聶小倩?我又不是女鬼。」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女鬼,聶小倩很漂亮呢,是那個叫……飄什麼塵的……」他苦思著。
「飄然出塵?」她猜想。
他眼睛一亮,「你也這麼想?嘿,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真有默契,很有那個:心有慼慼焉。」
他總算用對一句成語,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我一點都不想跟你有默契。」她沒好氣地道,「你為什麼要叫我聶小倩?」
他指著她比手畫腳的說:「就是你的長頭髮啊,雪白的肌膚,還有白色飄飄的衣裳……電影裡的聶小倩就是這樣的。」
想當年他多迷倩女幽魂中的王祖賢啊。
冬紅有種暈倒的衝動,開始懷疑是不是真遇到精神有問題的怪人了?
她當下決定還是趕緊落跑為上,免得越糾纏越不清。
「咦,天花板上有一隻豬在飛耶!」她倏地抬頭仰望,驚異地低叫,趁他傻傻地也跟著抬頭找尋會飛的豬時,立刻拔腿就跑。
「天花板怎麼會有豬在……哎喲!」坦斯納悶地看了老半天,不解地移回視線,卻發現冬紅正衝出玻璃大門,勢子之急還撞到門,他不忍卒睹地閉上眼睛。
天啊,一定痛死了。
他想要追過去,卻發現她揉著頭搖搖晃晃地推開玻璃門走出去了。
「冬紅,冬紅,你要去哪裡?我還沒把水果拿給你……」一聲輕呼伴隨著一道人影從他身邊跑過去,跑到大門口拚命揮手,可是伊人倩影早已消失無蹤了。
坦斯看著有點面熟的櫃檯副理欣蒂拎著一包東西,站在大門口直搔頭。
難道欣蒂認識GatWood……不,是聶小倩?
他悠然地晃了過去,輕快地一笑,「高小姐,你認識剛剛那位小姐嗎?」
「老闆?」欣蒂猛然回頭,卻被英俊老闆的笑容瞌光給逼視得幾乎睜不開眼。
雖然她是新婚快一年的幸福小婦人,還是會忍不住芳心怦怦如小鹿亂跳。
唉,誰教他們有一個比電影明星還俊美的年輕老闆?
他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就是我,你今天好嗎?」
「好,非、非常好。」她情不自禁臉紅心跳,傻笑道。
坦斯很高興得知他的魅力依舊是萬人迷,可是為什麼他釋放的致命電力對「聶小倩」卻一點用都沒有?她為什麼一副看到鬼,迫不及待要逃命的樣子?
真是大傷他的男性自尊心。
「你認識剛剛離去的那位小姐嗎?」他再次問道。
欣蒂眨眨眼,「你是說冬紅?老闆,你也認識她?」
「就是剛才留長髮穿白裙的那個女孩子,她叫冬紅?你們是好朋友嗎?」他興奮地問。
雖然不知道老闆為什麼突然會問起冬紅,不過這是件好事……欣蒂滿面堆歡道:「她叫曾冬紅,是我的表妹……嚴格來說,是我先生的表妹,可是我們感情挺好的,她的大姊曾春紅之前也是我們春天的員工,一年前嫁給了賽門跨國集團的主席尼克.賽門先生。」
他摩裟著下巴,聽得頻頻點頭,「原來如此。」
「老闆,你對冬紅……」欣蒂站在表嫂以及八卦好奇的立場上,小心翼翼地打聽著。
「我該怎麼聯絡她?」他笑咪咪的丟出個問題,不正面響應。
欣蒂不死心地繼續試探,「你找她有什麼事嗎?或許我可以幫你轉答。」
「我欠她一副眼鏡。」他又露出一抹勾惹得人心神蕩漾的魅笑,「可以給我她的手機號碼嗎?」
眼鏡?欣蒂聽得一頭霧水。
不過像老闆這種好貨色,可是表姑媽日思夜想的女婿人選,她身為贏家的姻親,又
是四季紅姊妹們的表嫂,怎麼能袖手旁觀,看肥水落入他人田呢?
她突然精神大振,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身邊,「報告老闆,我有更好的點子」
「嗯?」坦斯豎起耳朵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