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吃完了下午茶,又進世貿逛了一次--又是配合香好,可憐齊翼從頭被熏到尾,再加上對芳香發膠氣味過敏,到最後眼睛充血、鼻頭髮紅,狼狽的模樣連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我們出去吧。」她拉拉他的袖子。
「不。」齊翼皺起眉頭,又擤了一次挺鼻,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我很好,發藝展到六點,現在才四點半……」
她和朋友約五點在新光大樓前碰面,他不到半個小時可以送她過去……話說回來,他根本不想送她過去。
他要她再多留一晚,也許不止一晚……
「四點半了?哎呀,我跟寶貝約五點的。」她訝然低呼。
Shit!
他懊惱地暗咒了一聲,無奈地看著她。「你真的必須要離開了嗎?」
「對不起。」她心兒微微一酸,輕輕握住他略微粗糙的大掌,彷彿想要深深記住他掌心的溫暖。「我……我不會忘記你的。」
「我也不會讓你忘記我。」他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低沉堅定地道:「別以為這樣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可是我們……」沒有理由再見面。這句話她不敢說,怕說了又會惹來他像方纔那樣熱吻的後果。
雖然那種滋味美妙到值得再冒一次險。
「走吧,我送你去新光大樓。」
他開的是銀色悍馬車,先前她穿的是運動服,要爬上車還是在他的攙扶幫忙之下,可是現在她穿的是洋裝……
香好走到門邊還來不及傷腦筋,身後已有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攔腰將她高高抱起坐入真皮椅座裡。
「呃,謝謝。」她小臉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謝。
他手臂的力量彷彿還殘留在她的腰問肌膚,香好忽然很想知道他脫光衣服是什麼樣子?手臂上賁起的肌肉和寬肩厚胸一定很性感……
呼!光想她就血脈僨張。
真要命了,她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當色女郎的本錢。
只能說這趟北上之行啟發了她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潛能」。
「笑什麼這麼開心?」齊翼坐入駕駛座,好奇地笑看了她一眼。
「秘密。」她訕訕一笑,雙手摀住發燙的臉頰。
哎呀,真羞人。
「寶貝--」
「香好--」
兩個粉嫩少女在新光大樓前上演了一出苦情姊妹團圓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像是剛剛經歷了可怕的生離死別。
不過從前天晚上到現在,對寶貝來說是嚇白了幾千根的頭髮,現在能夠看到香好完完整整活跳眺地在面前,而且氣色紅潤,人也變漂亮了。
寶貝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嗎?
「香好,你……去哪裡買到這件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香奈兒最新春裝?」她指著好友的衣裳尖叫。「貴不貴?手工仿得這麼相像,料子又好,是哪一家大盤商的?快點告訴我,我一定要去批來海削一票!」
天哪!她已經可以想見那些衣服一定會在大學生之中引起強烈的購買旋風,她發了!
「是齊大哥帶我去買的。」香好不敢跟她講實情,心虛又求助地望了齊翼一眼。
「我們是在松壽路上買的。」他微微一笑,開口替她解圍。「你好,我是齊翼。」
寶貝這才注意到站在好友身邊高大挺拔、玉樹臨風的齊翼,不禁又倒抽了一口氣。
「香好,他……他是……」她這輩子破天荒講話結巴。
「我是齊翼,就是我『撿到』香好的。」他幽默地道。
「你有沒有對香好怎麼樣?」寶貝衝口而出,警覺地盯著他。「我們家香好人老實反應慢,常常被欺負了還以為人家在跟她開玩笑,你看起來不像個壞人,可是該不會也控制不住把她……吃了吧?」
齊翼忍住嗆笑,一本正經地道:「我很想,但是我會尊重她的意願。」
「你是說短短兩天,你就對香好一見鍾情?」寶貝懷疑地質問。
「寶貝!」香好呻吟了一聲,絕望地摀住漲紅的小臉。「你在說什麼呀?」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齊翼不以為忤地微笑,坦白道:「我很喜歡香好,她是個很特別的小女人。」
寶貝張口結舌,瞪了他老半天,最後她轉頭看著香好,訥訥的說:「他……好像是認真的耶。」
「是開玩笑的啦。」她雙頰通紅,拚命搖手。「你們誰都不要當真,呵呵,不要當真啊。」
無視於香好的乾笑和鴕鳥心態,另外兩人已經當她不在現場地討論起來了。
「你到底喜歡上她哪一點?該不會是看她好欺負,故意欺騙鄉下小妹妹感情的吧?」寶貝雖然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有氣度、很有味道,不像是那種油腔滑調的紈-子弟,但是為了好友的幸福,她還是得小心一點。
「我也在問我自己這個問題,但是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她非常的可愛,我只要看著她,就覺得心情很愉快。」齊翼溫柔地看了她窘紅的小臉一眼,「還有,她太善良太單純了,是個珍貴稀有的小動物,我覺得如果沒有一個男人來好好保護她是不行的。」
「所以你打算自己報名當那個『男人』?」寶貝直盯著他。
「是的。」他咧嘴一笑,眉眼間魅力自然流露。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講的很簡單平實,沒有任何一句甜言蜜語,寶貝卻覺得替好友亂感動一把的。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是那種一言九鼎,沉著內斂且絕對能令人信服的男人。
一個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的男人。
嗯,恰恰好適合照顧香好這個迷糊蟲。
「好吧,我相信你。」寶貝清了清喉嚨,「對了,可以請教你是做什麼的嗎?」
「寶貝……」香好緊張到不行,拚命拉她的衣角。
這樣質問齊大哥,萬一他生氣了怎麼辦?天哪,他一定會討厭她的,一定會……
「我是法醫。」他有些擔憂地飛快瞥了香好一眼,深怕在她臉上看到恐懼和厭惡之色。
有些女孩子的確對「法醫」這兩個字敬而遠之,因為她們會聯想到……
「法醫?!」寶貝還來不及開口,香好已經興奮得雙眼發光,情不自禁在他面前蹦跳著,「真的嗎?真的嗎?」
他又被她逗樂了,「真的,真的。」
「嘩--」她滿眼都是崇拜。
齊翼一方面鬆了口氣,一方面又略感疑惑,最後還是寶貝翻了翻白眼,替他解開疑團。
「自從全美熱門影集『CSI犯罪現場』在台灣播出以來,她就變成這樣了。」寶貝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能想像她邊替假人頭上發卷,邊看CSI裡解剖屍體的情景嗎?有一次我還看到她問我假髮有沒有DNA……」
「噢。」齊翼強忍住笑,又望向香好。「但我是法醫,並不是CSI,刑事鑒識人員和法醫職務不同。」
「我、我知道不一樣。」香好的臉蛋已經紅到可以煎蛋了,她忍不住瞪了兩人一眼,轉過身咕噥,「我雖然看起來有點笨,但是我看得懂劇情的,你不必格外費心解釋。」
好像她是那種會把CSI和法醫,洗髮精和潤發乳當作是同一種東西的笨蛋。
她承認自己不太聰明,可是還是不喜歡被認為是個無知的人。
「Sorry。」他笑著握住她的肩,將她輕輕轉過來面對自己,溫和地道:「沒有消遣你的意思,只是在討論你到底有多可愛。」
事實上他非常感動,因為她不會把他當成某種拿著解剖刀,身上只有消毒藥水味的怪物。
感謝CSI影集,讓她對他的職業還抱有極大的幻想與崇拜。
「可愛是形容狗或貓的。」香好暗暗嘟囔,但還是很高興他好像有點喜歡自己。
也許不止一點,否則他就不會吻她了,對不對?
寶貝輕咳一聲,「嗯咳,雖然很不想打擾你們倆情話綿綿,但是我訂的火車是五點五十五分,我們再不走就趕不上了。」
這麼快?
香好小臉頓時褪白了。
齊翼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失落,伸手撥開她額際被風吹亂的劉海,低沉地道:「我會去找你的,等我。」
雖然她害怕人一走茶就涼,偶然邂逅的感情是否能禁得起時間的考驗,可是在這一刻,她多麼渴望相信他眼底的溫柔與堅定是鐵一般的承諾。
她寧願相信他真的會來找她。
相信這段美麗的偶遇會成為天長地久的開端……
「我等你。」她強忍著深切的激動與期待之情,忘情地撲進他懷裡,緊緊環抱著他結實的腰間。「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再見面的時候,希望你會覺得我不僅只是可愛而已,好嗎?我一定會努力改頭換面,讓你更喜歡我,也讓自己更配得上你。」
「配得上……」齊翼先是因她主動撲抱的舉動深受震撼激盪,可是她最後那句話卻令他大大疑惑。
她有什麼配不上他的?這世上誰會配不上誰?她的腦袋瓜子又想到哪裡去了?
「火車真的快趕不上了。」寶貝實在不想當棒打鴛鴦殺風景的那個壞人,但是兩張火車票可不能浪費,只好訕訕地再次提醒。
不過她也忍不住羨慕死了香好,怎麼能在短短兩天兩夜裡,就遇到了一個這麼出色的好男人,兩人還這麼甜蜜倆相好的樣子?
但是世上美好得不像真的的事物,會不會到最後發現真的不是真的?
戀火燒得這麼迅速,是不是熄滅得也快?不是她烏鴉嘴,實在有點怕單純善良的香好受傷。
最後,齊翼還是依依地送她上火車,當香好憂傷的小臉貼靠在漸漸啟動的火車車窗上,拚命地對著他揮手告別時,他胸口像是被緊緊地堵拴住,悶疼酸楚的滋味逐漸逼上心頭。
「再見。」他深深地凝望著消失在月台的火車,堅毅果決地低語,「我們一定會再見。」
他會找到她的。
也該是他推開沉重繁瑣的行事歷,好好地為自己安排一個長假的時候了。
在回程的火車上,香好失魂落魄的,三魂七魄一顆心像是遺落在台北,南下列車載著的只是個空殼子。
寶貝迫不及待地拷問著她和那位英俊法醫的前因後果,好奇死了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可是香好一下子傻笑,一下子發呆,又一下子泫然欲泣的,搞得寶貝到最後也不敢多問。
就是這樣情況才嚴重哪!
「完了,你真的掉下去了。」寶貝一拍額頭,大大一歎。
「啥?」香好眨眨眼,愣愣地回頭看她。
「算了。」寶貝捧著沉甸甸的腦袋瓜,一時間也不知該為她高興還是擔心好。
台北男人都很壞的,那傢伙真的會把香好當一回事嗎?
可是那個英俊法醫又不像是那種隨便說說的男人……
愛情從古至今就是一道連數學家抓破頭也解不出的難題,今年才二十歲的寶貝更別想弄得懂了。
緣分自有安排,她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緣分自有安排……
「我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成為配得上他的女孩子呢?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又強壯又了不起,一定會比較喜歡有自信有風采的女人吧?」
在幫金斗嫂洗頭的當兒,香好自言自語陷入沉思中。
金斗嫂本來被她絕妙溫柔又恰到好處的抓功弄得快睡著了,可是等了半天卻遲遲等不到下文,那雙陷入自己滿頭泡泡發裡的小手就這樣停住,然後是她的自言自語。
「我說阿好呀,你到底要不要繼續幫我洗下去?」金斗嫂忍不住抱怨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香好終於回神,小臉飛紅了。「對不起,我、我剛剛閃神了。」
「阿好,該不會是阿春姨最近更年期到了,把你虐待得很慘吧?」金斗嫂小小聲問,深怕給外頭在高談闊論尖笑的阿春姨聽見。
阿春姨正和一個檳榔西施談到怎麼對付色老頭呢!
不過聽她們笑得花枝亂綻,好像遇到色老頭還挺樂的。
「沒有啦,阿春姨對我很好。」
這倒是真的,她也很驚訝,從台北回來的第二天,當她怯怯地來敲阿春姨的門時,阿春姨竟然連罵都沒罵就讓她進來了。
接下來一個星期,阿春姨的毒言毒語好像收斂了不少。
會不會是怕失去她呢?
香好暗自嗤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她又不是個多重要的人,阿春姨怎麼會因為怕失去她而對她特別好?
不過阿春姨最近真的心情特別好,每次講完電話就會哼歌,什麼「望春風」、「春花望露」、「何日君再來」的。
但是她有什麼資格講人家?她自己這一個星期還不是怪怪的?
「唉。」香好歎了一口氣,至少她是深深切切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
時間和空間非但沒有讓她稍稍忘記齊大哥,反而讓她更加想念他。
他呢?他真的還記得她這個人嗎?
「齊大哥不會忘記我的,他說過他會來找我。」她努力給自己打氣,卻難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響超了震天價響的鞭炮聲,劈哩啪啦轟得香好耳膜差點破掉。
「發生了什麼事?」她嚇了一大跳。
金斗嫂也驚疑地看著她,「啊外面是怎樣?迎神哦?也沒聽說今天誰家娶媳婦啊?」
娶媳婦?
難道是齊大哥放鞭炮來迎娶她了?香好才剛咧嘴想笑,又覺得自己真的是腦袋有毛病了,這種離譜的事也想得出來?
唉,再這樣下去,她在成為知名髮型設計師前,恐怕會先進精神療養院吧。
她剛剛想到哪裡了?
一個有自信的女人,才能夠匹配得上完美無瑕又充滿男人味的齊大哥吧?不要太畏畏縮縮,一個像老鼠般畏縮的女人是不會有人愛的。
而她想要齊大哥愛她,不只是覺得她可愛,對她有一點點心動而已。
所以這表示她要變得更好。
「好消息!好消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田僑裡終於出運啦!」
村子裡素有「報馬仔」之稱的銀花嬸歡天喜地的連聲尖叫,像頭失控的水牛衝了進來。
阿春姨和檳榔西施面面相覷,香好跟金斗嫂你看我,我看你的。
「啥?」她們同聲問出大大的疑惑。
「就是剛剛啊,有一個有錢人坐著黑頭車來,說要買下我們田僑裡東邊靠馬路的那些田啦!」銀花嬸興奮到下巴都快掉下來,顫抖地道:「七十億,要用七十億買下我們那些不爭氣的旱田啦!」
「什麼?!」她們都呆住了。
七十億?那是後面有多少個零的天文數字?銀花嬸會不會一時情急把七十萬講錯啦?
「哎呀!你們還在這裡發什麼呆?要開裡民大會了,大家統統去田僑裡活動中心吧。」
果不其然,銀花嬸話聲甫落,就聽見外頭擴音器放送出里長興奮顫抖的聲音
「裡……辦公室報告……裡辦公室報告……」
香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東邊的田?她阿爸的田就是在東邊,難道……難道他們要變成名副其實的田僑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