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爾堅面無表情地對著電話那端的人道。
再一次轉到那個可怕慘痛的兩個字,幼幼畏縮了下,小臉微白地捲縮在沙發椅裡,內疚地望著他。
「對不起。」當他掛上電話轉過身,她忍不住對他第一百二十六次道歉。「還是很痛嗎?」
「你的同情真令我感激到說不出話來。」他譏誚道。
她淒傷的神情令他的胃狠狠一搗,但是他死也不肯再流露出一絲一毫內心天殺的真正感覺了。
他在生她的氣,該死的更生自己的氣。
他拒絕再跟個最遜、最蠢的呆子一樣,莫名其妙地為她而搞得自己時時刻刻翻來覆去忐忐忑忑焦躁難安。
他的症狀嚴重到了極點!
「對不起。」她強忍眼眶泛起的灼熱,極力不讓淚水落下來。
「不要再說對不起。」他咬牙切齒的低吼。
他的手痛、胸口痛、心痛、胃痛……尤其在看到她淒慘得像只被毒打過的小狗時,怒火夾雜著疼楚感不斷在體內翻攪著。
「我需要止痛藥。」他突兀地大步走開,白色的三角巾將他受傷的手臂穩穩吊著,饒是如此,他的行動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許影響。
「我來幫你。」她看著他濃眉微微揪扯著的模樣,知道他一定很痛。
「你坐好。」他大吼,氣急敗壞地瞪了她一眼,「不、準、再、亂、動。」
她再度瑟縮了下身子,沒有忘記上一次的亂動就弄斷了他的手。
幼幼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翻找出醫生開的止痛藥,然後走向總統套房的豪華調酒吧檯後,大手一把抓過一隻玻璃杯,單手執起剔透的藍色玻璃水壺倒滿水杯。
他真的、真的很生氣,因為他將藥片扔進嘴裡咀嚼時,她彷彿可以聽見藥片在他的牙齒間-那間被輾輾成粉末的聲音。
「我願意盡一切能力來對你做出補償。」冒著被吼被罵的危險,她硬著頭皮真摯地道。
「是啊。」爾堅不爽地嗤之以鼻,明明知道這樣像透了個該死的混蛋,但是誰說他不是?
無論是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再愛得那樣異常的脆弱、失控地被她的一顰一笑搞得頭暈目眩,變成一個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婆婆媽媽囉唆麻煩的男人。
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是說真的!」她焦急心慌得不顧他的警告,起身跟在他後頭團團轉。「你現在手受傷了不方便,我可以幫忙你做事情,幫你準備餐點等等,只要你說得出的,我都願意幫忙。」
「包括洗澡嗎?」他挑眉看著她。
幼幼的小臉瞬間紅透了,尷尬地開口,「呢……放洗澡水是沒問題的。」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那個。」他的怒氣猶未消,故意逼近她,用高大的身材優勢及霸道氣勢籠罩壓迫住她,「嗯,還是要我說得更詳細一點?」
她被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雖然他強壯堅實的胸膛並未真正壓上她,但是只離兩三寸的距離,她完全沒有料到這樣親暱又危險的接觸,激起了她沉睡的女性敏感情慾知覺。
她心裡的警鈴不斷尖聲大作,但就像被催眠了一般,她仍舊屏住呼吸無法動彈反應。
「我……我……」她腦袋一片空白。
「難道你要反悔?」他低沉沙啞地質問。
「我當然……不是……」
「很好。」他性感的唇瓣就在離她小嘴不到一寸的上方,邪惡誘惑地停頓住。
她渾身所有的細胞都在渴望都在哀叫,背脊竄過陣陣激動的戰慄,本能地閉上了雙眼,等待著他有魔法的嘴唇再度落在她唇上。
但是等了良久,她期待中熾熱的吻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他的聲音有些遙遠的傳來──
「你還在幹嘛?」
幼幼呆住了,迅速睜開雙眼,驚愕茫然地看著爾堅不知幾時已經走到另一頭的書房門口,神情不耐煩地盯著她,沒有受傷的那一隻手指尖輕敲著核桃木門框。
「什麼?」她佐住了。
「過來幫我打一封E-mail。」
咦?不是服侍他洗澡嗎?
像是看出了她蘋果紅臉蛋上的害羞與疑惑,爾堅不懷好意地揚起眉毛,「怎麼?很失望我不是要你幫我擦背嗎?」
「才、才不是。」她耳朵都快燒起來了,低著頭快步向書房。
討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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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公司讓她提前一天到東京熟悉環境,否則她可能要被迫在公事與照顧他之間猶豫不安地做出抉擇。
當了一下午爾堅的臨時秘書和奴隸,幼幼看著他終於不支地躺在長沙發上睡著了,自己也腰酸背疼地跌坐進另一張單人沙發裡。
柔軟舒適的觸感包圍住她,害她差點捲縮在沙發裡睡著,但是她不能。
她剛剛才得知他在研究室裡忙了兩天兩夜未曾合眼,所以才會忍不住累到昏睡過去……當然,止痛藥也幫了不少忙。
「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她情不自禁走近他,輕緩地在他躺的沙發旁偎坐了下來,小手溫柔地撫過他落在額上的一絡黑髮。
他沉睡的英俊臉龐一反醒時的硬漢形象,帶著一抹奇異的脆弱和教人心疼的柔和。他下巴已經佈滿了初生的暗青色鬍髭,濃濃的、性感的男人味令她的心跳又亂了好幾拍。
他全身上下充滿了誘惑人心的男子氣概,難怪從女空服員到女性救護人員和女醫生的口水幾乎在他強壯的胸膛上滴得到處都是。
她不能抑止那種想要殺人的衝動,一路上不斷想要拿條厚厚的毯子將他從頭到腳緊緊地裹起來不給人看見。
他受傷的明明是手臂,她們有必要把他的上身衣服剝得一乾二淨嗎?
「我一定是瘋了,我應該離你遠一點的,但我現在居然坐在這邊對著你自言自語和流口水。」她歎了口氣。
他那雙濃眉就算在睡眠中依舊緊緊糾結,而且他睡得很不安穩……那是當然了,他的手臂斷掉了,一定痛到極點……
她猛然想到自己的隨身行李還丟在玄關那裡,連忙跑過去翻找出一根淡紫色的藥草-燭。
這根藥草-燭是她自己做的,事實上每個女巫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秘方藥草蠟燭,針對許多症狀有獨特的舒緩功效。
她點起微帶辛辣卻清涼芳香的蠟燭,找到了一隻施華洛奇水晶燭台插好,然後又找出了兩枚蛋白石和一小罐香啻。
她在蛋白石上抹了薄薄一層香膏,一顆放在他的額頭上,另一顆則是放在他受傷的手臂上。
她的能力並不能神奇地立刻治癒斷臂,但是她可以讓他覺得舒服好過一點,並讓傷口復原得快一些。
幼幼低下頭,神情肅穆地在心中默念著咒語──
一花一葉一塵一光 無憂無愁無痛無風浪
以吾其心 祈求月神亞提米斯賜福 撫平爾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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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好沉、好沉。
事實上,記憶中除了不知愁的童年時期外,他不曾再睡得如此安心恬靜舒適過了。以至於當爾堅終於自熟睡中甦醒過來時,魂魄與意識還有一-那的飄飄然無法回神。
屋子裡點亮一盞日式紗燈,散發著暈黃柔和的光亮。
他一翻身要起來,卻被手臂隱約的痛楚提醒了自己帶傷在身。
對了,他忘記他手骨折。
只是為什麼手臂的疼痛感像是大幅消褪了不少?睡眠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嗎?
他搖了搖頭,不解地慢慢坐了起來,鼻端卻嗅聞到了一股奇特的藥草香氣。
一支燃燒得只剩下短短一小截的淡紫色蠟燭正散發著香氣,原來藥草味是從這裡來的。
「她到哪裡去了?」他這才猛然驚覺幼幼不在身邊,一股莫名的恐慌與冰冷拉住了他的心臟。
乾淨透亮的玻璃茶几上一張飯店的紙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立刻拿起紙箋看
唐先生:
我幫你把衣服都取出來掛好了,並且請飯店七點送客房餐飲給你。
如果你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桌上那小罐香膏可以抹一些在太陽穴上,應該對你有些幫助。我留下我的手機號碼和我住的飯店地址,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和我聯絡。
對於弄傷你手臂的事,我真的真的深感抱歉,並祝早日康復。
騫幼幼上
「早日康復個鬼!」他一雙濃眉陡然打結了。她以為這樣就一筆勾消了嗎?哼,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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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幼住在東京一家頗有味道的旅館三樓,離爾堅住的五星級飯店和會場只有十分鐘的車程。
其是太巧了,這樣她可以隨時隨地做好準備,如果他有什麼需要的話,便可以一召而至。
不過他在差遣了她一個下午後,怒氣應該消失了一些些吧?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好像他倆碰在一起就不會有什麼好事。
「唉。」她搖了搖頭,在泛著藺草香氣的和式榻榻米上坐了下來,望著櫻花色紙門外夜色降臨的剪影,燈火輝煌的東京都逐漸拉開夜晚的序幕。
真難想像她居然身在東京了,剛剛在旅館大廳聽到的都是輕快交談的日本話,溫柔的女將身穿淡綠色和服口吐簡單的英文,親切笑著向她解釋七點半晚餐。
但是她一點也胃口沒有……
真是怪異,她錯過了午餐,下午又勞心勞力勞神的,照理說應該已經餓到可以吞下一頭牛了。
他單手可以進食嗎?會不會又弄痛了手臂?她難掩憂慮地想著,遲遲沒有沒有把手上的水杯湊近嘴邊,這杯水拿在她手上已經超過十分鐘了。
鈴鈴鈴!
手機鈴聲乍然響起嚇得幼幼差點打翻了水杯,她匆匆地放好杯子,急忙翻找出手機。
「喂?」
會是唐爾堅打來的嗎?他還是需要她的嗎?她不能自抑地與奮激動暗忖。
「幼幼。」梅書甜美瞧媚的聲音遙遠而清晰地出現在電話那端。「你現在在幹嘛?」
「梅書,是你啊。」她極力掩飾失望,口氣愉快地道:「你不是在度蜜月嗎?怎麼還有空閒打電話呢?」
梅書和新婚夫婿之間火熱的愛情幾乎足以融化週遭的空氣,她還以為他們一定會把半個月的蜜月時光都在大床上度過,沒想到梅書居然還有空打電話問她在做什麼。「我餓扁了,所以爾豫下床去幫我煮午餐。」梅書羞澀中帶著濃濃的幸福與甜蜜。
「梅書,我好開心看到你這麼快樂。」她的心柔軟了起來
「謝謝你。」梅書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裡有著一絲笑意與打探。「你……最近有什麼奇遇嗎?」
「咦?」她愣了下,梅書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唉,算了,我還是直接問吧。你遇到他了嗎?」
幼幼心倏地一跳,衝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和唐爾堅……梅書,告訴我這不是你的陰謀,拜託!」
「這是我的陰謀。」梅書笑得好不邪惡。
「我的天!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隱隱約約感覺到哪裡不對了。
公司為什麼突然派她這個無名小卒用公費來觀摩東京彩妝會展,她為什麼被安排搭乘昂貴的頭等艙,且位子就在唐爾堅的身邊,甚至她住的旅館離他的飯店那麼近……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我知道爾堅是你的夢中男人。」梅書公佈答案。
震撼和驚愕徹底席捲了幼幼的全身,她啞口無言地瞪著手機,彷彿那兒開了一個大大的黑洞,即將把她吸入──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她聲音細碎,不敢置信。
「你看到他的那一-那,那個反應我實在太熟悉了,簡直就跟我當初見到爾豫的時候一樣震撼又手足無措,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逃走。」梅書溫柔地道:「這是我們的宿命,幼幼,你知道的。」
「正因為是我們的宿命,我才要逃。」她頹然地歎了口氣,眼眶再度泛熱。「梅書,我不能接受再一次受到傷害。就算前生是他虧欠我,我也不想要討還,我只想過平靜自在的日子,不要再經歷任何驚濤駭浪。」
「你應該給他和你自己一次機會的。」
「不。」她聲線不穩地低語。
「幼幼,我們三個人出生的時候心早注定空了一大塊,只有他們才能夠把缺了的心拼湊完整,這是改愛不了的事實。」
「梅書,重點是你想要唐爾豫,你也愛他,所以不顧一切衝破宿命與魔咒,終於能夠跟他在一起。但是我和唐爾堅不一樣,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甚至在千年前他就討厭我到現在……何必勉強把我們倆湊在一起,變成一對最不適合的怨偶呢?」
「你還是一樣,怎麼也不肯承認自己的感情。」梅書歎息。
千年前,她的逃避和怯弱其他的固執和誤解造成了悲劇,好不容易千年後有改愛重生的機會,為什麼她就是不願意努力呢?
「千年前,我是因為愛情而死的,這輩子我不想要再浪費時間在一件只有痛苦卻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上。」幼幼神情憂鬱地低語。「我要證明女人沒有愛情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是你看看我的例子……」
「梅書,我佩服你的勇氣,羨慕你的幸福,但是唐爾堅和我是不可能的,你就不用再多費心思撮合我們倆了。」她苦澀地道。「對了,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在飛機上弄斷他的手,現在我們的關係更糟糕了。」
「噗!」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梅書竟然爆笑出聲。
「梅書……我沒有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我真的弄斷了他的手!」她情急地道:「我不敢想像如果我們再相處下去會怎麼樣,八成不是他失控掐死我,就是我不小心害死他,難道這樣會比較好嗎?」
「為愛而生,為愛而死,那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梅書心滿意足地歎息。
好友已經存心在愛河裡沉溺一輩子,但是幼幼可不想要再自討苦吃。
「你在開玩笑的吧?」她無精打采地開口,「那樣一點都不浪漫,是很悲慘,記得嗎?我有過經驗的。」
「我也是啊,但是我就扭轉了宿命,你也可以的。」梅書不斷為好友加油打氣。
「我肚子餓了,你也趕快去吃愛心午餐吧。」幼幼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道,「對了,千萬不要再試圖撮合我和唐爾堅了,拜託拜託。」
「玩得開心點。」梅書假裝沒有聽到,愉悅地回了她一句。
幼幼無可奈何地撳掉了手機,抓了抓脹痛的腦袋瓜,鼻頭又一陣莫名地發酸起來。
如果……她真的能夠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