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錢最好,有錢有閒沒煩惱……
深夜,某座小樓頂處傳來聲聲幽幽嗚咽——
「嗚嗚嗚……」
「多姑娘,你別再哭了。」
「是啊是啊,還有我們陪著你哪!」
「而且愛姑娘和盈姑娘也說了,會常常回來看我們的,你就別再傷心了-
「還有我們保護你呀!」
史藥錢賭坊的四大夥計阿東、阿西、阿南、阿北,紛紛擠在閣樓房門口,你一言來我一句,想盡了辦法想要止住賭坊最後一位當家娘子錢多多的大哭特嚎。
沒想到多多抬起白嫩嫩的臉蛋兒望了他們一眼,圓滾滾的大眼睛盛滿了淚水,隨即更大聲地號哭了起來——
「哇……」
慌得東南西北差點「咚咚咚」滾下樓梯去。
「多姑娘,你……你別再傷心了。」
「我們絕對會好好地看場子,日日幫你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
「對對對。」
「是是是,就是這樣。」
四個人連哄帶騙加拐,好不容易哄得多多抹了抹眼淚,抽抽噎噎地瞅向他們四個。
「你們……不會像愛愛和盈盈那樣,找到了對象就丟下我不管吧?」她懷疑地問。
「那怎麼可能?小的永遠是史藥錢的人,只要多姑娘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再所不辭,無論是上刀山、下油鍋,還是滾釘板,要是眉頭皺一下就不是男人!」四大夥計異口同聲地拍胸脯保證。
多多眨了眨眼,感動得亂七八糟,「真的嗎?我就知道你們絕對不會棄我於不顧的。對了,既然你們這麼有心,那明天幫我看鬥雞場子好不好?那一隻『囂張』是愈來愈囂張了,我每次都被它啄得……喂?喂?你們要去哪裡?」
要搞定那只囂張雞?
只見東南西北尷尬地一個擠過一個,拚命往樓下蹭去。
「啊,我突然想到還沒跟王二麻子會帳。」
「牌九場子也差不多該開了。」
「那個骰子昨兒被搖壞了好幾顆,我趕緊去處理一下!」
「咦?花嬸兒好像在叫我……」
沒三兩下,四個大男人閃得不見人影,氣得多多差點把手上的包子當暗器,一一砸昏這幾個膽小」!
「還說要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滾釘板咧,不過托他們搞定一隻雞就怕成這樣?」四個都是忘恩負義的,哼!
話說回來……
「唉!」多多無力地趴在軟綿綿的床褥上,整盤包子散了滿床。「愛愛跟君子言回京師,盈盈又跟郝夢淮跑了,史藥錢賭坊就剩下我一個當家……嗚嗚,好苦命啊!」
早知道她也乘機逮個男人享福去,就不用獨個兒被留在這裡苦守閨房啃包子了。
雖然說兩個好姊妹都各自嫁了荷包滿滿又俊俏的好相公,這一點非常符合她們三個愛錢女子的終生目標,可是落單畢竟不是一件快活事,害她每次想起來就忍不住槌枕頭。
愛愛和盈盈都是藉打探對方底細之名,行談情說愛逮相公之實,很快就嫁得了金龜婿;只有她,每天乖乖留守在賭坊裡,還要與那只號稱打逼天下無敵手的雞——囂張——為伍,並且看這隻雞的臉色……
「嗚嗚嗚,我想世上沒有人此我更可憐了吧?」她忍不住自憐自艾起來。
想起明天還要繼續「服侍」那只她恨不得抓來拔毛剁煮的囂張鬥雞,她就覺得她的命運和前途愈發雞飛狗跳、黯淡無光了……
*
刀光、劍影、殺氣……
蕭瑟的黃葉梧桐林中,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靜靜佇立在一株落葉紛飛的樹下。
月光冷,星意寒,他背上無鞘的雪色大刀冰冷得連冷月寒星都相形失色了。
風捲來,片片枯葉翻飛而起,旋成了滾滾葉濤……
「裘秋雪,拔刀。」近處,一個瘦削陰森的五旬男子一身黑衣,手中的飛鉤張牙舞爪,尖銳懾人。
高大男子濃眉俊眸,配上英挺的鼻樑,堅毅的唇抿成了一絲嘲諷,方正下巴點點的胡碴流露出淡淡的滄桑和倦意,卻自有一股迷人的悲壯和傭懶。
「段飛也,你何苦呢?」他輕輕一歎。
「想求饒也可以,但是你要把沈白馬交給你的寶藏圖交出來。」段飛也瞇起眼睛,得意洋洋,「我可以考慮考慮饒你一條狗命。」
「從來就沒有什麼藏寶圖,」他淡淡地回道,「不管你信或不信。」
他並不想再出手傷人,尤其是這些利益熏心到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可憐蟲。一路南行,他已經被迫挑斷十七個殺手的手筋,二十名江湖大盜的腳筋,還有一千自稱名門正派弟子的肘筋……
裘秋雪揉了揉眉心,卻揉不去眉宇間的厭倦。
沈白馬真是害慘他了,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小師弟——雖然他半點都不想承認,自己有可能就是第一個下手痛宰他的人。
從來就沒有什麼寶藏圖,沈白馬在外頭爛賭猛喝,欠了一屁股債不說還得了花柳病,臨死前剛好遇到他這個大師兄,頭昏眼花之際巴著他不放,苦苦哀求他務必到南方數來堡,替他找尋失散多年的小妹……
他臨終前意識不清說出的話猶在耳際——
「大……大師兄……幫我把……這個交給她……就說哥哥對不起她……她今年約莫十七歲了,叫多多……多……多……」
話還沒說完,他就頭一垂,斷氣了。
雖然他們師兄弟以前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交情,可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又倒楣正好遇見了,只好從北方一路千里迢迢南下,尋找這個名喚「數來堡」的城鎮,將沈白馬托給他的那件破爛小孩兒圍兜,交給那個叫多多的女子。
可是他事後才知道,沈白馬在花花鎮上狂賭爛飲的時候,吹噓說他家得到了當年三國時代董卓大肆搜刮洛陽城集合而來的寶藏,還繪成了藏寶圖,就等著他有空的時候去挖來享受。
而沈白馬臨終前交了那張破破爛爛的布給他,更被人傳成了就是藏寶圖,從此江湖沸沸揚揚,人人眼紅覬覦他身上的「寶藏圖」,大批貪財的江湖豪客就窮追著他不放。
縱橫江湖多年,裘秋雪威名橫掃天下,有誰不怕?可是衝著那筆花上十輩子都花不完的寶藏,江湖豪客們誰也都忘記「理智」跟「害怕」是怎麼回事兒了。
從此以後,帶給裘秋雪無窮的困擾……
而眼前這一個,也是。
「少廢話,你想獨吞那筆寶藏對不對?裘秋雪,旁人怕了你,我銀爪飛鉤段飛也可不怕你,如果你不把藏寶圖交出來,可別怪我鉤下無情。」
裘秋雪只是冷冷地別了他一眼,舉步就要走。
段飛也大怒,雙手飛鉤擊射向他……大有一把勾斷他頸項的態勢!
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歎息響起,裘秋雪頭也不回反手一抽,大刀無聲地旋出一抹燦亮的銀河……
「鏗鏗」外加「啊啊」兩聲,轉眼間段飛也捧著被挑斷的手痛呼,手中的飛鉤早就斷成了好幾截跌落地面。
「裘……」他又驚又懼。
冷汗涔涔地抬起頭來,可是那個高大的身影哪還在?全場就只剩秋風颯颯、落葉翩翩……
老天,他惹到了什麼樣的人物啊?!
*
數來堡
熱熱鬧鬧,繁華鼎盛,到處都可以看得到國富民安的太平景象。
秋末冬初了,路上行人穿起了有點厚的秋襖,縮著脖子買熱呼呼的糖炒栗子,在這時候兩旁擺著的小攤和店家,就屬賣熱食的生意最好。
一身白衣賽雪,寬闊的胸膛以銀色的帶子交叉繫住了背後的大刀,旋轉而下盤至健勁的腰間,系成簡單的劍花穗,飄然地垂落在身側,隨著他的每一個堅定沉穩的步伐,通身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息來。
滿頭烏黑的青絲也沒有盤成髻,只是以一條小小的銀絲帶鬆鬆地攏系肩後,輕垂而下的一綹髮絲更襯出他的豪邁滄桑。
路上的姑娘家每雙眼睛都緊盯著他不放,裘秋雪卻被看得臉色愈來愈沉。
這數來堡的女孩子家都沒瞧見過男人是不是?
猛盯著他的模樣好像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就在這時,熱鬧的大街上由遠至近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叫喊——
「還敢跑?你想給我跑到哪裡去?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人群頓時起了騷動,開始有人左閃右避兼跳腳抱頭、驚叫連連……任憑誰看見一隻粗勇強壯到嚇人的鬥雞飛撲而來,都會有上述的種種反應,只見在後頭追著的嬌小身影腳步踉艙,卻還是窮追不捨。
「咯咯……!」鬥雞跑歸跑,還有空回過頭去取笑她一番。
「臭雞!」氣得多多掄拳振臂,破口大罵,-今天非把你逮回來燉雞湯不可……不不,是做成活雞十六吃,絕不讓你死得那麼痛快!」
「咯咯,咯咯……」鬥雞輕蔑地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諷笑,「《\——」
多多杏眼圓睜,氣到失去理智,隨手抓過一旁豬肉張的殺豬刀,就往鬥雞方向射來
「射給你死!」
鬥雞尖叫一聲連忙拍翅,在眾人驚呼急閃中,血淋淋的殺豬刀直勾勾地往秋雪的面門射來。
秋雪歎了一口氣,看也不看地一手夾住刀,一手掐住鬥雞。
大家都看呆了,「嘩……」
他們還以為會看到喋血街頭的淒慘畫面哩!
多多也傻住了,她下巴掉了下來,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那……那……」
鄉親們忍不住爆出如雷的掌聲,替秋雪鼓掌叫好——
「好!好!」
「好厲害的大俠,身手多俐落呀!」
「哇,偶像……」
多多也回過神來,擠過人群,崇拜到極點地仰望著秋雪,雙手合十。「你好厲害呀,大俠,敢問貴姓大名、家住哪裡、愛吃什麼、平常有啥嗜好?」
秋雪蹙起了眉頭,對她沒頭沒腦的一連串問話充耳不聞,只是把雞和刀交給了她。
「收好。」他轉身就要走。
「咦?殺豬張,這個還你!」多多看也沒看就往後一扔,嚇得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幸虧殺豬張太有默契了,在後頭一把接住,否則難保不會又有哪個倒楣鬼被殺豬刀給射中。
她騰出一隻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袖,兩眼亮晶晶地發光著,「恩公,先別走!」
恩……公?
他狐疑地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就因為一隻雞?
「恩公,你真是救了我一條命。」她緊緊巴著他不放,對他眼中的嫌惡和眉間的緊皺視若無睹。
「我只是救了那隻雞一命。」他就事論事。
「不不不,你不明白,那隻雞就像我的命……」她頓了頓,認真八百地說道:「不,是比我的命還要重要,它可是我們賭坊的王牌,少了它我們損失就大了,所以你救了它就等於救了我,我一定要好好跟你道謝。」
「你剛剛不是本來就打算宰了它?」他挑眉。
她一怔,尷尬地笑了起來,「嘿嘿,嘿嘿……那是一時衝動啦!」
無論是衝動還是預謀,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現在只想早早找到沈白馬的妹妹,將圍兜交給她然後走人。
他望向她攬著衣角的小手,「可以放開我了嗎?」
「不行!」多多的腦袋單純得不得了,向來沒什麼自覺,被他這麼瞪著還笑得很開心,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在暗示什麼。「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一番,雖然我這個人生性小氣,但是我絕對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想要你放開我。」
「咦?」她還是笑得很高興,重重地拍了他一記。「哎喲,幹嘛跟我這麼客氣呀?我說的是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的啦,真的,你盡」說,我可是數來堡的地頭蛇喔,你想要做什麼、吃什麼、玩什麼,問我就對了。」
秋雪的臉色極度難看,通常這個時候,無論是江湖上多麼厲害或有勢力的大人物,只要看見他這副表情,就會立刻驚逃四散,閃到不見人影……但是這個小女人好像沒什麼神經,竟然還笑得出來?
他咬牙切齒,「放開我。」
四處逛著的行人遊客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凍得紛紛打了個寒顫,可是多多還是傻呼呼的,一個勁兒地笑。
「恩公,你真是太客氣了,這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她歪著頭想了想,眼睛一亮,「啊,不如這樣吧,我請你到太白居吃飯喝酒,你一定還沒吃吧?正巧我也沒吃……喂!賣布阿當,幫我把『囂張』五花大綁抓回史藥錢交給阿南,改天你去給你打個九折半。」
一旁的圓頭小販興高采烈地抓著鬥雞領命離去。
秋雪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這個女人……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往太白居走去,由於秋雪震驚過甚,連反抗都忘記反抗,真的就這樣被她拉著跑。
這是……什麼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