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冷戰持續了四天就出現了讓人意料不到的變數。
真的是誰也沒想到!
蘇晴死也不肯認錯,所以就沒有吃飯,整天鎖在房裡。而嚴浩也打定主意非要蘇晴認錯不可,因此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他們兩人的冷戰慘況蔓延到整個酒店,上至小陳下至服務生。這幾天每個人都是膽顫心驚地過日子,能避就盡量逃避,能躲就盡其所能的躲,深怕被遷怒到。
嚴浩其實並不是真的想餓小晴,他只是要她認錯。在他私心裡還是寵她、疼她的,就算她真的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只要低頭認個錯,他還是會替她擔下一切,原諒她。也因此總是睜一眼閉一眼讓小陳偷渡糧食去給小晴,終究是不忍心啊!
不過剛剛接到一通急如星火的電話將他緊急召回,嚴浩這才知道她根本沒有吃下小陳送去的任何東西,最後她因體力不支而昏倒被送醫院。
現在,嚴浩坐在病床邊看著沉睡的可人兒,撫著她蒼白失去光澤的粉頰,心裡又是自責,又是悔恨。
幾天前還是活蹦亂跳的孩子,不過三、五天的光景就失去原有的神采飛揚成了這副病容,是他的錯。
小晴還小,哪經得起他那麼重的處罰,是他不該。
也許她並無意傷人,也許只是開個玩笑,也許真的是沈蝶蝶自己不小心受傷的,也許……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該這麼對小晴,她只是個孩子啊!
從昏睡中甦醒的蘇晴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嚴浩擔心的神情,他一直這麼陪著她嗎?
「好多了嗎?」嚴浩撥開她頰邊的髮絲。
一樣的關懷、一樣的溫柔,其中還夾雜了些悔意,是悔意吧!
她好想鑽進他的懷裡像往常一樣跟他撤撒嬌,不想再冷戰下去,可是想到他寧願站在沈蝶蝶那邊,心中那口氣就是散不去。
「來,把粥吃了。」嚴浩端了粥舀了一湯匙,替她吹涼。
蘇晴抿緊唇將頭轉向另一邊,堅持「三不政策」!
不看、不理、不回應。
如果是平時他這麼待她,她一定會樂得飛上天,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必須採取必要且非常的手段。
知道她還在賭氣,嚴浩放下粥歎息地說:「早知道你這麼倔強,當初就不該收留你。
嚴浩說者無心,但在蘇晴耳裡聽來卻是聽者有意,而且格外刺耳。
不……不該收留!蘇晴倏地轉回頭瞪視他,清明的眸子裡載滿的是驚恐憤怒與堆積多日的淚水。
「你後悔了是不是?是不是?」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那是來自心底深處悲創的吶喊。「現在嫌我妨礙你的戀愛,想趕我走是不是?」
「當初是誰說——絕對不會不要我?是誰!是誰!」她憤恨地指控。
「騙子、騙子、你是騙子,我恨你,我討厭你……」
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這麼激烈的反應。「你靜下來,聽我說……」他伸手欲抓住她揮動的手。
她真的那麼怕他不要她?他所做的一切還是不夠證明嗎?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蘇晴推開他伸來的手,捂著耳朵又哭又叫,她不要聽他親口說出要趕她走之類的話,她不要。
過度激動的蘇晴一個不注意就摔下床,眼明手快的嚴浩趕緊接住她,將她牢牢困在懷裡不放手,無視她洩恨地在他身上捶打。「放手、放手……你放開我……」
這是他欠她的。
「你走開……」哽咽的聲音裡有著太多的悲傷來不及隱藏,讓人赤裸裸地瞧見。
「從沒想過要趕你走,你多心了。」他輕聲喃道,哄著他極其珍愛的寶貝。
兩年仍趕不走她心裡的恐懼嗎?難道她不知道,他會一直呵護她、照顧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為止。
低沉有力的誓言,輕柔堅決的承諾,趁隙打進蘇晴無措無依的不芳心。
原本打在他身上的拳轉而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抵不住心底真正的恐懼,蘇晴終於抱著嚴浩痛哭了起來。
嗚嗚嗚……淚滾滾而來,夾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奔騰流竄在小小的病房內。嗚嗚……
小晴好怕、好怕。她怕他不要她,她只有他,已經不能沒有他。
她要如何做才能永遠不會失去他?
嗚嗚……嗚……小晴唯一在意的只有他啊!
她不要失去他啊……
良久、良久蘇晴才漸漸從失聲哭喊到細聲啜泣,瘦弱的肩還在不住地顫抖,但手就是不肯放鬆,此時嚴浩胸前已是濕了一大片。
嚴浩只是靜靜地任她宣洩心中的懼意,釋放積壓多時的陰影,不斷地輕拍著她,安撫她不安的心給予溫暖。
「別哭了。」他抬起伏在胸前淚痕斑斑的臉,那紅腫的眼還帶著未滴落的淚,煞是惹人憐愛,他的小晴……
嚴浩輕輕擦拭著淚痕,深怕太過用力會傷了這吹彈可破的嬌顏。
就是這雙眼,這張臉,這個女孩,牽引著他情緒的起起落落,而莫名的情愫也在他的胸口不斷加大擴張,吞食他。
嚴浩盯著雙掌中那張清秀亮麗、毫無瑕疵的容顏,微微出了神。
再過幾年又是一個禍國殃民、殘害男人心志的小美人吧!不知會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妥協吧!蘇晴在心裡對自己說。
嚴浩對她太重要了,已經不能沒有他。少了他。蘇晴就不再是蘇晴了。
「你……還氣我嗎?」緊抓他的手硬是不肯放,深怕一放就再也抓不著。
「我沒有生你的氣。」收斂心神的他沉沉道。
「可可……可是那天你看起來好……好生氣。」雖然她也差不到哪裡去。「還說不……不認錯就沒有飯吃……」
「一時氣話,聽過就算了。」
「你那時候的口氣好凶。」活像是要宰了她似的。
「因為你不肯認錯。」只有她敢向他的權威挑戰。而且是每次必勝。
可愛!她的每個小動作裡都有著藏不住的純真自然。
「我沒有偏袒她。」不明的熱流暖暖滑過那曾經冷傲的心,撒了一身的溫暖也傳給了胸前的女孩。
他只偏袒她一人,絕不可能是別人。
「你不聽我解釋就要我認錯,還說不是偏祖。」蘇晴吸了吸塞住的鼻,咕噥一句「想誆誰啊!」
「傻女孩,要你認錯是不希望你變成另一個被寵壞的沈蝶蝶,一旦不如自己的意就任性胡鬧甚至傷害別人,我不要這樣的小晴。」
他……他不要那樣的小晴。
「我、我沒……沒有……我沒有被寵壞,我沒有任性……我發誓,你要相信我……是她說我……是她先笑我……」蘇晴才止住的淚又湧上,她來不及拭去,急急抓住他的手解釋,「小……小晴只有嚴浩……你、你不能不……要小晴,這樣小晴會變成……孤兒……很可憐的……」
被拋棄一次已經很悲慘了,不能再有一次。
沒人要的孩子是很可憐的……
「以後小晴一定聽話,乖乖聽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你不要丟下小晴……」顫抖的一雙小手用力包覆著大掌,仰起可憐兮兮的小臉兒,泛紅的圓眼看著大掌的主人,期望他能相信她,告訴她不會丟下她。
「我相信小晴。」鏗鏘有力的承諾止住她顫抖的手,連帶止住又快滴落的淚。
「真的,你不會為了她而不要小晴?」
「不會。」
「謝謝……」她好感動地窩向他的胸前,傻傻地又哭又笑,「謝謝嚴浩。」
唉……果然是水做的。高興也哭,難過也哭。
「告訴我,她說了你什麼!笑了你什麼!」他願意相信他的小晴不會是那種不講理的孩子,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
他相信小晴,也只相信小晴。
想起那些惡毒的話,她突然癟起嘴。「她……她笑我是賠錢貨……是沒人要的壞種,又說……又說我看上你的……錢和勢力……我才沒有……還說……」豆大的淚又不聽話地跑了出來。有一滴沒一滴地落在嚴浩身上。
她不是愛哭鬼,從來她就不愛哭,可是眼淚一直跑出來,止也止不住。
「……她還說你就要和她結婚……我就不再是你唯一的女人。你們結……婚以後會有自己的小孩,容……容不下我的存在。」她氣惱地說,「我討厭她想霸佔你,搶走你,趕走我。」
「我沒說過要和她結婚。」他想他知道為什麼小晴死也不肯認錯的原因了。
沈蝶蝶竟然利用小晴的自卑來打擊她,用那些惡毒的話傷害她,她只是個孩子哪受得了?難怪小晴的反應這麼激烈,難怪她哭得那麼傷心。
難保他不會知恩圖報。「嚴浩,假如有一天你結婚了,是不是就真會不要我了?」
她盛滿害怕無措的眸子,驚慌無依的乞求,無意外地揪痛他的心。
她怎麼會這麼想?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他緊緊環住她給予溫暖,承諾道。
「真的?」她驚喜地抬起淚痕未乾的臉。
「真的。」
「你喜歡她嗎?」不能排除他為了報恩而犧牲自己的心態,尤其對方是他什麼嘮啥子的結拜大哥。
嚴浩看進她的眼裡直達心底,毫不猶豫堅定地回答:「不喜歡。」
「那……那我呢?」她略微不自然地想盡量表現出若無其事,隨口問問的模樣。不過不太成功就是了。
她真的很怕,也很在意,他知道。「我不疼你,呵護你嗎?我最寵誰,你不知道嗎?你應該知道從兩年多來誰是我的生活重心!是你啊!小笨蛋。」
與其單單說蘇晴不能沒有他,還不如說嚴浩早不知不覺將她放進心裡、刻在心上,彼此在對方的心中都佔有極大且不容忽視的地位。
看來他們兩個誰也離不開誰!
嚴浩俊逸的臉上留下一抹溫柔寵愛的笑容,看眩了蘇晴。
「你不會只是安慰我吧?」
「我何時騙過你?」他不答反而莞爾一笑,再度看傻蘇晴的眼。
「真的?」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看他笑的樣子。
好帥喔!
「你很喜歡問這句。」他捧起她的臉認真說:「是,是真的。」
「這樣你可以安心吃東西了嗎?」
「嗯。」笑若燦花的蘇晴撒嬌地偎著嚴浩。「你餵我。」
嚴浩無言地同意,端起粥,一口一口小心地餵著她。
得到了嚴浩的諾言,她才安心吃飯。
乖巧坐在嚴浩腿上吃粥的蘇晴突然說:「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你唯一的女人。你又是酒店的老闆,那——我不就是老闆娘了嗎?」她雙手一拍,高興地為自己解答。
好,就自稱為老闆娘。「名人酒店」的老闆娘,就是在下蘇晴是也。
「你這小鬼靈精。」
冷戰結束,兩人和好如初!
◆ ◆ ◆
「浩……」
粘粘膩膩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嬌喧聲,從「名人酒店」的大門口一路飄蕩到嚴浩的辦公室裡。
嚴浩專心看著上個月的營運報表,並沒有理睬衣著短紗的妖嬌女子。
「浩——」從沒被人如此忽視過的沈蝶蝶,不滿地伸出玉手搶過桌上的報表。
嚴浩蹙眉抬眼不語。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不懂察言觀色的沈蝶蝶仍不知死活地賣弄風騷。「浩,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到外頭走走。」
「拿來。」
「不要,不還,不給你。」當場被拒絕的沈蠊蝶使出看家本領——撒潑。
「我非要你把今天的時間空出來給我不可。」
他壓下怒氣,拿起電話撥了串數字。「小陳,上個月的報表再印一份拿過來。」不打算搭理她的嚴浩拿出另一份報表研究著。
全是賣沈淘的面子,否則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撒野後還完好如初,至於她……忍耐是有極限的,面子也有撕破的時候。
「浩,我要你陪我。」她氣嘟啷地立在他與報表之間強迫他看她。
嚴浩眼沒抬地丟出一句,「沒空。」
「你就有空陪那個壞種。」每天陪她吃飯、陪她寫功課、陪她說話,他以為她不知道嗎?
沈蝶蝶的惡言惡語挑起半個月前的那場紛爭。
「不准譭謗小晴。」
不准!「她明明就是個壞種,在你面前裝成小可憐蟲,在你背後就胡作非為,只有你才會將她捧在手上當寶疼。」
從小不止爹地、媽咪寵她,哪個知道她沈蝶蝶的人不想活了敢不順著她的意?誰又膽敢用命令的口氣對她說話?
只有浩。讓她又愛又懼的男人。
「她不是這樣的孩子。」怒氣顯然的他見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編派小晴的不是。
「她是、她是——」沈蝶蝶因看見嚴浩眼底那抹不易見的溫柔而妒意橫生。「她在你背後干了哪些壞事你會不知道嗎?」
「她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害怕失去我才會胡鬧生事,她只有我。」他直覺地替小晴辯護的舉動,讓沈蝶蝶萬分驚訝。
憐惜!她看得清楚,但也不願正視這個事實。
事實證明,嚴浩——那個曾經冷得不能再冷的男人,說到那壞種時的神情只能用憐惜來形容,他憐惜她!
沒錯,那是憐惜。
短短的幾秒內,嚴浩眼裡稀少的溫柔與憐惜全讓她給瞧見了,但卻是給別人的,不是為了她而來。
為什麼那該死的壞種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好難受。「她是個壞孩子,不值得你疼愛,連她的父母都不要的……」因為胸口的疼痛讓她再度口不擇言,只求傷人。
「夠了。」他喝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用她自卑的地方來打擊她嗎?」
浩對她動怒了,是因為那壞種?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做了那麼多不也是害怕失去他,為何他看不出來。
誰能像她愛得這麼深、這麼重。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麼?他的漠視?冷眼相對?
她愛得堅持,愛得執著,愛得義無反顧,卻走不進他的心裡,連邊也碰不著。
勇於追求自己的愛錯了嗎?
難道愛人注定要心碎?
一顆愛人的心上有著埋藏已久、不敢去觸碰的傷痕,悄悄地裂開了縫,愈裂愈大、愈來愈深。裂開的是她的心……
「浩,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淚悄然滑落,不是傲態,而是心碎。
沈蝶蝶盈滿淚的眼盯著他,用著不同以往的炙熱,眼中少了那股輕浮與驕蠻任性,那瞳底刻印著多年來的落寞,不仔細還看不出她的黯然。
現在的她只不過是個情場失意的女子罷了!
「結拜大哥的女兒。」她為什麼要這麼看他?嚴浩有些訝然。
「為什麼你從不肯正眼瞧我?」懸蕩心裡已久的疑問今天終於破口而出,「因為我不夠美嗎?還是因為我配不上你?」
堆積多年的情感,囤積多年的傷痕,赤裸裸地浮了上來,一切明朗化,再眼盲的人也看得出來,那是愛,那是痛。
嚴浩第一次破天荒地認真看她。
沈蝶蝶除了驕縱了點,絕不醜,是美人。
只要見過她的人都會將她歸到美從林去,但不同於小晴的美。沈蝶蝶本身就是個發光體,炫麗動人,無論在同性或異性之間一直是眾所注目的焦點,是朵嬌艷的紅花而小晴就像是片小綠葉,渺小且不引人注意,她的美是散放於外,小晴則是隱涵在內。
她有美艷絕倫的瓜子臉是清秀的小晴所沒有的;她有豐腴勻稱的身材也是小晴所沒有的;她有豪放爽快、不拘小節的性子更是纖細的小晴所沒有的。但是她走不進他的心底,震撼不了他,小晴卻能輕鬆地駐進。
「我對你沒感覺。」他不帶感情道。
「可是我有!你可以冷血,我不能;你可以漠視我的存在,我不能;你可以無情無愛,我不能。愛一個從不曾正視自己的男人,我願意嗎?苦苦地跟在你的身後追求,我不累嗎?如果可以重來一遍,我寧可不要愛上你。」沈蝶蝶一股腦地宣洩多年來的傷痛。「九年了,從我第一眼看到你之後,就一直愛著你不能自拔啊……」
她也只有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愛的凡體啊!
「三千多個日子,你以為是什麼力量支持著我?你以為我為什麼三不五時飛來台灣纏著你?只是好玩嗎?」
他從不知道沈蝶蝶會用情如此之深,一直以為她愛玩、愛鬧的性子不會對任何人或事物執著,以為她宣稱的非他不嫁是開玩笑,沒想到……
如果他早點發覺她是這麼認真,他會盡早對她表明立場,不會讓她陷了九年,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是沈淘的女兒。
「感情不能強求。」難得他肯開導她。
其實在某些小地方沈蝶蝶和小晴是一樣的。在不為人知的心底暗藏著別人不能瞭解、不能分擔的心傷,只能自己承受。
「我知道也懂,可是……心就是不受控制。」她笑著拭去眼角的淚。
感情事說起來簡單,真要做起來哪有這麼容易。
誰真能以平常心來看待愛情?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愛你的男人。」言盡於此,能不能看破就看各人。
她只想再問一句,「如果沒有那孩子,你有可能會愛上我嗎?」她仍是奢求。
「沒有如果。」他閉眼沉思不再出聲。
冷然的回答讓她徹底死了心。現在她只想遠離這裡好好地療傷,再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我懂了。」她悄然離去。
再美的戀情總有結束的時候,尤其像她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單戀。
告別吧,三千多個追愛的日子!
心碎也好,難過也好,無論如何起碼她試了才放棄,不能說沒有遺憾,但至少她對自己的愛情曾經盡了力。
只是愛不能強求……
◆ ◆ ◆
「嚴浩呢?」剛放學的蘇晴同著正在忙的小陳。
「他去出席沈淘的壽宴。」
沈淘……就是沈蝶蝶的爸爸,也是嚴浩的結拜大哥。蘇晴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抓住小陳,「他們在哪裡設宴?」
「在東區的百福樓。」
「小陳,你的皮夾拿來一下。」
「喔。」小陳不明所以地掏出皮夾遞給她,「你要幹嘛?」
「欠你的錢向嚴浩支領。」蘇晴從裡頭抽走三張大鈔,就急忙地拔腿往外頭跑去,連書包都忘了放下。
「小晴,你要去哪……」跑得真快,連影也不見了!八成被巷口的野狗訓練出來的。
她要去阻止,絕對要去阻止嚴浩出賣自己的婚姻,犧牲自己連同她的未來。她要去保護他不受利誘威脅,要是那個沈淘敢叫嚴浩娶沈蝶蝶,她要一拳打得他去找周公討女婿。蘇晴握緊蓄勢待發的小粉拳,眼裡閃著放手一搏的決心。
嚴浩等著,我來救你了!
他一定,一定要堅持己見,不能為了報恩而答應沈淘娶沈蝶蝶,不然她這輩子絕對絕對都不要再和他說一句話。
坐上計程車的蘇晴又懼又憂的,一路擔心到百福樓……
◆ ◆ ◆
百福樓裡的福壽廳——
「老大。」守在福壽廳外的某個兄弟進來附在沈淘耳邊請示。
「喔,有這種事?」年已六十的沈淘仍不減當年的氣魄,經過歲月刻畫的臉上,除了慣有的威嚴外,還夾著一抹興味盯著身邊的嚴浩。
嚴浩警覺地挑起劍眉詢問。
「什麼事?」他直覺與他有關。
「聽門口兄弟說有個自稱是你女人的小不點來找你?」還在門口徘徊了近半個小時。
誰有膽子敢自稱是嚴浩的女人。是她吧。終於有機會可以見到讓蝶蝶傷心逃回美國的丫頭是什麼樣了不得的人物!
被隔在門外的蘇晴耐不住等待,趁另一個守在門外的凶神惡煞不注意,推開門探進頭,一眼就認出筵席間英挺出色的男子。
「嚴浩!」她忘我地大喊。
眾大哥級的人物隨著嚴浩一起看向廳門,門縫裡探出一顆小頭,骨碌碌的大眼轉呀轉的。
這……這這小女孩自稱是嚴浩的女人?不會吧,她看起來不到十五歲耶!
嚴浩什麼時候開始吃起小嫩草?他不是多年不近女色的嗎?
怎麼會……
「小晴?」沒想到她會來這,連書包都帶過來了。「快過來。」她找他有事嗎?
蘇晴在眾人重重壓迫的注視下,諾諾地走向嚴浩,縮在他身後。他……他旁邊的老先生看起來好……好凶,好可怕……尤其是瞪著她看的時候。
「怎麼來了?」他知道她在害怕,摟住她問。
坐著的嚴浩簡直與她一般高。「我是來保護你的。」她在他耳邊小小聲地說,原先磅礡的氣勢少了那麼一大半。
「她就是自稱你女人的小不點!」沈淘將他們兩人的舉止看在眼裡。
同桌的大哥們個個睜大眼、張大嘴,不敢相信多年不見的嚴浩的巨變!哪時見過嚴浩輕聲細語過了?還是對女性哩!今天可是大開了眼界。
「來,小晴。」嚴浩拉出小晴立在沈淘面前,「他就是我的結拜大哥,叫沈怕怕。」
他……他就是……沈淘,好……好可怕。「沈伯伯。」
看樣子她可能沒辦法一拳讓他去找周公要女婿了!
「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蘇晴瑟縮著脖子,乖順地走近沈淘,心跳猛然加快,腳抖得快發軟了。
他……他想怎樣!替沈蝶蝶報仇嗎?
「她就是你收養的小丫頭?」
「是的,叫小晴。」
「嗯!」沈淘伸出大掌,蘇晴以為他要替沈蝶蝶出氣打她,嚇得閉上眼。
咦……在掌停在她的頭頂上揉了揉,沒有打在她的臉上。她偷偷張開眼,發現那沈淘好像在笑。
笑她?
「眉清目秀的丫頭,相當可愛討喜,再過幾年又是個美人吧!」這句話他是對著嚴浩說,其中含義只有他自己知道。「嚴老弟可是得到一塊璞玉。」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千古不移的定律。
發現小丫頭一直偷偷地瞄他,讓他覺得好玩。當年老婆只為他生了蝶蝶這個寶貝女兒而已,他已經好些年不曾和小女孩玩過。
這小丫頭讓他想起蝶蝶的童年……
「你就是讓蝶蝶心碎逃回美國的小鬼?」狀似生氣的質問其實是想玩玩她,他已經好久沒有玩過這種遊戲。
想當年蝶蝶小的時候……
筵席間的大哥們對沈淘的行為全都不解地面面相覷,他怎麼對個小女孩起了興趣?
忽然被嚇了一跳的蘇晴,顫顫地回答:「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奇怪,沈蝶蝶回美國了嗎?她怎麼沒聽嚴浩提起?
「你欺負她,讓她傷心,以為我不知道嗎?」他板起臉滿是不悅,「難道你不知道蝶蝶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不怕我叫嚴浩好好教訓你?」
說翻臉就翻臉,比翻書還快!
果然!她就知道這沈臭老頭叫嚴浩來準是沒安好心眼。就想要嚴浩教訓她,好替他的寶貝女兒出氣。
可惡!她絕不讓嚴浩被人搶走。
「我才沒有欺負她,是她笑我又要搶走我的嚴浩。」她抱著必死的決心,一鼓作氣指著沈淘的鼻子叫,「你別以為你是嚴浩的大哥,就想叫嚴浩娶你的女兒,知恩圖報不包括出賣自己的婚姻,我不許你欺負嚴浩。」
在座的每個大哥莫不倒吸一口氣,屏息著。
沒……沒人敢這麼對沈老大說話,更何況是個小孩,還……還用她小小的手指著沈老大的鼻子罵。
她,她不想活了嗎?
「喔。」沈淘的鷹眼倏地綻放出讚賞的光芒,這小丫頭有種喔!
「你要怎麼不許我?」
「哼!不怕讓你知道,我就是趕來保護他的。」她鐵定是被激過頭了,「你要敢仗著自己是嚴浩的結拜大哥兼恩人就想利用報恩打嚴浩的主意,我就跟你拼了。」
對,就要跟他拚命。
「拚命啊?」上揚的嘴角愈咧愈大,發出的音也愈來愈怪。「你要怎麼跟我拚命?」好像有點走調。「我……我……」要怎麼拚命,她的拳頭沒他硬,腳沒他大,個子沒他大……啊!「我,我的牙很利,我要咬死你,啃光你的肉,拆掉你的一把老骨頭,敢欺負我的嚴浩,我就要你好看。」
此時的她像極了一隻被人激怒的小瘋狗,要不是嚴浩從後頭伸手抱住她,恐怕她真的會衝上去啃咬沈淘當晚餐。
「小晴——」他寵溺地低語,笑著抱她坐在腿上。
「沈淘是跟你開玩笑,看你像頭小母獅似的,嚇人啊!」其實他忍著笑意已經好一會了,他的小晴真可愛。
天啊!嚴浩在笑!沈淘在笑!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每個人心裡抱著大大的疑問,繼續觀戰。
什麼!開玩笑?這算是什麼鳥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他找你來不是要你娶那個沈蝶蝶嗎?」
搞什麼!難不成她被沈蝶蝶擺了一道?
「不是。」他擰著她的小鼻子。
過了激昂憤慨時期,回神意識到她說了什麼話,她馬上羞紅了臉。聽到沈老頭的笑聲愈來愈大,怪音怪調,她羞愧地低下頭。埋在嚴浩懷裡沒臉見人。
「嚴老弟,你這丫頭有趣,讓給我做乾女兒好了。」真好玩!
自從蝶蝶過了兒童期後,他就沒有再逗過小孩,好久沒這麼開心了。尤其是這丫頭,倒是滿對他的歡心!
要找到不怕他,敢當他的面指著他罵的人還真不多啊!
「不要,我不要。」嚴浩還沒回答,反而是蘇晴先開口搶自,「我只要嚴浩。」
「別緊張,我又沒說要把你讓人。」嚴浩替她夾了飯菜,「來,乖乖吃。」
奇怪,同樣是寵,為何差異這麼大?這丫頭就不會像蝶蝶擺出大小姐的架子,難道是什麼方法用錯?
沈淘暗暗將她們兩個做比較,他發覺他竟然比較傾向丫頭這邊。難怪蝶蝶傷心,原來對手太強了!
「前一陣子蝶蝶那孩子給你添了麻煩吧?」
只要不搶走她的嚴浩,她可以乖乖地吃飯,管他們談些什麼。難得吃到港式好料,豈有不多吃點的道理。
「還好。」他淡淡地回應,不忘替小晴加料。
「自己的女兒我知道。」沈淘提起自己的女兒不得不歎氣,「都怪我寵壞她了。」
蝶蝶這孩子不壞,就是自視過高,太死心眼,以致這次跌得太重,唉,她二十六年來過得太平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該是受受挫折,磨磨她的個性了。
反觀這小丫頭就討喜多了,他活了這把年紀,識人的能力絕不差,大概是環境關係吧,沒心眼的孩子直腸子一個,隨和又知足,良善純真,讓人打從心裡想疼愛。
連他這個老頭子也受了她的蠱惑!
◆ ◆ ◆
可憐的門再度被人撞開,飛進一抹水藍色的小身影,朝辦公桌後方的男人奔去,翩翩的小短裙隨風輕輕飛舞飄揚在空中。
「嚴浩。」蘇晴自動撥開他手上的文件,爬到他的腿上彷彿那是她的寶座。
喔,不對,那本來就是她的寶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說了三年,要你進來前先敲門,你哪次做到了?」替她將領子翻好,隨口唸唸她,反正她惡習難改。
「哎啊,人家忘了嘛!」
嬌嬌柔柔的語調,讓人聽了心都酥了,疼都來不及,誰還有心情責怪她。
「忘了?」他嘲弄地笑著。一天忘個三、五遍,她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三年來同樣的借口,同樣的理由,同樣不曾因此而受罰過。
看見他不以為然的表情,「喂,枉費你這麼大一個人,還跟人家計較這種小事,太心胸狹窄了喔!」蘇晴撒嬌地偎向他,手指戳進他的胸膛。
「堂堂七尺男子漢,這樣不太好吧!該改、該改。」
好硬喔!他是鐵做的嗎?弄痛了手指,她皺起細細的眉。
該改!他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逗趣的小模樣。「說說是什麼大事又讓你忘了敲門。」
也難怪半年前沈淘嚷著要討她做乾女兒,可惜,這是他的寶貝,絕不讓人,誰也不讓。
啊?這麼快就要進入主題了。她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嬌嫩的臉上帶著興奮以及難以啟齒的羞怯。「我馬上就要國中畢業了。」「然後?」
「然後……然後你覺得……你認為我……你想我要不要再繼續升學?」那雙害羞的眸了有一下沒一下地偷瞄嚴浩的神情。
「隨你。」
隨我!這是什麼回答。
「我們老師說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走讀書這條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可是書讀得好的人如果不繼續讀下去的話,那就糟蹋了天分,太可惜了。」她說得義正嚴詞。
「所以呢?」他耐心地等她說下去。
「呃,所以呢,老師說……說我這幾年成績不錯進步很多,是個讀書的料子,不讀書的話太可惜了。」她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我說如果……呃,只是假設……所以你隨便聽聽就行了,不用太認真、不用太在意……」她像說了堆廢話還沒進入重點!
「說下去。」
重點、重點、重點是……「假如我想繼續升學?」
「你以為我會反對?」她是為這個在彆扭嗎?
「那……那個你還會給我飯吃嗎?」這才是重點,他還會不會再養她?
「我有餓過你嗎?」他詞侃地反同算是回答。
『有哇!」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比個「四」。「還餓了我四天哩!」
「那次不算。」他抓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感受掌中傳來的溫熱。
「這麼說來你是答應嘍!」圓圓的眼兒閃閃發亮,像是得到稀世珍寶。
「自己去想。」
「啊啊啊——」蘇晴高興地尖叫,「萬歲,萬歲!」攀上他的頸子又親又笑,舔得嚴浩一臉口水。
「啊一一」她奮力地尖叫,太、太高興了,需要發洩一下。
「讀書又不是什麼壞事,想讀就讀,沒人會阻止你。」他只是笑著,並不介意在他臉上肆虐的女孩與口水。
嗚……好感動喔。「你……你真好,比我那對沒良心的父母好太多太多了。」眼淚隨著嚴浩的支持滑落。
「沒人待我像你一般好……」這輩子就認定他了——她蘇晴的再造恩人。
要她下輩子替他做牛做馬她都願意。嗚……嚴浩,她的嚴浩。
兩分鐘前她不是還笑得很開心嗎?搞得他一臉口水,怎麼說哭就哭?
「怎麼哭了?」嚴浩被她的哭笑自如給徹底打敗。
那被淚水洗禮過的美眸、粉頰、紅唇,都格外地誘人……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怎麼會這樣呢?嚴浩甩開腦中的遐思。
「沒……沒事,只是太高興了。」她又笑又哭。「認識你會是我這輩子唯一最快樂的事,真的!」
他壓抑住來自心底深處新奇、怪異卻不解的悸動,聲音低沉有力地認同道:「我也是。」
有她,的確為他帶來許多歡笑!
從不後悔當初的袂擇。
「我發誓、我發誓,我一定會對你很、很好的。」她死命地搖著他。「你……你也要繼續對我很好、很好喔!」
「嗯。」他按住激動的小頭顱貼向他,冰涼的唇刷過粉嫩的臉頰,偷了一個香,那奇異的感覺似乎平息了!
鳴……還是好想哭喔。「衝著你對我這麼好。這麼疼我,我一定考上第一志願。」夾著眼淚和口水的小嘴死粘在他剛毅的臉上承諾著。
她似乎沒察覺到自己被人給吻了!
這是當然啦,因為她自己正在侵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