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坐在無情況的值班室裡,不想睡覺,窗外的暗夜裡,有病人跳樓而下——斷裂的屍體,鮮紅,破碎,連頭顱都裂開……我去收拾屍體,撿著那破碎的皮膚、內髒、白色的腦漿在黑色的地面上四散,病人從窗戶裡在這樣的深夜看著一切……
人家說醫生是冷酷的人。的確,我看著這樣的屍體,即使它碎裂如此我也毫無所動,或者血或者淚對我來說不過是可以分析可以治療的東西而已。那麼自己的淚呢?
手上有血,我在水龍頭下沖洗,還有衣服,脫下去放到洗衣籃裡,護士們驚嚇在議論著什麼,我的頭一陣發暈——靠在冷冷的牆壁上,冷笑著,看著自己發抖的手……
站立在風裡,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是如此的俊秀。站立讓我覺得似乎風雨可以被他的身軀所遮擋——真是奇妙呢。心裡越是那樣的有著隔閡,我面對著他的時候,竟然可以這樣冷靜的讓自己微笑出來……
「下班了?」撐著雨傘的他對著我說話,而我無法看清他的眼睛。
「嗯。」而聲音很冷靜,帶著一如平常的不遠不近——我合了傘,上了他的車。
車裡有冷氣.外面雖然有風但是空氣悶熱而憋氣,在這裡的冷氣,讓我感覺舒,似乎連呼吸,都已經痛快多了——
「你的衣服濕了…」他這麼說著,而我的衣服的確是已經被淋濕了肩頭——我解開了一點鈕扣,將自己的脖子露出來,再這樣被這樣的衣服束縛,我就要窒息而死了……
冷氣的車子裡,氧氣不足。
他捏住了我的手腕,捏的我痛——指甲不長,但是捏在我的骨頭之間,深陷在我的肉裡面——我沒有吭聲沒有掙扎,甚至連怒氣都不會再有了……中國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哀莫大於心死……
我的心?
我不知道我的心在哪裡。
在父母的分別的風裡,在冷冷的日本的冬天裡,
在暖暖的被他擁抱著的春夜裡……
——或者這種感情,是不是哀傷我都不知道……
放棄。
我逃跑到這個國家是因為放棄,而現在,我應該再一次放棄,才是真正的解脫吧?
這樣想到的時候,他扳著我的臉,迫使我的眼睛看著他——我們根本無法互相真正了解吧?他走到了我的心裡,也許他僅僅是無意識的,而我也不曾意識。
所以,我不用不堪,你也不用,讓我們用一出戲劇開始,用游戲結束。
我抱上他背的動作讓彼此都有點吃驚……
我們接吻著,無法停止的,吻著彼此——他的舌那麼熱,在這樣的冷氣裡他能聽到我的喘息,我能聽到他心髒的跳動……火熱的欲望從我的喉間升起,那種窒息一般的苦澀從我的胸口湧出,可是,用他的唇舌接近著我的心和喉的男人是無法理解的吧?
好長的親吻……
我的手指在他的背上拼命的抓,想將他的頭抓向我——就這麼,讓他吞噬了我,讓我融化成一個分子,進入他的身體裡同時消失在他的記憶裡……
我們就在這樣的車裡拼命的吻著,彼此摸索著.他埋首在我的胸口,就這樣拉著我的手到他的腹下去——我們竟如同野獸,在瘋狂的擁抱裡匆匆解決著彼此的性欲——我很燙,他也很燙,欲望蔓延開來,僅僅是唇的相合,他擁抱著我的身體,壓迫的硬物壓搾著我,連插入的動作都不必做了……
多麼空虛……
達到頂峰的我與他,只剩下了無盡的喘息和疲憊……
還有無邊無際的苦澀,從與他相接觸的部分一點一點,麻痺上了我的四肢……
直到胸口的心。
我哭了,擁抱著他我哭了.淚水從我的臉頰上滾落。
沒有藉口沒有掩飾,我哭了。
他沒有驚慌失措,他沒有用言語安慰,他任由我,我用自己的雙手蓋住了自己的臉,痛哭失聲……
我沒事。
哭完了之後我對他這樣說道,我沒事。
他想親口跟我說他要結婚的事。
對方是母親指定的一個門當戶對的企業家的小姐,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彼此都滿意。
我不著痕跡的笑了笑。
——既然是你的好對象那就很好嘛……
我這麼淡然的躺在放下去的座位上告訴他,很好啊。然後我在想要不要說一聲祝你幸福呢?
他似乎張口結舌了一下——你想我怎樣回答呢?你以為我會如何呢?哭著求你不要拋棄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很快坐了起來:「去吃飯吧?我餓了,光在這裡呆什麼呆?」
空氣裡很冷漠,我們都在冷漠——最少我是在刻意冷漠著保護著自己。
彼此不要這麼不堪了,讓彼此都留著自尊,平平靜靜過自己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們吃飯的餐廳裡那麼巧有一對情侶好像正在吃分手飯——本來是言辭之間互相碰來撞去,然後突然一個盤子橫著飛過去,兩個人就這麼打了起來……然後女的就開始嚎哭,怒斥著男人的變心偽善,男人則是臉鐵青著,想要甩手離去,又無法反駁那女人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於是他開始死命的想拉那個女人離開這個公共場所……
「真好玩……」他沒話找話。
唔。我簡單的吃自己的東西,用一個鼻音回答了他。
多麼不堪……
愛是一場戰爭嗎?
你進我退,彼此立場的變化,帶著一點勝利或者失敗的感覺嗎?
輸了,人都會難過和憤怒和有挫敗感吧?
——但是若是真愛他,不要這麼用這樣的回憶結束,對吧?
我突然對自己笑了,什麼時候,我成了心理專家了?什麼時候,我可以指點別人的戀愛了?
我原不是,與愛無緣的過客嗎?
這些事情都在我的腦海裡掙扎,吃的很慢,我們廷續這樣的冷漠。
然後他要開回他的公寓,我說我明天有課上必須回去睡——他沒有再堅持的開上回我那小小公寓的道路。
雨很大,我下了車,挺直了自己的背脊跟他說再見——再見,他這樣在車窗裡對我說……
再見。
他沒有笑,敏銳如他,會發現我的窒息的感覺嗎?會吧?不會吧?
他不再是我了懈的他了,我也不將是他了解的我了,我們從此就是陌路吧……
抹殺掉自己生命裡曾經存在的人是很容易的——將他抹殺掉!任他的歡笑不再牽扯我心,有一天心死之後就可以輕松笑談過去了吧?……雖然放手的時候竟是如此劇烈的疼痛!
他的車離去了……
聽著窗外雨聲如此淋漓……
我垂著頭,在一片黑暗裡獨自坐在玄關的地板上。
誰在雨裡放著歌?
熱鬧的播滾隱約從每家每戶緊閉的門傳出來……是誰在放著這麼劇烈卻又這麼哀傷的歌?
我不關心流行文化,但是我有種沖動去買張這首歌曲的CD吧?沒有音響的話用我的電腦放吧?我的生命,不能只有他的存在……
怎麼會呢?
看著自己的手,我的生命,僅僅只有自己存在——從以前開始,不就已經是這樣了嗎?
雨這麼大,我沒有力氣站起來去回自己的房間。
對著門板,我呆坐著,怔怔的,許久許久,吐出一口氣,再見……
再見。
門被敲響了……
大聲的,似乎帶著潮濕的雨水一般沉重的敲門聲——佳樹!佳樹!佳樹!
我沒有氣力去開門,他就這麼敲著敲著——我應該去開門對吧?但是我卻沒有任何氣力去伸出自己的手,去打開我們之間的這樣一扇門……
他靜下來了,似乎整個人都在門上……
撫摸過門的聲音帶著沙沙的摩擦聲……
「佳樹……」
我伸出自己的手臂——原來,過去與未來,愛或者不愛,僅僅是這樣一臂的距離——僅僅是,這麼一個短短的距離,我伸手可及,將那個突現在我眼前的門鎖輕輕一扭,門帶著他沉重的跌落聲,將他跌到了我的懷抱……
雨濕的臉,發粘的頰上,沒有淋多少雨吧?為什麼你這麼冰冷呢?還是因為我是冰冷徹骨的?
我們就這麼在黑暗中盡情擁抱——我很冷他很濕……但是這樣緊緊擁抱著……他分開著腿,將我整個身體擁抱在他在懷抱裡不肯放松一點……我們都喘息著,黑夜裡的獸,無人的地方,這般互相舔著悲哀一般緊緊擁抱……
我的手交錯在他的脖子上將自己的軀體整個貼在他的胸膛裡——多麼緊密……多麼安全……我終究是變態的吧?我覺得自己不能如一個男人一般堅強,我覺得悲傷的時候,會覺得在他的男人的胸膛裡被緊緊擁抱是最最安全的!還有,聽著他的心髒會如同聽到我的同樣器官,同樣在跳動,在活著,不是血肉相連的人,卻為什麼會這麼彼此知道彼此呢?
他知道我如他連著我的血肉……
可是呀可是!
無論我們多麼如同一體,我們終究是陽光下不同的人……
「佳樹……佳樹……」他喚著我,我們一起,倒在悶熱的蹋蹋米上——沒有開空調,屋子裡有著下雨時的悶熱,我們喘息的熱氣——沒有性欲的沖動,沒有什麼,悲哀彌漫了一切,包括我們之間的空氣,包括他的呼喚……
他的下頷在我的頭發上摩擦……
他用臉頰摩擦著我的臉就好像是母獸在親近她的孩子……
他的手摩擦著,捧住了的是我的臉——黑暗裡,我的頰上閃爍著火燙的淚水……
「佳樹,佳樹!」他歎息一般叫著,用他的舌,一點一點舔食著那些淚水……
我只能依舊疲憊的蜷在他的懷抱裡,不想哭,可是眼淚停止不了。
我們依偎著,一直依偎著,浴室裡,床上,冷氣裡,雨聲裡……
那是個沒有性的夜晚,我們一直只是擁抱著——我不想看他的臉和眼睛,在我的小小的單人床上,他只能緊緊擁抱著我的身體才能睡下……我們緊緊貼的身體性器官都反應著的夜晚,但是我們沒有去理睬……那些因為自己肉體最親近的人就在身邊的性欲沖動,在半夢半醒的夜晚裡,時而勃發,時而消弭,唯一我們在乎的,是彼此睜開眼睛之後,愛人的臉。
清晨很快的來了,感覺到他壓在我身體上的身軀的沉重,感覺到他的目光的溫柔,感覺到他話語的熱氣直撲我的頰——我沒有睜開眼睛,我聽著他說著……
我愛你,我的佳樹……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的佳樹……
我能回答他嗎?
就算回答了又有什麼用?
我的胸口,冒出了一句自己的語言,那語言是如此羞澀說愛字,那語言是如此慷慨說死字,那語言,在我胸口響起:我愛……這個男人……即使失去一切,也索性愛了吧?無論未來如何,先愛了再說吧?
先愛了,再說。
這樣想著的我,突然微笑了出來……
他訝異的目光裡我微笑著,在清晨的雨聲裡.對著我的愛人微笑了……
當我們的唇相接的時候,我輕吐著;我愛你……
我的比翼鳥,我的連理枝,我的,半身。
我愛你。
***
我有微笑了。他們說。
每天都去上課,他每天都會來我的地方,我們就好像兩只在炎熱的天氣裡沒有秋天冬天的候鳥,懼怕著冬天的來臨,貪婪的擁抱在一起,連冬天的聲音都不想聽到。我做一點簡單的飯菜代替了以前經常去的高級餐廳,他窩在我這裡也絲毫不挑剔——他甚至比我回來的還早。
我要上課還有實驗要做,等我回家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小小的牆薄薄的房間裡等著我。有時候在無聊的看電視有時候在看報紙雜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處理了自己組裡的事情,或者還有結婚的事情?
他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龍二和他母親去准備。
荒井教授這個冬天就要准備去德國當三年的訪問客座教授了。
本來已經提前了一年的我的研究生課程,因為教授提出想帶我一起去德國當他的助教,已經正式向學院提出,再加快我的課程進度了。暑假之中我都一直在准備加修的學分,已經停止了去急診室和實驗室的工作全力投入到學習中,跟著博士班的人一起加修部分學分,剩余的時間我則全部在圖書館中渡過,我要趕快自學完所有的學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可以在明年初直接參加特別答辯而獲得碩士學位,在荒井教授去德國五個月之後的春天三月去德國。
當分離變得有時限之後,感覺忘記了什麼未來或者人心的問題,我淡然的想著自己和他,沒時間吵架和生氣吧?我知道自己其實是任性的,其實是肆意任性的的啊!要他體諒我而我從來不體諒他!
看著他的汗水流下來,冷氣在嗡嗡的叫著,底氣不足的,我站起來,去打開冰箱拿給他一瓶專門為他買的啤酒——他拉著我的手,帶著汗濕,這麼熱,在冷氣下面卻仍是動一動就要冒汗的天氣,他的眼睛裡要求著性……
我不會拒絕,我的順從的代價是在他睡著之後我窩在客廳裡繼續學習——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在我,已經變成了一種動力,支撐著我這麼活下去,一夜一夜的在他的懷抱和冰冷的書之間掙扎——我希望兩者兼顧。將自己的腦海充斥著性,他的動作,我的醫學名詞……亂七八糟亂七八糟亂七八糟!
一切的東西塞進了腦海,我才能什麼都不想的這樣生存著!
補習班在八月中結束了,天上直人知道我不用去上班之後,直接跳回家開了一輛拉風的車子來說要載我去熱海度假……
很暢快,唯一讓他有微詞的是我還帶著大批的書本和自從買來就不離開片刻的手提電腦——當然了,我要寫的論文和各種資料都在裡面,我才不像你腦袋空空的什麼都不想……如往常一般雖然表面冷漠心裡卻在不停的念著他的我,辜負了風,路上的綠草鮮花,道路邊的流水……
自然的呼吸裡,我卻如此只想著這個男人的一切……
熱海,清澈的綠水柔風,布滿了雅致的別墅和溫泉旅館,天上組在這裡也有產業,想必是龍二說過的他來修養的地方吧?干淨的白色建築,在半山腰裡面對著山澗流水,開滿了花的山坡上,遙遠的海的聲音隆隆傳來……
他先下車在等著我,簡單的白色襯衣,俊秀的一如從雜志上走下來的模特——敲了敲我這邊的窗,他等著我下車。
站在風裡,這樣的山腰裡有著如此清涼的海風——我喜歡山還是喜歡海呢?
我不知道。
在自己的國家時很少見到海,而到了這個國家之後見了太多的海,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歡海還是山了。
他見我喜歡這裡的山澗就跟管理人交代了幾句之後就陪我一起從房子前面的石子路走下去——一直可以下到那看起來深深的流水邊去!路上有山鳥的鳴叫,我們沒有說話,只是他偶爾的扶我一把,讓我在不太平坦的石子路上靠著他的手一路走下去……
溪水很冷,帶著山林之間的寒氣。
我蹲在水邊,玩著水邊的綠草,他就站在我背後,沒有抽煙.看著水的流向。
許久。直到天色暗下來,直到我的手腳在水裡冰冷,直到,他拉著我的手,將我拉向點亮了燈火的房子。
晚餐有海邊新鮮的魚貝類,我不是很喜歡的生魚片因為新鮮的魚也吃了幾塊,吃完飯之後他拉著我去海灘——夜很黑了,但是順著大路一直走下去,風浪裡的海漸漸就在路的那端一點一點出現……路上有路燈,他拉著我的手,一點也不膽怯什麼眼光的拉著我的手,海邊的人不多,但都是雙雙對對的情侶,誰都不去注意誰,換了浴衣的我們在黑夜裡並不引人注……
我們無言的攜著手走著,然後一點點的偏離了海岸的位置,直到浪打濕我們的衣服下擺……
「那邊有巖場。」他指著黑夜裡一個我看不太清楚的黑呼呼的地方,他捏緊我的手,帶著我走的飛快——奔跑著,我運動不足的肺氣喘噓噓,他拉著我的手熱汗汗的……
我跌倒在海水裡,帶著他跌倒。
海浪裡看著他的身體滾著,感覺到細微的沙將我的腳淹沒,他的手撐在軟不著力的沙上,然後滑倒,倒在我身體上……
浪淹沒我和他……
我們的唇在清涼的海水裡相遇,也許還有一兩只小螃蟹抓搔著我的腳,鹹的,仿佛是淚水一樣的液體吞沒了我們。
浪的力量好大,沖著我,仿佛要把我拉離開他的懷抱!
但是他的手臂很頑強,抓著我,一遍一遍的要著我的唇,我們就在海水裡,扭曲著身體擁抱在一起!
永遠記得他唇裡的海水,苦鹹苦鹹,那味道,正是我的眼淚的滋味。
***
我和他睡在一樓的和式房間裡,聽著那樣的海灣聲我有點睡不著。
身體上性愛之後的痕跡雖然洗掉了,但是身體內部依舊火熱——月光真好,我爬起身來,想晃晃他——他睡的很香,我捏住他的鼻,同喃著似乎也知道是我,就伸出手臂來摸索著我的腰,然後粗魯的壓倒……
呵……
我靜著,等待著他又一次沉睡。
爬起來去客廳裡拿冷茶,喝了幾口之後感覺到夜晚或者整棟房子的冷氣太冷了,還是他的身邊溫暖——我回到他的身邊,拉開他的被子鑽了進去——他朦朧的睜開眼睛,然後帶著似笑非笑的聲音咕嚷了一句:「還不困啊……」
我蜷起身子,將自己剛剛披上的浴衣脫掉,他滿意似的抓住了我的腰,埋到自己懷裡,枕著他的臂,他的心跳在心髒的旁邊……
聽到有什麼在響,室內太昏暗了,我根本不想睜開眼睛……
然後是腳步聲,等我張大了自己的眼睛在暗色裡尋找門或者窗的方向時,我的眼睛對上了一雙從開著的門隙裡望進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髒砰的跳了一下!我本能的抓住了自己面前的被子遮蓋自己的身軀!
但是直人扭著,整條赤裸裸的腿壓了過來……
我們就這樣,零亂的被子和衣服之間,我們赤裸裸的身體交融的摟抱著,袒露在天上直人的母親眼前。
我有一剎那的慌亂,但是那個女人冷靜的黑色眼睛,在背後的光芒裡沒有一絲波瀾,她靜靜的在跟上來的屬下的視線之前,闔上了我與她之間隔開的那扇紙門……然後聽到她的聲音:直人睡了,不要打擾他,你們也休息去吧。
紛亂但是細微的腳步聲開始消失在整所房子的內部。
我感覺到滿身的汗水一顆一顆的滲出來……
整個夜裡我幾乎沒有入睡,卻在清晨的時候沉沉睡了過去。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很亮,我獨自在被子裡,滿身的疲倦。為什麼睡了這麼多依舊很疲憊?為什麼不在無人的時候獨自離開也好,避免這樣的清晨這樣的陽光裡面對其他人的眼腈,尤其是他母親那雙凌厲而黑白分明的眼睛。
雖然不冰冷但卻飽含著冷漠無表情的寧靜,不知道她的思維中是否早已經感覺到?又或者那樣的平靜僅僅是她的教養中要求鎮靜的因素?
我只有悶著頭坐起來,推開了門走進來的男人把外面的光亮又關了起來,雖然有著微光漏進來但是滿室中是暖睬不明的空氣——雖然沒有洗漱,但是我那在這些地方有悖醫生潔癖的戀人隔著被子擁抱著我,他的熱量直接從那麼近的地方傳了過來,讓我覺得一種無法離開卻又不得不離開的溫暖溫柔。
——不好意思我母親帶了一堆人過來,我們這就回東京去好不好?這麼多人在這裡真麻煩!
他用下頷擦著我的頰——變得更像個孩子,但是我知道這些話裡面他從來不願意說出來的那種即將離去的悲哀……
我和他都是那種從來不明說自己心情而需要對方很痛苦的猜測、感覺的人,又喜歡根據這種感覺來偵查對方然後再彼此傷害,每次都在等待著有人讓步之後,我們又如窩在一個巢的鳥彼此叼啄,卻又更加貼近更加無法離開彼此。活的好累愛的好累,也許因為我們都是男人——也許因為是「我」也許因為是「他」。
雖然我們感覺著如此就能了解對方的所思所想,但是我們還是不會將它言明——也許在這方面,有什麼就直說的龍二比起我們兩個人來都活的更自在些吧?龍二呢?我這樣問著,他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說:他忙著呢!
也是,只有想起了龍二的時候,我會為自己的離開感覺到一絲除了痛之外的苦澀——也許不認識他也就沒有這些愛或者傷的痛了,但是這樣離開直人是痛的,離開龍二的生括卻是苦澀的。不是愛情無關感情用事,僅僅是生命的一個重要的片段裡真摯的友情兄弟情!
等著我們去吃飯——他看著我的臉——如果你不想跟別人吃我們兩個就在房間裡吃。
外面的話——他的母親在吧?但是裡面——更會引人注目吧?我扭開了自己的臉:等我去沖個澡到外面去吃吧。
***
簡單的鋪了紅墊的大房間裡,只放了五個人的飯菜,但是每個人面前都是滿滿的一大桌各式各樣,特色的拉面、烤魚、蔬菜、天婦羅,最有名的溫泉饅頭……沒人說話,我也就低著頭吃東西而已——那不是夢魘,而是真的被夫人看到了!她卻平和的如往常一樣對我說話問候語,敬語一絲不亂——嚼不太下去那拉面上大塊的豬肉,只是夾著面前青色小花碟裡的豆腐,把那五色的豆腐戳的到處是零零碎碎。
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作為直人的母親,她並沒有提起結婚的事情。
雖然也算是私事,但似乎整個天上組的人在我面前向來並沒有這樣的顧忌,而她閒閒談起的事情裡並沒有任何一句涉及到。那些不停出現的人名我並不熟悉,那些事情牽扯到他們的生意事業跟我的關系不大……看著直人談起這些事情的認真的臉——兩個人,要如何才能更加貼近?因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縱然如何愛也是終究無法更加了解吧?這種時候我就會在慶幸自己的控制情感,卻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是男女又會怎樣?
會男主外女主內嗎?
會如普通人的感情一般?可以外洩、可以結婚、可以入籍、可以光明正大穿著婚紗走入他的生活裡、不知道他真心的愛著誰、也不用去管他的性生活、只當著自己的天上家的女主人、然後用孩子來繼續著自己的生命……
人能活多久呢?
在生理意義上的壽命裡,人是需要滿足自己的感情還是先去滿足什麼社會意義上的生存呢?
有事業有追求有生存的方式方法……
如果說我是那種只追求著過著這一生的人的話,我又何必在生命已經灰暗無力的時候,追求著自己的醫生夢呢?因為我覺得醫生夠冷,那種冷是對生命的保護吧?或者我也同樣是普通的人,只是為了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吃著東西、想要自己被愛、也想要去愛某個人啊!
每當想到就會非常的悲哀。
熱海的風,熱海的浪,我們渡過的時光應該會永遠留在我心裡吧?
就好像,我如傻瓜一般渴望著這種時光永遠永遠停止不走!願一生,都如此的渡過這樣的時光,我希望他能留著,我能留著,持續著,沒有人打擾的只有我們兩個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