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心悸陡然傳來,雲突然彎身嘔出了一口血。
「雲?」禹大吃一驚,急忙扶住他,樹林裡突然發一聲喊,一群蒙面持刀的強盜衝出,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了起來。
「不礙事。」雲緩緩的說道。突然傳來的心悸如此強烈,他心裡一股不安急速湧上,牽動舊傷才會再度嘔紅。他習慣的應答著不礙事,其實卻已站不住,軟軟地靠在禹的身上。
禹只急得滿頭大汗,眼前這群盜匪雖然兇惡,但侍衛就在周圍,立刻就會過來解圍。但是雲的情況……雲從來都不會主動靠近他,現在卻幾乎整個人都要掛在他身上了,恐怕是病得不輕!是群盜匪死有餘辜,但一旦廝殺起來,卻要耽誤雲就醫的時間!
「你們想幹什麼?」禹喝了一聲。能盡快解決就盡快解決。
強盜頭子正要答話,卻突然看到前方一群人湧了起來。
待衛更靖原來被禹派去前方偵測,一回頭看見情勢危急,連忙一個手勢招呼,幾個訓練有素的待衛領令,一瞬間就衝散了匪徒。
強盜頭子見機行事,眼見對方不要命似地衝來,要是人質被救走,就無法自保,他斜眼一暗,決定找那個看來文弱些的下手,一個順手強拉過去,就將刀抵住了雲的脖子。也就那麼一頓,禹順利地被救了出去,但雲卻落在強盜手中。
禹神情緊張地盯著那把架在雲脖子上的大刀,咬著牙不敢妄動,更靖護衛在禹身側,數名侍衛像眾星拱月般包住了禹。但對陷於敵手的雲,卻沒有人想出一點辦法。
禹幾乎想要掐死身邊這群死腦筋的待衛。更靖職責所在專門保護他也就算了,其他大群人居然也只會一窩蜂的朝自己湧來,都不知道雲的重要嗎?
強盜頭頭眼見對方來者甚多,已經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是交上好運抓到一隻大肥羊。就是交了楣運踢到鐵板了!抵著雲的大刀更是緊了一緊。「相好的,兄第近來手頭緊的很吶!借點使使成嗎?」說著便往雲懷中摸去。
「住手!別碰他!」禹大喝一聲。
禹縱使急切,話語中的威嚴氣度仍自然地流露出來,那白臉漢子在禹一喝之下,不自禁地停下了手。
「所有的錢財都由我保管,」禹緩了口氣,拿出錢袋,著一侍衛遞了出去,「希望你們能網開一面放我們走。」
「果然是上道的。」強盜頭頭嘿嘿笑了兩聲,「叫個兄弟上前接了錢袋。」
這群人除了中間那個說話的以外,個個都是佩刀帶劍的漢子,只忌憚他手裡的人質才不敢妄動;人一旦放了,不立刻衝上來和他們施殺一場才有鬼!「兄弟們,咱們撤了!」
「且慢!」禹一大踏步,「錢已經給你們了,為何還不放人?」
強盜頭子冷冷地道:「放人麼?只怕我們兄弟不想這麼早去見閻君去!」
「我代他去!他身體不好,不能這樣折騰!」禹脫口而出。
「禹君!」更靖忍不住喊道。
雲雖然明白週遭發生的一切,但人類傷不了他。劍刀雖利,但劃下去也刮不開他的鱗。他整副心思都在雪舞身上,他還在思索心悸的由來,卻突然聽見禹說了那樣一句話。
人類是很害怕死亡的,身為帝王的人更是。所以堯才會為了害怕易缺的力量而傷了易缺,但眼前這個人間的君王……竟為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他不由得望了禹一眼。禹也看著他,真心關懷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痛苦。那樣憐惜又那樣無力。
雲突然發現,那是自己第一次去注意禹的眼睛。
這雙眼睛一直是這樣看著自己的嗎?他有些迷惑了。
許久以前,他曾經問過易缺,為什麼堯傷他那麼重,他還要為堯求情,易缺告訴他:「因為龍是有靈性的生物,人也是。」
人也是……
恍惚間,一點靈光在他腦海裡閃過,他像是明白了什麼。
這意外的領悟太沉重,不是他這個孱弱的人類軀體所能承受的。
他又嘔了一口血。眼一闔,昏了過去。
正在附近查看的斗龍亦發現了這場意外。
「雲!」水月忍不住要下凡,卻被無夢一把攔住,「別忙!」
雷委實心疼雲又再度吐血,瞪了無夢一眼,就要發作,女媧快一步阻止。
「雲!」禹眼看雲又再度吐血,只恨不得衝過去抱住他,卻忌憚於那把亮晃晃的刀,一股深切的無力感襲捲了禹的心頭。他緊握著雙拳,額角青筋發現,惡狠狠地盯著強盜頭子。
強盜頭子被他盯得心裡發毛,手一軟,幾乎忍不住要放下手裡的鋼刀。眼看一群兄弟全等著自己說話,他勉強牽起嘴角,「你倒有情吶!哈。」場面話說過,再也不敢多停留,連忙帶著大隊人馬絕塵而去,只想等會跟遠點趕快把手裡這個燙手山芋丟掉。
「禹君!屬下救駕來遲,罪該萬死。」一干人皆跪倒在地,不勝惶恐。
「救回雲……快去!」禹悲痛已極,大聲斥令。
「是。」眾待衛領令去了,只餘更靖等數十位頂尖高手留守禹側。
「快!跟去看看!」雷龍一馬當先,一瞬就被女媧超越,強盜擒住了雲快馬驅策,身後一干待衛急急追趕,突然狂風颶起形成風巢,四龍皆被掃退,連地上的兩隊人馬亦無法前進半分。
雪舞?四龍一驚,頂著狂風,直追了去。
遲了一步。女媧拚盡全力,卻仍不及風,一座修羅場灑滿驚訝和恐懼的靈魂。
雲被安置於一塊乾淨平整的大石上,嘴角的血跡已被擦去,水月趨近,端詳雲良久,無夢歎了口氣,再度為雲封印了躍動的八心,雷和女媧已追雪舞去了,忽聞步聲雜沓,水月和無夢倏地退去。
雪舞御風急馳,心底雖是怨雲,但驚覺自己竟碰了苗族的少女時,雪舞不禁心緒大亂,想也不想地就朝雲的方向而來,到了中途,只見雲吐血,卻仍被挾持著,教雪舞如何不惱?出手便將那群強盜立斃掌下。
也是那群強盜合該倒楣,擄錯了人,就算雪舞沒看見,雷也會大鬧一場,叫他們不破膽都不成了。
「你明明知道的,為什麼?」水月難得出現了不悅,指控道。
無夢看著那群侍衛正七手八腳地扶起雲,沉默不語。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只有你獨自承擔天命的沉重。」水月看著無夢。黃帝的話對你真那麼重要?
易缺為此敗在人生的戰場上,難不成還要將雲輸去了,才肯承認所謂的天命只是一種對龍族不合理的要求?
直到看見禹將雲抱進大車,無夢才悠悠地道:「雪舞並不想見到我們,他心裡只信任雲,你要我如何阻止?」風和雲,若能跨越情的障礙,宿命也就不值一哂了。
水月想起秦嶺的暴風,酒村的滅絕,再加上這兒幾十條的人命,雪舞還得起嗎?雲還得起嗎?不由得一聲長嘯,沒入湛藍的大海。
*
禹看著昏睡中的雲。
從昨天救回他到現在,整整一天的時光過去了,雲依然處在昏迷的狀態。
大夫來看過了,說是脈象平和卻弱,只開了強身補氣的藥,藥也早就著人煎好了,從昨晚捧進這間房裡到現在,早已涼成黑褐色的模樣。
「禹君。」更靖不安地喚道。雖然雲輔臣十分重要,但君上守候了一日夜,滴米未進,早已面容憔悴,再下去,可別兩個人都病倒了!「請禹君休息吧。」
禹有些芒然地轉頭看了更靖一眼。他知道這侍衛的心思。就是因為更靖忠心耿耿,他才會令更靖有隨行。可雲未曾醒來,他又怎能安心入睡?
「你說殺了那些惡盜的手法,和州牧報告毀去酒村的手法雷同?」
「是。」
禹微微闔上眼簾一會。他想著自己為什麼會糊塗到答應讓雲來南方?他想著明明有病在身的雲為什麼會堅持要來?
不就是酒村被屠的事嗎?
殺了村民又救了雲?如果這兩件事情其實是有關聯的,那麼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禹陷入了沉思。
*
雪舞造的殺孽太多了,其餘的龍就算是害死人類,也是無意或是應天的,幾時能有像雪舞這般大剌剌的殺人的?水月潛行水中,心緒煩躁到了極點。他無目的的漫遊著,突然間,他感到一股躍動,是同伴的心跳聲。
會是誰呢?為什麼下了水卻又不來找我?又為何如此微弱?水月滿腹疑問,他原不是會主動和同伴打招呼的個性,卻又怕是誰不小心受了傷,落入水中,他不趕去救護又怎說得過去?
水月收鱗遊行,迅速已極,不一會就來到感應之地。
不會的,不會的……水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個女人,有兩種脈動,一種是人類的,一種是……龍!
還沒來得及細想,水月已鼓起水力,一股漫天巨浪在小湖掀起,少女又再一次面臨日前所面對的巨變,昏厥之前,只來得及想起一件事:他來了。
聖女失蹤!在湖邊的侍女只見一股洶湧白浪瞞天而起,然後聖女就不見了,侍女們只驚得臉色發白,又不敢冒然下水去救,一時之間亂成一團。
沉入水中的少女,嘴角竟是帶著一抹笑的,水月心下犯疑,略一思索,便捲起少女,直往天上而去,侍女們只見神龍破空,不覺得呆了,直到天藍混為一色,眾人才如夢初醒,跪下膜拜。
「喂,水月你這樣可不行喔!光天化日之下竟擄了個小女娃來,嘖!我平常是怎麼教你來著?」雷直撓水月龍鬚,咧開嘴笑著,追不上雪舞?沒關係,反正也從沒想過可以追得及他。
女媧端詳著少女,驀然一陣奇異的心跳鼓動聲嚇傻了眾人。
「這……是什麼?」雩躲入雲層,全身發抖。這時無夢也從雲層中露出臉來,等著水月解釋。
水月歎了一口氣,將來龍去脈說了。
這下連無夢也不能不管了。眾龍一齊來到了苗族,侍女們早已不在湖邊。
眾龍環行湖面一周,突然在一片泥澤深處,發現了一股力量,女媧詫異地道:「這不是炅留下的嗎?」
無夢看了一下,道:「這是百年前的痕跡了,炅為人類取火,苗族倒比中原感念他。」
雷沿著湖面一掃,道:「那這女的是怎麼回事?」
滿湖只有水月的威力,炅正在照顧易缺,雩、無夢、雷和女媧四人一直都在天上,雲也正處於多事之秋。那剩下的……
雪舞。
「回天上再說。」
「你歎氣了,皇龍。」
是。命運之輪已開始轉動。
「那這女人怎麼辦?」
皇龍無夢兀自沉思,天上唯有九龍,但這女人分明懷有龍種,該如何處置,須得徵求九龍的意思。這已是一段脫軌的逆曲,無夢自忖並不能憑自己的意思行事,「召集九龍吧!」
*
「雲,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啊,我先叫人再去煮一碗藥湯來!對了,還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禹的聲音既興奮又溫柔,說到後來,愈來愈小聲,像怕吵到剛醒的病人。
雲慢慢張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頭髮微亂、頦下有些渣須的男人。
雲微一使勁,想坐起身來,禹隨即手忙腳亂,不知是該幫他,還是該讓他躺下。「雲,你的身體還沒康復啊!」
雲微微一笑,「不礙事的。」
「你上次也這麼說。」
雲略低著頭,不說話了。
禹有些尷尬的望著不言不笑的雲,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了,雲?」
「禹。」
禹愣了一下。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從雲的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那像是一種親暱的表現,是把自己當成朋友而不只是一個「君上」了嗎?他心裡一陣狂喜;可那也像一種特別的警示,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了--他心裡又覺不安。
「我恐怕得走了。」
禹微微凝起雙眉,「這是什麼意思?」
「這副軀體,大概活不久了。」雲淡淡地笑。
「你胡說些什麼!大夫說你只是體氣較虛,多調養些時候就沒事了!」禹不由得提高聲音說話。他很高興雲像一般朋友一樣直呼他的名字,但他不要從雲的口中聽到這些不吉利的話,那會讓他膽顫心驚!
生離死別,對人類而言畢竟過於沉重了。
雲溫馴地望著禹。「我想出去走走。」外面剛下過雨,空氣裡滿是浸潤的水氣。那是最適合雲龍翻騰的天氣。
「嗯,到處走走,才不會胡思亂想。」禹也笑了,他扶起雲,想想又將一個外褂披在雲身上,最後乾脆一把抱起了雲。
「禹?」
「我們到外面去看看吧。」禹不容拒絕的說。
「雲,你看,那是什麼?」
剛下過雨的天空,明亮澄淨得像能映出人的內心。一道弧形的七色雲彩橫跨在東方的山嶺,似幻似真,若虛若實。禹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像孩子似的緊了緊擁著雲的臂膀,高興地朝東方跑去,直到微有汗意,才喘著氣停下步來。
七色雲彩依然高掛在天邊,沒有變得更近一些也沒有變得更遠一些,彷彿地上卑微的人類,只能像這樣遠遠的仰慕著上天的神跡。
「我們何其有幸,能看見這天地間的傑作!」禹喘著氣笑,望了一眼懷中的雲,他雙臂微抬,略略將雲舉高了些,又笑,「我何其有幸,能與你一同追逐這天上的神跡!」
雲不由笑了。
禹更加開心,「聽聞古人曾言,山澗間有虹如通天之橋,人們為了登天,追逐虹-落山谷而死,故人皆曰,虹為不祥。但我以為,虹只是存在,並無善惡之分……彩虹……彩虹!雲,我取這名兒,你說好不好?」
彩虹?
雲但笑不語。
此時天上,雩正被雷和女媧慘刮一頓。
「原來雲把他的晴霓送給了你,難怪你當年肯應雲的要求大雨三日,你……你……」
雷只氣得七竅生煙,卻半點辦法也沒有,他曾聽雲說過,晴霓是他耗盡心血才創造出來的,如今,晴霓已成,原是雲的千年修為盡數化為雩的力量,難怪雲如今會如此虛弱,若不是礙於協定,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劈死雪舞和雩。
「是……雲自己要給我的。」雩此時雖然怕得要命,卻仍勇敢地抬出雲的名號。
「他給你你就能要嗎?你知不知道雲的身體越來越差?你這樣會害死他的!」女媧激動地差點哭出來,天地雷電耀眼生光。
雩嚇呆了,卻求救無門,但若不是為了晴霓,他怎可能冒著被雪舞痛扁的危險為雲下那三日大雨?
*
彩虹瞬間消失了!
天陰暗了下來,炙亮的閃電劈開天空,遠處已經傳來雷聲,禹趕忙帶著雲往屋內跑,「最近常有大雷雨,還是回屋裡好些。」
雲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不過有太多事不能說。他的力量正在衰退,最近甚至感覺不到同伴的氣息,恐怕這具人類的身體已無法支撐太久了……
*
雪舞又回到苗族。
這兒好歹受過昊的恩惠,留下腳印,是怕苗人為難她,但不知她如何了?進了苗族,才發現苗族人談話間都帶著敬畏的語氣,什麼神龍帶著聖女上天了?雪舞心覺不妙,隨即趕到他和少女相遇的湖邊,那是水月的力量!那,少女不就是他擄走的了?雪舞起了恐慌,天上唯有九龍,萬一……雪舞不敢再想,化身龍形,直飛上天。
雪舞越到天上,那陣脈動就越來越清晰,雪舞心頭一陣狂震,和自己多麼相同的脈動!或許那少女並未出事,事情尚有轉機。
可皇龍雖不至於如此無情,自己今後又該如何自處……
另一方面,易缺在昊的護持下也到了天上,性情剛直的易缺,在聽了女媧說及晴霓之事時,不禁熱淚盈眶,自己到底累了雲多少啊!易缺心底既是激動又是羞愧,直覺雲之於己,浩蕩之情不知如何回報。
昊摩挲著易缺,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他,女媧和雷則滿臉猶有憤恨之色,嚇得雩隱身雲層後,大氣不敢喘一聲。
水月突然問道:「雲怎麼還沒到?」
雷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打趣道:「別忘了他還有眷屬得處理呢!」
水月聞言微微一笑,「那雪舞呢?」
「別提他啦!一聽到他的名字我就煩!」雷抖動著須,滿臉不耐。
驀然之間,風起雲湧。
「他來了。」無夢沉靜說道。
話聲剛落,女媧和雷像是心意相通似的,一語不發就雷電齊聲招呼過去,雪舞卻像是料到他們定有此著,早吹起一團暴風,吞噬了兩人的雷電。
「把她還給我。」雪舞先聲奪人,無夢面無表情,也不作聲。
「放屁!她要怎麼,得等雲來了再說!」雷咆哮著,完全不把雪舞放在眼裡,事實上,若無夢肯讓他們打上一架,他是很樂意奉陪的。
雲也要來?雪舞不由得心懾了一下,環眼四顧,雩這時忙從雲層中探出頭來,因為雪舞最討厭縮頭藏尾之輩。雪舞視而不見,趨近易缺問道:「好些了沒?」
易缺尚未回答,雷己不屑地一哼聲:「死不了的,用不著你操心!」
雪舞正欲發作,抬眼瞧了眼女媧,心中突然一凜,暗想:他二人必會堅持作出對自己不利的決定,說不定連金環也會性命不保!一思及此,雪舞下了決心,不再和他起衝突,一切等雲來了再說。
*
入了夜,雲趁著地上眾人都熟睡之時,化身龍形直飛上天。
多麼熟悉的氣息!自己多久不曾上天了?在人世間消磨了天地最清靈的氣息,如今,重回天界,雲彷彿尋回了靈魂最深處的自己,不由得縱聲長嘯。
綿綿不絕的龍吟驚動了萬物,亦驚動了八龍和那一個尚未成形的龍胎,它驀地急速鼓動了起來,無夢眼快,再度使欲清醒的少女進入夢鄉。
雲來得好快!眾龍不敢稍動,雪舞更是微微轉頭,不敢看雲。
雲突然刷白了臉。原先的快意暢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無聲地詢問無夢。
無夢移眼看向少女,緩緩地說:「第十種龍。」
「轟」的一聲,雲的心彷彿有一角塌陷了。良久,雲只能保持在空中不動,無法思考亦無法有所動作,雪舞滿臉愧咎,自己竟背叛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雲氣不斷湧現,漸漸地,濃霧濁雲把四面八方都籠罩住了,到最後誰也看不到誰,卻誰也沒敢出聲。
雲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忽然之間,他覺得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信任了,他想起人世間有人情願去當隱士,遠離人群,這是不是因為他們也和他一樣痛?
一陣胎兒的心跳傳來,雲心神微蕩,趕忙散去了雲霧。
「對不起。」傷容盡斂,雲露出一貫的笑容。
雲在笑,可是誰都看得出來雲是強抑悲傷。
雷一吐氣,大聲道:「大家就挑開來講吧!留還是不留?」他就是不愛看雲這種把事情往心裡擱的沮喪模樣。
雷太過迅速的動作,引來雪舞一陣驚悚。
雲微微一笑,「雷,上天有好生之德。」
眾龍簡直不敢相信雲會說出這樣的話,雪舞更是異常震驚,自己如此對他,三番兩次地開殺,又鑄下如此大錯,雲居然幫他?
「話是沒錯!但半龍終究是禍胎,留著他遺禍千年嗎?」女媧憤怒不已,雪舞憑著哪一點讓雲如此護他?不值得、不值得!雲你這是何苦?
「雲,女媧說的沒錯。」昊贊同道。他實在不明白,以雲的聰明絕頂,為什麼不阻止可能會出現的危機?
「我會負責!」雪舞沉聲道。他抬頭迎視雲那雙平靜的眼眸。有一點陰霾、有一些哀傷,更有一些……義無反顧?他是決心要幫自己了!雪舞不自禁向他靠近了些。
「你負責什麼?讓他和你一樣亂殺人?」雷口不擇言,一心只想讓雲清醒過來。他想,雲定是受了過大的打擊才會作出這種糊塗決定。開玩笑!一頭既是龍又是人的怪物出現,誰知道那是什麼?又會作出什麼事?
「雷。」傷人以言,其利甚劍。水月眉頭微皺,轉向雲問道:「總有理由吧!」
雲又淡淡的笑了。在他以為能以自己的力量扭轉龍族的命運時,天意就以這樣的方式叫他認清自己的渺小和卑微。龍族的命運也許會因第十種龍的出現而轉變,可是,誰又能去替一個什麼都還沒做過、什麼也都還沒做錯的小生命定罪呢?
一道殷紅自雲的唇邊滴落,染紅了天邊的雲絲,雪舞慌忙向前,將觸及雲時,卻又停在半空,雲星眸半合,似笑非笑,「胎兒做錯了什麼?」
「呃,可是這是雪舞的……」雷心直口快,一句未竟的話猛然打醒眾龍,原來自己所執著的竟只是那一點!
雪舞屢開殺戒,眾龍心中早有不滿,而他們居然也將這印象,轉移到這未成形的娃兒身上!眾龍此時才發現自己的盲點,竟是如此嚴重!
皇龍受到了震撼。該承受天命的原是他,可在這幾句話間,他突然驚覺,雲已經決定了一切。天命對皇龍如何早已不重要,雲早將這責任承接了過去。他感激地看向雲,向雲靠去,一擺尾,就將雲圈了起來。
水月靜靜地看著,雲才是最有情的龍啊!水月瞭然於心,捲起了同樣淚流滿面的昊和易缺,下凡去了。
雷電滿天,無夢鬆開了雲,和雩一同帶著金環回苗族,只留下雪舞和雲。
雲輕問了句:「別走了,好不好?」
「好。」雪舞溫柔的笑了。
風動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