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這條精品店街道上,眼前的景象讓康洛影覺得陌生,不管地形還是商店的分布都很大改變,闊別十年再來,感覺和初來乍到沒有多少分別。
他是來買禮物的,答應要補給耶理的,這是一個很好的出來透氣的理由。在家裡住了一個星期,母親幾乎寸步不離的糾纏和羅琳別具深意的目光讓他渾身不自在,沒有回小島的唯一原因就是耶理,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隔閡是十年裡累計起來的,他期望趁著在家的機會與他多接觸溝通,至少可以緩和一下他們間的陌生和生疏。但一兩天後他就明白了這完全是自己的奢望,在家七天,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目送他的身影鑽進車子揚長而去,看著他晚上疲憊地回到家裡。
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方式,還是他真的已經完全擺脫了幼年對自己的依戀,不再需要自己?
特殊的職業鍛煉出他敏銳的分析和判斷能力,憑借過人的身手和膽量,他自負地游走於危險的風尖浪口,並且也很享受這樣的生活,但在這個問題上,他卻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或者,害怕那個真實的答案。
腳步在不知不覺間走移到了一家珠寶店,琳琅滿目的飾品,亮閃閃的看得人眼花繚亂,正想著這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對,一枚藍色的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鉑金的戒身,米粒大小的藍寶石呈菱形鑲嵌其中。樣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那均勻的藍色在燈光下卻仿佛如海水般搖晃起來,呈現出極佳的透明感度。
如果將它戴在耶理的手指上……一定很漂亮吧?但新人的手上已經有了對戒,這不適合作為結婚禮物,他更沒有送這種東西的立場。轉身准備離開,一只修長的胳膊卻在此時拿起戒指送到了他的面前。
“眼光不錯,這可是很稀有的矢車菊藍寶石,全球的產量都不夠做十只這樣的戒指。”手臂放下,風見塵的俊臉露了出來,“能在這裡看到你,真是本店的榮幸。”風見塵笑得瞇起雙眼。
這個世界果然很小,康洛影純粹出於禮貌地點了點頭。
“很適合耶理,如果我沒猜錯,你正缺少一份禮物對不對?”
“我沒有買的打算。”
“那你一定會後悔的。”他將戒指交給櫃台小姐,“包得漂亮點。”
“我沒帶那麼多現金。”他瞟了一眼價格。
“那是對外價格,對你嘛,”風見塵的唇角拉出漂亮的弧度,“如果你現在能請我喝一杯咖啡的話,我們就互不相欠。”
“半個小時後您有一場重要的會議,上周就已經預定好。”同風見塵隨行的高大男人在此時出口提醒。
“讓他們等著。”風見塵眼皮也沒眨地勾住了康洛影的胳膊,拉著他向門口走去。
兩個大男人這樣並行讓康洛影覺得怪異,想掙脫開他纏著自己的手臂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異常地堅持,暗裡使勁貼著自己沒有一點離開的打算。他看了眼風見塵微笑的側臉,余光瞥到剛才說話的男人盯住他們交纏的胳膊的熱辣目光時,他乖乖地沒有再反抗下去。
陽光傾斜著從落地窗射進來,因為位置挑選得當,兩人所在的地方既保持了良好的光線和視野,又避免了陽光的直接照射。
康洛影注視著桌上那只包裝精美的盒子,不時再看看似乎很享受他請的咖啡的人,猜不透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家伙為什麼要賣他這麼大人情。
“耶理最近怎麼樣?希望我在他婚禮上的話,是我杞人憂天。”坐下來半晌,風見塵先開口。
“他很忙。”
“想必也是,我聽說最近康氏有個大case,實在難為還在新婚中的他了。”他放下杯子,“我以為你會幫他扛下來。”
“我過陣子就會走。”康洛影看著他,“你和耶理很熟?”
“他沒和你提過我嗎?”他笑,“也對,我們只是生意場上的朋友,直呼姓名也就是極限了,你也知道在這個圈子裡很難做到交心,不過,我喜歡他。”
喜歡?康洛影發現他說的話經常要讓人咀嚼。
“耶理會放你走嗎?十年不見面,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聽到你這話他肯定很傷心。”
康洛影卻沒這個自信,十年的變化太多,他對現在的耶理而言,僅僅是久未謀面的哥哥而已。即使自己萬般不願承認,他已經不再需要他卻是個鐵定的事實。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康洛影無法忽略胸口的晦澀。
“所以才不叫你洛洛了嗎?”
“洛洛?”
“他有時會喊你洛洛,不過,只在很特殊的情況下。”
跟隨咖啡一起搖晃的目光裡具有別樣的深意,康洛影鎖起了眉頭。他知道些什麼?或許是他也不知曉的事也有可能。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在篤定他會繼續說下去而沉默地等待著。比耐心,自己一定不輸人。
“與會的董事們都到齊了,電話催您趕緊過去。”頭頂上忽然冒出低沉的聲音,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彎腰用恭敬的語氣告知風見塵。不用抬頭,只聽聲音也知道那從珠寶店一直隨行的高大男人。
“你沒看見前方出了交通事故,道路已經阻塞得寸步難行了嗎?”
“……是。”
康洛影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轉眼看到風見塵撐著下巴微笑的雙眼。
“很酷很帥吧?”
康洛影瞄了一眼離去的背影。
“是我的心上人哦。”他懶懶地用手指撥了撥額前的發絲,“從他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他對找而言會是個特別的人。不過那時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麼回事。”
康洛影看著他有些迷離的目光沒有說話。
“有些人啊,腦子就是不會轉彎,明明是被他氣死的還在那喊要替你報仇。我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想和他上床,為了這個目的,我用盡了各種方法。”
“成功了嗎?”他隨口問,這個話題似乎很有趣。
“一次。”他笑,眼神有些陶醉。“就一次……我自以為聰明地用盡手段,最後才發現最老套的方法最管用。從耶理的婚禮回去,我一時興起,假裝醉酒色誘他。那塊木頭讓我演了二十分鍾的戲,足足二十分鍾!如果他再不碰找,我真有可能先殺了他再咬舌自盡!不過,好在等找張開嘴巴想咬斷他脖子時,他終於吻了我……”他停了停,“狠狠地……吻住了我……”
他的手指從下巴劃到了頸子,迷蒙的視線停頓在了記憶中。勾畫在鎖骨附近的指尖,輕微的歎息聲,康洛影從他的跟中讀出了濃濃的情色味道。
“好想再做一次呢……”他將身子懶懶地倒在了柔軟的沙發裡,像貓咪一樣竊笑出聲。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這樣的隱私不該隨便向人說起,他這樣做不可能只因為他是個不會四處宣揚的人。
“因為我中意你!”風見塵的笑眼裡再度揚起曖昧。“如果其他人不會讓他產生危機感的話,你則絕對有這個資格。”
康洛影苦笑,想起之前在珠寶店裡的殺人目光,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外表也會帶來困擾,“我可以拒絕嗎?”
“最好不要!作為回報,我的贈禮物超所值,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康洛影看著他故作神秘的笑容,“關於哪方面?”
“暫時保密。”
“董事們已經等您十五分鍾了,很多人已經開始不耐煩,有的甚至說要離席。”提醒的聲音第二次響起,風見塵不耐煩地皺起眉,終於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原話是要炸了我的辦公大樓吧?”他冷哼,“死性不改的老家伙們,就這樣還想做‘生意’?”
“謝謝你的咖啡,如果下次你願意親自煮給我喝的話,我會更開心!”語氣在瞬間180度地變化,風見塵丟給康洛影一個極易令人浮想聯翩的笑容,背對著他瀟灑地揮了揮手。
自己從頭到尾似乎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康洛影注意到男人硬如磐石的臉部表情,心中暗暗估算起得罪這樣的人到底劃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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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冷暖恰到好處,伴著微微的涼風,康洛影倚在房間外的陽台上喝著啤酒,目光一直注意著庭院大門。
耶理今晚的應酬似乎特別長,接近半夜的時候,康洛影才看見駛進院子的車燈亮光。雖然知道他一定很累,但母親已經睡下,羅琳陪法國回來的朋友,今晚應該不會回來,難得的好機會,他想和他好好聊聊。
與下了車抬頭觀望的視線碰撞在一起,他揚了揚手中的啤酒罐。
“這麼晚還沒睡嗎?”
“你不是才回來嗎?”他下了樓,扔給他一罐剛從冰箱裡拿的啤酒,然後用眼光指了指門前的階梯,自己先坐了下來。
“回來這麼多天,都沒和你喝過酒。”他用罐子和他手裡的碰了一下。
“是從來都沒喝過吧。”夏耶理笑了笑也坐下來,“你走的時候我還沒成年,你和媽都不讓我沾一滴酒水。”
從他身上傳出淡淡的干淨的氣息,像是香皂的泡沫散發出來的清爽味道。很熟悉的感覺,他從小就是這樣,即便是在炎熱的夏天也是如此。“我記得你小時侯,有一次偷偷喝酒,卻把酒水灑進了眼睛裡,哭了好半天。”回來半個月裡,這是第一次和他如此接近,回憶中的事情總是那麼美好,康洛影感歎著笑了出來。
“這麼糗的事情,我可不想記得。”
他的表情竟有一絲尷尬,康洛影輕笑著轉開視線,看向了前方,“那棵樹都長得這麼高了。”
那是他們一起栽下的法國梧桐,在耶理還是小學三年級的植樹節那天,耶理將這棵樹的樹苗放在車子行李箱裡從學校裡拖了回來。他清楚地記得他興沖沖地跑下車尋他的模樣,小手拉著他從屋內拍到屋外,一路興奮地嚷嚷著要種樹。
滿臉的泥巴惹來了母親的尖叫,但當時的開心感覺,至今回憶起來依舊清晰。
“真的呢,我都好久沒注意它了。”,
淡淡地說著,仰首間喝了好幾口啤酒,唇角的酒漬沿著上下鼓動的喉結滑了下來,康洛影被聲音吸引著側首看他喉部的曲線,白皙的皮膚上微凸出的細細鎖骨。對男人而言實在過於纖細的線條,讓他意識到什麼似的移開了目光。
沒有預期的興奮語氣,讓兩人的談話陷入短暫的沉默。
其實早該料到的,回來這麼多天,能如此接近地交談就該很滿足了。
只是……還是會有不甘心。
“你什麼時候走?”這本該是個很重要的話題,至少康洛影是這麼以為的,但是從他的問句中卻聽出了很隨意的社交口吻。
“你不希望我留下來嗎?”話出口就後悔了,這聽上去有些賭氣的話,實在不像冷靜的自己該說的。
“如果我希望你永遠陪在我身邊,你就能做到嗎?”他的聲音低了下來,隨即又笑了,“哥,我不再是小孩子了,這個世界既不會因為我的消失而停止轉動,更不會因為我的想法而改變什麼,那種天真是小孩子的專利。”
康洛影無法接下他的話。
“你剛走的前幾年,一切都很糟糕,我不知道怎麼和媽相處,也不知道該怎樣學習管理公司,整個世界都快塌陷下來了。可好在我會長大,會變懂事,就像那棵樹,需要照料也只是剛栽種下去的時候,在它能獨立面對風雨,自然地也就不必存意,甚至忘記它的存在。這個過程很辛苦,可是,卻是必然的……”他放下手中的空罐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住了,“我聽說你最近和風見塵走得很近,你該知道他的背景很復雜,哥,還是離他遠點好。”
身後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不見。
康洛影坐在原地,望著枝葉在風中婆娑作響的梧桐,把手中的啤酒罐搖了搖,發現不知何時早已空了。仿佛照應著一般,此時他的心也空空的好像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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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塵整個身體陷在沙發裡,給自己的杯子裡加著一匙又一匙的奶精,外面天氣不錯,對女孩子來說最適宜逛街,但對面的那張臉……他挑了挑眉頭,他最討厭帥哥的臉上烏雲密布,就像他的貼身侍從,有事沒事都喜歡擺出心事重重的酷模樣——實在很破壞美感!
“和耶理處得不好嗎?”今天難得他主動邀自己出來,特意丟下工作過來赴約,他可不是為了陪他呆坐著看窗外。
“你對我們兄弟的事情,好像特別感興趣。”
風見塵沒回答,算是默認。對他刻意強調的“兄弟”二字,也會心一笑。“你回來也有兩個多星期了,是不是改變原先計畫,准備長住下來?”
“不是,”康洛影的眉頭皺得更深。“下周就會走。”
這正是讓他如此頭疼的原因。想起早上的事情,他的眉頭鎖得更深。
今天難得耶理沒有趕早去公司,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餐,或許母親覺得是個好機會,席間便在大家面前提起要他進公司熟悉業務的事,他猶豫了下,還是如實告訴母親他下周就會離開的打算。這個莽撞的答案,成了母親爆發的導火線,在再三挽留都無用之後,她開始毫無原由地怒罵耶理,把他的離開全怪罪在他的身上,本來還算是融洽的家庭聚會,片刻之間演變成她神經質的發洩,最後甚至沖著耶理過去想撕扯他的頭發。
如果沒有他的阻止,他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怎樣。耶理始終保持著沉默和淡定,在他說下周就要離開、在母親揮手向他扇過去時,他一點都沒有爭辯和反抗的意思。母親被自己安撫著鎮定下來之後,他說了聲“我先走了”就去了公司。
他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受。這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如果沒有回來就好了,他不想看到這樣的耶理,不想知道他是用這樣的逆來順受應對了十年。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沒有向自己求救,沒有像十年前一樣躲到自己身後,這種信任和依托因為自己十年沒有任何消息的離別而消失殆盡。
他想起那晚他對他說的話,那些看似成熟、看似理智的話,那是他對自己的無情的消極控訴,最無奈的、也是最尖利的指責。是自己拋棄了他,在明知道他膽小又愛哭、母親經常虐待他的情況下,他把他孤零零地扔在這裡十年。
十年前他離開的那天,他細細的手腕一直緊緊抓著他的背包不放,一路追著他的車子跑了好幾百米,哭喊著“洛洛”的叫聲至今回旋存耳邊;而這次,他或許只會微笑著對自己說,“一路平安”……
只是想像,胸口就像被重壓一樣堵得厲害;但他明白,如今的耶理,會這樣笑對自己的離開的。
“你的表情在告訴我,你做這個決定不容易。”
康洛影再次望向了窗外。
的確很難。如果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即便十年的虧欠不算,自己還將會背負更多、更多對他的虧欠;但如果繼續留下來,在無法改變現狀的情況下,不能幫他擺脫母親的桎梏,只會讓自己更難以面對他。
“你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什麼事情?”收起心煩的思緒,康洛影轉眼看他。
“好啦,在我面前不用掩飾。”風見塵放下杯子,笑容依舊,“十年沒有踏家門一步的浪子,什麼事情使他改變了原意?弟弟的婚禮的確重要,但是,我不認為這是主要原因。”
“那你說是什麼?”
“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和上個月耶理的特殊遭遇有關吧?雖說事後大小媒體都報道說是意外,但是車玻璃上的彈孔卻說明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瞟了眼他的笑臉,沒有否認。不錯,他說得沒錯,他就是為此事回來的。在網站看到這個報道,當血淋淋的畫面下“康氏新代掌門人夏耶理”幾個字映入眼簾時,那一刻,他的心髒真的差點停止跳動。
“你知道的,果然不少。”
風見塵難得笑得如此爽朗,“這不會讓你奇怪吧?”
康洛影苦笑了一下,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奇怪的,正因為此,耶理才會出言提醒。
“你查過車窗上的彈孔?”
“還有所有的槍支。”風見塵挑了挑眉頭。“有些疑點我至今無法解決。既然你決定了離程,是不是說已經找到了答案?”
“沒有。”他鎖眉,“我將耶理身邊的人都查了一遍,生意場的明爭暗斗雖然屢見不鮮,但並沒有發現仇視到想要他性命的對手。即使是最可疑的你,也被排除了。”
“我就知道,你答應陪我演戲,不單是我太有魅力的緣故。”
“你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真是受寵若驚啊!不過,你就沒懷疑過——”他的尾音拖得老長,“你的家人?”
“不可能。”不可能是母親的,即使再討厭他還是她親生的骨肉,她神經質的性格也不可能設計出那樣借刀殺人的精心布局。他相信自己的分析,更願意去相信自己的母親。
事發現場非常混亂,搶匪和運鈔車的押解員交火過程中,誰都料不到開會回來的耶理會經過那裡。漫天亂掃的槍彈射穿了他的車窗,當時的情況,康洛影現在想來背部都發寒。子彈離耶理的腦袋只有毫米之遙而已,在他眼皮底下穿過了玻璃飛到車外。報道中他只是多受波及的無辜路人,但職業的敏感沒有讓他就此放棄調查。
“不打算繼續查下去?這樣半調子的事情,可不像你的作風。”風風塵不滿地瞇了瞇雙眼。
“或許,只是我太敏感。”目前只停留在猜測上,對於自己的判斷,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持。回來之後,多日的調查也沒有可值得注意的發現。纏繞在心頭的疑點依然存在。但繼續這樣下去,他不免懷疑是否真的只是耶理運氣欠佳而已。
風見塵搖搖頭,“算了,如果你走了,耶理的安全就讓我來負責。”
康洛影疑惑地看他。
“我可是有條件的!”風見塵只手撐起下巴,臉龐湊近了他。“走吧,再坐下去也沒意思,我們去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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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洛影以為他只是開玩笑,但被他拉著走進這家金碧輝煌的飯店,看著他熟練地拿到磁卡鑰匙直奔十樓的貴賓套房時,他不得不開始考慮那句話的真實性。
“緊張嗎?你的肌肉有點繃。”電梯裡,風見塵挨著他的身子,輕輕捏了他的胳膊。這個動作配合著他微微上挑的眼神,極易使人想入非非。“和男人做過嗎?肛交的快感可是很強烈的。”
“我沒有這種經驗,但如果你想作為我的試驗對象,我會認真考慮。”康洛影沒想到自己會笑出聲。風見塵無趣地抽回緊黏著他的手臂,抱胸倚靠在了一邊。
“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和那個家伙一樣令人討厭。”
如果真的被他那麼“討厭”上,自己肯定吃不消吧?康洛影輕輕笑了笑,沒敢把心裡話說出來。
刷卡進入房間,他不意外這間房間的寬敞和豪華,但是既然不是真的上床,兩個男人開間雙人套房做什麼?
風見塵的心情看上去不錯,他脫下外套,走到大床前將一盤帶子塞進機器,按了幾下遙控鍵,液晶電視熒幕上很快顯現出了畫面。“你先看著,我去沖個澡,有問題等我出來再說。”
走了兩步回過頭,看到康洛影狐疑的目光,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我洗澡的時間一般都很長,你要有耐心。”
康洛影不明白他在搞什麼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他轉頭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的熒幕上。沒有香艷的鏡頭,更沒有低級的場景,畫面上出現的只是某個辦公室內部的特寫,雖然有些模糊,但從它的布置和大小來看,主人的身份絕非一般。
這個場景他覺得眼熟,但一時之間他也想不起來,明顯是偷拍的粗糙畫質也影響了他的判斷。畫面上一直沒有人影出現,也沒有聲音,康洛影盯了半天,就在想這是不是見風塵耍他的時候,一個纖細的影闖進了畫面中,熟悉到讓他心跳的身影,康洛影的全身猛然震動了一下。
是耶理。
他從床上站起來,聽到浴室傳來輕微的嘩嘩水聲,想起他進去之前說的話,康洛影壓下沖進去詢問的想法,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熒幕上。
陸續有幾個人進出辦公室,對話聲音很清晰,都是工作上的事。幾分鍾後畫面又安靜了下來,在秘書下班進來道別後,安靜得讓人以為辦公室裡沒有人存在。康洛影盯著畫面上一動不動的耶理,開始以為他是撐著頭閉目養神,但整整十分鍾過去,從模糊的畫面上,他看清楚了他垂下的視線裡對准的東西。
是《小王子》,那本他說“偶爾會翻翻”的書,那本他送給他的禮物……畫面中的人動了下,康洛影不由自主地屏息注視。他翻開了書頁,從裡面抽出了一張照片,凝視幾秒,隨後放到唇邊,非常、非常溫柔地吻了一下。
“……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找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低緩而輕柔地念著書中的一段,他把那張看上去泛黃的照片放到了胸口,身體後仰躺在了椅背上,略帶傷感、但又充滿幸福的表情。
“……洛洛……”
康洛影的手指無意識地跳了一下。
“……洛洛……”
持續的輕喚,像低聲抽泣的嚶嚀,夾雜著痛苦和甜蜜的喘息聲漸漸大了起來,康洛影看著他另一只被紅木桌遮擋住的手臂,同為男人的自己,立即明白了他在做什麼。
他以他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按下了遙控器上的關閉鍵。
“是你安裝的針孔攝影機?”康洛影沒有轉身,但知道風見塵就在他身後。“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聲音很冷。
“是我派人安裝的。”風見塵只穿了件浴袍,頭發濕漉漉的還在滴水,他倚在牆邊,語氣淡定。“我不想為自己開脫,也不必掩飾,做這種事情正是我擅長的。康氏在前陣子很動蕩,股價一度低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這是個收購康氏的大好機會,也可能是個陷阱,在我無法決定的時候,通常,我會采取一些‘另類’的方法。”
“你沒下手?”
“對。因為我發現,他是個很值得尊敬的對手。雖然我至今也沒想明白,以他的能力,怎麼會讓康氏陷入那樣的困境,但短短一個月,他竟然讓康氏走出困境、起死回生。和‘創業’的聯姻更讓康氏堅固得牢不可摧,我根本沒有下手的余地。這個小小的攝影機花費了我不少功夫,不過,我也正因它沒有沖動行事。”風見塵頓了頓,“至於……”
“至於剛才你給找看的,只是你的附帶發現。”
他聳聳肩膀,默認。
“為什麼要讓我看這個?”他問。
“我不讓你看,你就不知道嗎?”
……是的,他知道,比他能想到的更早的時候,他就知道。
康洛影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知道了,又能怎樣?
這個世界可以包容很多東西,但前提是遵守一定的准則。
你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目光,任由自己定評判標准——都是同性也好,都是男人也好,有些血緣關系也可以不必太多在意,但是,如果是親兄弟……像他們這樣並非普通關系的親兄弟,他就不得不多考慮一下……
“你也喜歡他,對不對?”風見塵漫不經心的語氣和這個咄咄逼人的問題毫不相稱。
康洛影依然沒有任何的表情,望著灰色的遠方。
∼f∼a∼n∼j∼i∼a∼n∼
兩人從房間出來大概是七點鍾,剛好是晚飯的時間,康洛影想回去,風見塵不依他,穿好衣服,拉著他下去吃東西。他的頭發還濕得癘害,被建議將頭發吹干再下去的時候,他很干脆地拒絕了。
“我五歲的時候曾經把頭發攪進吹風機,自那以後都是‘他’幫我弄頭發。”
康洛影看他愉快的表情,可以想像出他被服侍時的舒服模樣。他淡淡地笑了笑,想起小時候幫耶理吹頭發的情景,小小的頭顱,像小狗一樣可愛的濕漉漉的臉,滿足的表情,和現在的風見塵差不了多少吧……
他抬起眼瞼,把視線專注在下跳的數位上。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願想,尤其關於耶理。
電梯“叮”地到達一樓,風見塵拖著他前往餐廳,看樣子他不是這裡老板就是常客,路上侍者見到他都禮貌地打招呼。
餐廳近在咫尺,玻璃門上映出他們親暱的身影,風見塵望著前方瞇起了眼睛,他忽然停下來轉過身,將手纏上了他的脖子。
“別動。”他制止住康洛影的反抗,手掌在他臉頰上撫摸起來,“把頭低下來。”
康洛影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依言照做,“然後呢?”
他苦笑。
“還想有然後嗎?”風見塵笑瞇瞇地盯他,“除了‘他’,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吻我。不過,我可以吻你!”
他把嘴唇重疊在他的嘴唇上,用舌頭輕輕地勾勒出他的唇型,雖然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但這個親吻在外人看來也夠惹火的了。五秒之後,像玩開心一樣,他放開康洛影,收回了纏在他背脊上的手。
原來男人的嘴唇也這麼柔軟,康洛影第一次發現這點。
但這個發現沒能讓他回味多久,背後明顯帶著敵意的氣息讓他在心裡苦笑著回過頭來。
“你怎麼在這裡?”風見塵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您不該擅自跑出來。”男人微微低頭。
“我只是給你一段自由時間。整天陪在我身邊,你不膩嗎?”風見塵的笑容看在康洛影眼裡簡直壞心眼透頂,“你該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我也是。”
依舊濕潤的頭發,近距離間觸及可聞的香皂味道,他剛洗過澡的事一點都不難判斷,但洗澡之前做過什麼,就實在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說什麼都沒做誰也不會相信,如果和他開房間的人不是自己,康洛影也不會相信的,剛才煽風點火的接吻給他造成多大刺激,看到男人緊繃的線條就可以知道,雖然他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是他全身投向自己殺氣,康洛影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得到。
他在心裡苦歎,從不喜歡管閒事的自己,竟然招上這樣不好惹的人物。
抬頭間,前方連接大廳和通往餐廳的走廊的拐角處,那裡矗立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康洛影定睛看過去,從來表情不多的臉立即變了顏色。
“耶理?”他丟下對峙中的兩人跑了過去。
“哥……”夏耶理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蒼白的臉上極力想擠出笑容,但是努力了半天都沒成功。康洛影看著他僵硬的表情,明白他在這裡站了很久。
“怪不得……”仿佛放棄了繼續偽裝下去的打算,他不再勉強自己的表情,“怪不得你不聽我的話……和他那麼親近……”他的聲音苦澀得發顫。“我早該想到的……”他看著他,咬住了嘴唇。
“耶理,”康洛影一陣不忍,“我和他……”
“我明白,”他轉過身去,“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會對媽說。”
“耶理……”
“客戶還在等我,今晚我會很晚才回去,替我對媽說一聲。”
“我等你!”本來想拉住他的手,但是伸出的胳膊懸在半空中停住了,康洛影對著他的背影,將收回的手裡成了拳頭。
“我在大廳等你,等不到你我不會走。”
夏耶理的腳步停了一停,但沒有回頭。
越來越遠離視野的背影,主人的腳步有些漂浮,康洛影的心絞作一團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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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洛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近二十分鍾,如坐針氈的二十分鍾。把一切看在眼裡的風見塵沒多說什麼,和他的隨從先離開了。陸續有人進出大廳,但一直沒看到耶理的身影,康洛影的心頭隱約掠過不妙的預感,想起他剛才的背影,呆坐在這裡的自己實在有點像傻瓜,他起身向剛才耶理消失的方向尋找,詢問了兩三位服務生之後,他得到了他已離開的答案。
從後門攔了輛車,根據服務生指的方向追了過去。即使幾分鍾的差距,也足夠讓任何車子淹沒在夜幕下的車流裡,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如果今晚見不到他,康洛影知道自己無法安心。
那時他該拉住他的,不管怎樣,在那種情形下放任他離開,只會讓他更胡思亂想。只是……他不確信他能冷靜地聽自己解釋,而自己該以怎樣的立場來向他解釋,也是他猶豫的一部分原因。
從上車後就不停詢問去哪裡的司機再次問他同樣的問題,已經漫無目的地前開了半個多小時,康洛影注意著周圍和前方,一直沒有發現熟悉的車子,更或許他根本沒有乘自己的車,想到這裡,康洛影讓司機靠邊停了下來。
他徘徊在路口,隨便挑了一條較窄的街道走進去。轉過一條街,沿面有許多酒吧,門面裝飾得怪異和華麗的都有,不過色調都不是很亮。抬頭看到“閒人莊”三個字,單純出於對老名的好感,帶著放松一下心情的本意,他走了進去。
玻璃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客人不少,但沒有一般酒吧的嘈雜,這裡的氣氛很安謐,康洛影為自己的選擇正確慶幸:剛好有兩個人從吧台上離開,他便過去占據了其中的一個位子。
“一杯馬丁尼。”他對吧台後面的人要求。
一杯顏色鮮艷的酒很快被推到他面前,他看了看酒杯,抬頭不解地面向這位酒保。
“一個人的時候最適宜這個,GRASHOPPER,我請你。”對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無害的纖細的外表,對從小就見慣了俊男美女的康洛影來說,雖然他算不上特別搶眼,但給人感竟非常舒服。
“謝謝。”他接過,喝了一小口,眉頭卻立即皺了起來。
“不好喝嗎?”那人也跟著皺眉,“看來我果然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盯著酒杯裡的液體,“還是要多多學習才好。”
“你是這裡的老板吧?”
“你怎麼知道?”他露出驚訝。
“酒保敢拿不認識的客人做實驗嗎?”
“被你看出來了嗎?”他訕笑起來。“酒保今天難得翹班,我只好硬著頭皮頂一陣了。”
康洛影柔和下表情,這樣的店老板,他倒是第一次遇見。
“你一個人嗎?”他似乎不想管生意一樣,索性趴下身子和他聊起來。“雖然我是個出勤率遠遠低於缺勤率的老板,不過,你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吧?以前都沒見過你。”
“我剛回來不久。”他的親切讓他的心情放松不少。
“哦——”他神秘地笑了笑,“那你今晚可要忙了,這裡對你有興趣的人似乎不少哦,從你進來開始,至少有一打眼光在注意你。”
暗裡注視和打量的目光早就留意到了,他也早已習慣。
但當他環顧四周,發現店裡的客人幾乎都是男人時,他不由愣了愣。
自己,好像走錯了地方。
“你重新點杯酒吧,算我賠償你的。”
本想離坐走人,看到老板熱心的臉孔,他猶豫了下沒有起身。“一杯鮮奶。”
對方錯愕地看著他。
凡是聽到他說這話的人都會有此表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小時候為了哄超級討厭牛奶的耶理在臨睡前喝下一杯奶,總是需要他示范性地陪著一起喝,久而久之,睡前兩人一起喝牛奶成了慣例。分別十年裡,沒有他在身邊,他不知道耶理是否還保留這個習慣,但是自己早已丟掉了。
偶爾回憶起往事的時候還是會叫上一杯,只是會讓旁人掉眼鏡。
“你不會是在抗議我調的酒太難喝吧?”老板撇撇嘴巴,“不過我這裡真的有位喜歡喝奶的客人,他偶爾來一次,但每次喝完酒,總會點杯鮮奶再走。喏,”他用手指了指,“就是他啦,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以前從沒見他喝這麼多過。”
順著老板指的方向看過去,中間被人擋住了那人的容貌和大半個身子,但是身影卻似乎分外眼熟。康洛影探身,那人的側臉進入視野,他的心為之一沉。
正在大杯喝酒的人正是他找了許久的人,一杯接一杯,仿佛在灌白開水一樣。這樣的借酒澆愁,而且清楚讓他如此傷心的人是誰,康洛影的心揪得厲害,但讓他更介意的是他身邊的男人,手臂圈著他的腰身,幾乎是抱著他一樣,在旁煽風點火地勸酒。
那只橫在他腰上的手臂很刺眼,但這樣的狀況下,他一定不願意見到自己吧……他靜靜地看著他們,沒等他作好決定,那個男人扶起腳步不穩的耶理,仿佛後面有人追趕一樣,極其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他跟著出門。追蹤這樣的行外人不難,外面的燈光雖然昏暗,但相距十米不到的距離,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們。他們很快就拐進了一條無入小巷,站在巷子和街道的交叉口,因為知道會見到怎樣的場景,康洛影躊躇著停下腳步。差不多有十幾秒鍾,他才移步慢慢地跟了上去。
兩人緊貼著牆壁糾纏在一起的畫面進入眼簾,屬於成人間才有的喘息敲打起他的耳膜,他移開目光,退縮一步,將身形完全隱藏在黑暗中。
手上傳來鑽心的疼痛感。他低頭,發現是自己把拳頭捏得太緊了些。
“滾開……你放手……”
稍顯無力但很憤怒的聲音,黑暗中格外清晰,熟悉的音色,康洛影抬頭看過去,發現剛才還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正在起著爭執。
“好好,我放手。”男人有點賴皮地笑起來,“在外面不好意思嗎?我的住處快到了,我道歉是我太猴急了,我們走吧。”
耶理拍掉他伸出的手,“我不會跟你走的。我要回家……”
“回家?現在?”男人的笑聲分外刺耳,“你耍我?”
“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踉蹌著走了兩步,但很快就被男人拉住了。“我可不管你什麼理由!酒吧老板的破規矩,不准在裡面辦事,我也只好忍著,好不容易有機會把你帶出來,一句心情不好就想打發我嗎?”
“你說……是出來喝酒的……”
“拜托!你是三歲小孩子嗎?這種濫借口你都也當真?”男人一副見鬼的語氣。
“我……”
“現在可由不得你,你走了,現在找誰讓我爽快?我這下身可為你積了不少哦……”男人的話越來越不堪入耳,借著身形的優勢,對付一個喝多的人不太困難,他把身子壓了過去,雙手即刻在耶理的身上胡亂摸起來。但剛沾到耶理的身子,忽然“哎呀”一聲,他捂著小腹彎下了腰。
“踢我?臉孔再漂亮到底還是個男人,我差點忘記這點。
是你先動手的,事後別說是我強奸你!”被激怒的男人叫嚷著再次壓過去,這次吸取了教訓,貼著他的下身不給他再抬腿襲擊自己的機會。耶理叫起來,掙扎著逃避他的狼吻,對峙中聽到了襯衫被撕扯開的聲音,紐扣掉落地面發出的清脆聲響。
男人不耐煩地舉起拳頭,正對著耶理的臉揮了過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碰面,誰會更尷尬?此時出現在他面前,比起遭受男人的侵犯,他更願意承受哪個呢?站在他的立場,他能想像出他的答案,但要他眼睜睜看著別人用暴力對待他,他無法做到。
迅速上前,扭住那只揮到半空中的手臂,狠狠地在他的下顎上給出一拳,男人的身體旋轉著撞上牆壁,沒等他掙開眼睛,他沒有任何遲疑地在他的小腹上再度揮出狠勁十足的拳頭,重重的一擊,男人的身體癱軟著滑下,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因為從小練武而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全力對付常人,出拳時也提醒過自己,但此時他才發現,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拳頭,一點也控制不了。
面對那張夜色中比紙漿還慘白的臉孔,康洛影松開緊捏的拳,任由熱度從指間一點一滴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