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獸 大學篇 四
    楊斐手指轉動著鑰匙圈,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慢悠悠地走到門口,將鑰匙插入,轉動,開門。

    「風遙,我回來了……」

    就著抬起腳,彎下腰,就著要脫鞋的姿勢,楊斐傻楞住了,在他的眼前,正上演著一部活生生的春宮片。

    一個是他今天凌晨傳簡訊說要分手的張雪,她正誇張地搖動著自己的腰,發出沉溺於性愛的歡愉叫聲。

    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長型沙發上,合上的眼皮一動也不動,就像是死掉了一般。

    ——不對勁!

    「風遙!」

    連鞋子也來不及脫,楊斐急急忙忙地衝進了客廳,直接就是一拳往張雪的臉上揮了過去!

    「你做了什麼!」

    張雪捂著那被痛打的臉頰,一條血絲從她的嘴角流出,可是她卻是一臉的茫然。

    「還不快點給我下來!」

    看張雪全然沒有移動的打算,心急的楊斐乾脆一把將張雪抬起,隨著抬起的動作,張雪的喉頭發出一聲叫聲,背脊忍無可忍地一陣痙攣。

    一將張雪抬離白風遙的身上,楊斐便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往地上重重一丟,慌張地輕拍著白風遙的臉頰。

    「風遙?風遙?你醒醒啊,風遙,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無論楊斐多麼焦急地呼喚,白風遙卻是一點響應也沒有,要不是他還有呼吸,楊斐簡直以為他是死了。

    楊斐轉身揪住張雪散亂的頭髮,咬牙切齒地問道:「賤女人!你對風遙做了什麼?說!給我說啊!」

    張雪卻只是逕自朝他笑著,那個笑容在楊斐的眼底看來,就像是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異常地刺目。

    楊斐狠狠地往張雪的腹部踢了好幾腳,惱火萬分地揪著張雪的頭髮拖到門口,把門打開,將她像丟垃圾一樣,用力地往門外扔了出去。

    「碰」地一聲關緊門,雖然楊斐很想一刀宰了張雪,但現在是白風遙比較重要。楊斐跑到房間找出一條毛毯,蓋在白風遙裸露的下體上。

    「風遙,你醒醒,風遙,你給我醒過來啊……」

    楊斐既擔心又心慌,輕拍白風遙雙頰的手,力道逐漸加大,都打到白風遙的臉頰紅腫發燙了。

    為什麼還不醒過來?楊斐拿起一旁的杯子,仔細端詳,發現兩個杯子中,其中有一個有奇怪的沉澱物,另一個則是毫無異狀。

    「那個女人居然下藥!」

    楊斐咬咬牙,衝去打開門,想要問張雪究竟給白風遙下了什麼藥,可是卻沒看見張雪的身影。

    她逃走了?

    楊斐這才後悔自己的衝動,不應該把張雪扔出去才對,她做的醜事都被發現了,哪還能不趕快逃走?自己等於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啊。

    怎麼辦才好?送醫院嗎?

    那要怎麼說?該不會要老實說是風遙被人給迷姦了吧?

    身為一個男人,被個女人迷姦——楊斐光想就覺得頭皮發嘛,那對他來說,可是一件相當丟臉的事情。

    茫然失措下,楊斐也只好乾著急了,不停地叫著白風遙的名字,希望爭取他早一點醒過來。

    許久後,白風遙終於悠悠轉醒,他聲調模糊地應了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

    「……斐?你回來啦……」

    楊斐擔憂地問道:「風遙,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什麼不舒服?我好像睡著了……」白風遙困惑地轉動了一下頭顱,有些虛弱地問道:「對了?張雪呢?她過來找你……」

    楊斐氣憤地說道:「還管她幹什麼!她給你下藥你知不知道?」

    「下藥?」

    「對!我回來的時候,你正被她迷姦當中!」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表情卻是認真到不行。

    「迷……迷姦!」白風遙嚇得坐了起來,隨著他過大的動作,毛毯滑落,看到自己的窘狀,他慌張地把毛毯蓋了回去。

    楊斐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小子受歡迎到人家下藥也想要你的地步了。」

    「斐……」白風遙困窘地苦笑。

    「你怎麼讓那個賤女人進來的?」

    「她過來找你,我問她怎麼不去工地找你,然後她就說,她忘記你今天要去工地上班……」

    楊斐冷笑了一聲。

    「忘記?最好是忘記啦,這個借口也太蹩腳了點吧。」

    白風遙皺眉道:「我看倒是像真的,她那時很慌張,說你傳簡訊給她,要和她分手,急的都哭出來了……我看她哭得那麼厲害,太醒目了,所以就把她帶了上來……」

    「我的天啊,風遙,」楊斐拍了一下額頭,無奈地慘嚎道:「你嘛拜託一下,有點危機意識好不好?那個賤女人隨便擠出點鱷魚眼淚,你就這樣把她給帶上來了?」

    楊斐的表情是既無奈又受不了,他拍了拍白風遙的肩膀,歎道:「算了,事情都發生了,罵你也沒有用,你好歹也算個受害者呢。」

    白風遙哭笑不得地問道:「斐,什麼叫做我好歹也算個受害者?我本來就是個受害者啊。」

    楊斐嘿嘿笑道:「不然你要我怎麼說?不過幸好你是個男人,不是女人,就當作是被只瘋狗咬了一口好了。」

    他把桌上的兩個杯子拿起,用下巴指了指浴室,皺著鼻子說道:「你先去洗澡吧,渾身上下都是那個賤女人的香水味,光聞就覺得噁心死了。」

    白風遙抓著毛毯站起:「是是,我立刻就去洗。」

    楊斐的腳步一頓。

    「對了,要我幫你放水嗎?」

    白風遙滿臉的驚訝:「斐,你沒事吧?幫我放水?這句話一向都是我問你的才對。」

    楊斐抬腳踢了白風遙的屁股一腳,笑罵道:「你這個臭小子,我是看你經歷了那種慘事,難得好心大發,想要替你服務一下,安慰安慰你,你居然是這樣回答我?」

    「因為真的是太稀奇啦,我懷疑天可能都會下紅雨了,不,說不定明天早上一起來,就會發現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說啊你!」楊斐擺出兇惡的表情,舉起拳頭,佯裝要揮過去的樣子。

    白風遙連忙求饒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放水這種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不用勞煩到楊大爺你。」

    「快去洗澡啦你!」

    看著白風遙一溜煙的往浴室跑去,楊斐一邊說著真是拿這小子沒辦法,一邊把杯子丟到廚房的流理台。

    「那個賤女人還真是會耍手段,連下藥這一招也出來了……她該不會以為做了愛,只要一個幸運懷孕了,風遙就得和她奉子成婚吧?」洗著杯子,楊斐恨恨地說道:「女人、女人,他媽的賤女人,女人這種生物是耍心機之大成,比老子還可怕……」

    把杯子洗淨後,楊斐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拿起一根香煙點著,靠在流理台邊,一口一口地吞雲吐霧。

    良久,楊斐發出了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真是對不起風遙。

    如果不是自己笨到相信那個賤女人,風遙不會為了他那麼擔心,也不會因為他而被那個賤女人迷姦。

    從以前到現在,自己似乎都不斷地再給風遙添麻煩,楚凌的事也是一樣……

    風遙是出於什麼心情,幫自己隱瞞一切,甚至處理楚凌的屍體?又是出於什麼心情,對自己萬般容忍退讓?

    單純的好朋友,能為了對方,做到這種地步嗎?

    這些問題,楊斐不是沒有思考過,可是他不敢往下想下去,只能懦弱地保持現狀。

    風遙一定比誰都瞭解他懦弱的想法吧?

    儘管是這樣逃避不敢面對的自己,風遙依然沒有強迫他面對,只是靜靜地守候在一旁。

    當自己跟風遙說,要和張雪交往時,當時風遙露出了悲哀的眼神,但卻依然笑著祝福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楊斐都覺得胸口會不可抑制地隱隱作痛著。

    剛才一踏進門,看見了那種場面時,一瞬間楊斐首先感到自己被背叛了,被那個一直守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比起張雪的欺騙利用,楊斐氣憤的只有白風遙的背叛。

    然後知道白風遙是被下了藥,楊斐卻是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這個男人,果然不會背叛自己。

    從以前到現在,白風遙的心裡都只有他楊斐一個人,可是……以後呢?

    楊斐害怕了起來。

    ——要是張雪真的懷孕了,風遙會不會因為這樣,就決定拋棄他?

    ——要是以後風遙厭倦了守候,改而喜歡上別的女人,他們還可不可以保持這種生活模式?

    ——要是……

    ——要是……

    「他媽的混帳王八蛋!」

    莫名其妙地罵了一句,楊斐煩躁地捻熄了香煙。

    ☆

    水龍頭的水稀哩嘩啦地流下,慢慢注滿著浴缸。

    白風遙赤裸著身體,把小扁盒殘留的膏狀物在盥洗台全都洗盡後,便把小扁盒扔進了馬桶裡,水一沖,沖得乾乾淨淨。

    處理好後,白風遙才開始著手洗淨身體,有點輕微潔癖的他,對於張雪殘留在他身上的味道,相當地厭惡,簡直到了張口欲嘔的地步。

    從頭到尾徹底地洗著,白風遙洗了兩三遍,抬手聞了聞味道,這才滿意地泡入了浴缸。

    恰好的水溫,讓白風遙不由自主的閉起了眼睛,享受著溫暖。

    「風遙。」

    「嗯?」

    門外的楊斐問道:「你還在洗嗎?」

    「沒有,我在泡澡,怎麼了?」

    「……」頓然無語。

    白風遙半躺下的身體坐了起來,朝著門口問道:「斐?怎麼了嗎?」

    「我可以……可以進去嗎?」

    是要廁所嗎?白風遙笑道:「門沒鎖,你直接進來就可以了。」

    「喀嚓」一聲,楊斐黑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吭,逕直地走到了白風遙的身邊。

    「斐,怎麼擺著那種臉?」

    「風遙,請你甚麼話也不要問,讓我打你一拳。」

    「啊?」

    白風遙尚來不及反應,楊斐一拳就轟在他的臉上,白風遙捂著慘遭挨揍的臉頰,臉色錯愕。

    「斐?」

    更讓白風遙驚愕的事情,就發生在下一瞬。

    楊斐一手勾住了白風遙的脖子,強硬地將唇堵上了他的唇。

    ——這是……在作夢嗎?

    如果不是感覺太過真實,白風遙差點以為是自己泡澡泡到一半睡著,所做的一場美夢。

    楊斐的親吻,只是單純的嘴唇碰觸,儘管只是如此,卻也使得白風遙陷入了貪婪的恍惚之中。

    忍不住地,白風遙把手壓在楊斐的後腦上,伸出舌頭探入另一個溫熱的柔軟,而那個向來高傲的人,並沒有做出拒絕,反而任著他在口中肆意竄動,緊緊糾纏。

    水花濺出,濺濕了楊斐的衣服,白風遙卻無暇去理會,在浴缸內半跪起身體,狂亂地纏捲交吻,被激烈索求的楊斐,從濕潤的唇間發出了啜泣般的歎息。

    「夠了……風遙……夠了!」

    楊斐用力地推開白風遙,跌坐在潮濕的磁磚上,喘著氣,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斐,你沒事吧?」

    楊斐吼道:「你給我縮回去,不准起來!」

    聞言,白風遙立刻坐回了浴缸裡,但依舊擔心地看著跌坐在磁磚上的楊斐。

    「不會噁心……」

    「斐?」

    楊斐的眼中,閃動著水光,直勾勾地望著白風遙。

    「我說不會噁心,對於親你的這件事。」

    「你親我,就是想試試看會不會覺得噁心嗎?」白風遙苦笑。

    楊斐靜靜地說道:「可是剛剛看到那個女人騎在你身上,我就覺得噁心。」隨即垂下了眼光:「風遙,我討厭看到你和別人做那種事情,很討厭,非常討厭。」他努了努嘴,露出了孩子氣的表情。

    「斐……」白風遙的心裡,激盪不已。

    「我知道我是個很過份的人,自私、小氣、傲慢、自大、動不動就發脾氣,動手打人……還是個還卑鄙無恥的小人,仗著你喜歡我,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你……」

    「一點也沒有關係啊。」

    白風遙凝視著楊斐,溫柔的表情連光線都能夠穿透了般。

    「斐高興怎麼利用我都好,因為我有讓你想要利用的地方吧?光只是這樣,就足夠讓我幸福的想要哭出來了。」

    沉默了好一陣子,楊斐緩緩地開了口。

    「……風遙,我有沒有說過,你看起來聰明,其實骨子裡卻是個笨蛋?」

    「斐,太過分的吧?我說得這麼認真,你不感動也就算了,還說我是個笨蛋?」

    楊斐撇嘴道:「你本來就是個笨蛋,貨真價實的大笨蛋,不然怎麼誰都不喜歡,偏偏喜歡上我?」

    白風遙無奈地笑道:「好好好,那我就當個貨真價實的大笨蛋好——」

    尚未說出的話,是由於對面的那個人,再次地親吻了自己,幾秒鐘後才移開了唇。

    楊斐饜足般地舔了舔唇,露出大咧咧的一笑,說道:「嗯嗯,感覺還挺不錯的。」

    白風遙摸著還殘留著楊斐氣息的嘴唇,苦笑道:「斐,這次你不會又要揍我一拳吧?」

    楊斐「嘖嘖」兩聲,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剛才先揍你,是擔心我適應不良,那我不是很吃虧嗎?所以當然要先揍個一拳,平衡一下心理才對嘛!既然感覺不錯的話,當然就不會揍你了。」講得非常的理直氣壯。

    「那我不就還要謝謝你感覺不錯,不揍我了?」

    楊斐——地揮揮手,說道:「不用客氣。」

    「……」

    無視白風遙的複雜笑容,楊斐逕自扶著浴缸邊緣站起身來,拿腳ㄚ子踢踢白風遙的肩膀。

    「你還要泡多久?水都要變冷了,快點起來穿衣服啦!我也想要洗澡了,在工地裡流了一身的臭汗,黏答答的很受不了耶。」

    白風遙挑眉笑道:「那你還不出去?是打算看我穿衣服嗎?我是不介意啦……」

    「我才沒那麼無聊咧。」楊斐朝他豎起了中指,兩手插在屁股後頭的口袋上,吹著口哨,慢悠悠地晃向了浴室門口。

    「風遙。」楊斐停在門口,頭也不回。

    「又有什麼事啊?楊同學?」

    背對著身體,楊斐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對於和我同屬男性的生物沒有多大的性趣,如果我……如果最後我還是、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你……不管是你在上面還是我在上面……」

    「那也沒有關係。」白風遙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是我自己要喜歡上你的,你並沒有錯,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那你會喜歡上別人嗎?」

    白風遙柔聲問道:「斐,你先老實告訴我,你討厭我們兩個人的接吻嗎?」

    「不討厭。」楊斐當下使勁地搖頭。

    白風遙笑道:「那偶爾的時候,請讓我吻你吧,這樣我就會很滿足,可以繼續努力不懈的喜歡你了。」

    楊斐遲疑地問道:「……接吻就夠了嗎?」

    「接吻就夠了。」

    楊斐立刻接口道:「好,那我讓你吻我,可是你不准喜歡上別人,只准喜歡我一個,我也跟你保證,我不會再喜歡別人,就這樣約好了,你敢毀約,我就揍死你。」

    語畢,像是害怕白風遙反悔,不等他的回話,楊斐便急急忙忙地開門跑走了,急得連門也沒有重新關上。

    白風遙只能呆呆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幾分鐘後,才恍過神來,從浴缸裡爬起,擦乾身體,穿上了散發陽光味道的衣服。

    「出乎意外的收穫啊……」

    白風遙的嘴邊,抿著一抹幾不可見的詭異微笑,輕而又輕的話語,彷彿連他自己都快要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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