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南宮哲便帶著何非元走了,沒有特別向岑久道別,而岑久似乎也不介意。只是那一日,她比平日還來得沉默寡言。曉緣和清兒都當她是為了岑有金的事在難過,也不敢多加詢問。
醉仙居的白日,一如往常,並無其它事發生;到了夜裡,主僕倆仍像過去那樣,隨時隨地警戒著。雖然自從岑有金放話與她斷絕關係後,並沒有人再來騷擾,不過這樣的平靜,反而讓岑久很不安。
這日清晨,一輛豪華馬車停靠在醉仙居之前,夥計拉開店門,整好旗幟,對那馬車才投去好奇的一眼,只見車門拉開,一條上好的氈子自馬車裡滾出來,一路翻過醉仙居的門檻,鋪至櫃檯前才停止。這樣的排場,看得那夥計目瞪口呆。
曉緣拎著抹布自櫃檯後探出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紅氈,便懶洋洋地吩咐下人:
「去告訴久姑娘,又有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來了。」說罷,垂下頭,繼續擦著桌子。
踩上紅氈的緞子鞋面,繡著讓人眼花撩亂的圖樣,撩起一陣嗆鼻的香風,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曉緣自始至終都沒抬頭,光瞄到那花花鞋面,她就覺得滿心的不屑。
一個男人會選這種鞋緞,還能有什麼出息?
岑久自簾後走了出來,見到來人,臉上僅有一絲驚異。
「久妹。」江斌微笑,將香噴噴的折扇甩了又開,開了又甩,一張俊美非凡的臉上,帶著讓多數女人心醉的笑容。
岑久朝那堵住店門口的馬車看去,一排衣飾華麗的家丁陸續走進,規規矩矩地站在紅氈兩側。岑久搖搖頭,沒把那怒意表現出來;思及多年前,她曾與這男人有過的感情牽扯,以及當時對他那近乎癡狂的迷戀,如今想來,她只覺得幼稚得汗顏。
「江少爺來便來,何必搞這麼大排場?」她唇角一撇,笑得好生冷淡。
「為了久妹你,一切都是值得的。」江斌語氣異常溫柔,逼近她一步。
岑久毫不動心,聳聳肩,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我想沒必要吧。我跟你非親非故的,還有,請喊我久姑娘,我不是你的妹妹,跟你之間,也沒這麼熟。」
江斌沒料到她會如此疏遠,佯裝受傷似地低喊道:
「一別十年,你不與故人敘敘舊,反而如此生疏?」
「別說得這麼曖昧,我與你原來就無瓜葛,」岑久秀眉微蹙。「另外,還請你把這塊紅氈撤走,別妨礙我做生意。」
「你仍在怨我當日負心,另娶她人,是不是?」江斌輕歎,隨即語調一揚:「你放心好了,今日我來找你,絕對是光明正大的。我那婆娘沒福分跟我,已早我先走一步;我為了她,已經苦守了三年,也算仁至義盡了。」江斌說完,伸出手要拉她。
岑久避開他的手,「是嗎?可我卻聽說江少爺這些日子並不寂寞,長安、洛陽城裡的窯子,你全都走遍了,還私納了幾個姑娘,不是嗎?」
江斌一怔,突然眼一亮,隨即得意地笑了。
「久妹,你吃醋了是不?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在意我的。」
強抑著心裡濃烈的厭惡,岑久只是冷笑不語。
「那些殘花敗柳,哪能跟出身高貴的久妹相比,江家少奶奶的位子,怎麼說都非久妹莫屬。」
說著說著,手又朝她伸了過去,沒料到一個算盤突然朝桌上重重放下,險些擊中他。
「誰這麼大膽!」江斌怒道,順著算珠上那截白嫩的手指往上,瞧見曉緣充滿敵意的臉。
眼前的丫頭令江斌的眼睛瞪得更亮了,他色心大起,只納悶自己進門時怎沒瞧見這個美娃兒。
比起岑久的乾瘦,圓呼呼的曉緣確實比較對他的胃口;江斌如餓狼般緊盯著曉緣,恨不得能立刻把她拖進馬車裡雲雨一番。
「久妹,這位是……」
「下人,賤名不足掛齒,哪比得上江少爺的有頭有臉。」曉緣一張臉笑笑的,眼裡卻是不帶半分好意。
給她這麼一頂撞,江斌臉上有些掛不住;他一使眼色,紅氈兩側的幾個家丁突然走到門口,把剛進來的幾個客人趕走了。
非但如此,連門也給關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冷眼看著這一切,岑久臉色繃得難看。
江斌嘿嘿一笑。「這樣子,咱們比較好說話。」
「江少爺,你當真要與我為難嗎?」岑久眼眸一寒!面對如此厚顏之人,她不禁心裡有氣,也更加難堪自己目光曾經如此膚淺,一心一意想跟這人成雙成對。
「為難談不上,是你太拒人於千里。」江斌親暱地湊上前。「我此番前來,是特意來跟久妹求親的,久妹如果出聲趕人,才真是為難了我。」說完,江斌拋下岑久,急急擋住欲上樓的曉緣。
「小美人,我跟你家主子的話還沒完呢,你想去哪兒?」
曉緣瞪視他,見那對眼睛仍色迷迷地在自己身上賊溜溜打轉,她不再多想,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壺酒,揚手朝後方的木梯一扔碎裂的酒瓶令江斌一驚,隨即回過神,伸手輕浮地捏了她臉頰。
「美丫頭,別生氣,也別心急,你家主子要跟了我,還少得了你什麼好處麼?」說罷,轉過頭,又朝岑久一笑。
「以江家的財富,是絕不會辱沒久妹的,咱們江、饒兩家聯姻,總是樁美事。至於這醉仙居嘛,我想以後也該改個名字。醉仙居念起來,格局總是小家子氣了些,就叫江山樓,聽起來氣勢也宏偉些,你看如何?」
他涎著笑說完,便掐住曉緣的下顎,想湊上一個香吻。
另一壺酒突然自二樓墜落,削過江斌的耳朵,敲中他的肩,淋了他滿身。
清兒自樓梯扶手滑身而下,提劍便是一刺,到江斌鼻尖處,忽又硬生生收住,直嚇得江斌朝後栽倒,四肢亂蹬。
所有家丁也亂了陣腳!他們全是養尊處優、欺善怕惡慣了,可從沒見過真刀實劍的場面。
「你這人了不起哇!光天化日,也敢在醉仙居撒野!」清兒怒罵,啐對方一臉口水。
「你你你……」一抬眼,又是張清麗絕倫、撩人色心的臉蛋,只是刀劍無眼,讓江斌分不出神去欣賞。
曉緣站在清兒身邊,冷睇江斌。
「你也太晚下來了吧!」曉緣沒好氣地說。
「還說呢,你要是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這劈風劍就差一招就要齊啦!」清兒咕噥一聲。「喂,這傢伙沒對你和姑娘不規矩吧?」
「他捏了我一下。」曉緣脹紅著臉,忿忿地說。
「捏你!」清兒大怒,抬腿朝江斌的大腿便狠狠一踹!「他媽個拉巴子!你這死娘娘腔、下流胚,什麼東西!你活得不耐煩是吧?敢對曉緣動手動腳!」
一名家丁護主心切,想衝上來,曉緣眼尖,提起一壺酒,又是狠狠一砸!那家丁見滿地碎瓶子,又瞧清兒、曉緣兩人怒火熊熊的模樣,竟嚇得停在原地不敢亂動。
「撤劍撤劍!你這賤婢,好大的膽子!」那一踹痛得江斌哇哇大叫,他憤怒地掙扎,又被清兒的胖腿踢中心窩。
「說得對極了,本姑娘什麼都比人大,就連膽子也不輸人!怎麼樣?久姑娘,你一句話,咱們到底要不要閹了這個窩囊廢!」
「攆他出去吧。」岑久扶著額頭,一大早碰上這種瘟神,只覺得晦氣。
「姑娘呀,你不能每回都這樣!這些死男人,不真給點教訓,是學不會的!」清兒不情願地收了劍,跺腳生氣地喊道。
岑久喝止了清兒,轉向江斌時,口氣已近嚴厲:「江公子,你現在知道了,這兒不是你能隨便鬧事的地方。下一回,你再敢這麼放肆,我可沒敢保證你能全身而退了。」
狼狽的江斌被扶走了,只在臨去時對岑久投去含恨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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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飛揚,像在空中奔馳,速度聲音摻在風裡,刮痛了南宮哲的耳膜。
大江南北,他趕過不少路,卻從沒有一趟路程這麼樣的教他記掛。
南宮哲一直都是江湖上出名的怪人。十年前他受長安城裡一名卸任的老參軍所托,要替老參軍找到滅了一門五口的兇手,那名兇手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為人狡獪、武功高強,加以行事狠毒,受理案件的官府也礙於此而不敢派人追捕;老參軍哭訴無門,直到碰上了南宮哲。
沒出三個月,南宮哲把那人的頭砍下,親自送去了老參軍府上。
這一下,他從名不見經傳成了大大有名,殺手之名不脛而走;只是他脾氣古怪,加上對名利並無興趣,是以受托時,從不輕易允諾。
雖然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想辦法重金聘他出手,因為沒有人能像他這麼有本事,一旦點頭答應後,絕對能在僱主要求的時間裡將事辦妥。
那個何非元,便是橫行准西出名的大盜,劫遍准西一帶富豪,武功高強,隻身來去,加以行蹤不定,准西官府無法,才拜託他出面。
半個月轉眼來到,南宮哲一刻也不耽擱,趕赴下個僱主的約。
想到這趟行程的僱主——那個怪異又迷人的俏岑久,南宮哲突然分神,任馬兒放慢了速度。
從沒見過這麼謎樣的女人,個頭這麼嬌小,做人行事卻自有昂揚的氣勢。
她像根湯瓢,把他心裡那鍋湯,攪得亂七八糟。
有些嗆,有些辣,有些酸,卻也有些甜。
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令他有些陌生,南宮哲瞇緊眼睛,蹙眉思索著那一次大鬧岑家家宴,遇上她的,肉體不受控制的反應。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令他這麼衝動了呢。
莫非他老了,開始渴望安定了?
安定不屬於南宮哲。他甩甩頭,大力甩開這個荒唐的想法;他自認這一生已看盡人世冷暖,行事腳踏實地,從不脫離現實。
不能理解的,他為什麼會答應那個岑久。
好像,她有一種魔力,一種讓他莫名臣服的力量,教他拒絕不了……南宮哲撇開這無聊的想法,兩腳緊夾馬腹,座騎嘶鳴一聲,使足全力朝前方碼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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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時間過去;等待的同時,岑久也不曾閒著。時間愈接近,她花心思的時間也愈多。這幾日,她很早便上床,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麼做才能讓南宮哲答應幫忙。
思慮問,她迷迷糊糊地睡了,直到一名不速之客闖進房裡,猝不及防地突然壓到她身上。
突如其來的情況並沒嚇壞岑久,她臉一偏,本能地單膝上拱,卻讓偷襲她的人機警地閃開去;岑久正要喊叫,男人凌厲地朝她臉上甩去一個耳光。
那瞬間,岑久被打得又暈又茫,只感覺男人壓在身上,一隻手正蠻橫地扯開她貼身的衣裳,岑久掙扎伸腿,踢動了懸在床邊的銅鈴。
鈴聲一響,睡在隔壁的清兒便趕來了。門口早有兩個男人擋了她的去路,清兒抽劍,一劍一個,把人給逼退,接著腳下沒停,飛身朝那床上的黑衣人撲來。
那黑衣人似早有準備,在清兒拔劍刺來時,突然在空中撒了團粉。清兒身子一僵,短劍落地,圓滾滾的身子墜落地,隨即陷入昏迷。
岑久見狀心急,想過去救清兒,卻被黑衣人一攔,身上的腰帶被扯了下來。
兩名僕人見主子已經控制了情況,不再多話,識相地退出房間,守在門口。
「你到底是誰?!」清兒昏厥,以往佔上風的情形不再,岑久心裡雖害怕,仍凜然怒斥。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就是我的人了。」男人淫笑回答。
好熟悉的聲音!岑久蹙眉,這當口卻想不起來。
搓著下巴,黑衣人色迷迷的眼睛在清兒與岑久之間來回徘徊,似乎在猶豫著該先對哪個動手才好。
論姿色體態,自然是躺在地上的這個婢女略勝一籌,不過,這個岑久,才是真正有價值的人。
就在兩相考慮間,岑久突然放聲高喊;那黑衣人卻快了一步,毫不憐惜地摀住她的嘴,粗暴的程度幾乎令她窒息。
「你再喊也沒用,外頭都是我的人,你認命吧!」
一扭住岑久,男人顯然做好了選擇。地上躺的這個小丫鬟美雖美矣,畢竟不是正主兒,就是得了她,也沒啥好處。
論力氣,岑久掙不過他;論動作,她也太慢了。岑久只來得及調勻呼吸,她的衣裙已經被褪至腳踝;這個男人顯然是個採花高手,女人的衣飾全給他摸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一手牽制她,他還是能快速剝下她身上的衣服。
胸前一涼,岑久的褻衣被拉下;要是一般女子,早就呼天搶地哭起來了。但為顧及清兒,還有醉仙居其他人的安全,她不再死命捶打。積在心裡的是滿腔的憤怒。
這個人,包括之前那些企圖偷襲她的男人,他們憑什麼這麼做?
她垂著頭,全然認命的表情;那男人見她不再掙扎,料想她已無法可想,於是哼哼笑起來,猴急地脫光身上的衣服。
裸身的岑久朝清兒的方向匍匐前進;眼前她只擔心清兒,如果這喪心病狂的畜生要凌辱的是她,也就算了,可她真怕連清兒也跟著遭殃。
看到她曲線玲瓏的身段,男人滿是色慾的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他迫不及待地拉開自己的褲襠。眼見這一幕,岑久不禁噁心地別過頭去。
「這麼害羞!肯定還是個處子,看來外頭傳聞真不假,醉仙居裡真養個老處女。」男人見她如此,笑得更加張狂,復又不客氣地盯著她的身子瞧。
「真是看不出來,平日看你穿起衣服,乾乾瘦瘦的沒半點肉,沒想到居然這麼有料!」
岑久垂下頭,在那一瞬間,摸到了清兒綁在腰間的劍鞘,她伸手緊緊捉住,在蒙面男人撲上來時,突然狠狠朝他的下腹戳去!
只見那男人嚎叫一聲,痛得在地上打滾,岑久抓起最近的一件罩衫,護住身體,丟開劍鞘,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他。
打滾間,蒙臉的汗巾鬆脫了,露出扭曲變形的一張臉,江斌豆大的汗珠滾下額頭,他惱恨地瞪著岑久,不停地喘息。
「賤人!你是絕對逃不出我的掌心的!」江斌又痛又怒地吼道。
岑久置若罔聞,一徑把自己包得緊緊,她將劍鞘拾起,小心翼翼地警戒著。
江斌撮口發聲,守在房外的兩名男子奔進來。
「替我擺平這賤人,打昏她,今天晚上,老子非破了她的身、拿到醉仙居不可!」
岑久瞪大雙眼,饒是她平日機智過人,面對如此情況,腦袋也是一片空白。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房間朝向運河的那排木窗,突然以驚人的氣勢爆裂開來,一副巨大的身影在漫天碎片中飛進來,掌風一掃,瞬息便把逼近岑久的兩人擊倒在地。
眼見危機解除,岑久腿一軟,幾乎再沒半點力氣站著,她匍匐至清兒身邊,確定清兒只是昏迷,才定下心來。
被江斌掌摑的臉頰在這時熱辣辣地燒痛起來,被鉗制的四肢也開始生痛,她知道,肯定是瘀青了。
再昂首,岑久鮮少動怒的臉上終於有了激憤。
南宮哲的目光迅速掃過眼前的一切,當然,也看到了岑久的情況有多麼狼狽;基於禮貌,他只能將眼光死死盯住江斌。
然後,像老鷹捉雛雞似,把褲子還掛在膝蓋上的江斌揪上了半空。
「別殺他!」岑久喊道。
南宮哲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注視她,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瞧,幾乎令他捉狂,一股怒火燎原,直撲心頭。
她臉上指印猶存,總是梳理得清爽的鬟髻被扯得一團糟,凌亂地披在臉頰上,還有那衣服……該死呀!那薄如蟬翼的罩衫根本遮不住什麼!南宮哲眼角瞥見地板上一截女人的褻衣,他猛然爆出一聲猶如野獸的呼嘯。
這是什麼情況!一個女人受到這麼大的欺辱,居然還能如此鎮定寬容?!
打出娘胎,江斌哪兒聽過這麼駭人的鬼吼,被吊起來的身子,又抽搐又搖晃地抖著。
「你的劍,不屑殺他這種無恥之人!」
這理由一下子便說服了南宮哲,只是他不免又惱起岑久來,真氣她不像今女人!遇上這種事,她為什麼不哭得梨花帶淚?為什麼不咬牙切齒?為什麼腦筋還是該死的那麼清楚!
「不殺他可以,我要他在這兒留點兒東西作紀念!」說完,江斌身上血濺處處,有什麼小東西跟著落地;他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彷彿根本沒抽劍,但江斌護著下體,哭爹喊娘、倒地不起卻是事實。
「你們兩個若還想活命,就帶著他滾!」
兩個臉色慘白的家丁,夾著赤條條的江斌,飛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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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南宮哲可沒忽略她之前的那一皺眉。
「你太衝動了。」岑久歎道,表情無奈地像面對個朽木不可雕的學生。「我好好一間清淨房,白白讓這些髒血弄污了。」
南宮哲沒好氣地瞪她。
「咱們約定裡,並沒說你能干預我怎麼處置這些淫賊!」
岑久無心跟他辯,江斌那話兒砍都砍了,如今要接也接不上了;再說,她也滿樂於見到他的,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尷尬了些。
想著想著,她不免又把身上唯一的薄衫拉緊了些,哪曉得,這種反射舉動,簡直就像面招搖的紅旗,直直誘惑著南宮哲的眼睛。
他清了清喉嚨,嚴厲遏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她是有副好身材沒錯,可那干他哪門子鳥事!而且這個女人已經擺明付錢請他,而他的原則向來就是:主、雇之間,絕不能胡來。
「她怎麼樣了?」他指指昏睡的清兒問道。
「看起來無礙。」
「那我出去了。」
出門前,岑久出聲喊住他:「可以麻煩你替我到碼頭一趟,把曉緣叫回來嗎?你見過的,我另外一個丫頭。」
「這麼晚了,她在碼頭做什麼?」
「今晚監督運酒的工作出了點問題,她在處理。」
他點點頭。發生這種事,還是多個女眷陪著比較好,他大步走了出去。
「謝謝你。」
南宮哲煞住腳步。又來了!這個女人,總是選在最奇怪的時刻向他道謝。
「無須稱謝,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他不自在地抬起腳,鞋底還黏著幾塊窗戶的碎片。「只是……呃……我弄壞了你的窗子。」
注視著滿地的碎片,岑久突然笑了。「這樣涼快多了,不是嗎?」
南宮哲挑眉,搖頭,咕噥了聲。
算了!從現在起,他最好堅持來時的想法,停止去揣想這女人的所有心思;要不,他肯定會跟這些夜裡不肯安分待在家的男人一樣,暈頭轉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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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岑久已經在曉緣的幫忙下換上一套新的衣裳;整理衣服的同時,曉緣也替岑久身上大大小小的瘀痕上了藥,冷靜如她,也不禁難過地流下淚來。
「姓江的淫蟲真是可惡!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該這麼輕易放過他的。」
「算了。」岑久皺眉說道,「今晚他受的教訓,夠他一輩子受的。我只擔心清兒,她的情況如何?」
「只是尋常迷藥。汪老說了,等她睡醒,就不礙事了。」
「今天晚上要勞累你了,好生顧著她。」
曉緣擦掉淚,眼裡閃著怒火。
「曉緣在碼頭一見到南宮爺,就知道店裡出事了,當時心裡真是又怕又氣,怕的是姑娘,氣的是那淫賊。先前,那些夜裡摸上醉仙居的淫賊,清兒個個都應付得來,曉緣也當沒什麼要緊的,可這一次……實在太無法無天了!姑娘得想個法子,絕不能讓這事兒再來一次。」
「我已經雇了南宮哲,有他坐鎮咱們店裡,那些想胡來的人,會收斂些的。」」南宮爺的本事是不錯,但是……」曉緣沉吟了一會兒,「姑娘,恕曉緣多言,這法子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那依你說呢?」岑久疲倦地問道。
「南宮爺的本事雖大,卻不可能一生一世都留在醉仙居。依曉緣的想法,倒不如趁著明晚運酒時,我和監事的官爺們說一聲,請他們傳話上去;醉仙居是御賜的釀酒坊,有人鬧事,朝廷是絕不可能不管的。」
「然後呢?官爺們會受理,或者乾脆呈報上去,說不定朝廷便會替我指了一門親事,那個時候,醉仙居也不再是饒家的。」岑久接口,把曉緣的話全堵上了。
「曉緣,醉仙居是饒家的,我雖姓岑,但骨子裡仍是饒家的人。這酒廠,說什麼都要替我娘保留下去。她老人家生前便說過:酒廠雖是御賜,但也是饒家辛苦建立的,一旦讓別人作了主,這幾十年的心血便都白費了,我寧願終身不嫁,也絕不負我娘所托。」
「是曉緣忽略了,」丫頭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姑娘心細,想到這層。」
「去看看清兒吧。折騰了一晚上,我累了。」
「我扶姑娘躺下。」
岑久沒有拒絕,身子才沾床像又想起什麼似,慎重地吩咐曉緣:「對了,那個南宮哲,雖說他是受雇的,但以後你們倆對他還是得尊敬些;尤其是清兒,那張嘴說風是風,全沒一點兒規矩,你替我盯著她,別讓她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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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岑久的性子夠沉著冷靜,肯定會被江斌這一弄嚇出病來。
早在第二日,她便命令自己要恢復過來,帶著傷的身形依舊在饒家酒窖和醉仙居之間來去。一個月的時間很寶貴,她不會在這當口浪費時間。
而在醉仙居外,也是流言漫天亂飛。天下道理向來如此,好事出不了門,壞事卻能傳上千里,江斌夜襲她的事,也不知是誰洩的密,竟沸沸揚揚地在秋水縣傳了開來。
料想並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又礙於南宮哲那柄劍,江家沒人承認,也沒那個膽找醉仙居報復,有心人就是想追問,也問不出什麼虛實。
而岑家那頭,一聽聞這件事,岑有金是又急又怒;然而礙著那日在眾人面前對女兒撂下的狠話,他怎麼也拉不下那張老臉到醉仙居來。幾次差了人來問,岑久的態度跟江家一樣,一聲不吭,整個醉仙居以不變應萬變的姿態,全然無視外界探詢的目光,於是乎,流言才傳了兩天,便迅速消淡。
上弦月像睫毛,高掛樹梢,遠處的運河上刮起了風,一陣陣掃掠過掛滿醉仙居三層樓外的羊角燈籠,一如星子,高高低低,錯落有致。
岑久靠在矮几上,纖纖細指把玩著酒杯,眼神有些恍惚地盯著窗外那些飄動的燈籠。
她一直以為,男女之間除了胸前兩坨肉,其它的部分,應該是沒什麼兩樣,但江斌顯然替她上了一課。
而如果她沒想錯的話,依照推論,那江斌的裸體,自然該等於所有男人的裸體……想著想著,岑久胸中驀然一陣作嘔。
太難看了!真的太難看了!怪不得坊間才有那樣的俏皮葷話,說什麼男人跟女人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岑久啃著指甲,粉臉泛起潮紅,直惱自己沒見識。
男人,全都長成那個樣嗎?兩腿中間都會多出一隻赤角嗎?要不是她有些見識,一定以為那是妖怪轉世。
這全都得怪罪母親,讓她知道得太少了。
憎惡歸憎惡,她可沒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沒嚇退她想有個孩子的計劃。岑久只懊惱自己對男人認識太少,她的專長,只在應對交際、經營算計,以及各類美酒的釀製,至於男人的身體嘛……
或者,她該再一次夜探南宮哲,說不定就可以克服她的困擾,也能研究得更深入些。
岑久吞下一口酒。這第一個問題暫時解決,下一步,讓她傷腦筋的是:該怎麼把那個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上床?
還要他事後全然不知情才好。
該怎麼做呢?
悶悶地托著臉頰,岑久瞪著燭火一徑發愣,眼眉之間儘是煩惱。
房門外,一個魁梧的身影疾疾行過,映過紙窗,岑久猛然清醒。
「南宮爺!」她急急喚了一聲,見那身影倏然打住,繞回門口。
「久姑娘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南宮哲客氣地詢問。
「嗯,請進。」她起身開了門,又急著挪開旁邊的位子,像對個老朋友般自然地招呼著。
「今天夜裡,看來很平靜。」雖得到允許,他仍沒有進去的意思。
「進來坐吧,人秋夜涼,請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
「不了,第五間酒窖那兒,我要再巡一回。」
這個野人,倒挺認真的呢。岑久一笑,眼神充滿讚賞。
「喝杯小酒無妨,況且你保護的是我,又不是這家店。」
他沒有異議,坐了下來,並接過她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能打理這麼大間酒樓,還管了幾座酒廠,久姑娘的確不簡單。」
「做一行,總有一行的甘苦。我反倒羨慕你,一個人走江湖,自由自在、無掛無累。」她聞言接道,又替他手上的空杯入了酒。
「久姑娘。」
她驚覺回神,原來是這雙粗糙的大手又讓她恍惚了。
「叫我阿久吧。」岑久為自己的失態尷尬不已。「這兒的生活,其實乏善可陳,可比不上南宮爺胸口裡的見識,大江南北走這麼些年,你肯定遇過不少好玩的事。」
「沒想到你對江湖事也有興趣。」
她笑吟吟地倒了一杯酒,順著她的動作,南宮哲在矮几上看到一個小紙包。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拾起來,對她揚了揚紙包。
她聳聳肩。
南宮哲把紙包翻來翻去,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他疑心大起,突然扯開紙包,裡頭全是白色粉末,他警戒地沾了些,湊到鼻間一聞,卻猛然別過臉去,把那沾了藥粉的手指往斟滿酒的杯裡一放。
「怎麼回事?」岑久心知有異,忍不住出聲相詢。「是毒藥嗎?你連嗅都得這麼小心?」
「你可知這是神仙散,天下第一淫藥?」南宮哲語帶嚴厲地問。
「神仙散?」她先是滿臉的困惑,但聽到後頭那句時,眼神卻突然沒來由地一亮,原來慵懶的神情全振奮起來了。
「沒錯!這是江湖上最無恥下流的淫藥,服下此散,將會心神喪失、慾火焚身,滿腦子只有男女交歡一事,江湖中不孝之徒,最常用此散控制那些強擄來的良家女子……」
看她的表情愈來愈興味,南宮哲的聲音從激昂趨向微弱。岑久入迷的模樣,讓他簡直說不下去。
他突然驚覺,深夜裡,與個黃花閨女共處一室,已屬不該,他竟還該死的跟她說起這風月之事。
「我該去巡視了。」說罷站起身,未料她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再說呀!你遲一些巡又不會出事,也不會吵到旁人的。這個……什麼交歡散,不,神仙散,聽起來真有意思,是不?」她乾笑兩聲,隨即斂眉抿唇,又回復一派優雅。
「你哪兒弄來這種旁門左道的藥?」南宮哲清清喉嚨,企圖振作心神,也趁勢轉移話題。
「喔!」她偏著臉僵笑了一下,沒說這是那日遭江斌襲擊,事後她在地板上那堆衣服裡翻到的。
南宮哲看起來挺恨江斌那種人的。岑久不免想起那一晚,她攢眉一想,嗯……還是別提的好,今晚心情還不錯,也不好讓個混蛋壞了情緒。
「自然是之前那些想要夜襲我的採花盜留下的,本來以為沒什麼,經你這麼一說,才知道此藥不簡單,也幸好我那些日子夠機靈,才沒著他們的道兒。」
南宮哲點點頭,不禁也佩服此女的膽色。
「把它丟掉吧!這種東西,只會害人。我四處去巡巡,你也早點歇著。」
「好,麻煩你了。」她仰起臉,眼裡又發出那種光芒了。
目送他徐徐離去的背影,岑久忍不住彈指輕碰了一下手裡的藥包。
「神仙散……」她低喃,然後笑了。
肯定是老天助她,她還正愁沒法子把他弄上床呢。
這包藥,說不定能順利完成她的求子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