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蕾心不在焉地切著盤中的煎蛋,完全沒有注意對面的金沛已經放下手中的刀叉,打量她半日了。
「不對胃口嗎?」金沛體貼地問。
「什麼?」徐初蕾困惑地抬起眼,遇到金沛的目光,才回復神志,連忙叉起一塊食物放入口中,「哦,沒有。很好吃。」
「初蕾,昨天晚上光顧著應付記者,真是抱歉。」昨天在酒吧,待金沛與那些記者打完「太極」後,發現徐初蕾早已沒了蹤影。他連忙趕回賓館,服務台小姐告訴他,初蕾已經早他一步回房了。他一顆心才算踏實。
昨天晚上?好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她記得在酒吧時,她向金沛求助的,可是他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記者身上了。愛或不愛真的沒有確切的理由,只是由點點滴滴慢慢累積直到最後佔據整個芳心。
「金沛,你覺得,我眼睛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她想到SAM昨晚的話,很突兀地問金沛。
「眼睛?」金沛似乎真的仔細地看了看她的雙眼,然後含笑道,「很特別,很美。」
就這麼簡單?心中掠過一絲不被察覺的失望,並非每個人都能看透她的內心。其實,她早該猜到金沛的答案。如果他能懂她,事情又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我們解除婚約吧。」她語調平靜,不似一時興起。
金沛失態到瞠目結舌。然後,他瞭解地點了點頭,啞然失笑,「初蕾,不會因為我的答案你不滿意,就想到解除婚約吧?」
徐初蕾神情卻是相當嚴肅,「我沒有在開玩笑,也沒有一時衝動。我來紐約,便是為了這件事。」
「你是說,你是為了和我解除婚約才從英國趕來紐約的?」金沛眼中冰冷漸漸凝結,臉也陰沉下來。
「說真的,我原本以為你也同我一般反感這種沒有感情基礎的婚約,可是你上次的那番話大大出乎我意料。」徐初蕾不得不承認,金沛那日的表白在一定程度上動搖了她的意志。
「所以你可憐我了?沒有將解除婚約的話說出口?」金沛盡量維持著語調的平穩,而事實上,內心早已被徐初蕾的話給割得血肉模糊了。
「不是可憐,我是真的很猶豫。」徐初蕾輕輕歎了口氣,「可是,我們不適合。」
「我們不適合?」金沛沒想到她會用這個借口來作為解除婚約的理由。
「我們有著相仿的家庭背景、有著相近的性格、有著相等的學識,甚至連社交圈都相互交集著。你應該找個更像樣的理由。」金沛已經無法再冷靜,語氣中隱隱有怒意。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麼,我也不知道你想些什麼。金沛,貌合神離這個詞便是用來形容我們現在這種情況的。」她直敘心中感受,希望他能理解。
「你不說我又如何知道你要什麼?你不用心來瞭解,當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氣她這麼輕描淡寫。那他十幾年對她的等待又被她置於何地?
「有許多事情,應該是一個眼神便可以領會的。可惜我們沒有那份默契。」直到剛才,她都給他機會。她試過了,盡力了,可是,他真的不是她想要的。
「是嗎?是因為你已經和其他人有了默契了吧?」金沛語氣酸澀。卻知道她是有了比較才會得出彼此沒有默契的結論?br> 「這是兩回事。」徐初蕾迴避這個問題。
「初蕾,你大可對我不公平。但是命運注定,想得到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必須要等價付出更多屬於自己的。」金沛說罷,黑著臉離開了餐廳。
徐初蕾早就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天的。在金沛27歲生日那天,自己久未謀面的父母意外地出現在了紐約金家。顯然,兩老是為了她要解除婚約的事特地趕來的。
「沒得商量,要麼我沒有你這個女兒,要麼你就向金伯父金伯母道歉,安安心心等著與金沛完成結婚儀式。」徐父斬釘截鐵,根本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爸爸。」徐初蕾無助地叫著,想提出抗議。
「你現在沒有資格叫我爸爸,等你同金沛完婚了再叫不遲。」徐父粗暴地打斷徐初蕾,不給她任何抗議的機會。
「這樣逼我到底有什麼意義?」兩顆滾燙的淚自她眼角滴落,她為父親的冷淡與專制而傷心。
「十六歲那年的訂婚難道是我們逼你的?」徐父無視她的悲傷,冷臉責問。
沒錯。十六歲那年,是她親口答應訂婚之事的。這樁婚事不存在任何利益牽扯。父親與金伯父當年赤手空拳同闖商海。漸漸將生意做出規模後,由於理念不同,便和平分飛。徐初蕾四歲那年,徐父的生意出現了嚴重問題,幸得在外省做生意的金伯父仗義相助才渡過一劫。而隨著丈夫到上海的金伯母一見小初蕾便被她的美麗和可愛所吸引,於是起了將兩個娃娃湊成一對的念頭。由於年長的金沛並沒有表示反對,小初蕾更是喜歡黏著沛哥哥,雙方家長自然樂見其成。
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後不得不將總部調整到了從事商貿活動更為便利的紐約。而在金家舉家搬遷前,初蕾與金沛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訂婚儀式。那時,初蕾尚在法國的一所女子中學讀書,不知情愛之事,懵懵懂懂地便答應將自己的未來交給那個不苟言笑,成績優秀,而且長得帥帥的沛哥哥。
可隨著年齡漸長,徐初蕾漸漸意識到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看著大學校園中,一對對親密的愛侶,對愛情的渴望在她心中蠢蠢欲動。但要見金沛一面都屬難得,他們又何來卿卿我我的時間?而且金沛對她,除了大哥哥般的照顧,根本沒有情人該有的親密。
為什麼大家都看不透,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個急需糾正的錯誤!
「十六歲那年是我親口答應訂婚的。所以今天,我也親自來糾正這個錯誤了。」徐初蕾倔強地昂起頭,眼中有誓死不低頭的堅持。
「帶著你的東西!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徐父食指指向門外,眼睛拒絕再看向她。
金家三口冷冷地站在一邊,沒有任何反應。徐母眼中雖然寫滿不捨,但又不敢頂撞盛怒下的丈夫。
「很好!如果必須這樣才能換回我的自由,付出這些,我心甘情願!」徐初蕾用力擦去臉上的淚,直奔樓上。
待她下樓時,手上提的仍是那個隨身攜帶的皮箱。她毫不猶豫地邁著大步,跨出了金家的大門。而淚痕未乾的臉上,帶著倔強的勝利微笑。SUN解散的消息如一顆重磅炸彈砸向娛樂界。各大報紙的娛樂版都追蹤報道著這個正熾手可熱的樂隊解散的前前後後。沒有人能夠瞭解,KEN為什麼會花了大量心思和時間打造出SUN,卻在它將帶給他豐厚回報的時候,伸手喊停。
原本緊張有序的工作室如今已變得冷冷清清。空蕩蕩的房間中,除了堆放的雜物,其他東西或是變賣或是轉送,已經全部處理完畢。
JEFF已經找到了新的夥伴,將繼續他的貝司手之路。一向對物質要求不高的JASON因為收到一筆巨額的散伙費,所以索性收起鼓槌背上行囊,準備去中國好好學幾年中文。他一直對神秘的東方文化嚮往不已,如今是有錢又有閒了,當然要趁著年輕完成自己的夢想。至於SAM……
一陣摔門、踢東西、敲牆引出的嘈雜聲。如此沒有教養的人,除了他還會是誰。
「KEN,你到底把CHERRY藏到哪裡去了?」SAM自從得州回來後,就再也沒見過CHERRY。然後,他便馬上接到了KEN欲撤資並退出SUN的通知。雖然意外,但他還是欣然接受。沒有了利益的牽扯,他反而可以少了顧忌。對於自己的歌唱生涯,雖然解散所帶來的直接影響會是他這個主唱受創最大,但知道自己早已名聲在外,他並不擔心。大不了回到過去在咖啡館打工的日子。問題是,他在金家門口守候多日,竟然都沒有等到那個可愛的亞裔小女人,甚至連她對著馬路的窗戶也不曾打開過。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她沒有去找你?」金沛以為初蕾一離開金家,便會迫不及待地撲入SAM的懷抱。
「你裝什麼蒜。你看她看得這麼牢,怎麼會不知道她在哪裡?」SAM雙手握緊,準備好了幹上一架。
「她有手有腳有思想,我哪裡看得住她?」金沛睨了一眼他的雙手,語氣淡淡道,「我和她已經解除婚約了。」
「什麼?!」SAM的綠眸閃著將信將疑。
「她與我已經沒有任何瓜葛。」金沛轉身收拾桌上的物件,不再理會SAM。
「你放任她一個人獨自流落在紐約?」SAM走上前去,一把扯住金沛的衣領。因為解除了婚約,他便坐視她獨身犯險而不顧?
金沛重重地拉開SAM的雙手,拍了拍起皺的衣領,「可能是紐約,也可能是英國法國中國,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早該知道的,離開他,便等同於離開一切。這是她必須承受的代價。
「你!你!」SAM用食指直指著金沛,因為太過激憤而語結。
「你現在可以放手去追求她了。」金沛嘲諷地笑著,「不過,你似乎應該先找到她。」
她失蹤了!SAM只覺得胸口像是被重重捶了一拳。他奪門而出,只希望上帝保佑在自己找到她前,千萬別出什麼事。
「不過找到她也別太得意了!她隨時會再次溜走!你根本要不起她!」金沛如詛咒的話語在SAM背後冷冷射來。
一個堅定無比的聲音由他心底亮起:我要她!永永遠遠!徐初蕾總算知道金錢的意義了。自幼便從來不為「錢」這種東西擔心的她,自離開金家後,便認識到了社會的現實。她的信用卡被凍結,身上所帶的現金僅夠租一間沒有獨立衛浴設備的舊房。付完房租和押金,她已經一貧如洗。原本她很自信,憑著自己劍橋的學士畢業證書要找一份文職工作應該不會是件難事,可現實再一次證明了它的無情。在紐約這個精英彙集的地方,她的學歷根本一無是處。她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等待與挑選,因為她身上的錢連吃個漢堡都不夠了。還算是運氣,她所租房子的樓下,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在招晚班收銀員。她便這樣當上了超市的收銀員。
雖然在電影裡經常看到半夜會有人持槍搶劫便利店,可她現在根本沒有害怕的權利。半個月的時間,她已經適應了這份工作。晚上的客人並不多,買麵包充飢的,或是買其他的,徐初蕾搖頭輕笑,竟然在24小時便利店中悟出這樣一個道理——人最終還是為了慾望而活著。無盡的食慾、貪慾和性慾。
「丁冬。」電子門自動打開的聲響。有客人進門了。
「歡迎光臨。」徐初蕾職業性地將目光迎了上去,原本平靜的雙目倏地閃亮起來。那個人並沒有注意到她,雙手插在袋中,很隨意地瀏覽著貨架上的食物。很快地,他從貨架上取了一包通心粉,又揀了一根微焦的法式長棍。
他走到徐初蕾面前,被帽簷擋住視線的雙眼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外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輕輕叩著桌面,發出清脆而有韻律的聲響。
「5美元。謝謝。」徐初蕾替他將物品裝入袋內,沉聲報出貨價。那個叩擊桌面的聲音突然停住了,藏在帽簷下的一雙綠眸帶著不敢相信的震驚直直地望向眼前這個收銀員。
是她!他眼中的震驚被一種灼熱所代替,漸漸轉濃的眸色猶如幽深的湖底般深邃。
「CHERRY!」他叫得那麼小心翼翼,彷彿她是一個夢,只要輕輕一搖便會消失一般。
她給他一個會心的笑,眼中仍是他為之沉醉的純淨一片。SAM這才注意到,在她身上的一些細微變化。她原本一直自然垂在肩上的長髮被很隨意地紮成了馬尾,她身上那些昂貴的淑女裝變成了顏色單調的舊工作服。但這一點也無損於她的美麗,她給人的整個感覺都是快樂、放鬆而向上的。這樣的她,較之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漂亮洋娃娃更具吸引力。
「跟我來!」他扔去她手上的麵包和通心粉,試圖帶她離開。
「SAM,我正在工作。」徐初蕾不明白他想幹什麼,對他的魯莽卻已經漸漸習慣。
「讓你的工作見鬼去吧。」他低咒了一聲,用力將她摟入懷中。她並沒有反抗,只是雙肩不停地顫抖著。SAM疑惑地低頭去看,只見她正在咬唇忍住笑。
「CHERRY。」他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徐初蕾抬起頭來,臉上仍有著深深的笑意,「我早想讓這份工作見鬼去了。」其實,今天是她在這家超市的最後一晚。今天白天時,她收到了一家貿易公司的OFFER。雖然只是最簡單的OA工作,但是她已經很滿足了,這可是她獨立生活後成功的第一步。她原本計劃著在收工後,獨自好好慶祝一番,如今SAM的出現,讓她多了一個幫忙慶祝的人。雖然這樣蹺班不是她的風格,可是偶爾為之,應該不算太過分吧。讓那些麵包見鬼去吧!「乾杯!」徐初蕾將杯子舉得高高的。從來不知道,原來在酒吧喝酒是一件這麼爽快的事。她喝了多少?頭好暈。哪裡算得清楚。
SAM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綠眸始終未離開眼前這個笑得如此爽朗的女人。她那麼如釋重負的樣子,難道她曾經的不快樂都是緣於那個婚約。他心中早就有這個疑問了,那個婚約取消的真正原因。
「原因?」徐初蕾眼睛瞪得圓圓的,右手輕輕拍著腦門,煞有其事地思考著,她似乎喝多了,「因為不適合啊。」好不容易,她給出答案。
SAM的眼神黯了黯,唇邊卻勾出一個壞壞的笑,「不適合?不是因為你愛上我了?」
徐初蕾清澈的眸子看向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沒有回答。
「你找工作、租房子……為什麼不回上海?」SAM又倒了杯酒下肚,「馬爹利」順著舌喉,一路滾燙地下滑。
「因為我沒有錢買回去的機票。」徐初蕾臉上的笑意漸漸轉濃,她不停地笑著,笑得眼淚都落出來了。SAM正覺得詫異,猝不及防間,徐初蕾一把抱住了坐在身邊的他,「SAM,他們不要我了。因為我違背了他們的意志、因為我是個不孝女。這世界上,沒有人要我了。」
她緊緊貼著他的身子是那麼的嬌小無助,她楚楚可憐的語氣像是被主人遺失的小貓在無力輕嘶。SAM只覺得胸口一片濕濡,原來是被她的眼淚所浸濕。他用手抬起她低垂的小臉,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和小心,心疼地看著她的滿臉淚痕。無法自制地,他低頭吻上她的淚、她的唇,只希望能吻去她所有的不快樂。
徐初蕾靜靜地接受著,將壓在心上的所有不快與沉重盡情地釋放。她意識清醒地感覺到自己的醉,預知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她沒有任何想逃的念頭,她需要一些溫暖來安撫她隱隱作痛的心,她想抓住一些情感來填補她失去的親情。而當她意亂情迷間,對上那對閃動著情慾的綠眸時,一種熟悉的歸宿感迎面而來。徐初蕾在一陣徹心的疼痛中恢復了清醒。她睜開眼,正對上SAM深綠的眸子,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著她的名字:「CHERRY、CHERRY、CHERRY……」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與他糾纏在一起,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激情過後,他仍霸道地將她緊緊擁住,嗅著她身上屬於她的味道。
「CHERRY。」他輕喚。
她便輕輕地應他。
「CHERRY。」他再喚。
她又輕輕地應他。
「CHERRY、CHERRY、CHERRY……」他邊在她身上印上細碎的吻邊一連串地喚著。
「CHERRY的中文意思也是水果嗎?」他輕輕吻著她的發,她小巧的耳。
「是我中文名字的諧音,」她被他吻得好癢,想躲。他卻耍賴般不依不饒地緊隨著,用唇輕輕摩挲著,不許她閃躲。
「SAM。」她無奈地喚著,對他孩子氣的一面無可奈何。
「教我。」他用食指繞起她的一縷發,著迷地把玩著。
「教你什麼?」她問,同時躲著他被褥中不安分的手。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用你的語言。」他貪婪地望著她的眼、她的唇,似乎永遠也看不夠。
「初——蕾。」她在他耳邊輕念了一遍。
他認真地跟著她念道:「初——蕾。」發音出乎她意料地準確。
他衝她邪邪地一笑,「我要獎勵!」說著,整個人埋進被中。
「啊!不要!」初蕾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大力地拖進被中。
「初蕾的意思是什麼?」他在黑暗中問,低沉的聲音充滿了磁性。
「枝上的第一朵花蕾。」
他嘴角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初蕾,不正是紋在他心上的惟一一朵小花。紐約的地鐵可能是全世界最擁擠的了。徐初蕾透過SAM環著她的手臂,偷偷去看被他堅實身體擋住的各色人種,猜測著他們來紐約的原因,他們各自的生活又是如何的。
「在看什麼?」他低頭,用自己挺立的鼻摩挲著她小巧的鼻。
「沒什麼。」她轉頭,望著地鐵窗中自己身上寬大的男式T恤,臉上又浮起紅暈來。他竟然在昨晚……將她的襯衫撕破了。從頸後到背部,長長的一道口子,那件襯衫算是徹底報廢了,而他還理直氣壯地怪罪那件襯衫的紐扣太難解……天吶!這個男人的破壞力還不是一般的強。
「我的初蕾穿什麼都好看。」他細語,唇上的小金屬點綴涼涼地貼著她的耳。
「SAM!」一陣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事情再顯然不過了,有歌迷認出了他。
「SHIT!」他低咒了一句,拒絕給那個聲音的發出者任何回應。
「SAM。」初蕾朝著他搖頭,示意他不可以。歌迷是他的衣食父母,他怎麼可以當別人是透明呢。
他無奈地轉過身去,卻驚訝地發現,曾幾何時,身後那些人都看向了自己,而且手上不知從哪裡變出了紙和筆。
他幾乎發出哀叫。
「天吶!SAM又有了一個亞洲女人!」那個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
SAM不悅地皺起眉來,冰冷的綠眸警告地望向那個金頭髮,臉上長滿雀斑的女人。那女人立刻收聲,手上拿著本子和筆,不知是該進還是退。
「SAM,SUN解散後,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很喜歡你的歌,希望你再出新歌。」
……
「你不該扔下自己的歌迷。」望著身後駛向下一站的地鐵,徐初蕾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怎麼也不會料到,就在地鐵剛剛抵達車站的一剎那,SAM神奇地鑽出人堆,拉著她便往車門外沖。初蕾的左腳差一點被車門夾到。也因為這麼精確地把握了時間,所以那群瘋狂的歌迷全部被鎖在了地鐵內。
「他們打擾了我的私生活。」SAM將衣袋中的墨鏡架在鼻上,口氣略感不滿。
「可是SAM,你現在還沒有找到簽約公司,歌迷對你的重要性……」
SAM低頭用嘴封住了她的言語。吻了良久,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她的櫻唇,「什麼都不及初蕾來得重要。」他給她一個近乎單純的笑容。
初蕾從來沒有見到SAM笑得如此真摯且快樂,面對這樣一個動人的笑,她又怎麼忍心去破壞它。於是,她選擇了沉默。
「走吧。」SAM牽過初蕾的小手,就往電梯上奔。
「去哪裡?」初蕾迷茫地望著他。
SAM一雙綠眸含笑望著她,最後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那寬大的男式T恤上。
初蕾順著他的眼神低頭望著自己的衣服,「難道……你……不會……」
「是的,我要送你一件。由我來選。」SAM的回答證實了她的想法。
她美麗的臉蛋沒有因此而煥發出喜悅的光芒,相反的,她望著SAM臂上文身的雙眼中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情願、有那麼一點點痛苦、有那麼一點點……害怕!是了。她承認自己目前很迷戀SAM,而且這種迷戀可能會持續下去。可是,這並不表示她接受SAM的那些……裝扮。天吶!她無法想像SAM挑選的衣服會是什麼樣子。直覺裡,再次生出想逃的念頭,她可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女性版的SAM。徐初蕾悶悶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什麼嘛,她又不是芭比娃娃,需要穿這麼可愛的低胸衫嗎?還有這裙子,顏色是很鮮艷很奪目,但是尺寸也太短了吧。徐初蕾一向知道自己身材不差,多年的外國生活也讓她的思想不至於腐朽到把自己包成木乃伊,可是……她幾乎發狂,這樣的打扮,太離譜了!
鏡子中,站在徐初蕾身後的SAM也是雙眉擰成了結。這套衣服很前衛,也很性感。初蕾的好身材一穿上這套衣服,立刻就顯出了玲瓏的曲線。可是,為什麼怎麼看怎麼彆扭?衣服也好看,穿衣服的人也好看,遇到一起怎麼就這麼不順眼?SAM皺眉思索了半天,在確定自己是永遠不會想出答案後,他當即決定,不再考慮這麼複雜的問題了!
他快速地掏出信用卡去賬台結了賬,一把拉起還在鏡子前無所適從的初蕾就往外走。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有錯,一定是這該死的商店的光線出了問題。
走在大街上,徐初蕾覺得自己像個染了毛的寵物狗般,所以人的視線似乎都有意無意地會掃向她。什麼嘛,活了二十幾年,她還從來沒這麼遜過,找個地洞去鑽算了。她仰頭去看身邊的人,他倒好,墨鏡、低簷帽,全副武裝之下,就留她一個人在紐約大街丟人現眼!嗚……徐初蕾開始懷疑,自己選擇這麼一個傢伙來做戀愛對象是不是真的錯了?就算是真的錯了,也不能這麼便宜這個造孽的傢伙!初蕾想著,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
「在笑什麼?」他納悶。
「在笑……」初蕾將腳尖踮起,試圖靠近他,他立刻配合地俯下身。突然,頭頂一涼,眼前一亮。該死!這女人搶了他的帽子和墨鏡。
徐初蕾戴上帽子和墨鏡,朝仍未反應過來的SAM吐了吐舌,很瀟灑地揮了揮手,然後快速地隱入人群中。
「SAM!」人群中發出一聲尖叫!原本還是行色匆匆的街道似乎被按下了STOP鍵一般,所有的人都因為那聲尖叫而停下了腳步。頂著一頭惹眼金髮,綠眸中閃著怒意的,可憐的SAM被他的FANS給發現了。
SAM頭皮一陣發麻!他被初蕾給設計了。這女人搶去了他所有的保護工具,然後將他一個人扔在這佈滿瘋狂歌迷的大街上了!
面對一雙雙向他逼近的魔爪,SAM咬牙切齒,自牙縫吐出三個字:「徐!初!蕾!」徐初蕾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浴袍,對著鏡子輕梳著自己長及肩膀的黑髮。想到上午發生的一切,她便忍不住好笑。她回頭看了看整齊放在床上的那套衣服,這輩子就沒穿得這麼「活潑」過。這回KEN倒是說對了,她和SAM還真是兩個世界的人。SAM……一雙墨綠的眸子出現在徐初蕾思想深處,雖然他的品位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還是愛他。從第一次見到那個冒冒失失、幾乎全裸的他時,自己的一顆心便莫名地繫在了他的身上。徐初蕾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意識到對他的愛,是在和他第一次接吻時,是在聽到他那特別的嗓音而為之心撼時,還是在他若無其事用手槍嚇走那個黑人的時候……她細細回憶著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突然領悟了,正是這點滴細節所累積出今日的愛來。
「不知道他有沒有擺脫那群瘋狂的FANS。」初蕾打開吹風機,總算是良心發現,想起了那個因為她而置身「瘋狂」中心的可憐的SAM。
在吹風機的隆隆聲中似乎夾雜著「丁冬」的門鈴聲。徐初蕾連忙關掉電源,納悶是誰在按電鈴。
SAM?這個念頭一閃現,徐初蕾差點開窗沿著下水管逃命。可轉念一想,不可能。首先,SAM不會這麼斯文,他對門鈴的態度,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有間斷地輕按,用拳砸到鈴不能正常工作比較像他的風格,而且沒道理他會在短短兩小時內就成功擺脫那一群歌迷並像福爾摩斯般準確找到她的住址。她可以相信,那次的超市相遇是緣分。可她絕對不相信,兩個人會有緣到這麼邪門的程度。
排除了SAM的可能性,徐初蕾便不再驚慌,她篤定地坐在沙發上,開始盤算著除SAM以外,可能是誰。房東太太?也不會。想她徐初蕾房錢不拖欠又注意公共衛生,這種簡直媲美五星級的房客,討債都來不及的房東哪來閒工夫跑過來串門。
腦中閃過一道閃電,如果沒猜錯,想必是……忐忑地打開房門,果然是一張陌生而嚴肅的臉孔,「MISS,徐先生讓我來接您。」
徐初蕾露出一個瞭然的笑來。她沒料錯,除了父親,這個世界上,誰還能這麼輕而易舉就找到她的行蹤?
知道自己反正也躲不過去,更何況也根本沒有躲的必要,徐初蕾迎向來人的臉上已經浮現出慣有的標誌性的雅致笑容,「那這位先生,請帶路吧。」
那個男人沒想到她會如此爽快,愣了愣,連忙閃身為她讓出路來。徐初蕾朝他淑女地躬了躬身,輕盈地邁開了步子。她閉上眼都猜得到父親在哪裡,西爾頓總統套房。他每次來紐約都住在那裡,砸在西爾頓的錢足夠在加州買套體面的別墅了。可是有時候,身份是必須靠奢侈來堆積的,生意人對一個住五星飯店總統套房的同夥人會遠遠熱情於一個在遠離鬧市擁有一套別墅的傢伙。徐初蕾承認父親是個厲害的商人,他摸透了自己所有的敵手,從骨子裡瞭解對方,然後給予最狠的一擊。人通常容易習慣成自然,父親這種商場習慣已經不自覺地帶入生活中。知道她從小衣食無憂,因此在她有任何違背自己意志的行為時,他只需切斷她的經濟來源便是對她最殘酷的打擊了。父親明知她不知生活的艱辛,不知賺錢的不易,還是毫不留情地在她前腳邁出金家後腳就凍了她的戶頭。不過,她搖頭輕笑,父親怎麼會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點:自己身上流著他的血,如果他是個不懂得低頭,不會認輸的人,她又怎麼會呢?唉,父親冷血了太久,都忘記了虎父無犬女這麼簡單的道理。徐初蕾感慨著。
不自覺地,已經立在了總統套房門口。既來之,則安之。徐初蕾修長的食指輕輕叩響了門鈴。
立刻,有腳步聲靠近,替她打開門,恭敬地朝她九十度行禮。徐初蕾向父親的秘書點頭致謝,然後微微轉頭,眼神直直對上了正坐在客廳主人位置上的父親。
臉上沒有了上次的怒容,眼神是一貫的有神且自信,嘴角竟然還若有若無地含著笑,而微微前傾的身體說明等待她已經很久了。徐初蕾心中一緊,知道父親是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將自己當成商場對手一般嚴陣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