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害過多少女人的心?
這是她問他的話,他一直認為好聚好散,分開不會有牽掛,自從廖燕燕提出婚姻後,他即切斷與她的一切聯繫,認為她很快便能恢復過來。他太自以為是了,燕燕傷痛欲絕的模樣,他太輕率所造成的,他在不覺中究竟傷害了多少女人?難道真如她所言般,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他從未真正下過感情,才會冷漠地以為對方亦如是?
而今,面臨自己也在啃噬這份憂苦,為什麼不留下她的住處?他太輕忽她在自己心中所攪動的波濤有多巨大,這股不停地巴望著她的渴望,讓他害怕極了,若是她不主動找他,他將從此失去她的芳蹤——我不勉強你告訴我你住的地方,只求在想起我時,給我電話——這是什麼話,若是她不再想起他,該怎麼辦?
今晚的場合是他最不想參加,卻又不得不來。整間酒店被包下,席開三、四百桌,到處擠滿了道賀的人。嘈雜、喧嘩的聲音,令他感到頭疼,雖挑選了最後端的桌子,還是無法避免。
「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
不停地,有人追問同樣的問題,這已成了寒暄的話題,張閔凱回答得口乾舌燥了。
今晚是他伯父最小的兒子的結婚宴喜,他與今天的新郎倌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堂兄弟,因而縱使再不喜歡這種鬧烘烘的場面,他也得來。
「閔凱,怎躲在這?」今晚的新郎倌朝他走來。「我四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不來呢!」
「你的大喜之日,我怎敢沒到。」他握著新郎倌的手。「恭喜你了。」
「何時輪到你?」
又是相同的問題。
「能不能換個新話題?」他歎氣。「我今晚已被這問題轟得都快爆開了。」
新郎倌大笑。「那麼,換另一個說法,有美麗的女人在找你。」
「別提女人了。」張閔凱的聲音懶洋洋的。「我想清閒一陣子。」
「怎樣的清閒法啊?」一個嬌脆的聲音在他身後問。
張閔凱回轉過頭,身穿白色禮服的王雅雲,雙手叉腰——與她高雅的裝扮很不協調,一副來勢不善的模樣。
「我幫你找到人了。」新郎倌說。
「謝啦!」
有人叫喚新郎。
「你們慢慢聊。」他說了一聲,走開招呼其他的賓客。
「你找我?」張閔凱問。
「正是。」王雅雲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我有事想請教。」
「說吧!雖然我覺得你不像是請教,反倒像是質問。」
「是請教也好,是質問也行。」她盯著他。「我想知道你對王依雯的感覺如何?」
王雅雲直截了當地問。
他閒散的身體,坐直起來。「你知道她在哪裡?快告訴我。」
「是我問你,不是你來問我,喜歡她嗎?」
張閔凱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坦誠自己。
「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你不嫌太多事了些。」
「她現在在我那做事,我有權知道她的一切。」
她在為王雅雲工作,太好了,他正愁找不到她,總算有她的消息了。張閔凱沒讓高興形於色,卻皺起眉頭。
「她會擇你而棄我,不會吧?我自認為要比你善於待人些。」
「我聽到的可不是如此——」她窮追不捨。「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喜歡她嗎?」
「我不想回答。」
「你不想知道她在何處?」
「想。」知道她在王雅雲處,便不難找她。「你會告訴我嗎?」
「這就得看你能否贏得了呂建豪。」
「呂建豪?」
「王依雯為我工作的時間雖然不長,我對她的工作能力滿意極了,可惜——」她停住。
他等著她往下說。
「可惜啊!」王雅雲重重地歎氣。「她將另謀他就。」
張閔凱反應快速。「為呂建豪工作?」
「不錯,就是他。」
「不行!」他立即反對。「不能讓她去。」
「為什麼不?他付的薪水比我高上好幾倍,王依雯的能力雖強,但同樣的價錢,我可以請好幾個人,沒必要為她多花錢。」
「她絕對值得高價。」他有些坐不住。「她可以為你工作、為任何人工作,就是不能替呂建豪工作。」
「為什麼不能?」
「你不會不清楚呂建豪,他是聲名狼藉的大色狼……」他見王雅雲雙頰因憋笑而顯得鼓脹。「我說得不對嗎?」
「據我所聽到的,你們的名聲並沒多大差別,你換女人的速度,也毫不遜色啊!」
她說的是事實,張閔凱一時語塞。
「我沒說錯是不?」
「我不想解釋。」他僵著臉。「不過,我從不動下屬的腦筋,和我交往的女人全是出於自願。」
「怎樣個自願法?」王雅雲逼問。「她們也心甘情願地讓你說扔就扔、說拋就拋?」
同樣的質問。
他雙臂自衛地在胸前交叉。「你今天對我的私事似乎挺感興趣,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我了?」
「對你的事我才沒有興趣,要不是依……算了,因你曾僱用過依雯,我現在則是她的上司,所以對你的事忍不住也想得知一、二。」
「擁有她是你的幸運。」可惜他卻留不住她。
「恐怕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把這分幸運拱手讓人了,我出不起呂建豪的價碼。」
「再高的價錢也不能讓她去。」他強烈地說:「她這一去無異羊入虎口。」
王雅雲事不關己地搖頭。
「我不想管閒事,你要認為不妥,何不自己去對她說?」
「我會。」
「動作最好快些,今晚她也來了,呂建豪正積極地在遊說……」
一聽王依雯的人在此,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要走,王雅雲叫住他。
「別急,你知道她在哪嗎?樓上、樓下好幾層,你能找到她嗎?」
「她在哪?」
她用嘴指著樓上。「在上面。」
張閔凱急急地走上樓。
王雅雲看著他的背影自語地道:「看來這小子並非沒有感覺。」
今晚來參加的賓客實在不少,張閔凱必須不斷地撥開人群,才能移動身體走上樓。樓上一樣的嘈雜,要在上百桌的人群中找個人很不容易,他逐桌地走過去,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呼,他無心交談地隨意點頭……她在何處……他看到她了……
呂建豪不知講了什麼有趣的事,她笑得很開心,頰上的酒渦若隱若現的,一股酸味湧了上來,張閔凱快步地走到他們身後。
「什麼事這麼高興,能一起分享嗎?」
談話中的兩人,同時抬起頭。王依雯對他的到來,似乎並不訝異,沒有驚訝的神色。
「嗨!張經理。」她淡淡地說。「又見面了。」
呂建豪則不悅地表示。「張閔凱,我不歡迎你。」
兩個男人像兩頭備戰的公牛般互瞪著對方,他們曾起過衝突,對彼此的印象相當惡劣。
張閔凱轉望向她。「我有話說,能離開會嗎?」
她尚未出聲,呂建豪已忿忿地站起來,與他臉對臉地相峙。
「你又想來插手。」
「你還記恨上次的事?」
呂建豪曾熱烈追求一位女孩,而她對他不理不睬,轉而與張閔凱交往,張閔凱事先並不知情,呂建豪卻將這筆帳記在他頭上。
「我不會忘記別人給過的好處。」呂建豪怒聲地說:「嘉嘉呢?被你甩掉了是不是?現在又來與我爭。」
「不論以前或現在,我從未打算和你爭什麼。」
「那你又來做什麼?」
「我有些話想和依雯談。」
「在這也可以說!」
「我想私下與她談。」
「有什麼事不能公開?」呂建豪譏誚。「得鬼鬼祟祟地躲著說。」
「不用勞駕你多事。」他冷冷地說。
「有話在這說。」一直沉默的王依雯出聲。「我們在這談。」
「看吧?」呂建豪以勝利的口吻說:「她還是比較喜歡這裡。」
張閔凱看了她幾秒,直問:「你要受雇於他?」
「沒錯。」呂建豪代答。「我已經正式聘請她為業務經理。」
他看也不看呂建豪。「我沒問你,少開口。依雯,回答我。」
她微點下頭。「是的,呂先生開的條件很優渥,我打算為他工作。」
「不能替他做事。」當呂建豪不存在似的,他沒矯飾地直言。「他是惡名昭彰的獵艷高手,你為他工作,無疑將自己陷入險境中。」
呂建豪的臉因忿怒而漲得通紅。「張閔凱,你再胡亂說話,我可要動手了。」
張閔凱根本懶得理他。
「我可以付同樣的價錢。」他開出價碼。「請你回來繼續為我工作。」
看不出她臉上有何表情。
「為什麼?是滿意我的能力,還是基於男性自大的心理?」
「我信賴你的能力。」他平靜地說。「也為你的處身著想。」
「你什麼意思?」呂建豪大吼了聲。「何以三番二次地和我搶人?」
他冷靜如恆。「我沒跟你搶,是你太不識趣,她本就屬於我的。」
「她屬於你?」呂建豪怪叫。「她已經同意到我的公司上班。」
「你實在很聒噪。」張閔凱不睬他,拉起王依雯的手。「我們找個地方談。」
她沒動,用著清澈的眸子看他。「你說我屬於你?」
「我的工作上需要你。」他斟酌字句。「我希望你能從回工作崗位。」
她臉上漫起一片烏雲,甩開他的手。「我沒空閒,你可以找任何一個女人為你工作,她們會爭先恐後地等著你召喚。」
「不是任何女人,我只要你——」他舔了舔嘴唇。「該怎麼說才好?」
「要我替你說嗎?」王雅雲來到他身旁。
「你不會懂。」張閔凱喃喃地說:「連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是事外人,看得比你清楚多了。」王雅雲很篤定。「可要我試試?」他沒作答。
「不反對就表示你同意了是不?」
王雅雲指著張閔凱,對著王依雯說:「他想表達的是他喜歡你。」
話一出,兩人同時震動了下。她抬著企盼的眼眸看他,張閔凱彷似失去說話能力般的呆立著。王雅雲的手肘推了他下。
「說啊!告訴她你喜歡她,不要她為呂建豪工作。」
呂建豪想出聲,王雅雲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手擋在他的身前。
「不關你的事,別作聲。」
已經開始上菜,張閔凱仍然文風不動,同桌的人受於他們的影響,沒有舉筷,靜靜地觀看他們,與四周熱鬧的氣氛迥異。
「你快走開。」呂建豪不耐煩地喊。「不要在這妨礙大家的食慾。」
王雅雲責怪地瞪了他一眼。「不是叫你少開口嗎?」
「我有權說話。」呂建豪上前一步,大聲地說:「我們已經談妥,她已同意為我工作,你們還在囉嗦個什麼?」
「她不會為你做事。」張閔凱終於找到聲音。
「你沒有資格替她做決定。」
呂建豪的臉成了豬肝色,他將以前追不到女友之事,視為張閔凱的橫加阻撓,現在他又來與他過不去,他握緊拳頭,準備隨時揮出去。
眼看兩個男人,氣氛弄得僵硬,有一觸即發之勢。王雅雲不想在公共場所惹事,引來側目的眼光,她拉著王依雯的袖子。
「這裡的火藥味太濃了,我們是來喝喜酒的,找個好氣氛的地方用餐去。」
王依雯走了一步,回過頭用著幽怨嗔怪的眼神看張閔凱。
「跟我開口說喜歡,有那麼難嗎?」
張閔凱吞嚥了下口水。
「不是——」聲音嘶啞。「只是——」
只是——他從不曾對任何女人說過「喜歡」二字。
沈正修感到十分疲憊,不是身體,而是心理上的極度疲乏。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賃居處。掏出鑰匙,插入門鎖裡,忽然驚覺到附近有人,他張望了一下,有道人影蹲縮在陰暗的牆角。
「誰?」他喝問。
人影瑟縮了一下,沒有出聲。
他走了過去,看見一個臉埋在雙手中的女人,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見她雙肩不斷地抽動,並發出低微的啜泣聲。她在哭?她給他一種熟稔的感覺。
沈正修彎下身問:「你是誰?出了什麼事?何以在這哭?」
她抬起頭,臉上雖縱橫交錯著淚痕,仍可看出是一張清秀的臉孔。他的身子如遭電殛般的退了幾步。
趙倩菱,一個他最不願見到的女人。沈正修一言不發地折身走開。
「正修。」她呼喊。
他沒有停步地走回門前,打開門想走進去。
「正修,別不理我。」
急切的叫喚由身後傳來。她傷透了他的心,至今猶未痊癒,他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沈正修跨進屋裡。
「別走。」
隨著慌張聲,伴隨著一個重物落地聲。他忍不住地回過頭看,只見她仆倒在地上,雙眼痛苦地看他;他大驚地走過去,伸手想拉起她伸出的手,但手伸至一半,硬生生地停在空中……也是相同的景象,他們初見時,正因她騎車不慎摔倒,他剛巧路過地扶起她,所不同的是當初她是個少女,而今卻是個少婦……
「好痛。」她撫著肚子。
循著她的動作,他的眼睛落向她突起的肚子——她懷有身孕,心中五味雜陳,分不清是怎樣的滋味。
「我好痛。」細小的汗珠不斷地由她額上冒出。
縱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坐視一位孕婦不管,他拉起她。
「謝謝。」看得出她在強忍著痛。
「會不會動了胎氣?我送你去醫院檢查。」話就這麼溜出來,沈正修不由暗怪自己多事。
「這是常有的事,肚裡的孩子已被磨練得很有耐力,休息會就沒事了。」趙倩菱懇求地說:「能讓我進屋坐會嗎?」
明知該拒絕,他還是硬不下心腸。
「進去吧!」
沈正修與她保持距離地讓她先進屋,他跟在她身後進去,並打開燈。
「請坐。」
趙倩菱沒坐下,眼睛緩緩地掃過屋內,湧起陣陣愁緒。
「一切都如以前般,沒有改變。」
有,牆上、桌上已卸下她的照片。
「工作忙,沒時間整理。」他淡淡地說。「反正待在家的時間也不多。」
「有三年了。我好怕你已搬離,就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眼中浮上一層水霧。 「我沒有地方可去,怕爸爸難過,家也不敢回。」
沒搬走是因為希望有朝一日,她能知道地方回來,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避難時的歇腳處。
不該介入她的生活,他還是問:「他欺負你?」
他指她的丈夫。
「嗯!」她痛苦地點頭。
「夫妻吵吵就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休息會,待會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趙倩菱的神情激動。「他根本不是東西,根本不把我當人看待,我才不回去。」
「我不能讓你留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被說閒話。」沈正修雖表同情,但不想招惹麻煩。「別讓你的丈夫有話說。」
「我才不管他怎麼想。」淚水掛在她的頰上,可憐兮兮的。「你不會讓一個無處可去的女人流落街頭,對不?」
「不行!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哽咽地說:「你還怪我,那不是我的意願,是爸爸強要我嫁給丁弘致。」
「我沒怪你。」是真話?他不敢自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只要你能幸福快樂。」
「我現在的生活有如在煉獄中,還談什麼快樂。」她的淚水難過得滾滾而下。「跟你在一起那段時間,才是我生命中最甜美、快樂的日子。」
「不要提過去。」他制止她。「你現在有你的生活,該好好珍惜。」
「珍惜?我恨不得能脫離這個苦海,你看。」趙倩菱忿怒地撩起兩邊的袖子,露出青青紫紫的手臂。「這全是被了弘致打的,還有身上、腿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她瘦小的身軀,挺著個大肚子,身上處處可見怵目驚心的傷痕,讓人看了萬分不忍,沈正修變了臉。
「他打你?」
「打人已經成了他的餘興節目。」她忿然地說:「成天賭得不見人影,不管我有沒有飯吃,回家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要錢,不給便摔桌、摔椅地打我,這種日子教我如何過?」
夫妻的家務事,他無法參與意見。
「肚子餓了嗎?晚餐吃了沒?」
趙倩菱忸怩地低下頭。
「我沒帶錢就出門,是用走路來的,從早上到現在,我只吃了個饅頭。」
沈正修甚為震驚,這和以前的她有很大的出入。他所認識的她是個驕縱、以自我為中心的女孩,家境富裕使她什麼事都須人代勞,在她軟言撒嬌下,他一直甘之如飴地為她做任何事。
他脫下外套,捲起袖子。「我去替你下碗麵。」
她喜歡吃他煮的牛肉麵。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他的冰箱中,常擺了鍋牛肉;他俐落地燒水下面,而趙倩菱則站在旁邊觀看,一如往常般,但卻少了那分心情與親膩感。
沈正修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去碰觸她大起的肚子。
「好了。」他將面端放在桌上。
「我好想念你煮的面。」她無限懷念地吃了一口。「真好吃。」
她一再提起過去,他不願回想,再多的回憶也無法改變現況,徒增紛擾而已。
「時間不早了,吃飽我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喪失食慾。「我絕不回那個可怕的家。」
「我不能留你。」他就事論事。「我不希望你的家庭因此而有裂縫。」
「不要趕我走。」淚水再度湧上,溢出她的眼眶。「你真能忍心見我回去被欺凌?」
「那是你的婚姻,你得自己去面對。」他緩聲地說:「躲不是個好方法。」
「是因為我肚子大了、身材走了樣,你便不再愛我了、對我沒有一絲憐恤的心了,對不對?」她發起脾氣。「男人全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全都沒心沒肝……」
沈正修沒有辯解,任由她發洩心中的郁氣。趙倩菱抒發了一陣子,放聲大哭,聲音悲切,令人不忍聽聞。他歎口氣,一時心軟。
「不要哭了,我讓你住一晚就是了。」
她立即止住哭,破涕為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要真如此認為的話,為何棄他而去?沈正修沒問出口,對已定的事實,追究又能如何?房間只有一間,他讓出臥室,在客廳隨地一鋪,躺下便能睡。
「早點睡吧!明天才有精神。」
「讓你睡地上,不太好意思。」她過意不去。「還是讓我睡外面。」
「沒關係,我哪裡都能睡。」他重申。「不過,就此一晚,下不為例。」
好香。
沈正修在一陣撲鼻的香味中醒來,肚子首先感受到而咕嚕作響。他深吸了一下,香味是從廚房傳來的,這是不曾有過的現象,而後他發現自己睡在客廳,憶起了他將房間讓給趙倩菱的事,怎變得如此遲鈍?她在他心中一直有如女皇般的重要,怎忘了她?昨夜他與她僅隔一層門,若在以前,他會歡喜得無法入睡,而昨晚他卻幾乎一躺下即睡著,是她已在他心中淡褪?抑是他太累了?
趙倩菱端了個盤子,笑吟吟地走出來。
「醒來了?快去嗽洗,吃早餐。」
像極了賢妻的口吻,不知為何,他眼睛一再迴避她突出的肚子。
沈正修跳起來。「我沒時間吃了,早上有個專案要研討。」
「我才不管你什麼案不案的。」她嬌嗔。「我花了大半天弄的早餐,你無論如何都得吃完。」
無限感慨地,他一直渴盼與她共築一個愛巢,像此刻般,她為他張羅早餐,回家時有她的笑靨以及熱呼呼的飯菜等著他,奈何物是人非。
「好吃嗎?」
趙倩菱關注地看著他,他的眼前換了雙關切的眸子……王雅雲?又是個他無力吞嚥的苦果,他在心底深深、長長地歎氣。
看見他皺眉。「不好吃嗎?我就只會這一樣,蛋炒火腿。」
「好吃。」
她的手藝並沒長進,太鹹也太油了,不願見她失望,他仍將它吃完。
「我去上班了。」他擦拭著嘴。
「早些回來。」
沈正修將幾張鈔票放在桌上。
「這些錢給你用,希望我回來時,你已經回家了。那兒畢竟是你的家,夫妻吵吵架,很快便沒事了,不要意氣用事……」
趙倩菱沒讓他往下說,推著他的身體出門。
「快去上班吧!我的事我會自己處理。」
他還想叮囑她快些回去,她已將門關上。
「自己小心。」
聲音是由門裡傳出來,沈正修搖了下頭。頭一抬,便與一雙沉靜的眼睛撞個正著。他呆了呆,王雅雲的身體靠著門外的一棵樹上,一種矛盾的心情湧上他的心頭,他見到她在愉快中,帶著一股沉重。
「她是誰?」她問。
雖然已瞧見方才趙倩菱推他出門的那一幕。
「朋友。」他沒多作解釋。
「什麼樣的朋友?」她沒放鬆。「你們的態度很親暱。」
「一個別人的妻子。」
「別人的妻子怎麼會出現在你的住處?」她追根究底。
「你何不自己去找答案。」他不想說。「我上班要遲到了。」
「快去吧!」她出奇地好說話。「我會自己找答案。」
沈正修沒問她如何找法?時間已不允許他多耽擱,他跨上摩托車,騎開了一段距離後感到不對。
「你怎會知道我住的地方?」他回頭問。
「你自己去找答案。」
王雅雲待他消逝在視線內後,走向他的門前,按了下電鈴。
「誰?」
「我是正修的朋友,請開門。」
門打開一條縫,出現一張俏臉,趙倩菱疑問地看她。
「正修上班去了。」
「我知道。」王雅雲態度從容。「我是想和你聊天。」
「和我聊天?」疑惑更甚。「我又不認識你。」
「我們都認識正修不是嗎?」她微笑。「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趙倩菱將門打開了些,讓她進來,她掃了眼沒什麼傢俱的屋內,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趙倩菱露著戒備的神情盯著她。
「有何事?」
「剛才我在外面碰見了正修,他怕你發悶,要我陪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
「我們聊聊天如何?」她輕鬆地說。
「我們互不認識,沒什麼話題可聊的。」趙倩菱排拒著。
王雅雲在她明顯的肚子上溜了下。「我們可以談談你的丈夫,還有孩子。」
趙倩菱臉色大變。
「你是丁弘致派來的?」
「丁弘致是誰?你的丈夫嗎?不,我不認識他。」因她精神緊繃,王雅雲猜測。「你們相處得不是很愉快?」
提及自己婚姻狀況,趙倩菱渾身僵硬。
「用不著你管。」
「我沒有惡意,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別人的私事,你用不著知道得太多。要是沒其它的事,請出去,我想整理屋子。」
為他清掃?他們的交情看來匪淺,王雅雲想從她口中多知道些他的事。
「我想和你談正修,你們認識多久了?」
「你與他有什麼關係?」
趙倩菱打量著她,她美麗雍容的外貌、娉婷的身材,令她不由自卑地縮了下肚子。
「我和正修是朋友。」她和善的態度,使人有種信賴感。「你可知道他從刑警調為交警的原因?」
「都怪爸爸……」趙倩菱說了半停住。「我不知道。」
「跟你爸爸有關對不?」她聽出了些頭緒。
「跟你無關。」趙倩菱開始不耐煩。「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看得出正修對被調職一事耿耿於懷,雖然他又調回原工作了。」
「他回復原職了?」趙倩菱掩不住高興。「好極了!我一直為這事於心不安。」
「不能告訴我嗎?」她的語氣誠懇。「我很想幫助正修,你不會希望他心裡仍有障礙是不?」
趙倩菱靜默了良久。
「三年前,我和正修已論及婚嫁,爸爸卻強烈地反對,他是個議員,認為小警員配不上他的女兒,所以他用他在政治上的權力,迫使正修調職,想使他放棄我。」
雖然事實已然揭曉,王雅雲仍緊張地問:「他屈服了嗎?」
趙倩菱看向自己的肚子。
「不,他沒有。」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全怪我意志不堅,才會落得現在無處可去的困境。」
「不要難過。」王雅雲勸慰。「這樣對胎兒不好。」
所有的委屈與苦痛讓趙倩菱無法控制地捶著肚子,將怒氣發在未落地的孩子身上。
「是你拖累我,要不是你,我也不必忍氣吞聲,受你那個死鬼爸爸的氣。」
王雅雲慌了手腳,拉開趙倩菱猛捶著自己的手。
「不要把氣出在孩子身上,萬一有個差錯,受苦的將是你和孩子。」
趙倩菱推開她。
「我已經痛苦得麻痺了。再多些又有什麼差別,不要你來插手。」
「你的問題可以解決,孩子若有個閃失,將鑄成遺憾。」
「怎麼解決?」趙倩菱停住手。「沒有人可以解決我的問題。」
「沒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端看處理的態度。」王雅雲讓她坐下,指著她的肚子,關心地問:「會痛嗎?」
「已經習慣了。」趙倩菱懷疑地看她。「你說我的問題能解決?」
「不錯。」她的聲音鏗鏘有力。「不過,你得先說出你的問題所在?」
「我如何能信任你?」
「這是很難用言語說出來的,你何不將我當成朋友,有個傾訴的對象,要比敝心在心中舒暢多了。」
自從結婚後,趙倩菱幾乎將自己孤立起來。失敗的婚姻使她不願與昔日的朋友聯繫。她不知道是否該相信眼前的女人,但心中的苦楚……她的確很想找個人吐露。
沈正修回來時,就看到這樣幅景象,兩個女人宛如多年好友般頭靠著頭,有說有笑的不知在談論什麼。
「你們認識?」他驚奇地問。
「就在今天。」回答的是王雅雲。「你不是要我自己找答案嗎?」
他實在無法不驚訝。「這便是你的方法?」
「有什麼不妥?」
「女人真是令人難解的東西。」他嘀咕。「一會的工夫,便能混得如此熟稔。」
「抗議。」
兩人齊說,說畢,她們因默契奇佳而大笑。沈正修更是難解,何以一天的時間裡,即能讓兩個不相識的女人好得有如多年至交。
「快吃飯吧!」又是同聲。
桌上擺滿了菜餚,她們兩人全不善廚藝,想必是由外面叫來的。
長久空寂的屋子,因多了兩人,而顯得熱鬧起來,沈正修嚼著美味的食物,無法不升起憂患意識;她們距他太遠了,投注愈多,疼痛將更巨,他不要再次摔得鼻青臉腫。
「吃飽了。」他放下筷子。「倩菱,我送你回去,你已逗留太久了。」
趙倩菱轉開頭,難得的好心情不見了。
「我不回去。」
「我贊成。」
王雅雲附和,她們竟連成一線,沈正修連眨了幾次眼。
「這屋子的事由我做主!你一定得回去,別讓你的丈夫擔心。」
「他才不會擔心,只有沒錢的時候才會想到我。」
「終究還是會想起你,不是嗎?」他不想介入別人家庭的紛爭。「我不能再留你。」
「不!不!不!」趙倩菱大聲地說:「我是絕不回去的,我要與了弘致離婚。」
沈正修嚇一跳。
「婚姻豈是兒戲,怎可說離就離?不能再提了。」
「有什麼不可以。」王雅雲出聲聲援。「會打女人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男人,早點脫離是早些開心,絕不能姑息……」
他忙摀住她的嘴。
「不要火上加油,你不能破壞一樁婚姻,那是有罪的。」
王雅雲拿開他的手。
「虧你還是個執法的警察,怎麼腦筋這麼腐朽?不好的事物當然要剷除,縱容那種惡男人為所欲為,才是有罪。」
「我要告他,我身上傷痕纍纍,沒一處是完好的。」趙倩菱堅定地說:「我要提出告訴。」
沈正修控制不住場面。
「我不管你們怎麼做,但別將我家做為革命的場所。」
「你不能置之度外。」王雅雲代為說情。「你難道沒有一絲不忍之心,你能見她生活在地獄中,而不伸出援手?」
「我們談的是一椿婚姻,很嚴肅的,豈可意氣用事。」他正色地說。「在結婚之時,即該認清一項事實——夫妻是一體的,又不是換傢俱,說不要就不要,大家皆是成年人,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
他義正辭嚴,卻令趙倩菱痛哭失聲。
「是我意志薄弱才會屈從爸爸的決定,難不成我將因一時的錯誤,而一輩子受控於那個混帳的男人?不,我不甘心。」
「你不必背負這個錯誤,女人絕對有追尋自我的權利。」王雅雲站出來說話。「變質的婚姻,有必要推翻,人活在世上是要開開心心,不是來被頤指氣使、受凌虐的。」
她侃侃而談,他完全屈居下風。
「這是不對的。你難道不明白夫妻是百年修來的福分?怎能輕言分開?」
「你真是食古不化。」她氣惱。「我要懷疑你是不是古時候大男人主義下的產物,想一再地壓抑女人的自覺。」
將他也扯了進去,沈正修只有苦笑的分。
「你們去鬧革命吧!女戰士們,但求不要替我惹來麻煩。」
王雅雲微微一笑。
「由不得你選擇了,你已經沾上了,還有脫身的餘地嗎?」
他忙擺手。「我還想過太平的日子,不想惹是生非。」
「幫我算惹是生非?」趙倩菱不滿。「你曾說過永遠站在我這邊,為我搖旗吶喊的,這些話全忘了嗎?」
那是她沒有受婚姻的約束時,可以無所顧忌。在沈正修的觀念中,婚姻是恆長久遠、一輩子的事,不能輕易拆散。
門外響起急促的電鈴聲,及急劇的敲門聲,他們同時皺起眉,是誰如此急躁?
「開門,姓沈的,快來開門,我知道倩菱在裡面。」
是丁弘致的聲音,趙倩菱臉色發白地靠向沈正修,握緊他的手。
「不能開。」
他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她。
「毋需害怕,他是來找你,看來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不能開門,你不清楚了弘致的為人。」趙倩菱急得迸出眼淚。「我會被打死的。」
「他絕不至於這麼做,夫妻吵架是難免,過了便沒事……」
一陣陣震耳欲聾地敲門聲不斷傳來。
「再不來開門,我要撞門了。」
他放開她的手。「我去開。」
趙倩菱求助地看著王雅雲。
「不能讓他開門,跟了弘致回去,我的日子將會很悲慘,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王雅雲握住她無助的手,用堅定的口氣說:「放心,我不會讓他帶走你,事情總要解決,此時解決也好,你也可早些脫離不快的陰影。」
趙倩菱輕輕地點頭,仍害怕地握緊王雅雲的手。「我把自己交給你們。」
「不要擔心。現在是法治的社會,諒你的丈夫也不敢有什麼惡行,何況還有位人民保母在這裡!他不會放任不管的。」
她拿話激他。沈正修無語地走出去,打開已快裂開的木門。
「怎這麼慢才來開門?」了弘致怒沖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是不是你們在床上爬不起來?」
沈正修拂開他的手,沉聲地說:「放尊重點,不然我要攆你出門。」
丁弘致眼睛瞪得如銅鈴般的想發作,但在接觸他威儀的臉,及魁梧的身材後,氣焰小了些。了弘致的身軀雖也不矮,但長時間的晨昏顛倒、埋首在賭桌中,整個人顯得虛弱蒼白,站在皮膚黝黑、健康昂然的沈正修身邊,氣勢小了一大半。
「倩菱呢?你把她藏在何處?」
「她在裡面。」
丁弘致的腳一動,便想往屋裡去,沈正修喊住他。「慢著。」
「您想阻止我找她?」丁弘致大叫。
「我只想提醒你,倩菱懷有身孕,不要對她太凶,免得嚇著她。」
丁弘致翻眼。
「我是他的丈夫,不須你來教我怎麼做?待會我們還有帳要算。」
「算什麼帳?」
「算你勾引我老婆的這筆帳。」丁弘致沒好氣。「你是不懂,還是裝傻?」
「那你得先和我算。」王雅雲跨了出來。
「你是誰?」
「我是他的妻子。」
沈正修的臉皺了下,並沒出聲糾正。
「你既然有老婆,幹嘛還來和我老婆夾雜不清。」丁弘致大聲地說。
「注意你的用辭。」她的臉往下沉。「嘴巴要不放乾淨些,我不會讓你進屋。」
她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氣勢,令了弘致不得不從,他從鼻孔哼了一聲,踏入屋內。
趙倩菱不待他發話,劈頭即說:「你來幹什麼?我要和你離婚。」
丁弘致先是呆怔了一下,繼而猙獰地笑出聲。「想和老子離婚,想離開我?沒那麼容易。」
「你根本不愛我,何不放開我?」
「老子還沒享用夠,豈容你要走即走,是誰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丁弘致指著沈正修。「是這個蹙腳的警察給你倚仗,你的眼中便沒有了我這個做丈夫的存在?」
趙倩菱呸了聲。
「你還配為人夫嗎?放著家計不管,三兩天的見不到你的人影,只有賠光要錢時才會出現,怎麼?現在又缺錢了是不是?」
「造反了。」丁弘致大聲嚷嚷。「你竟敢跟我頂嘴,離開了幾天,膽子倒增進不少。」
「我受夠了你的氣。」趙倩菱下決心。「從這時候開始,我再也不願忍氣吞聲。」
夫妻不該是這種場面,沈正修走向他們。
「先不要動氣。」他規勸。「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
「還有什沒好談,你沒聽她說要離開我嗎?」丁弘致想再次抓他的衣領,手伸了一下,還是作罷。「全是你居中破壞,婚前搶不過我,婚後還不放棄地鼓動倩菱,你究竟存什麼心?」
「不要誤會,在昨天之前我不曾再見她,是你惡劣的行為使她遠離你。」他勸說:「好好地待她,孩子都快出世了,這般吵吵鬧鬧,如何給他個溫暖的家?」
「你如此關心孩子,莫非是你們之間有什麼不清不白的地方?」丁弘致疑心大起。「孩子該不會是你下的種,卻讓我當現成老子?」
竟不可理喻至此,沈正修很想揍他一頓,還未行動,趙倩菱已氣不過地摑上他臉頰,清脆的聲響,使已惡劣的氣氛,更濃烈幾分。
「好啊!你打我。」
丁弘致怒火沖天地伸手想打她,沈正修抓住他的手。
「不能打。」
「是你助長她的膽量。」丁弘致再也顧不得自己勢弱,反手揮向他。「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訓你,教你知道不能隨便碰別人的老婆。」
在此混亂的情況下,有理也說不清,沈正修避開他打過來的手。
「想打架你還早得很。」他的氣也上來了。「小心我以襲警銬你。」
「想仗勢壓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丁弘致又叫又跳地。「我要你為誘拐人妻付出代價。」
「講不講理?污蔑我沒關係,不能連自己的妻子也不信任。」
「是我的妻子就不該逃家,給我綠帽子戴。」丁弘致已紅了眼。「姓沈的,你是個癟三,輸給我仍懷恨在心,竟唆使她離開我。」
沈正修不知該怎麼和一個失去理智的人說理。
「我和倩菱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關係,不要被你的疑心操縱,搞得大家都難受。」
「不要想脫罪,以前你就處心積慮想得到她。」丁弘致大罵。「我絕不教你們稱心如意!」
「你給我閉嘴。」趙倩菱悲憤不已。「你將我視為什麼樣的女人?」
「你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我前腳剛踏出去,你後腳便跑到別的男人家裡來了,這要傳出去,教我如何做一個男人?」
「你早就不是男人了。」趙倩菱輕視地說:「是男人便不會不知長進,光會向女人伸手。」
「跟你拿幾塊錢,又有什麼不對?」丁弘致理直氣壯。「你老子的錢那麼多,又只有你一個女兒,我不替他花花,他帶進棺材也是白搭。」
「你就只會打我爸爸錢的主意,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為什麼不自己去賺?」
趙倩菱恨自己當初的軟弱,也懊惱父親的識人不清。
「只有傻瓜才會放著現有的錢不花,去辛苦地工作。」丁弘致大言不慚。「要不是你有個有錢的老頭,我何苦那麼費事娶你。」
又一個徐直中,想靠女人吃飯的男人,王雅雲氣憤填膺。沈正修歎口氣地坐下,沒想到她的婚姻竟會糟糕至此,趙倩菱悲苦地看著他。
「這種男人能倚靠嗎?你還能要求我回去嗎?」
沈正修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難不成讓她不要婚姻?那與他的理念不符。
「你說的是什麼話?你當然得和我回去。」丁弘致粗暴地拉著她。「別忘了你是我的人。」
「不再是了,我要離婚。」趙倩菱用相當堅決的口氣說:「我要離開你,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肚裡孩子,我不再當受氣筒。」
「由不得你做主,要是讓你想走便走,我的臉將擺往何處?」
「你還有臉嗎?早已經沒有了……」
丁弘致猝然地打向她的臉,趙倩菱粉頰上五指鮮紅,沈正修跳起來,扳住他的手臂。
「你竟然動手打個孕婦。」他再也無法旁觀了。「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我教訓我的女人,要你來囉嗦什麼?」
說著,丁弘致的腳用力地踢向趙倩菱隆起的肚子,她慘叫地往後栽,王雅雲驚慌地趨上前,仍然來不及扶住她,「咚」地一聲,趙倩菱痛得在地上打滾。
天下竟有這種男人,沈正修怒極地揮起手,有個比他更快的動作——一個老人拿起放在門旁的掃把,朝丁弘致身上一陣狠打。
「你是個畜牲。」
丁弘致用雙臂護著頭,連聲嚎叫。「爸爸,不要打了……」
趙剛沒有停手,出手更用力。
「打死你這個畜牲。」
「伯父,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沈正修較為理智。「先查看倩菱的情形要緊。」
「我肚子好痛……」
趙倩菱指著肚子,不斷地呼喊,王雅雲想幫忙,卻不知從何幫起。
「是我不對。」趙剛來至女兒的身邊,相當自責。「都是我不好,給你挑了個畜牲當丈夫。」
「爸爸……」趙倩菱在疼痛中,緊抓住父親的手。「不要讓他帶走我……」
趙剛心痛如絞。
「不會的。我不會再讓那個畜牲折磨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怕你擔心、難過。」
「傻孩子。」趙剛眼眶濕潤。「是我害你受苦。」
他從不知道女兒被自己看中的女婿如此凌虐,丁弘致在他的面前一直表現得很好、很體貼,雖然他發覺她回家的時間少了,臉上也不覺中常有股哀愁出現。他曾追問過她的婚姻生活,她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他雖有疑問,但不知問題何在。
早上,丁弘致到家中找人,他才驚醒她的婚姻有問題,找遍幾個她可能去的地方,最後想起沈正修,沒料到卻撞見女婿的惡狀。
「爸爸。」丁弘致想辯解。「我是愛倩菱的,見她和這個警察死灰復燃,一時情急才會喪失理性。」
「不能聽他的。」趙倩菱驚懼地喊。「他只想得到你的錢。」
「我清楚。」趙剛不斷地點頭。「我不會再昏昧地被蒙蔽。」
「好痛喔……」
「別再說話了,我們必須快將她送醫。」王雅雲冷靜地說:「看樣子,孩子可能要提早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