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瑩打馬而行,走了一天後,覺得官軍的馬臀上都有印記,怕生麻煩,就丟掉那馬,改作步行。
沐瑩曉行夜宿,夜裡養足精神,使用輕身功夫,行走甚速。一日來到太湖,看見一片汪洋、漁舟唱晚的太湖,不由得想起攜西施隱居太湖的陶朱公。他想,自己將來能如陶朱公泛舟五湖,領略山水風光,如陶潛操鋤東籬,看著無心出岫的雲,倦飛知還的鳥,該多好!到太湖,想到隱居,很自然地想到楊春陽,他盟叔楊春陽金盆洗手那天,舉行完了金盆洗手的儀式後,對大家宣佈:「從此要退出江湖,回太湖畔的家鄉隱居。」楊叔叔在家鄉過得怎樣?既到了太湖,何不去防訪楊叔叔……?
沐瑩到處去訪問、打聽楊春陽叔叔的住處,可是找了兩天,找遍了太湖周圍,也無人知道太湖有個楊家,更無人知道楊春陽這個人。沐瑩很掃興,只得作罷。他想,等有工夫時再來訪問楊叔叔。他離開太湖,向杭州走去。
杭州做過五代時吳越王的都城,後又被康王選中為南宋的都城,改名臨安。自古就是一個「水居江海之會」陸介兩浙之間的大城市,歷經隋朝大臣楊素,唐杭州太守白居易,北宋杭州知州蘇東坡的經營,到明時,更成了一個「珍異所聚,商賈並輳」的熱鬧地方。這裡不只遊子會集,也是個「燈火家家市,笙歌處處樓」的貿易港口。
杭州市井繁華,人煙輻輳。沐瑩到了杭州,打聽清了越王的住址後,就覓店住下。入夜,沐瑩結束停當,帶了寶劍,去探越王府。
越王府大西湖邊,原是南宋奸相賈似道的別墅,現在闢為越王府。這是一座臨水靠山的大宅院,院裡樹木參差,蓊鬱蔽天,在樹木中間露出麟次櫛比的房屋。
沐瑩從一個僻處越牆而過,然後用白猿過枝輕功,從樹枝上探視主房。
主房裡亮著燈,從很遠處,就聽到笙歌之聲。沐瑩知道朝廷的這些藩王,就是一地的小朝廷,但這些小朝廷,並不理政務,他們只鑽營權勢,追求享受,所以競奢逐侈,過的都是紅燈綠酒,倚紅偎翠的生活。越王既羅致了藍少華,他要怎樣利用藍少華來享受呢?他急著知道少華的情況,幾個猿猴過枝,到了主房頂上。
沐瑩從樹上,縱到後窗,身子隱到簷下,趴著窗孔向裡偷看。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坐在案後正面飲酒,兩旁各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妖冶美女斟酒、陪酒。案前兩邊坐了幾個女伶,拉弦吹笙。屋中間,幾個半裸體少女輕歌曼舞。
沐瑩看到這情形,不禁心裡「啐」了一口,想:「好會享樂!這些人就是要用天下美女供他們享受!」他仔細看,屋裡沒有少華。找不到少華,他無心管這些閒事。他離開主房,去查內宅。一間一間房屋,他都偷聽暗查。這些屋裡都住的是越王家眷。間間房裡都是輕巧羅帳,蘭麝飄香,但沒有少華。內室找不到她,沐瑩又去找外宅。外宅黑,有幾間是下人房,裡邊也沒藍少華。有幾間房裡住的是武師、護院、家丁之類,這些房裡當然也沒藍少華。其餘房間,就是廚房、倉廩等房,也沒有藍少華。他細想了越王府裡每一個房間。可是都沒藍少華的蹤影!沐瑩心裡犯了難。悟行大師、清靈道長的消息還准嗎?不會的,那麼,王府的房間都沒有少華,越王把她藏到哪裡去了呢?莫非她不畏強暴自尋短見!也不會的,少華妹不致那麼懦弱。莫非這裡也有水牢或地下監獄?他們把少華妹關在地下監牢裡?如真這樣,可就難了,黑夜地生,到哪裡去找呢?
沐瑩正在為難,下人房的門「嘎」的聲響,門開了,裡邊走出一個人。練武功的人也練耳目,沐瑩練得夜視力很強,隱在樹後仔細一看,這個人管家打扮。不及多想,飛身過去,自抓那人肩膀。沐瑩身法太快了,還沒容他叫出聲,就點了他的啞穴和軟麻穴。這人兩處穴位被點,立刻不言不動,身如木雕泥塑了。沐瑩提了他到牆根下一個樹叢後,將他放在地上,舉起劍對準他的心窩,壓低聲音威嚴地道:「我問你一件事,你必須老實回答,如有半句支吾,我殺了你!」說完解了他的啞穴。
那人看著沐瑩威嚴的面孔和寒光閃閃的劍,嚇得身體瑟瑟發抖,哆哆嗦嗦地道:「請壯士收劍,你問我什麼,我說。」
沐瑩收起劍,仍威嚴地問:「前兩月,你們王爺弄來了一個叫藍少華的姑娘,藏在哪裡?」
那人眨著眼睛想了想道:「藍少華?就是那個太祖時的叛臣藍玉之孫女嗎?」
林瑩道:「正是。你快說,她在哪裡?」
那人道:「壯士不用問了,她在前幾天,已被人劫走了。」沐瑩問:「劫她的是什麼人?快說!」
那人道:「只有一個小姑娘……」
沐瑩詫異,心想:「這小姑娘是誰呢?能在這麼大個越王府救出一個人,這小姑娘可武功非凡?」他又想:「少華被他們弄來這麼長時間,她在此的一切及這小姑娘為什麼要救她,可得問清楚。」想罷,又點了那人的啞穴越牆而出,走到一個僻靜地方,將他放下,解了他的啞穴和軟麻穴,平靜地道:「你別跑!你也跑不了。越王作惡多端,天下共憤,但只要你今後不再跟著他為非作歹,我不難為你。請你把藍姑娘在府裡的遭遇和那小姑娘救藍姑娘的經過對我詳細講!」
那管家模樣人道:「我若講了,越王知道,必殺我,求壯士……」
沐瑩道:「別說了!你不講,我立刻就殺你!你講了,怕越王殺,可以逃走,你不講,此地便是你的死地!」說著:「嗆當」一聲,把寶劍抽出鞘外,一縱身,「刷」的一聲,斬斷頭上一個碗口粗的樹枝,又立回原處,他氣定神閒,只寶劍在月光下,寒光閃閃。
那人嚇得哆哆嗦嗦,連聲音也變了,用乞求的眼光看著沐瑩道:「壯士我說!壯士我說!壯士能為我的話保守秘密嗎!」
沐瑩道:「可以,你講吧!」
那人道:「壯士聽我講。這越王五十多歲的人了,從被封為越王來杭州,就做盡了風流事。蘇杭之地,本來美女如雲,他的後宮,本很充實,可是他卻不知滿足。十八年前,他看上了藍姑娘的母親,強搶來逼她侍寢。藍姑娘的母親堅貞不屈,大罵他作孽,越王一怒,殺了藍姑娘的父母。但他雖殺了藍姑娘的母親,對她秀色可餐的姿容猶渴愛殊深。兩月前,一夥自稱天外來客的人,來和越王密談,獻上藍姑娘取媚越正爺。越王得了藍姑娘,可真大喜過望。當即說道:『這真是天假人願!你們主子這樣厚惠本王,本王對你們一定有求必應。……』」
沐瑩著急地道:「越王那狗東西,得到藍姑娘後,對她怎樣了!」
那人道:「越王得到藍姑娘,如蠅見血,要她替母親還風流債!弄到府後,就讓她伺寢。先用利誘,說只要他伺寢,讓皇上赦她叛臣家屬的死罪,封她為側王妃。藍姑娘不從,說她與朱朋家族勢不兩立,至死不做越王的妃子。越王把她鎖在地牢裡,不給飯吃。一連關了三天,水飯沒送。第四天,把她放出來。她向我們王爺道:『先讓我吃飽、喝足了再商量……』」
沐瑩著急地問道:「她挨不住餓,答應了那狗東西!」
那人道:「她哪裡答應了呢?我們王爺也以為她要答應,當時辦了一桌盛宴給她吃,送了醍醐玉液給她喝,誰知她吃咆喝足之後冷笑道:『我和你朱明有深仇,別說做你的妃子,就是你供起我,讓我做你姑奶奶我也不答應!……』」
沐瑩舒了一口氣,對那人道:「好。往下說!」
那人道:「越王大怒,要來硬的制服她。讓兩個大漢用鞭子狠勁抽。那鞭子是有毒的,打在身上格外疼,把藍姑娘打得昏死過去又醒來,她又對越王說:『別打了,我有事和你商量』……」
沐瑩大急,問道:「她受不住刑,答應了越王,是不是?」
那人道:「我們王爺也以為是這樣。獰笑著道:『洪爐百煉鋼,化為揉指柔』,我原就不信你能受得了本王的刑罰……!有什麼商量的?說!要什麼名分,要什麼珍寶我全答應。可是那藍姑娘卻道:『姑奶奶和你商量商量,你不打我,我就不罵你!你若再打我,我一定至死罵不絕口,把你朱家祖宗翻過來』!」
沐瑩忘了情,不禁拍手讚道:「好,這才像我少華妹的性格!」
那人驚異地看著他。沐瑩斥道:「看著我做什麼?還不快往下講?」
那人道:「是。我們王爺看打不服藍姑娘,只得先讓人把她帶下去……」
沐瑩道:「那個狗東西軟硬兼施了,黔驢技窮了吧?」
那人道:「哪裡呢?越王是打不服藍姑娘,就另打主意……」
沐瑩驚問:「那狗東西,打的什麼壞主意?快說!」
那管家囁嚅著道:「這主意……可夠……惡毒的。他得不到的東西,決不讓別人得到,他想……他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扒光她的衣服侮辱她,最後毀了她的容……」
聽到這裡,沐瑩驚了一身冷汗,他急問:「那狗東西真這樣做了嗎?」
那人道:「那越王從來言出必行。那夜,他讓人把藍姑娘拉到大廳。廳裡站滿了侍衛和家丁。讓幾個大漢把她『大』字形綁到柱上,兩個大漢手持剪刀立在藍姑娘身旁等候越王指示。越王斜睨著藍姑娘獰笑道:『給你一次機會——如答應本王,還不算晚;如不答應,哼!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那玩藝兒讓大家看看……再毀了你的容……』
藍姑娘潑口大罵道:『我沒臉見人寧願死,你這狗娘養的壞東西,不辦人事兒,卻枉披一張人皮!你敢辦這樣的事,人們當面不敢說,背後都要罵你畜牲!』
王爺勃然大怒道:『讓你快快嘴,後悔一輩子!』對兩個手持剪刀的大漢道:『先剪開她的衣服,亮亮她那玩藝兒,再在她臉上劃個「X」字。最後嘛……把她那玩藝豁開……』
藍姑娘仍大罵:『姓朱的你不是人,是畜牲!是惡魔!我再沒臉見人,只有死!我死後,變成厲鬼也要討你的命!要你死得慘不忍睹!』
那人道:『越王一揮手,兩個大漢持剪刀走過去……』」
沐瑩聽著,臉色越來越白。那人卻繼續道:「兩個大漢用剪刀剪開了藍姑娘的襖袖,剪開了藍姑娘的腋下。前後兩片衣服被撕下,眼看露出藍姑娘的臂,露出藍姑娘的肩,露出藍姑娘的……」
那人正往下說,沐瑩突然大吼一聲道:「別說了!」
那人不知沐瑩為什麼生氣,硬生生地把話嚥住,哆嗦著道:「是。」
他們立著的地方,立刻沉寂無聲,夜靜謐,沉寂地讓人感到壓抑。過了好一會了,沐瑩忽然想到,他還沒聽到這事情的結果,又喝道:「說!你為什麼不說了?」
那人看了沐瑩一眼,見他急著聽的樣子,不敢不說。又接著道:「露出藍姑娘的……內衣。一個大漢抓住藍姑娘的內衣,兩個大漢正要剪,突然『嗖嗖』兩聲,兩個小釘飛進來,分別釘在兩個大漢拿剪的手腕上,兩把剪刀落在地上,屋裡一片混亂,眾侍衛、武師紛紛飛出大庭外。這時候。窗口『嗖』的一道紅光,一個苗條玲瓏的小姑娘子持長劍飛進來!一縱身就到了越王身前,長劍指住了他的咽喉。兩個衛士要出手,只見她的劍一動,兩個侍衛的手,均從腕部被斬落,而她的劍仍是指著我們王爺的咽喉。因是被越王招來看熱鬧,多數侍衛、武師、家丁均沒帶兵器。幾個帶兵器的向那小姑娘攻去。那小姑娘微笑著,掄起劍一個旋身,攻向她的人兵器全落,各捂著手腕呲牙裂嘴『哎呀!』、『哎呀!』慘叫。可是那小姑娘渾若無事,仍微笑著,劍尖指著越王的咽喉。我們王爺哆哆嗦嗦,對小姑娘道:『小姐,你……要干……什麼?有……有……什麼事?好……好說!』那小姑娘道:『姑奶奶沒什麼事,聽說你捉了個姑娘來,強逼成婚,到你巢穴裡來看看,才知你比傳說的還不是人!』越王嚇得面如土色道:『你……你要對我怎樣?』那小姑娘道:『觀你所為,本當取你狗命來謝罪此方,可是姑奶奶今夜不想殺人,所以且饒你一條狗命!』越王道:『謝小姐!』說罷要走,可是那小姑娘卻道;『別動!放你有個條件,你必須先放了被綁著的那位姑娘,等她安然離開你的巢穴,我才放你。』越王道:『好。我放她。』對那幾個大漢道:『解開她的綁繩,放她走!』那幾個大漢放開藍姑娘,讓她走了。我們王爺道:『小姐金口,該讓我走了吧!』那小姑娘道:『那姑娘走脫走不脫,誰知道?這樣吧,你們把那姑娘叫回,讓她寫幾個字我認筆跡,然後放她走。她到安全的地方寫個回字,留在路邊,我見了回字,才放你!』越王無奈只得點頭。我府家丁,將藍姑娘帶回來,讓她寫了幾個字。她寫的『今日受辱』四字,想不到藍姑娘寫得龍飛鳳舞?寫罷執筆懷紙而去。大庭裡那小姑娘劍尖指著越王爺的咽喉。眾侍衛凝神注視著小姑娘,準備攻殺。
不大一會兒,一個家丁回來,手裡拿著一張紙,遞給小姑娘。小姑娘一看,紙上寫著『誓報此仇』四字,字真是那藍姑娘寫的,她看後對越王道:『讓他們撤了,我就放你!』那王爺無奈。向下一揮手道:『你們撤下!』那些侍衛、武師、家丁均撤下。那小姑娘對越王道:『如在作孽,姑奶奶決不饒你!』說罷仍由窗子出去。越王命人去追,早已不見蹤影……」
沐瑩問道:「你聽沒聽說過那藍姑娘脫沒脫險?」一副非常擔心的樣子,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那人道:「一定逃脫了,反正我們王爺沒有抓回她。」
沐瑩道:「真是謝天謝地!你可以走了!」
那人不敢再回越王府,偷偷回家了。
沐瑩回到客店,夜已深了,但他卻不能入睡。他想:「這小姑娘是誰呢?據那人敘述,她的武功真是匪夷所思。我若能找到少華,大概就能知道她什麼樣子,甚至能知道她是誰了。少華妹跑到哪裡去了呢!?她人孤力單,越王府的人又可能在尋她,很危險,我必須盡快找到她。」他想:「她身體尚未恢復,不會走得太遠,我就在杭州找她。」
天剛亮,沐瑩就起來。他吃過飯,到外邊去尋找。他信步走到西湖邊,專揀熱鬧處去。
宋代柳永有一首《望海潮》的詞,寫杭州的繁華,詞的前半闋是:「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竟豪奢……」
杭州這樣熱鬧,大海撈針佯找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沐瑩到各個風景區和名勝古跡處去找。
沐瑩先去西湖邊。西湖是杭州最美的地方,也是天下最美的地方。白居易有詩寫它的美。詩為:
碧毯線頭抽早稻,青羅裙帶展新蒲,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蘇東坡亦有詩寫它的美。詩曰: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裝濃抹總相宜。
西湖是這樣美,吸引著各地遊子賞玩。沐瑩去游西湖邊時,是晴天。遊人更絡繹不絕。他漫無目的,雜在人群裡,如魚隨流,走向人多的地方。南宋畫院的畫家在西湖畫了「西湖十景」,這十景是:斷橋殘雪、平湖秋月、曲院荷風、兩峰插雲、蘇堤春曉、花港觀魚、南屏晚鐘、雷峰夕照、三潭印月、柳浪聞鶯。沐瑩隨遊人遊遍了這十處風景區。可是都不見少華的影子。
沐瑩隨遊人離開西湖岸到湖畔的岳墓。岳墓是南宋民族英雄岳飛的墳墓。岳飛精忠報國,天下欽仰。自建墓以來歷代修葺,此時已經規模很大了。岳墓的前面是岳廟。廟裡的神座上。用白鐵鑄著岳飛的坐像,前邊鑄了三個跪著的人,為首的是秦檜,這三個人頭上,被遊覽的千萬人唾得痰污滿面,莫辨容顏。門旁的柱上鐫著一副對聯,聯為:「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沐瑩看了地下跪著的奸臣鑄像,心裡產生無限感慨。離開岳廟,他偶然想起一首詩。邊走邊隨口吟道:
「岳王之墳西湖上,如今樹枝尚南向;
天地猶如表藎臣,君王乃爾寵奸相?」
這首詩是直斥南宋昏君寵奸臣賈似道的。詩流暢,感情充沛,讀起來琅琅上口,激發意氣。沐瑩剛讀完這首詩,忽聽一個女子脆聲讚道,「好詩!」
沐瑩循聲看去,這叫好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要尋找的少華,他喜得難以控制,急奔過去,立在少華面前:「是華妹!你讓我好找!」
藍少華見這個吟詩少年向她跑來,嚇了一跳,既至看清楚了,也是一陣狂喜。她也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一頭紮在沐瑩的懷裡,哭道:「瑩哥,沒想到今生還能見到你!」
沐瑩抱住了少華,撫摸著她柔軟的頭髮,安慰道:「華妹,哭吧!你碰到的事,哥全知道了,你哭吧!」
沐瑩說著話,想到自己的顛沛流離,自己也哭了。
少華和沐瑩正互相擁抱著哭,忽然不遠處的樹叢裡,一個清脆、稚嫩的女子聲音道:「啐!好一對不要臉的男女!」聲音好熟,少華和沐瑩均吃一驚,趕快互相鬆開手,循聲看去,見說話的是一個玲瓏可愛的小姑娘。一見這小姑娘,沐瑩和少華兩人臉上有不同的反映:沐瑩是喜,少華是怕。這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沐瑩急著要找的碧蓮妹。
沐瑩非常想念碧蓮,也非常瞭解碧蓮。他看出今日碧蓮有些特異。碧蓮是連生氣臉上也帶著笑的小姑娘,對這個哥哥更是奉若神明。往日看見沐瑩,早要狂喜地跑過來,親熱地撲在他的懷裡,拉著手叫瑩哥,可今日是這樣冷,彷彿看見一對不認識的男女那樣。她皺了皺眉,對沐瑩與少華的親熱,不是漠視,也不是鄙夷,是嫉妒。
沐瑩紅了臉,放開少華後,歡喜地狂呼著:「妹妹!妹妹!你讓哥好想……」縱跳過去,去拉碧蓮的手。
碧蓮卻噘起小嘴,抖開手,轉過身:「眼前有狐狸精,你想我做什麼。別對我假惺惺了!」
沐瑩一愣。他想不到這天真、幼稚的小姑娘對男女之情也這樣敏感、認真,對少華這樣嫉妒。他把那相思豆掏出來,拿在手裡對碧蓮道:「妹妹,你看!這紅豆哥還珍藏著……」
碧蓮一把搶過來,哭道:「可惜我一片心……一片情!可惜我……是我自作多情!自找痛苦!」
沐瑩想去安慰碧蓮,想對她解釋清楚,立在她面前,仍想去拉碧蓮的手,像大哥哥親切地對小妹妹一樣:「妹妹,你今日怎麼……?」
碧蓮甩開他的手,推他道:「去去去!你的心上人等著你!我不要你來可憐我!」說完轉身就逃。
沐瑩大急,趕忙追去,大喊道:「妹妹——!妹妹——!你——站住——!哥有話說——!」
可碧蓮頭也不回,越跑越遠。沐瑩用盡氣力去追,也追不上她。一會兒她就雜在人群裡不見了。
西湖附近,游春的很多,一個少男去亂追一個少女,別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他追不上碧蓮,只得回來。卻見藍少華立在那裡哭。
沐瑩道:「少華妹,你我多日未見,剛見面,該歡喜,怎麼又哭了?」
少華怒道:「你既有你那個碧蓮妹,當初就不該騙我!現在我知道了你早有所愛……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她我也別無話說,你去找她吧!別來理我!」
沐瑩一愣,對少華道:「原來你真是蓮妹救的呀!她就是那樣一個人,見不得人受苦。你聽我說,她也是因為救過我,我們才認了兄妹,她是我的親妹妹,你別誤會……」
少華冷笑道:「哼,你一口一個妹妹,妹妹。有她那樣的妹妹嗎?她到底只是你的妹妹,還是你的未婚妻!」
沐瑩道:「是我妹妹呀,誰說是我未婚妻?!她的媽媽在身受毒傷,以為難以治癒,在處境危險時,他們曾把她托付給我,並要我與她立婚約,我說已與你訂了婚約,拒絕了他們……他們下了跪,說:『讓碧蓮和你共……共同嫁給我……』我不忍心讓她的父母給我跪著,才說這事等和你商量……可這都是她父母和我談的,那時她還在外漂泊呀……難道她對你說過她是我的未婚妻嗎?」
少華氣憤地道:「哼!你別騙我了!她豈只是說她是你的未婚妻,還說,你讓她等著你。她口口罵我勾引你……」
沐瑩生氣道:「她真這樣說的嗎?!她,她真太胡鬧了!」
少華道:「你別假裝生氣了!她知道了我是誰時,她不僅這樣說,還用劍逼著我,逼我不要再理你……」
沐瑩道:「那丫頭真是太過份了……!華妹,你怎麼想呢?」
少華大怒道:「你別叫我華妹!我恨你騙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也是受你騙者,好可憐。我真想答應她,可是我又恨她對我太蠻橫,故意氣氣她。現在她走了,你也走吧!我永遠不願再見你!我恨你!我恨你!」氣得背過身。
沐瑩道:「不,少華妹,你不恨我……」
少華跺腳道:「我恨你!我恨你!你給我走!」
沐瑩道:「你若恨我,為什麼見面時撲在我懷?」
少華一時語塞,但過了一會兒一跺腳道:「我恨你!就是恨你!你愛上了她。又愛我,我很難過,也為她難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走,把你讓給她!」說著轉身就跑。
可是她沒沐瑩跑得快。沐瑩幾步就追上了她,把她抱住:「少華妹,你別走!我求你聽我對你解釋清楚了你再走,好不好?」
少華道:「放開我!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沐瑩道:「華妹,別任性,不解釋也好,久而自明。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你一個人走很危險,你是知道的。」
少華道:「別管我!我這樣的人死了更好,省了做人家的眼中釘!」她氣憤地邊說邊哭。
沐瑩道:「華妹,你是不瞭解碧蓮那丫頭,她是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還有點幼稚。說什麼我也不信她願你死。」
少華哭道:「反正在你眼裡她是一朵花兒,處處好,你的心只偏向她!——她不把我看成眼中釘為什麼要殺我?!」
沐瑩道:「她說殺你為什麼沒動手?她不善良為什麼冒險救你出來?」
少華語塞。過了好一會子,才道:「她救了我,也要殺我,兩下扯平了。我不恨她,也不用報恩,從此是陌路人!」
沐瑩道:「你是我的妹妹。她也是你的妹妹,我已把你們連在一起了,怎能做陌路人?!」
少華笑了:「你也太不知自愛了!她是你的妹妹,我可不是你的妹妹,我連你也視同陌路,何況是她?」
沐瑩臉一紅,央求道:「華妹,你別慪我好不好?!你狠心視我同陌路,我可不視你同陌路。你失蹤後,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找了你幾月,今日可找到你,怎能把你視同陌路呢?華妹,你若信我,聽我解釋,你若認為我欺騙你,你就殺了我,我原來就發過誓的……華妹,我求你,我求你……」
少華不語不動。
沐瑩拉住少華的手道,「華妹,我求你,你聽我說……」
少華甩手就走,氣憤地道:「你這樣低聲下氣地求我,還不都是為了她,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沐瑩又拉住少華的手,道:「華妹,你別走,我們不再說碧蓮,這些眉子沒見,說點別的可以吧?華妹,這幾個月,我想你想得好苦,可是連一點關於你的消息也打聽不到……後來聽雲遊四海的悟行大師和清靈道長說你被押在越王府,我才星月趕來救你,想不到你早被碧蓮救出了。華妹,你快說,捉你的人是誰?你被他們捉去後,遭遇如何?」
少華見沐瑩態度這麼好,知道沐瑩千里迢迢來救她,氣消了大部,對沐瑩道:「捉我之人,是自稱天外來客的神秘人。他們的主子在邯鄲武林大會上見過我,對我的情況查訪得很清楚。他們知道越王那狗東西對我讒誕欲滴,他們乘我之危在邯鄲江邊捉了我,把我送給越王那老狗做交易……」
沐瑩道:「你到越王府後的一切我知道。為救你,前兩天夜裡。我去探過越王府,捉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逼他把華妹在越王府的表現全說了。他說你把那老狗耍了個淋漓盡致,你做得好!」
少華道:「還好呢?!你知道當時有多危險!那兩個傢伙就要剪破我的貼身衣服,我已下了死的決心,打定主意他們污辱完了,我就死。多虧那丫頭來得及時,晚來一步他們就污辱了我……」
沐瑩道:「碧蓮那丫頭,頑皮點兒,可心眼兒好……你若和她在一起,就會瞭解她。」
少華氣道:「你又借此誇獎你那寶貝妹妹是不是?!我不聽!」
沐瑩道: 「不是我有意誇獎她,她確是個善良的姑娘……」
少華道,「她的好,我知道。可是你不是發過誓嗎?你說,『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一瓢,究竟是她,還是我?」
沐瑩道,「誓是為你而發的,我要取的這一瓢,當然是你。不過……」
少華道:「若取我,我不允許你『不過』,別說了!」
沐瑩知道一時勸不過她,怕又惹她生氣,不再說有關碧蓮之事,換了話題道:「華妹,在越王府,越王要污辱你,你怕不怕?」
少華道:「說實話,我又怕,又不怕。女人不能讓男人看的地方,讓那些人看了,多丟人!可是我想,一個死了的女人,被人扒光衣服,誰能笑話她呢?因此我不怕,為了不給你丟臉,我準備死……」
沐瑩道:「你勇敢、潑辣,像我認識的你。可是死,又何必呢?就是賊子們姦污了你,我愛你的心也始終不渝……」
「真的!」少華道,她很感動,但接著就搖了搖頭道:「不會的,恐怕我一失身,你馬上就視我如敝履,拋了我,去找你那個碧蓮、紅蓮去了!」
沐瑩很氣,突然轉過身道:「原來你是這樣看我……」
少華很惶惑,覺得傷了沐瑩的心。但是,嫉妒心理終於沖淡了這種感覺,她一仰頭道:「不是嗎?你知道我沒失身,還愛那個碧蓮妹,我若真失身……」
沐瑩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不是對你解釋了嗎?我愛碧蓮,只是對妹妹的愛!」
少華道:「她不是你親妹妹,你愛碧蓮,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愛,而是男人對女人的愛——你就只說我不講理,你那妹妹講理嗎?用劍比著我要丈夫,你為什麼一句也不怪她?」
沐瑩生氣道:「我對碧蓮的愛,真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愛,只有對你的愛,才是全部的愛,你為什麼削鐵針頭、奪泥燕口,連我給碧蓮的那麼一點愛也要奪來?我以為一定和你解釋得通的,沒想到,哼,你也這樣……嫉妒量小!」
少華也生氣道:「你的解釋,我就非信不可嗎?」
沐瑩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當然非信不可……」
少華秋波一閃道:「我若是不呢?」
沐瑩道:「你這樣看我,我們就無話可講了。就算我這次千里迢迢來尋你,白來了!」
少華冷冷道:「誰知道你千里迢迢來,是為我,是為她……」
沐瑩氣得一跺腳道:「算沐瑩薄情……」說完轉身就走!
少華氣得捂著臉大哭。
但是沐瑩走了一會兒,就停住了腳,他想:「人心險惡,少華一個孤身女子,隻身行走江湖,真是危險。而且越王、大內、天外來客、日月神教都要追殺她。讓她這樣走,我豈放心?」想罷又往回走,想教給她一套絕世武功防身。可是走到原地,哪裡還有少華?
沐瑩尋找少華,各處尋找不見,就意緒怏怏回了客店,悶悶喝了一壺酒。天還沒黑,就早早躺下睡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正欲穿衣,發現被褥的旁邊,放著一封信。他這一驚非小,心想:「我警覺性這麼高,此人進來尚且不知,這人輕功真是高到極巔了!若是敵人,焉有我的命在!」急忙拿起那信看。信皮上是一個女子的娟秀字體,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白張,上面寫著幾行字,他默讀道:「你心上人在金山寺的雷峰塔裡,快去救她!知名不具。」
沐瑩拿著這張信紙,癡呆了很久。「知名不具」,寫這封信的是誰呢……?沒別人,定是碧蓮那丫頭。不知她把少華怎樣了?捉了,傷了,還讓我去救,除了她,誰會這樣呢?他收起了信,沒及多想,帶了寶劍匆匆出去。
沐瑩出了店,直奔西湖。繞過湖岸,離得很遠,便見矗立山上的金山寺金碧輝煌。寺中的雷峰塔高聳入雲。此時,尚是早晨,寺內外尚無遊人。沐瑩飛縱過去,落身塔前,他仰頭看了看塔頂,使了個潛龍升天。身子拔起空中,扶搖直上,升了三丈來高才力竭,腳落在四層塔的塔簷上,又縱了兩縱,就到了塔頂。他從頂層的門裡進去,少華果然在裡面。她穴道被點,癱倒在地。見沐瑩來,沒說話,眼裡含淚,背過臉去。
沐瑩趕忙為她解開穴道,抱起她,呼道:「華妹,華妹!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賭氣扔下你。」
少華哭得更凶了,仍是背著臉,恨恨道:「你好!你好!你扔下我,讓敵人捉去,故意讓你那蓮妹顯本領,來氣我。你去吧!我不用你管!我不用你管!」
沐瑩尷尬,但他心感歉意,溫情對少華道:「華妹!你聽我說!聽我說!」
少華道:「我不是你華妹,我不聽你說,我不聽……!快放開我。」
沐瑩道:「塔頂距地面這樣高,你自己跳不下去的。」
少華道:「我摔死更好,省得活在世上,受你們的欺侮。」說著真的往下跳去。
沐瑩大急,雷峰塔矗立在山巖上,就更增加了塔的危勢。他知道少華的輕功雖然不弱,但從這樣高的塔頂跳下去,也非摔個粉身碎骨不可!沐瑩不顧危險,也隨少華跳下。他用上了千斤墜的功夫,後發先下,追上了少華,展臂把她攔腰抱住,然後腳下一蹬塔簷,身子斜飛出去。好險!腳落在懸崖上距峭壁一尺的地方。沐瑩又怒又恨,放下少華,就打了她一個嘴巴。
這個嘴巴打完,兩個人都愣了。少華萬沒想到沐瑩會打她。她從小到大,還沒挨過家裡人打,被沐瑩打了,得了?正要發作,眼望下一看,下面是千丈深谷,心想:方纔我和他摔下去,都得粉身碎骨。看著這嚇人的場面,她也嚇得膽悸心跳,想發作也發作不起,但又受不了打,只怒望著沐瑩:「你……!」
沐瑩呢,也真後悔打了少華,方才是他衝動,沒及多想。少華在茫茫大地上舉目無親,只有一個唐姐姐,現在還和她天各一方,她這樣一個孤獨可憐的姑娘,他怎能打她呢?他愣了一會兒,歉意地對少華道:「華妹,我該死,我真後悔打了你,請你打我吧,打我幾下出出氣。」說著把臉伸過去。
少華恨恨地咬緊牙,掄起手,向沐瑩腮上打去。但她終於下不去手。她的手,剛挨住他的臉頰立即停住了。會武功之人收發隨意,少華的手恰在貼近他臉皮的地方停下,而且把掄掌時的慣力撤回。
沐瑩等著少華打自己幾下出氣,可是少華沒打,這樣沐瑩倒更覺心裡不安。他對少華道:「我打了你,你倒是打我呀!你打吧,打到出氣為止。」
少華道:「你讓我打,我偏不打,我嫌你玷了我的手!」
少華的話,對汰瑩的刺激性太大了。他氣得咬咬牙,怒視著少華,抬了抬手,又放下。
少華道:「又要打我嗎?為什麼不動手?反正你怎麼打我也不還手,替你那碧蓮妹妹打幾下。」
沐瑩怒視著少華,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見少華眼裡含著淚,反倒笑了,央求道:「好妹妹,你別慪我了!一定是碧蓮那丫頭給了你氣受,我代她向你賠不是還不行嗎?」
少華道:「她給我氣受?倒沒有。可是你替她賠不是算什麼?!方才打我是替她出氣嗎?」
沐瑩著急地:「我為她出氣!?用得著嗎?你好好想想,她若是恨你,為什麼一次次地來救你?她要是想打你,自己還打不了嗎?」
少華知道他這話說得很對,但是嘴上卻不認輸,對沐瑩道:「她當然打得了,但是你打我給她出氣,她不更喜歡你嗎?」
沐瑩氣得咬著牙長吸氣,但是不忍再打少華,沒別的辦法,看看四下無人,要給少華跪下:「好妹妹,別慪了!」
少華想到沐瑩方才救她的危險,看到沐瑩想跪在地上央她的溫存樣,氣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沒容他跪下去,急忙用袖子一拂把他阻住,「噗哧」一聲笑了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麼膝蓋那麼軟?你別跪我,去跪你那碧蓮妹吧!」
沐瑩知道這是少華在慪他,偏給她跪下去:「我就是不跪碧蓮妹,偏愛跪這個少華妹。你若慪我,我就長跪不起。」
少華道:「你跪吧,我背過臉去不理你。」說著背過臉去。
沐瑩見少華背過臉去,一會幾叫了一聲道:「哎呀!我的膝蓋好疼,華妹開開恩吧!」
少華偷著笑笑,不理他。少華正在愜意,忽見遠處走來一個小姑娘。她怕沐瑩跪她被人看見,著急道:「快起來!快起來!來人了……」
沐瑩不說話,仍跪著不起來。
少華更著急,反而央求沐瑩道:「我的小爺!快起來!快起來吧!你想怎樣,我全依你!」
沐瑩這才起來,對少華道:「謝謝華妹……」
少華剛要說話,忽見那小姑娘已到了跟前,冷笑道:「妖狐狸!你用什麼方法迷住了我瑩哥?看你把他收拾的……」少華一看,說話的是碧蓮,不由臉紅到耳根,想躲起來,卻被碧蓮拉住,動不了。
碧蓮道:「妖狐狸,你別逃,現在當著瑩哥的面,你說說,你怎樣迷住他!」
少華低頭不語。沐瑩道:「碧蓮妹,你別誤會,你這個少華姐姐正派,她……」
碧蓮道:「她怎樣?很美麗、很可愛是不是!所以你就扔下我,與她訂了婚……」
沐瑩道:「碧蓮妹,你別誤會。我很愛你,但你只是我妹妹。你別鬧了,要聽哥的話。」
碧蓮道:「我不聽。以前你明明是愛我的,可是被這妖狐狸迷住後,就變心了,說什麼我們是兄妹……」
沐瑩道:「我們不是兄妹嗎?除了是兄妹之外,還有什麼呢?」
碧蓮道:「有,我們講好的一輩子生活在一起,有這樣的兄妹嗎?」
沐瑩忽然道:「碧蓮,你不可胡說!我哪裡說過此等話!」
碧蓮道:「你賴賬!我最後那次碰到你,我要跟你走,你要我『到外祖家等著你』,說『見了面以後再也不分開了』,瑩哥,你說讓一個姑娘『等著你』什麼意思?說『見了面再也不分開了』又是什麼意思?」
不可否認,這些話都是沐瑩說的。但是沐瑩說這話,可沒有碧蓮說的這種意思。但是碧蓮把這些話理解成這樣,也不算歪理。沐瑩雖然覺得屈,但也百口莫辯。他想不到這個分手才幾個月的小姑娘,身上已脫盡了稚氣,這麼伶牙利齒。他只得說道:「碧蓮妹,你聽我說。當時,你孤苦零丁,身邊只有我,我怕你傷心騙你的……」
碧蓮道:「那時候你怕我傷心,這時候就不怕我傷心了嗎?這時候你若仍愛那狐狸精不要我,我就去出家,永遠也不再見你……」
沐瑩很尷尬,也很害怕。假若這小姑娘真出家,豈不是他害她一生嗎?他低下頭,沒說話。
少華道:「李碧蓮!你罵了我很長時間我不還口,是因為你保住了我乾淨身子!我的命是你救下來的,現在我還給你!」說罷欲往懸崖下跳。
沐瑩道:「且慢!華妹,我們當時發過誓,要生死與共,你要死,我陪你!」與少華握著手就往下跳去。
碧蓮見沐瑩欲同少華跳崖死,著了急,縱身過來,拉住沐瑩著急地道:「瑩哥,難道你真願意陪這個狐狸精去死嗎?」
沐瑩道:「對,她要死,我就死。」
碧蓮怒道:「你要死和我一起死!」說著拉住沐瑩:「走,去死!能和你一起死,也幸福。」
少華鬆開沐瑩的手道:「李碧蓮,你聽我說,方纔我被越王府的人,勾結天外來客捉了我,又被你把我救到高塔上,看在兩次相救之恩,我把瑩哥讓給你,你們結婚吧,我遁跡江湖永不出來……」
碧蓮道:「要如此,你就是我的好姐姐!」
少華不理碧蓮,對沐瑩喊道:「瑩哥哥,請保重,只當你從來就不認識我,忘掉我吧!」說罷縱身而去,越去越遠。
沐瑩眼裡流出淚,急喊道:「華——妹——!華——妹——!」可是少華已經去遠了,他欲掙扎,碧蓮的手似鐵鉗,抓牢他的手腕不放。
沐瑩急道:「碧蓮放開我!你快放開我!你知道你惹了什麼禍嗎?」
碧蓮顯出害怕,但這樣害怕的表情轉瞬即逝,噘起小嘴道:「我不管!天塌大禍我擔著。我只要與你在一起。」
沐瑩不忍苛責碧蓮,只是委婉道:「蓮妹,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
碧蓮道:「呸!你們想得倒好,我不平,怎能把你便宜她自己。」
沐瑩道:「碧蓮妹,你恨她嗎?她自己走很危險,你讓她這樣走,莫如當初不救她!」
碧蓮道:「我第一次救她時,還不知她就是藍少華,那時救她是出於道義。」
沐瑩道:「那麼第二次你已經知道了她是藍少華,不是又救了她嗎?」
碧蓮道:「是的,我知道她是藍少華。可是,我們武林人怎能見死不救呢?」
沐瑩道:「碧蓮妹,你的俠心猶在,不能做糊塗事了,現在越王府的人在拿她,讓她自己走是死路!」
碧蓮哭道:「可是……可是……這怎麼辦?!我的心裡實在……實在拋不開你。」
沐瑩也測然。碧蓮對他一見傾心,一向鍾情,他是清楚的。他知道碧蓮對他動的是真感情,她可以為他捨性命。他想:「碧蓮妹對我那麼好,我卻心裡沒有她,只把她當妹妹看,真是太不公平了!無論如何我不能太傷她的心。」想罷溫言對碧蓮道:「碧蓮妹,你是個最聽話的孩子……」
碧蓮哭道,「我不是孩子了,你別總把我當孩子胡弄我。」
沐瑩仍溫言道:「哥把你當孩子看,是從心裡喜歡你。你讓我去救下那藍姑娘,什麼事都好商量的。」
碧蓮哭道:「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呢?我落花有意,你流水無情,你們已經訂婚了,而我……」碧蓮抽咽得很厲害,沐瑩的心也好內疚,好酸楚。碧蓮繼續道:「君子不奪人之愛……我走……成全你們…。」
沐瑩道:「好妹妹,你聽我說,若是你走,你我都痛苦,與其這樣,何不留下呢?」
碧蓮哭道:「唉!羽翼不彩心應覺,忍情莫近故侶飛……我離開和留下都痛苦,何必留下著人嫉恨呢?還是我走,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寺庵了此一生……」
沐瑩道:「好妹妹,你聽我勸,少華她是個好姑娘,你留下,她一定會通情達理的。」
碧蓮哭道:「別說了!我知道,她若不好,你絕不會如此愛她。她好,我比不過她,你們花好月圓……我為了你的幸福……告辭了!」說罷淚水潸然,掩面而去,頭也不回。
沐瑩知道,追也沒用,也就沒追。聽碧蓮說得傷感,也跟著傷感,不禁淚流滿面。碧蓮這一走,他更覺得碧蓮可愛,也更增加了幾分對碧蓮的內疚。他想起碧蓮給他的紅豆和題的那首詩,含著淚輕吟起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沐瑩如醉如癡,這首詩他吟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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