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
年輕的戀人下午三點半的時候有課,已經提早去上課了。蘇文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看了一陣,坐起來,再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鍾了。突然間有休假,年輕的戀人這一陣子看樣子還會忙,他居然有些不知道怎麼過呢。
蘇文不由得想起他以前的時候,以前的日子,他一個人都是怎麼過的?
然而他發現自己完全想不起來。這幢樓是他很早以前買下來的,因為一直只有一個人,他花錢的地方也不多,所以能很快地存下錢來買房買車,而事實上在之前房子裡也是空空的,根本就沒有多少家具,不像現在,因為戀人每天都住在這裡了,這裡堆滿了東西,甚至書房裡還有一半書架裝的是戀人的那些色情的書和雜志。廚房也是,在以前只有簡單的廚具,現在則是增加了諸如搾汁機、攪拌機、烤箱等等,甚至因為籐帆喜歡吃墨西哥魷魚卷,蘇文也學會了做這道菜的方法。
在這樣的滿滿的全是兩個人一起生活的痕跡的房間內,蘇文根本就想不起來他以前一個人是如何生活的。
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是很早了,蘇文起身穿衣服,開車去接下課的戀人吧,他看到他會很開心嗎?
在路上的時候蘇文看到一家蛋糕店,他突然想起來在睡覺之前籐帆指給他的那種蛋糕,於是就放慢車速,蘇文果然在蛋糕店的櫥窗上看到了籐帆所說的那種蛋糕,式樣也跟圖片上的一樣,上面還有灑著一層咖啡色的粉末。
蘇文停好車,走進蛋糕店,蛋糕店的主人迎了上來,“先生,請問您喜歡哪一種?”
“……呃……”蘇文沒有為人買過蛋糕,有些不自在,“這種……椰奶幕斯?”他想起他七天的假期,“……這個……我能不能在你這兒學做蛋糕?”蘇文鼓起勇氣問道。
“咦?”蛋糕店的主人望著他。
“……”那目光令蘇文有些想退縮,然而他仍然鼓起勇氣,“我想學做這種蛋糕,我可以付給你學費。”
“咦?做給女朋友吃嗎?”蛋糕店的主人看著他,“這年頭會為所愛的人學做蛋糕的好男人很少了噢。”
蘇文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可,可以說是女朋友啦。”
“不要害羞啦,學費嘛,我就簡單收一下材料的錢吧。”蛋糕店的主人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真是謝謝你。”蘇文看了看那個蛋糕,“呃……我什麼時候過來學合適?這個……難不難……?”
“不會很難的,就算你從沒有做過蛋糕,一個星期也足夠了。”蛋糕店的主人道,“不過想要做出非常好吃的,還需要自己慢慢練習把握,慢慢的就會找到感覺,明天早上你過來吧。”
“謝謝。”蘇文由衷道。他記下這個店的地址,開車去籐帆的學校。
停好車的時候蘇文往籐帆上課的地點走過去。看看時間,已經下課了。不知道會不會碰上?蘇文想著,遠遠地看到一個草坪上籐帆好像與一位女生對面站著。
蘇文微笑著繼續往前走,然而走近了,他看到那個女生手裡拿著蛋糕,遞出去。
蘇文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
年輕的戀人……對這種表白……應該是游刃有余的吧……遠遠地望著年輕的戀人俊俏的臉龐,蘇文有些感歎。
年輕的戀人是那種很會吸引女孩子的人呢——
蘇文望向他們,剛好看到籐帆伸出手,接過蛋糕。
蘇文一下子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蘇文看到年輕的戀人還打開蛋糕盒,拿起裡面的一個小蛋糕看了看,年輕的戀人的嘴動了動,似乎還笑著跟對面的女生說著些什麼話,蘇文沒有注意到他自己的臉早已經沉了下來,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緊抿了唇,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停車場走回去。
***
“請你接受我的心意!”陽光下,草地上,女生向籐帆遞出她的小禮品。
“咦?怎麼會是你?”籐帆打量著那個不是怎麼漂亮的女生,女生長得充其量只能說是五官端正,而且發型穿衣服的樣子完全不像是那種只想談戀愛不想念書的女孩子。
“咦?你認識我嗎?”那個女生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歐陽若若,以全年級段第一的成績進入M大,上學期醫學系拿的第一名的獎學金,怎麼會不認識?”籐帆望著她,“你不像是那種會主動去追男生的人啊?”
“啊——被你看出來了——”那個叫歐陽若若的女生吐著舌頭,“說實話,我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呢。”
籐帆皺了皺眉頭,“你有朋友嗎?”
“咦?朋友?”歐陽若若疑惑地望著他,“我當然有啊。”
籐帆諷刺地笑,“全年級考第一名的人,會有朋友嗎?”
歐陽若若好像有些生氣,“怎麼可能沒有!我當然有好朋友!而且還不只一個!我有三個!”
“那麼……沒有人跟你說嗎?”
“咦?什麼跟我說?”歐陽若若有些不解。
“上學期期中過後的時候,學校裡發生了一件物理系教授因為跟任教的學生搞同性戀而被辭職的事情。”籐帆道。他注意到歐陽若若身側的幾棵樹叢裡好像有人的樣子。果然還不只一個的樣子。
“聽說過啊,可是這跟我向你告白有什麼關聯呢?”
“……”籐帆皺著眉頭,“你來向我告白之前,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什麼話?”
“啊,當然有。”歐陽若若想起來,“一聽到我終於有了心儀的男孩子,她們都在鼓勵我啊,這個蛋糕,還是他們教我做的呢。”
籐帆看了一眼她的蛋糕,看到蛋糕的包裝,是讓他恨之入骨的愛心形的禮盒包裝,又是情、人、小、慕、斯?!
“能讓我仔細看看嗎?”籐帆微笑著問道。
“當,當然可以。”歐陽若若遞過去,“這個就是要送給你的。”明明對面的男生在微笑,可是為什麼她會感覺到籐帆好像在咬牙切齒?
籐帆打開來看,果然是七顆小慕斯排列成心形,“很、好。”他抓起中間的草莓慕斯,“正中的草莓慕斯代表你的心”——一想起這句話,籐帆的臉都要扭曲。
“真的?你也很喜歡嗎?”歐陽若若高興起來,“我的朋友們說這種蛋糕是有著特殊意義的,只要接受了蛋糕,就代表著對方成為你的情人,答應跟你交往了。而且她們還告訴我,這種蛋糕是有魔力的——”
“答、應、交、往?”籐帆果然在咬牙切齒了。
“咦?”歐陽若若感覺到有一點不對頭。
籐帆把蛋糕塞回給她,沖著她大吼,“你是笨蛋嗎?你知不知道我是同性戀?那件事鬧得那麼大,你難道就沒有聽說過嗎?”
“咦?我聽說過啊……”歐陽若若慢一拍的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男生是你?”
“明明知道我是同性戀,還鼓勵你去跟我表白的那些朋友,算是朋友嗎?充其量只不過是虛假的,因為你成績好而接近你,想讓你在考試的時候幫她們作弊的狐朋狗友吧!”籐帆沖著這個只知道學習不知道人心險惡的女生大吼,“這樣的朋友,算是朋友嗎?”他側過身,對著歐陽若若站的位置旁邊的樹叢喝道,“出來!”
三個女生戰戰兢兢地站起來。
不同於歐陽若若只是簡簡單單的馬尾辮,不施脂粉的臉,平凡的衣服,這幾個女生都很會打扮,很潮流,臉上的妝容化得很精致。
“藏在這兒,藏了多久了?”籐帆冷笑著看著這三個女生,“歐陽若若只顧學習,不知道我的事,你們總該知道的吧,聽到自己的朋友喜歡上了一個同性戀,還鼓勵她去跟那個同性戀表白,這是安的什麼心?偷偷摸摸鑽在樹叢裡,是想看到她告白失敗受打擊的樣子吧。”
三個女生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不許你這樣說我的朋友!”歐陽若若生氣了,“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可以罵我蠢,可是你不可以罵我的朋友!小藍、巧月、曉竺,你們不用低頭的!”
“我們……”三個女生涅濡著說不出話來。
“哼,因為她們本來就應該低頭。”籐帆冷笑,對這種所謂的女生間的情誼感到嗤之以鼻,“你還會說你有朋友嗎?可笑,這樣的朋友也算是朋友嗎?她們在要跟男朋友約會的時候,是不是會想到你?就算你有什麼事,可是她們的男朋友一呼她,她們就迫不及待地扔下你去跟男朋友一起了吧,只有到了要考試的時候,才會纏著你,要你幫忙的吧?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又怎樣!”歐陽若若氣呼呼,“跟男朋友相比,女性的朋友當然是要先放一邊吧,因為心愛的人很重要嘛!我做為朋友,怎麼可能會生氣?小藍、巧月、曉竺她們只是太忙了,她們也很想念好書啊,可是她們總會有不懂的地方,她們平時幫我那麼多,我在考試的時候幫她們一下有什麼問題?如果不是她們鼓勵我來跟你表白,我說不定還要自卑到什麼時候呢!雖然我會失敗,可是失敗又有什麼關系!這又不是她們的錯!她們就不能來這裡嗎?”
“若若!”三個女生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睛裡閃閃發亮,那種眼神讓籐帆看得毛骨悚然,那三個女生齊聲叫道,“若若你好偉大!”
“因為你們也很偉大啊。”歐陽若若如是道。
“若若你對我們真好!”三個女生道。
“因為你們也對我很好啊。”歐陽若若道。
“若若你明天考試還會借我們抄嗎?”三個女生道。
“怎麼不會,那是當然的啊。”歐陽若若道,“我們的友誼是不會變的。”
“你——”籐帆的臉黑了一片,他的嘴角抽搐著,“你是笨蛋嗎?”
***
因為被歐陽若若的事情耽擱了,籐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快晚上六點了。在門口的時候沒有看到燈光,以為蘇文出去了,然而大門卻是沒有鎖,籐帆進門,看到客廳的沙發上似乎坐著人的樣子,“老師?”
蘇文坐在黑暗裡一動也不動。
“怎麼不開燈?”籐帆開燈,看到蘇文的臉陰沉沉的。
籐帆走到蘇文面前,“老師你在發呆?”他把手在蘇文面前晃晃。
蘇文一下子偏過頭去。
“怎麼了嘛,老男人,你這個樣子讓人有點悶悶的感覺。”籐帆叫起來,“我餓死了!”他叫著走進廚房,廚房裡冷冰冰的,“什麼嘛,連晚飯也沒有做!”
走出廚房,籐帆看到客廳垃圾筒裡的蛋糕,又想起那件事情來,他有些生氣,“老師!”
這件事情,他還沒有跟老師追究呢,老師居然就擺出這樣一副陰沉沉的樣子來對他。
籐帆想起那個被他扔到外面的包裝禮盒,他走出門外,想去草坪上找,可是卻沒有找到,是蘇文看到了把它收起來了嗎?籐帆在垃圾筒裡翻了翻,沒有看到。可惡!那個禮盒底蓋到哪裡去了?
“你看到了?”籐帆語氣不佳地問。他會有什麼反應?
“是。”蘇文應道。下午的事情,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
籐帆瞪著他,“你沒有別的解釋?”不向他解釋為什麼會有帶著日文的“我喜歡你”這樣的禮盒出現在家裡,為什麼會把別人向他表白的蛋糕帶回家?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的吧!”蘇文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籐帆一下子吼起來,“難道你是說這是我的錯?你根本就沒有要懺悔的態度嗎?”
“要懺悔的人是你吧!”蘇文的聲音不由得也有些大起來。
“老男人!你居然敢吼我!”籐帆一下子暴跳如雷,“我要懺悔?我要懺悔什麼?這根本就是你的錯!為什麼要我懺悔?這就是你向我解釋的態度嗎?”
蘇文偏過頭去。
籐帆氣得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是我的錯嗎?你認為這是我的錯?我錯在哪裡?你說啊!明明是你自己不應該!你居然還大聲吼我!”
“你為了別人大聲吼我?!”籐帆氣呼呼,他認為:明明是蘇文出軌,接受別的女人送來的禮物,卻反過來先跟他凶。蘇文覺得那個女人重要了嗎?
蘇文一下子站起來,“我去做飯。”
籐帆一把抓住他,“我不吃!你為了一個女人居然敢大聲吼我?你要拋棄我了嗎?”
蘇文往廚房裡走,籐帆抓著他的衣服,蘇文繼續往廚房裡走,籐帆被拖著往廚房裡走,“我要做飯,走開!”蘇文道。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要站在這裡!”籐帆叫著,他一下子放開他,廚房的燈還關著,籐帆的眼睛在黑暗裡亮晶晶,他氣喘吁吁地瞪著他,他瞪著他的的目光像一匹狼。
蘇文打開燈,打開火,洗米做飯。
籐帆仍然在瞪著他。
在蘇文做好晚飯的時候,籐帆仍然站在那裡瞪著他。
蘇文卻像是沒有注意到籐帆的目光一樣,看著鍋裡的菜,下午的事情就像是電視一樣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腦中重演。籐帆在跟那個女生站在一起,籐帆在跟那個女生說話,籐帆接過那個女生的蛋糕,籐帆打開盒蓋拿起蛋糕,籐帆又跟那個女生說話——
在吃飯的時候,蘇文的嘴裡一陣苦澀。
“我吃不下!”“叭——”的一聲,籐帆把筷子摔在桌上。
為什麼吃不下?因為感覺到與他相處是多麼的悶,多麼的難受了嗎?蘇文一陣苦澀。年輕的戀人是不是覺得愛他只是一時的迷戀?只是一時的迷惑?最後還是發現了女生比較好?所以才會接受女生的表白?回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解釋的意思,也許在他心裡,這根本就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吧。因為他這個老男人,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吧,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對他解釋吧。
看到他陰沉沉的,又沒做飯,就理所當然地生氣。這就是他的年輕的戀人。
蘇文往嘴裡扒飯,筷子卻被年輕的戀人一把抓下,年輕的戀人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我吃不下!你居然還吃得下飯?你一點都不擔心我了嗎?你一點都不愛我了嗎?”
愛?蘇文的嘴裡的飯也是苦澀的味道。他看向年輕的戀人,戀人才二十歲,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嗎?
“我要做!”籐帆抓住他,“我要做愛!老男人!我要做!”
他希望見到蘇文反抗求饒的樣子,然而蘇文奇跡般的沒有反抗。事實上,一直到事情結束,蘇文都像是無精打采一樣,一點都沒有反抗。就算是戀人惡意地咬他的乳尖,狠狠地進入他的身體,蘇文都只是機械地接受,直到最後射精也是。
“你對我厭倦了嗎?”在做完愛的時候年輕的戀人抓起他的下巴大吼,“你覺得我煩了嗎?你厭了我嗎?想要拋棄我了?”
厭倦了的人……是他吧……
蘇文被扒得精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心裡這樣想著。
年輕的戀人在抱他的時候,他心裡怎麼想?身體還是不如女生柔軟?那個地方還是不如女生的舒服吧,他是個老男人,又干又澀,做不了幾個回合就要喊停,這樣的身體,年輕的戀人覺得很無聊吧。
所以才會接受女生?
蘇文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浴室裡嘩啦嘩啦的,是籐帆在洗澡。
蘇文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想起中午的時候,年輕的戀人勾引他的樣子,那麼的性感那麼的誘惑,在成功地讓他放棄吃飯被他抱進臥室的時候,年輕的戀人笑得那樣的滿足有成就感,那樣的自豪的樣子,又想起下午的時候,那樣藍的天,那樣綠的草地,年輕的男生與女生站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一副畫一樣,他這樣的老男人,就是跟年輕的戀人站在一起,也是一副很破壞畫面的吧……
年輕的戀人,終於發現了嗎?
籐帆走進來,躺到床上,沒好氣地去推他,“去洗澡啦!老男人!那種臉色,看了就討厭!”
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聽了只是稍稍有些不舒服的“老男人”這個詞,在今天是那樣的刺耳。
蘇文去洗澡的時候經過客廳,他看到電視櫃上一個人偶被剝光衣服五花大綁地趴著。那是蘇文。
事實上,這個人偶就是蘇文在去年聖誕節的時候作為禮物送給戀人的,因為人偶的臉跟蘇文很像,所以被年輕的戀人稱之為“蘇文”,而蘇文把人偶送給他的意思就是蘇文把他自己送給他。所以年輕的戀人在生氣的時候,會狠狠地作弄這個人偶,比如會把它的衣服全部脫掉啊,會把它的褲子套在頭上啦,有一次吵得最厲害,年輕的戀人怒氣沖沖地把一枚針當著蘇文的面刺進人偶的那個地方,蘇文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現在這樣被剝光衣服五花大綁地趴在電視櫃上,是什麼意思?
懲罰嗎?
蘇文進了浴室。
其實蘇文如果仔細去看的話,會看到人偶的背上綁著一個小段牙簽,不過就算是蘇文看到了,他也不知道他要負荊請什麼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