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牆不值什麼錢,重要的是傷了人怎麼辦?quot;怒意的利芒深深種進他眼底,口氣怎會好得了。眾目睽睽之下,赫連負劍的聲音清晰可透,水靈靈只覺顏面盡失。"不過一條爛命,真要哪個倒霉鬼被砸破頭也只能怪他時運不濟,命該如此。"
太平盛世自然可凡事講究,要遭遇亂世,一條命比一個石子兒也不值。
把子虛烏有的罪扣到她頭上,打死她也不背這黑鍋。
"爺,奴家見到她把那可怕的東西丟到草叢裡,您搜一搜。"馬不知臉長又不甘寂寞的鶯鶯湊了過來。
她親耳聽見她的爺正在詢問"妖女",很一廂情願地把它想成赫連負劍為她"打抱不平",一顆芳心更是緊緊貼到他身上去了。
赫連負劍眼睛一瞟,馬上有人替他把霹靂雷火彈長了出來。
"長舌婦,短舌麻雀。"水靈靈恨聲罵道。
標準落井下石的小人,報馬仔!
赫連負劍眉宇深扣,凌厲的眼神狠摑了水靈靈一巴掌。"還罵人?"他緊握手中的霹靂雷火彈。"小沉,送她花萼樓,不准給她食物,直到她認錯為止。"
"赫連負劍!"她狂吼,發出像野獸一樣的聲音。
他竟敢把她當成一堆垃圾似的決定她的未來,去他熊奶奶的!
咬著牙,她要自己冷靜,不許罵人、不許發神通、不許崩潰、不許生氣。"你確定這麼做沒錯?"
赫連負劍冷冽寒極的眼猶豫了一下,瞬間又恢復冰霜面孔。
她比他城下的十萬大軍還麻煩,從來沒哪個女人敢罵他,她們連對他說句重話都不敢,但這小東西不知忤逆了他多少次,老把他的話當馬耳東風。
這處罰雖稍嫌嚴厲了點,可是不磨平她那動不動就伸出來的爪子,往後他如何服從帶人。
他的理智告訴自己讓她吃點小苦頭應該沒關係。
"爺!"那不識相的女人又黏了過來,嗲聲嗲聲的把半個身子擠進赫連負劍的懷抱。"你真是太仁慈了,像這賤丫頭少說也該賞她幾十下軍棍,看她還敢不敢耀武揚威、目中無人。"
水靈靈乾脆朝她吐了口口水。
他粗魯厭惡地推開鶯鶯。"小沉,帶走她。"
"大嫂,大哥正在氣頭上,你別理他,等他氣消自然就沒事了。"傅小沉趕忙來圓場。
黃金城裡沒有人會笨到在他大哥盛怒的時候加油添醋的,那無異是自找死路,當然啦——他瞄了眼鶯鶯,蠢女人當然例外。
水靈靈的心又痛又亂,他居然這般待她。"赫連城主,你會後悔的。"
她的愛恨情仇濃烈極端,看著赫連負劍那決然的表情,她倏覺心灰意冷。
她是魔女,行事完全和貴族千金、一般大家閨秀甚至小家碧玉都不同,或許她任性、邪氣、自以為是,可是她絕不能忍受被冤枉,尤其赫連負劍是為了那個假惺惺的女人把過錯全推到她身上。
這口氣她忍不下去。
赫連負劍的表情因為她臨走的一句話大受震動。
赫連城主。她腦袋裡打著什麼主意呢?不知為何,他竟有絲心慌——
"爺……"鶯鶯這"屢戰屢退"的"自動貼布"又黏上來。"到我的小竹樓坐坐,讓奴家倒杯水酒給你解解悶。"
"走開!"他對女人全無半點溫柔,尤其是討厭的女人。
揮掉她不規矩的手,赫連負劍只覺無比厭煩。
不幸的"自動貼布"重心不穩,波太大,地心引力又強,求救不及的面孔朝下和土地做了次親密的接觸。赫連負劍扭頭就走,留下吃吃笑成一團的部下和像四腳蛇在地上扭動不停的鶯鶯。
"我說傅小沉,你完成命令,可以消失了吧!"兩手交叉盤腿坐在床沿的水靈靈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大嫂,我這麼做可是為你好,我老哥要發起飆來沒人制得住他的。"根據以往的經驗,只有她能左右赫連負劍的喜怒,可這次的罪魁禍首偏也是她!唉唉唉!他聰明的腦袋也正為這件事困擾著,種豆得豆的人如何"救豆"呢?有點難。
"我深明大義,不會把帳記到你頭上的。"全是那個死傢伙的錯。她忿忿地暗忖。
咦?他大嫂未免太明理了些,這和她往常的作風相悖,不對勁喔。
"你放心,這點小事還不夠份量讓我尋死尋活的。"她不是那種逆來順受,受了委屈就以淚洗臉的懦弱女人,她崇尚以牙還牙。
"這才不愧為我心目中的偶像嫂子。"她眼底那兩簇狡黠的光芒就算白癡也看得出來。
隨她翻雲覆雨去吧,他大哥那舊思想、老傳統的"鴨霸"行為需要一個具致力"革命"的暴力份子來制裁他。誰叫他們兄弟全是自掃門前雪的那種人,要"拯救"他大哥也只有她了。
他那死是死道友與貧道無關(也就是讓她去充當炮灰)的眼神和賊笑全落在水靈靈眼中。
這混帳和赫連負劍全是一丘之貉,他以為她智能不足,笨得再去自取其辱一次?看誰葫蘆賣的藥有料誰就是贏家嘍。"我好累,想休息了,小哥,男女授受不親,你該不會想待在這裡看我寬衣解帶吧?quot;她露出自認為"妖嬈"的嫵媚笑容。
傅小沉頓覺頭皮發麻,寒毛直豎,雞皮疙瘩掉滿地。
如果他嫂子那調調稱之為"風情"的話,他倒認為叫"瘋情"比較貼切些。
"我還有事……"還是腳底抹油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比較衛生。
"不送。"她巴不得他早走早超生。
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水靈靈如鮮花初綻的臉馬上枯萎,她拉開錦被蒙頭就睡。
她要儲備戰鬥力,報小人仇。(去他的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三年後死人的骨頭都可以撿起來打鼓了,誰興記仇記那麼久?吃飽撐著啊!)
"她氣壞了吧?我那樣待她。"赫連負劍在他住處附設的書房裡瞪著傅小沉說道。
"這倒沒有。"相反的,她理智冷靜得有點——過火。
傅小沉蹺著二郎腿,嘖嘖地喝著由他大哥桌上拿來的蓮子紅棗茶,還是一副吊兒郎當樣。
"沒有?"不可能。在他這樣待她後,那小魔女竟無動於衷?也沒氣得砸東西或喊著要殺人?不對!
"你離開時,她在做什麼?"
"親愛的大哥,不要婆婆媽媽好不好,早知如此,你剛才又何必凶她?"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無聊嘛!"哎呀!別瞪我,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她睡著了。"
為了怕有負所托,(其實是替自己的小命著想)他可在事後又掀開屋瓦瞧了個清楚。
"不,我放不下心。"那小東西層出不窮的花樣他領教過,沒看到她的人,他什麼都不確定。
唉!這不是擺明跟自己過不去?傅小沉搖頭。他大哥剛則剛矣,什麼都要比人強上一等,連感情這碼事還需要一根大鎯頭來敲。
看赫連負劍急急趕去的背影,他把最後一口茶喝盡。
看來沒他的事了。窗外春光亮透十分,是個好天氣,好天氣嘛——最適合找個好地方睡回籠覺。
她躺在他胳膊上,頭髮往後飛瀉,一張清靈精秀的臉完美地呈現在他眼前。看她甜淨如謫仙的面容,誰也不相信她也有潑辣任性不講理的那一面。
他經常被她撩撥得怒氣衝天,但更多時候他是寵溺她的,用一種不為人知、全心全意的珍愛來愛她。
她明白嗎?顯然和他的認知有段距離。
小東西呵小東西!他俯下頭在她的額和雙頰都吻了吻。她可知道她給他的是一份多麼強烈的感情?
水靈靈睡得迷迷糊糊,彷彿覺得有輕潤如蜻蜓羽翼的東西拂過她的頰,她的心朦朧地漾起暖烘烘的喜悅,她下意識地伸出小胳膊,攬住赫連負劍的脖子。"當當,快別淘氣了,好癢呢。"
感覺太真實,逼使水靈靈激動地睜大迷-的慧眼。
"你……你在做什麼?"
"我在吻你。"赫連負劍深情地說。
她結巴了,剛醒過來的腦子還不是很管用。"你……為什麼脫我的衣服?"她動彈不得,安安靜靜地張著癡醉的眸凝視他性格的臉。
"嫁給我。"他簡短有力的請求著。
他的唇在她胸前移動,暖暖的氣息像電流奔竄過她每根纖細的神經,她只覺得渾身發燙。
她眼睜睜瞧著自己羅衫被輕褪到腰下,身體倏然變得僵硬無比。"嫁給你嫁給你,幹麼脫我衣服?"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雲雨之事,她懂得的那些吉光片羽全是從下人丫環們閒聊時偷聽來的,正因為似懂非懂,她才非打破沙鍋問清楚不可,更何況這死傢伙才剛跟她吵了一架……啊!她居然忘記這等大事。
"色狼!"她大叫一聲,乘勢推開意亂情迷的他。
"你發什麼神經?"他雖然不是風流瀟灑的美男子,可被女人從床上踢下來卻是生平第一次碰到,該死的第一次!
水靈靈跳起來,氣勢才形成,頭卻狠狠地撞上天篷,上頭全是硬邦邦的實心木板,這一撞馬上撞出她一泡眼淚。"嗚……都是你不好啦!乘人之危……嗚……"
赫連負劍把她抱進懷裡,哭笑不得地輕呵她的發心。"你這毛毛躁躁的脾氣什麼時候才會有長進?"
她垂下睫毛,鼻子輕輕抽氣。"都是你不好啦,全是你害的,你當著那老女人的面讓我難堪。"她已將那件事視為生平最大恥辱。
他的拇指心有規律地搓揉她喊疼的地方,另一面把下頜抵在她散發檸檬香的頭頂。"小東西,要講理,我是一城之主,你當著眾人面前讓我下不了台,這叫我以後怎麼帶人?"在這裡,他是法律,也是公權力。
"反正全是你的理由!"她忿憤地扭頭想離開他。
"不如咱們來份協議吧。"輕輕拉回她,赫連負劍這次將她摟得更緊,雙臂如鐵交錯,鎖住扭動不安的她。
"協議?"
他捧起水靈靈的臉,深深地凝視她,這完全擄獲、迷惑他的小東西,要不是他必須先安撫她的情緒,只怕又要情不自禁地戀上她那恍似會笑的唇。
"我是男人,在外頭你必須尊重我的意見和決定,要是回到家裡來,就全聽你的?quot;
水靈靈皺皺眉頭和小鼻子,表情沒有赫連負劍想像中的開心。他有些吃驚,難道這樣還不夠好嗎。
"怎麼?"他擔心地問。
"你經常在外拋頭露面嗎?"
拋頭露面?"嗯,還好。"他想工作時自然有做不完的事,他不想理自然也有人接手,不過被形容成拋頭露面實在有點那個……
"還好是什麼意思?"
真是追根究底,標準的水靈靈脾氣。"意思就是不多。"
她拍手,大喜。"那也就是說你要聽我話的機會比較多嘍?"小事喙大事,自然她就佔上風了?br> 赫連負劍輕易地想透這層緣由,不禁莞爾。"你要是嫌日子過的無聊,毗天闕里有你想做也做不完的事。"
她臉上登現喜色,如鮮花初綻。
說實在的,她最怕悶了,以前在家裡三不五時還有個水當當可以陪她說說體己話,來到這裡,春水、春情、揚琴、司畫待她雖然也客客氣氣的,但她總覺得缺少些什麼。
赫連負劍細策地發現她難以言喻的寂寞,他閃電地啄了她一下,微笑慢慢從他眼底消失,起而代之的是突發的柔情,他的嘴唇往下移,癡纏鎖住她的。
他不會讓她無聊的;他會給她一個屬於他們的娃娃。
安靜了好半晌——他突然想到什麼。"小東西,這次半途絕不准再趕我下床,我沒辦法再臨時撤退的?quot;
"你……說什麼?"她帶喘地抬起酡紅如醉的眼。
"沒……沒什麼。"他猛然覺悟自己是多此一舉了。
他的笑容溫柔如夢,靈活的手指褪去她最後一層束縛……呵,她多美麗啊,他可能要花上一生的時間才能和這樣的美麗相對……不過,他一點都不介意。
"廢話說完了?"赫連負劍不耐煩地從桌上抬頭。
今天是每個月最忙的一天,帳冊、大小事項申請單核批,原先他不在時全由老二代管的所有業務、商埠內的大小事也全堆成山的一大疊流水冊,他一心想盡快把公事結束掉,不過才個把時辰,他已經渴切想念起不靈靈的笑臉。
他已經忙得一心二用,偏偏不識相的傅小沉又進來插科打渾,說的全是言不及義、狗屁倒灶的芝麻綠豆事,任他脾氣修養再好,也受不了。
"大哥,你再給我白眼看,眼珠子可就保不住了,息怒息怒啊。"傅小沉全沒個正經的把兩個袖子甩來甩去,委委屈屈地往旁邊用力坐下。
"你那'掃愁塢'沒有一件足以要你操心的事嗎?成天往我這裡跑?"他的名下產業都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少,可就整天只見傅小沉不務正業的在他的毗天闕晃蕩,真是叫人想不通。
"你這裡大紅燈籠高高掛,美女如雲,妻妾成群,我那掃愁塢涼地荒野,連個可看性高一點的美人都沒有,你叫我怎坐得住?quot;小氣巴拉!就止於眼睛吃吃冰,他可連美人們的小指頭都沒碰到。
"是嗎?"他壓根兒不信。"你要真喜歡全送給你吧!"那些吵死人不償命的聒噪女人簡直叫人退避三舍,而且自從他回來後皆擠破頭的想單獨見他一面,求他臨幸,他早已煩不勝煩。
傅小沉馬上跳起來。"開玩笑,想我傅小沉天真無邪、冰清玉潔、守身如玉,要讓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們住進掃愁塢,我寧可一頭撞死去。"
女人爭寵比戰爭還可怕,更何況是一大群,想他傅小沉正是"豆蔻"年華,若莫名其妙葬身在一群"大鯊魚"的口中……媽呀……
"既然如此,你還是乘早滾回去,免得耳朵挨擰?quot;
傅小沉聞言,反應奇速地捂起自己的雙耳,眼觀四面,全身寒毛全豎起來。"那三貼的女人又來了?"
"三貼":貼臉、貼胸、貼下身是也。
瞧他英雄氣短的模樣,赫連負劍又好氣又好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啦。"
他這個弟,性子活潑好動,雖也是人家的主子,可半點也沒大人該有的冷靜穩重,每天嘻嘻哈哈的,惹得佳麗們以為對她們有情,所以會惹出禍事來,一點也沒啥稀奇的。
"你真不夠意思,一把將我推入火坑,人卻拍拍屁股走了,這叫啥兄弟情深?"他嘟嘴又蹶唇,要不是男兒裝扮,簡直像信用證姑娘撒嬌不依的俏樣子。
他不在的這一、兩年,黃金城的一切事務完全交給老二代理,只除了那些內定新娘們,任無我有股與生俱來的"厭女症",簡直討厭女人入骨,他雖攬下所有重責大任,卻抵死不肯將那些女人納入翼下,赫連負劍只好找來女人緣奇佳的傅小沉擔此重任。
"別煩心了,過些天我會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花兒們全遣回原籍地,安排她們各自婚嫁,這樣,你滿意嗎?"他篤定、舒適地往椅背一靠,為了安撫傅小沉的情緒,姑且把未定的計劃說出來。
"嘿,你不是怕嫂子打翻一缸醋罈子吧?"
"你到底出不出去?沒正經的話說個沒完?quot;赫連負劍以為將話說開就沒事了,不料傅小沉根本沒半點要移動"尊臀"的意願。
"我都還沒進來你就打算趕我走了。"一隻打不死的"蟑螂"還沒趕走,又來一隻,赫連負劍認命把蘸飽墨汁的毛筆一放,仰臉直視樑柱,無語問蒼天。進來的是任無我。
"二哥,今天吹西北風啊,要不怎麼請得動你?"傅小沉見面就是一頓狠削。
任無我是他們四兄弟中脾氣最烈、性子最倨傲的人,他肯移尊就架到毗天闕來絕對是有事,赫連負劍一改對么弟的嬉皮笑臉,劈頭便問:"什麼事?"
任無我輕輕掠過傅小沉身旁,雙臂嚴謹地攏在袖子裡,絲毫不睬傅小沉的挑釁。"水師來報,不明船隻也沒在一百海哩外,數量頗多?quot;
"打過招呼了?"
"敵明我暗,沒有必要。"
"旗幟?"
"沒有。"
"是衝著我們來的?"
"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蓬萊島的海域全歸他管,而他的預估也準確異常。
"要進入備戰狀態嗎?"
赫連負劍沉吟。"他們未必通得過全島周圍的伏流暗礁,叫弟兄們準備,但毋需打草驚蛇。"他扭頭向傅小沉。"你也回去,吩咐崗哨地勤的弟兄們十二個時辰內嚴加戒防。"
任無我掌管海防水師,而傅小沉理所當然是陸地上的統治者,兩者相輔相成,是蓬萊島安定的重要基石。
"遵命。"傅小沉的俊臉上哪還沒有半滴玩世不恭,他英眉盡斂,霎時脫胎成一個足堪擔負重責大任的人才。
兩人前腳一離開,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嚎聲即由遠而近的傳來。幾百萬,哦!不,是幾千萬的"馬蹄",又錯了,是人蹄聲驚心動魄的破門而入,一群烏鴉鴉的娘子軍各自戴笠帽、斗篷或用大絲綢巾包住她們原來的大半面目,敢用真面目示人的全是一些丫環穿著打扮的侍婦,接踵而來的哭泣聲和眼淚幾乎要淹沒了赫連負劍所在的書房。
亂哄哄的聲音一下將肅穆寧靜的書房炒成三姑六婆的菜市場。
赫連負劍飛眉深糾,沉聲厲喝:"安靜。"
霎時,佳麗三千乍聞雷劈,如墜底間冰獄,噤若寒蟬。
赫連負劍指著由左右婢女扶著的鶯鶯。"你說,這是怎麼回事?要是講不出一個正當的藉口,你們就等著領罰吧!"
鶯鶯掩著已經哭成核桃般的熊貓眼,抽抽噎噎說道:"爺……我……我不……要活啦……"她的眼淚令他更加不耐煩。
"你要尋死尋活前先把問題說出來。"
毗天闕中內外分明,中下層的傭人和侍妾除非接受召見,否則根本不准接近城主工作的核心,她們這一出現,完全違背赫連負劍的規定。
鶯鶯楚楚可憐地絞著手中的絲帕,眼底有著明顯的懼意。
他凌厲的眼神一梭巡,心中忽地一動,離坐而起。
因為畏懼,所有人很自動地分出一條甬道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赫連負劍雙臂交握,聲音宏亮若銅鐘。"出來。"
眾人一頭霧水,不知他所指何人。
"小東西。"他分明看見她頭上的那道金箍兒,絕不可能認錯人。
"她沒來。"有人多此一舉的細聲應道。
這時她不是該在藥泉的嗎?難不成又像上回違背他的指令溜出來玩?唉!這小鬼老是以違背他的命令為樂趣,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身子,真是教人頭痛的傢伙。
"哦?"他好笑地聳眉。"你是要自己出來自首,還是讓我進去抓?"
"跟你說她沒來嘛!"細細的聲音尖拔了些。
赫連負劍可不會錯過高挑健美女海中那明顯矮人一截的影子,此時,她正試圖以蝸速鬼崇地向門口移去。
"啊……啊啊……你是那個小妖女。"鶯鶯也從她核桃眼中睨見似曾相識的背影。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尖叫一起向後看。
水靈靈訕訕地轉回頭。"嘿、嘿。"
眼看她就要"落跑"成功,偏殺出個程咬金,那女人跟她上輩子肯定有仇,老搞破壞,嘖!
"啊……她她她……"又有個女人開始歇斯底里了。"就是她……嗚就是她剪了我們的頭髮……"
突然有人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所有的人想也不想地臨陣倒戈。(總之,她們也不知道兇手是誰,既然有人挺身出來指證,自然錯不了,要不然這天降橫禍的晦氣要找誰討去?)
哼!真是功虧一簣,她明明做了萬無一失的裝備才出發的,居然有人認出她來?真不好玩。
赫連負劍一個大步,就簡單的從人群中把水靈靈揪了出來。"你在們身上動了什麼手腳?quot;
水靈靈一點都不否認。"哼!還惡人先告狀呢!老是來這套,真丟臉。"
鶯鶯忍不下去了,即使這樣的行動會大大破壞她在城主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她也顧不得了。
她刷地拉下覆蓋在頭上的綢巾,馬上引來一陣哄堂的爆笑聲。
赫連負劍則是濃眉深蹙,強忍著幾欲爆發的笑意。
鶯鶯居然——居然是個光頭。
原來她烏雲似的長髮早不翼而飛,一個頭像參差不齊的草皮,她紅腫的眼裡又冒出兩泡熱淚來。"哇!我不要活了……"
原來一個嬌艷欲滴的大美人成了禿頭,她沒一頭撞豆腐去死真是夠堅強的了。
眾家美女在看到鶯鶯的頭後全部有志一同的鬆了口氣,阿彌陀佛,她們的"皮草"或許都整修過,但是蒙天之幸,她們都沒被整得像她那麼徹底,單就這點已是足堪欣慰。
"你為什麼這麼做?"他極力忍住胸口發酵的笑意。
"想逼供?沒那麼便宜的事。"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是想來硬的——她水靈靈偏就一副倔脾氣,想用人海戰術來叫她屈服,竹子下面等去吧!
"她心虛,說不出理由來,這種心腸惡毒的女人絕不能留在毗天闕里,爺……您一定要替奴家出這口氣啊!"鶯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捶胸頓足得像個潑婦。
"閉嘴!這件事我自會處理。"
她那花容失色的模樣激起赫連負劍些微的不捨之心。要說惡作劇而剪掉受之父母的頭髮的確惡劣了些。
"小東西,我再問你一次……"
"我討厭她。"她不過想出口氣,打擊魔鬼捍衛她的"疆土",難道也錯了?
"你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不懂嗎?"他的口氣漸趨嚴厲。
一股熱熱的液體迅速佔據她的眼眶。"你偏心,幫著這八婆來罵我。"
這小魔女惹怒人的本領真是天下第一。"道歉!"他一把扭住水靈靈的細胳膊。"我要你為自己的行為向大家道歉。"
眾怒難犯,尤其是女人。更甚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明白女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再可怕的事都做得出來,為了水靈靈的將來,他非磨平她尖銳的小爪子不可。
水靈靈恨恨地抽開手臂。"我沒錯,為什麼每次都要我低聲下氣的道歉?赫連負劍……你休想……我這豬八戒!去死啦!"
她口出髒話,嚇壞了那些自許為名門千金的女人們,眾人張口結舌,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赫連負劍氣歪了。在他認為她只是個鬧脾氣的孩子,頂多要她當眾道歉,事情便可不了了之,不料她抵死不肯認錯,這就有點不可愛了。
他的唇蠕動,水靈靈已經辟哩啪啦搶走他的話。"我知道你一定又要罰我禁閉了對不對?不用你說,我自己會去的……"她忍不住淚流滿面。"我討厭你……我要回家啦……"她抓起袖子嘩啦啦擦掉一大把眼淚,反身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