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獨眼龍將她放進古典故蓬蓮花車裡,任箏迷茫的臉豁然暈開:「等一下,憑什麼你跟初靜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我的一切,我好像沒有答應跟你回歐園。」
她根本沒承諾答應過他什麼吧!
「來不及了。」他行雲流水的踩油門、倒車、離開,優雅得令人讚歎。
「還來得及啊,我家就在這裡,你只要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她的思考邏輯永遠追不上事實。
「我所謂的來不及是指跟你妹妹的承諾。」獨眼龍將車子開進車水馬龍裡,不疾不徐的說明。
「我覺得她好像主宰了我奇怪的命運。」那種感覺好像被賣了。
「你喜歡自己的妹妹吧?」他又從另一個角度切入話題。
任箏的腦袋有點迷糊,雖然如此,答案卻是毫不遲疑的。「很喜歡。」雖然她成熟得不像十幾歲小孩,太霸道、太冷淡、太摳門,甚至現在還把她「賣」了,她還是喜歡她。
「那就在我那裡住下吧。」他做了總結。
她有些明白他的用心,對任初靜的歉疚感因應而生。「我們太倚賴她了,從來沒想過該分攤她肩上的責任。」她這做姊姊的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其實,不全如此的,」獨眼龍不想隱瞞她什麼。「把你接到歐園是因為我想可以時時見到你。」令天那種極度的彷徨他不要再嘗試,打死都不要。
任箏不可思議的啃起指頭喃喃自語:
「你們好複雜,我想自己窮其一生都搞不清楚你和初靜的思考方式;不過,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相信你。」
獨眼龍眼神變了變。「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害怕?」
她指頭哨得更快了。「其實是會的,像你第一次搶了我的單車又帶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很怕認不得路回不來,可是,後來我還是回來了,還有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放鷹抓我的時候我也很怕,可是慢慢的,我發現你做那些事情的背後有著一定的理由,我就比較不怕你,氣也就慢慢消了,我相信我會愈來愈不怕你的。」
獨眼龍有些啼笑皆非,雖然如此,他確定的是,他不要她怕他,愛情是不需要畏懼的,他要的是兩心相印的相傾。
「你不必瞭解我在想什麼,也不必模仿,我喜歡現在的你,只要維持你原來的模樣就好了。」在她小小的方寸裡,他看見不管是非繁華或毀譽的自由個體,他愛上的就是她那份他永遠都缺乏的耀眼自由。
「真的!」說不感動,絕對是騙人的,她的不夠功利、不夠現實,甚至不求聞達於江湖的個性經常被人垢病著,「你是第一個覺得我好的人,謝謝。」
獨眼龍很大男人的挑眉。「別對自己失去信心,那樣就不像你了。」
她不想水淹龍王廟的,而且她八百年沒哭過了,一直以來她總以為自己心如止水——而他破除了她的心防。
透過模糊的淚光,她看見獨眼龍一臂環住她的肩輕輕拍哄,眼神是全然的溫暖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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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箏的來到,引起歐園一陣騷動。
最感興奮的倪晃不住在她身邊打轉,他滿臉欣喜在看見任箏多處傷口和瘀紫時,全化成了惋惜和捨不得。
「嘖嘖,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弄得一身傷,可惜可惜。」
他的「古文化」的習慣用字眼使任箏覺得新鮮又滑稽。
「一些小傷,沒事的。」她是不幸中的大幸,雖然一身傷看起來可怖,卻沒傷及筋骨,這算「傻人有傻福」吧!
「不怕,外公有的是狗皮膏藥,貼一貼包你沒事,過幾天又是水噹噹的閨女了。」對任箏,他是愈看愈喜歡,更重要的是,他孫兒對她的態度有著不同以往的-變,在他以為,要撮合這對佳偶肯定是水到渠成。當然,必要時他不介意再做一次「推動愛情」的手,嘻,這種事真教人充滿成就感,以後搞不好可以-行當媒公去哩。
「狗皮膏藥?」任箏杏眼圓睜。不會吧,聽起來像明清時代天橋下的把式。
倪晃可是自信十足。「不信?它對跌打損傷、中氣不足、祛瘀血效果恢宏,外公跟你掛人頭保證,沒效退錢。」他儼然是走江湖賣膏藥的。
「外公。」獨眼龍示以適可而止的眼神。
「咦,我的意思是、」他努力在未來孫媳婦前力求表現有什麼不對的。
一旁列隊歡迎任箏的中年婦人熟練的站出來。「老太爺。」
「啥?」他孩子氣的應道。
中年婦女福泰安詳,滿臉的笑紋說明她天性開闊。「您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武道場還有很多人在等著,少了您坐鎮,會翻天的。」
「說的是。」武道館是他的棺材本,還是挺重要的。「對了,阿箏啊,」他連稱呼都自動更改,熱絡許多。「晏嫂是我從鄉下帶上來的,有什麼事可以儘管煩她,要是誰欺負了你,我們會幫你出氣的。」
「好。」這是任箏唯一能說的話。
「晏嫂,這是阿箏,以後她就是咱們家的『長』客,你要好好招呼人家。」
「好難得這冷清的園子多了個活色生香的女孩,我不會虧待她的。」晏嫂的喜悅之情和倪晃是一致的。
她待在倪家的時間比格鞏還長,她看著他的媽媽出閣、懷孕、生子——到一家四散,所有的酸甜苦辣她沒比任何人少嘗過,任箏的出現為凋零的倪家和歐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生氣,這種女孩不教人珍愛都難。
「外公,你別小鳥肚腸小眼睛教壞箏。」人是他帶回來的-,好不容易輪到受冷落的男主角伸張正義。
未來的日子他勢必要盯牢,看守任箏不落入這兩老的掌握裡,他可不想以後的日子因為愛她的緣故必須處處受制於人。
「嘿嘿,我今天心情好得可以飛上天,是以懶得跟你計較。」倪晃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盡盡主人之道帶小娃兒到處逛逛,我不陪你們了。」
「阿伯再見。」任箏井然有禮的頷首。
「別再叫我阿伯了,改口叫外公。」他的身影已經去到大門,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呃?」
獨眼龍凝視她困惑的表情,心情無限輕鬆,攪局高手出清令他自在多了。
「走,我帶你到房間去。」他挽住她的手。
「可是,你不是要帶我到處走走參觀?」剛剛說的不就是這樣。
「歐園不會長腳走掉的,我要你去休息。」他可以看得見她臉上微淡的倦態。
「有時候我會懷疑你真是我頭一次來歐園見到的同一個人。」她促狹的問。
「蓬門今始為君開。」他頗具深意天外飛來一筆。
任箏定定看住他好幾秒,抱頭呻吟。
「你怎麼了,頭痛?」她的表現老出人意表。
「不,」她抬頭,清妍的小臉漾滿活潑笑意。「你好像百寶箱,仔細翻動總讓人每每有出乎意外的發現,真不可思議。」
「我可以把你這些話當成讚美。」她的笑容宛如爛漫的春意,令人春心大動。
「它本來就是讚美啊!」
「不過一句隨手捉來充場面的詩,沒什麼了不起的,相信不,我還能把白居易的『琵琶行』和『長恨歌』倒背如流。」獨眼龍愈想掩飾自己的「所學無多」,無意中卻抖出更多的「學有專精」。
他不是那種飽讀詩書,華采蘊藉的男子,某些時候甚至是粗獷滄桑的,就像他們初見時的那一幕景象。
「那麼,解釋一下那什麼『門』的意思吧!」
「蓬門今始為君開,要照字面解釋的話,一點也不符合我的心情,可是用另一種方式演繹,那就是『心動』,你懂嗎?」不是一點點的心猿意動,是無藥可救的沉淪。
「哈,有點難。」她揮頭。可是,他話中的意思莫非有著一些些喜歡……喜歡她?
獨眼龍注視由她臉孔飄掠的種種情緒,不禁自嘲的想,或許手長腳長的任箏和玲瓏袖珍的任初靜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對愛情的遲鈍,可是,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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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窗一枕小遊仙,該起床了。」獨眼龍手腳並用掀開美人海棠春睡暖被,立刻用一件氅毛的大衣裹住被騷醒的睡美人。
「天亮了嗎?」她慵懶的弓起背,無意以任何姿勢取代依舊暖著的被窩。
「是天黑了。」她睡了足足一天。
「我還不想起來。」她雲鬢半蓬,星眸半睜,半堆的紅暈宛如胭脂,令人不由沉醉。
「恐怕不行。」他根本沒想到闖進來會見到如此血脈僨張的場景,已經開始後悔。
「不然,吟首詩幫我醒腦,或許我就能起得來。」她還上癮了。
重新將她密密蓋上暖被,獨眼龍不假思索:
「薄薄酒,勝茶湯,麓麓衣,勝無裳,丑妻惡妾勝空房……」
任箏惺忪的眼睜得比什麼都快,「你拐彎糗我?」
「什麼?」掛著邪惡的淡笑,獨眼龍靜待她的下文。
「你剛剛罵我醜妻惡妾勝空房。」話飄在空氣還熱呼著呢,想掰,沒門兒。
獨眼龍唇邊的詭異更深了。「我哪來的妻妾,除非有人肯自己承認。」
任箏終於完全把瞌睡蟲放逐到天邊去。「說來說去好像全錯在我……不對啊……」可是是哪裡出了錯?
不知是第幾次的鎩羽,她好像打一開始就被他吃得死死,很艱苦的,她承認,他是她啃不下的硬貨。
就在她懵懵懂懂忙著把一團亂理清時,已經被獨眼龍拉出暖溫的被,他甚至已經解開她領子上的扣子準備幫她更衣了。
「啊——」她尖叫一聲,分貝之高足以把天上飛的鳥給駭聾。
「發生什麼」倪晃和歐園所有的僕人以超乎尋常人的速度堵在敞開的門口。
倪晃的視線堅定鎖在獨眼龍仍停留在任箏胸口處的手,老眼一亮,嘴巴噙笑。「沒事沒事,乖孫子,你繼續努力,外公幫你清場,嘻嘻嘻。」他果真一轉身把門關上,甚至還聽見落鎖的聲響。
這下,不管跳到哪裡都沒用了,她的一世英名。任箏感覺自己狂奔的血液從腳底紅到髮梢,就像火山爆發的岩漿,只差沒從全身毛細孔噴出來而已。
「你先下去,我待會就來。」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比較具建設性的推托詞。
獨眼龍重新將她睡衣的扣子扣上,沙啞著原來就好聽的聲音。「外公他孩子氣重,別跟他生氣。」
「不會。」她低著頭,聽見他踏著地氈走出去的足音,直到門開了又關,她才吐出一口大氣。
衝進房間附設的浴室,把臉捂進濕涼的毛巾裡,她才感覺到急速的心跳和發軟的手腳稍稍恢復正常體溫。
抱著柔軟的毛巾,不消一刻,她忙碌的腦子忽然憶起獨眼龍指腹觸及她胸口的彈性,那騷動由四肢百骸源源不絕沁入方寸心田,心悠然翩起醉人的舞蹈。
她知道沒整理乾淨自己這種情緒根本無法下樓見人,就在她胡亂擦起臉的當兒,聽見窗外傳來急而長的口哨聲。
好奇是人的本能,這反射性探頭中卻瞧見歐園幽微迷人的園燈下立著才離去的獨眼龍。
他昂著弧度性格的臉,然後用手圈成喇叭的嘴型無聲:「下來。」
「從這裡?」拜託,二樓-,她可不是武俠小說裡善於飛行縱跳的俠女,何況歐家的樓梯寬闊優美,有梯不走,何必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可任姑娘還沒想個仔細,一條軟梯不知怎麼地就浮到窗台處。
獨眼龍又給她一個快點的手勢。
他還真是興奮呢,看他在燈光下閃爍的白牙,任箏如是想。
她也沒細想,蹦上窗台用單腳試了下軟梯的高度,才放心踩下。
她一級級的數,心裡沒有太多害怕,只是本能的往下……好像是最後一階了,她沒能踩到,只覺腰肢一緊,整個人已經在獨眼龍的懷裡。
「哇,好刺激,紅杏出牆是不是這種感覺?」她雙眼發亮。
原是一番好意,竟被她想成了偷幽情人的曖昧,他輕敲她頭。「你什麼都可以想,就給我戴綠帽免談。」
「我們再玩一次。」她要求。
「你喜歡它就送給你吧。」獨眼龍由梯底摸索了下,軟梯竟悄然無聲收縮成巴掌大。
「這麼神奇!」任箏大開眼界。
「送你。」
「可以嗎?它看起來很珍貴。」這東西如果到她手裡恐怕只能純欣賞,那豈不是浪費製造者的一番心意。
「收下,耿隼浩要曉得你中意他做的『玩具』會樂壞的,士為知己者死,一捆軟梯算什麼。」
任箏收下那捆不可思議的科技品,眼光低垂。「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不過,真的好有趣。」
「下來的時候心裡害怕嗎?」
「因為是你,所以我不怕。」因為相信,所以就有了愛的力量。
「你懂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
任箏被他看得心慌意亂。「那只是純粹宇面上的意思,你別想歪了。」
「想歪什麼?」他咄咄逼人,在咄咄中卻蘊含著春水般淺漾的溫柔。
「我……人家……」他的敏捷令人難以招架。
「我想吻你。」他的聲音吞吐在沁涼的空氣中,一呼一吸間製造了魅惑勾情的酵素。
她連不好意思的時間都沒有,兩唇相銜,激起狂烈的驚猛情挑。
任箏完全棄甲投降,任獨眼龍侵略和汲取。
一吻結束,看見她臉紅氣促不知所措的脆弱,獨眼龍滿意極自己在她身上施就的魔法,傾身,在她泛紅的唇畔再蝶戲一吻,「別再發抖了,不然我會再繼續吻你,直到昏倒為止。」
「不……要。」被人親得雙腿發軟就已經夠饃的了,一日一昏倒……她不要活了。
「來。」牽住她不夠柔軟的小手,在石凳坐下。
好多了,坐上足以放鬆下肢的凳,任箏發現自己不再打擺子打得厲害。
「知道我為什麼偷渡你出來?」月光下的她有著比白日更加嫵媚的美麗,像幽幽的曇。
「如果知道,你就不會這樣問我了。」飛遠的理智總算迷途知返了。
「家裡來了不速之客。」對於應酬無謂的人,他自覺沒有那必要。
「你是主人,為什麼逃?」
「就因為這樣才要逃。」逃,不代表著懦弱,有時,它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不明白。」以前那兇惡的男人哪裡去了?愈瞭解他,愈發困惑。
他忽然頑皮眨眼,眼梢眉睫漾滿大孩子的笑。「像蜂窩那麼多的娘子軍擠在你家,你想那是什麼滋味?J
如果只是單純的拜訪,他了不起敷衍一陣便是,偏偏那些女子全是他外公的女弟子,就算有脾氣也得迂迴一下了。
「男人不全都是好色的?」
「旁人我不知道,至少我的品味是很高的。」
「呵,不害臊!」她羞他。
「我可是在讚美你呢。」怎麼,她還沒反應過來。
任箏怔了下,絞住睡衣衣角。「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的話。」
「別把我當成巧言令色的男人,這些話我可不對別人說的。」她之外的女人應該聽出他話中的言下之意吧,為什麼她那麼不同?
他的話令她困惑,不自覺她又啃起光禿的食指。
是誰說感情在似懂非懂間,最難將息——
看來,他對她的好還不足以喚醒她的自覺,自己是得再加把勁了,獨眼龍苦笑。
「喏,吃飯團吧,別啃指頭了。」她那孩子氣的舉動使人很難生出非分之想。
「這飯團好大。」她一手都無法掌握的飯團,份量之重可想而知。
獨眼龍啃了一大口自己的。「我特別請晏嫂捏,鮪魚菜脯還有芝麻海苔,很豐富的。」
「像這麼好吃的飯團我一定可以吃兩顆。」她吞了一大口,日齒不清。
「你不會覬覦我手中僅有的吧?」他做出小生怕怕的表情。
「才不,我會去請晏嫂幫我做一個潛水艇飯團,晚餐消夜的下落全有了。」她自然有她的精打細算。
「沒想到你這麼好養。」
「知道就好。」她答得順溜,一轉眼卻覺得他話中有話,「欸,你不會拐著彎罵人吧?」他使她想起那種偏鼻子兩扇大耳朵的動物。
他已經吃飽,「有人要想歪,我是什麼都沒說。」
「老奸巨猾的束西!」她捶他,兩人鬧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