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黑得看不到五指,到處都是黏人的蜘蛛網,吱吱叫的老鼠也跑來跑去,她的腳還有身體各處被螞蟻咬得處處紅腫——
扭曲的人臉,發霉生斑的山水畫,斷了腿的羅漢,從巖壁切割下來的飛天……彷彿節節對著她逼近。
「不要……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沒有做錯事,錢不是我偷的……」
場景換了。
兩個普通身材的男人私語著。
「想不到她的功夫這麼強,田黃與牛油石一眼就分辨出真偽來。」
「爹要知道你花大筆銀子樓來假貨,又要挨罵惹氣生了。」
「都是那丫頭的錯,就是她,爹才沒把我們哥倆擺在眼裡。」摟來假貨是故意的,他手頭緊,本來想從中取利,賺點零頭,是那丫頭壞了他的事。
「說得是,幾日前爹也來查帳,害我捏了把冷汗。」他管的帳目查不得,一查就露餡了。
「不如,都賴給她吧,反正她也不是你我的親妹妹,女人能力太強不是好事。」
竊竊私語的聲音更低了,埋低的頭顱算計著……
「……我說了不是我,好黑好黑……不要啊……」
滕不妄瞪著因作惡夢滿身大汗的缽蘭,心情極端的惡劣。
心情差是,不能睡也是,一晚她囈語不斷,甚至還發起燒,是怎樣的夢境讓她睡不安穩?她,有著什麼樣的過去呢?
「五爺,要叫醒她嗎?」側立一邊的身形看得出來還是小孩。
「不必,去打盆水來。」他態度冷淡。
滕五言被他的冷漠刺傷,卻仍裝出堅強的神色。「是。」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再私自上這兒來!」
五言瞅了眼床上的缽蘭,眼露不平的神色。「我是你的侍衛,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
「我是需要侍衛,不是小鬼。」
滕不妄的坦白傷了他的心,他倔強的下巴無法控制的抽動著,氣憤的顏色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握緊拳頭,這樣,他才不會因為情緒失控掉頭就走。
「我答應過娘,要照顧你……」沉默散了開來。
滕不妄不但沒有答話,甚至懶得看他一眼。
「你答應什麼跟我無關,出去。」良久,下了逐客令。
五言保持緘默,傾全力對抗滕不妄的霸道。他雖然沒有膽量再回嘴,卻消極的表示抗議。
「你……們在吵架……」迷糊中的缽蘭摸著陣陣發疼的額頭坐起來,打斷兩個人的對峙。
眼中的紅霧散去,她極力想扶住床柱,卻撞著了下巴。
痛痛痛……
滕不妄的身體動了下,五言看得出他想上前阻止缽蘭起床,然後,她身上那件寬大的舊衣引起他的高度注意。
她居然穿著五爺的衣服!
「耳缽蘭,該死的丫頭!」滕不妄才不管五言心中波濤洶湧,暴怒的吼叫嚇得窗外覓食的小鳥一散而光。
缽蘭一驚,下巴重複吻上床邊,她倏然睜開雙眼,低低的哀叫,不敢放聲。
「該死的你,不會叫人嗎?」
啊,焦距不好定住,但是如雷貫耳的聲音聽熟了,也知道要反應。「叫人……不用啊,缽蘭自己會起來。」
滕不妄被她的迷糊弄得七竅生煙,狠狠的轉過頭。「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再到這裡來!」
五言想不到自己在這節骨眼還會被吼,一張小臉青白交替,眼光十分狼狽,「我還會來!」留下話,他人走之前,不忘怒瞪了無辜的缽蘭一眼。
迷濛的眼睛接收了不明白的敵意,「他,我沒見過。」
「不關你的事。」滕府中她沒見過的何止一個,要談,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的確不關她的事。下了床,她身上布袋般的舊衣服幾乎遮住她的小腿。
「難看死了,去洗臉、換衣服,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愛醒不醒的眼睛,小心我用牙籤幫你醒眼。」他一聲大過一聲的咆哮,足夠喚醒整座宅子的人。
「哦。」她披散下來的長髮有著天生的發性,發尾很是可愛的翹著,一髻一髻很有個性的落在她的臀部上面,過大的衣服折了又折,她的手指小巧……
就這麼著,滕不妄逐漸懊惱起來,他又覺得她可愛無比了,像個娃娃。先前覺得她「美麗」,現在是「可愛」,那下回呢?該死的!不會再有下回了!他暗暗發誓。
* * *
沿著做了記號的路,這次,缽蘭順利無誤的來到小廚房。
「梅姨,我來拿飯了。」她很開心,這次是她一個人走過來沒有靠誰的幫忙喔。
小廚房跟大廚房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大廚房終年熱鍋炒菜鏟子撞鍋聲不斷,人多又雜,大家只求趕快把工作結束,人際關係是其次;她在裡面待了三個月也只跟翠娘一個人親近些,其他的人怎麼也合不來。小廚房人少,雖然說依她的性子不會與誰特別親近,至少大家的和氣讓她很安心。
梅媽也在,她老神在在的看著竹兒挑青菜,清閒的喝著茶。
「娃兒,怎麼是你來拿?翠娘呢?我還想說一早沒看到你的人,房間連被子也不見了,別跟我說你掉到茅廁裡喔。」梅媽百無禁忌。
好多的問題,要先從哪一個回答起?缽蘭遲疑了下。
這一遲疑,就沒了下文。
「娃兒?」這孩子反應這麼慢,難怪老是招五爺罵了。
「缽蘭昨夜睡五爺那,因為作了惡夢。」她沒把翠娘被罵的事情說出來,心想著彼此的情誼,多替她遮掩應該不會錯。
梅媽嚇得不輕,茶杯裡的茶濺上衣服也不管了。「娃兒,五爺對你做了什麼事嗎?老實說!」
「我下床的時候撞到下巴,又挨罵了。」
吁,梅媽不知道為什麼鬆了口氣之餘有略微失望的感覺。
但是,五爺受傷至今,從來不准誰在他房間打地鋪,她身為總管都不許了,遑論一個丫鬟,她看向面貌平平的缽蘭,宅子裡多得是美貌的丫鬟。這,五爺的喜好還真的很不一樣啊!
但是,不管怎樣,以前那個愛護下人,對人親切的五爺要是能回來,不論他中意的人是誰,做下人的他們絕對大力支持。
「另外,請多給我一副碗筷,五爺留我陪他用膳。」她是不知道大家的表情怎麼變來變去的,她的心思向來不在這。該講的話說完了,她肅立一邊,等飯籃子。
「竹兒,去櫥櫃把五爺的早飯端出來,多加一副碗筷。」梅媽俐落的吩咐著,竹兒想多嘴的機會完全被剝奪掉了。
「缽蘭……」她不死心。
「竹兒!」梅媽提高了音調。
「哦。」竹兒喪氣的執行命令去。
滕府裡最不愛丫鬟家丁把話傳來傳去,蜚語流言一向不被允許。
「喏,就交給你了。」竹兒遞過竹籃,偷偷在缽蘭耳朵低語,「我有空去找你聊天喔。」
「噢。」她跟竹兒不是很熟,怎麼她突然想跟自己親近呢?
「娃兒,快去吧,免得送遲要挨罵。」梅媽哪裡看不出來竹兒的鬼祟,催促著缽蘭,揮手趕人之餘,還不忘嘮叨竹兒,「你那堆菜又要挑到什麼時候?別淨杵在那裡,一下又晌午了,快去做事!」
缽蘭提著竹籃,離開小廚房。
她穿過幾個院落以後發現不對了,她在轉角還有拱門做的記號都不見了,也就是說她又要面臨迷路的可怕事件發生。
怎麼會這樣?左看右看,木炭的痕跡別說看不到,每道門乾淨得像被水洗過一樣。完了,這下要從哪裡回去才對?
就在她惶惶然如喪家小狗到處轉來轉去的時候,高大的樹上有個小男孩掀著眉看她。
* * *
早膳冷了。
相對的,滕不妄也是冰冷的臉色,他繃著臉,一口一口喝著沒有溫度的粥。
「我不是故意要迷路的,」缽蘭咬咬蒼白的唇。「對不起。」
「你不是做了記號,總不會連自己做了什麼記號都忘記了?」他習慣每天早上喝粥,白胖的米粥有讓人心安的力量。
基本上,冷涼的稀飯傷胃,他決計是不可能入口的,但看見她滿是泥水的繡鞋跟裙擺以後,他一聲不吭,端起碗吃了起來。
「不見了。」她臉色也不好。繞了道路的她,最後碰到翠娘,才順利回到這裡,之間花了多少時間,她壓根不去想。這會走了太多路的腿微微的抖著,她只想趕快有個板凳可以坐下來歇息。
「那種笨法子。」
「你知道我用木炭做記號?」
「我又不是死人怎麼不知道!」三、兩句話又惹火他。
缽蘭無言的閉嘴,誰叫路癡的人是她。
滕不妄以為吃東西可以鎮定他的情緒,誰知道他就是無法忽視缽蘭茫然的模樣。
「去找梅媽,要一份宅子的路線圖。」他甩下筷子,等一下午膳要是再敢遲到,看她怎麼解釋!
「噢。」
用過飯,滕不妄看了會書,才抬頭,又發現缽蘭倚著屏風打盹,雙手不忘抱著屏欄。
又睡,就算豬投胎也有清醒的時候,她倒是處處可睡,隨時可睡,他不過翻了幾頁書她已睡去,本來想叫醒她的,但想起昨晚她不停的囈語就作罷了。
愛睡,就給她睡吧!只要不摔下去就好了。可是才想著呢,砰地一聲,滕不妄的瞼又變成了豬肝色。「耳缽蘭!!」
幸好不是頭著地,缽蘭摸摸摔疼的手臂。「咦?」
「你可回過神了?」他冷冷瞅她。
知道他消遣自己,她站起來。「要是五爺允許,我可以出去的。」
不想看她可以直接說,一直無所事事的待在房間裡,她也很不想。
「哦,我倒是想知道你出去能做什麼?」他嗤了聲。
她微帶驚訝,「可以做的事情那麼多,你除了看書都不做別的消遣?」
「你說我這殘廢能有什麼消遣?」
缽蘭垂下眼。依舊是話不投機啊。
「耳缽蘭!」她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欺負她嗎?
她抬頭,鼓起勇氣。「要是五爺肯,請讓我去找點別的事情做。」她才不會一直想打瞌睡。
自從她離家以來,做的都是勞力工作,只有日前被罰到藏珍塢去的那短短一天,重溫了以前工作的感覺。人,好難相處,那些文物骨董就不會了,它們能讓她無拘無束的揮灑,也還報它們最初的光華跟璀璨。
「伺候我不是工作?」他沒好氣的問。哪個丫鬟不撿簡單的工作做,偏生她就是跟人家不同。
「不一樣的。」提到這缽蘭不禁侃侃而談。「人除了勞力以外,精神上的工作可以讓心情愉快,當你做一件你很喜歡的工作,可以忘記其他的煩惱,藏珍塢裡還有很多需要修補的骨董品,你讓我到那裡工作,我會很感激你的!」
「我要你的感激何用?又不能拿來賺錢,」他馬上否決她的話。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我就知道行不通。」
他瞇起眼睛。她拐彎罵他不通情理嗎?「你想去,好,我還煩惱請不到專家來處理那些物品。我們現在就走,讓我看看你的本事,你要知道,裡頭隨便一件東西都可能比你值錢。」她以為那些骨董隨便用漿糊抹一抹就了事嗎?
* * *
一個碩大的胖姑娘笑臉迎人的杵在門口,克盡著門神的任務。
「要是可以,找一個可以跟胖姑娘站一起的秦男俑,兩個人看家也有伴,你說好不好?」
「別跟我講這些無聊事。」真的門神聽到要吐血的。
桃腮粉臉的胖姑娘,讓缽蘭心情不自覺的感到愉悅,發自內心的笑容漫上她的臉頰,本來少有生氣的眼珠又亮又光,這樣的轉變很不一樣,使她整個人煥發出一股迷人的神采。
「我是說真的,南大街的掛貨鋪應該找得到。」
她知道掛貨鋪?滕不妄不動聲色,暗暗記下。
掛貨鋪不同於古玩鋪,收購物品的種類繁多,零星廣泛,貨物的價值或許比不上古玩鋪,好處就是大江南北的貨物集於一地。
一進門,缽蘭忙著四處把窗戶打開,好讓新鮮的空氣流通。
滕不妄冷眼看她忙進忙出的,不發一語。
她怕髒,平日不喊她,就不見她動手打理,他看書,她就打瞌睡;來這裡,她竟如同魚回到河流,帶勁的樣子比跟他單獨一起的時候生動活潑太多,跟他這個殘廢的人在一起是樁苦差事他知道,宅子內的流言不用刻意打探,到處都能聽見,大家都以為他聾了,就什麼都聽不到,沒有人記得他還有一隻耳朵是健康的。
滕不妄心情起伏,屋子裡靜悄悄的。
缽蘭不管他,人賴在破舊的桌子旁調漿。
她專注的樣子讓他很享受,對,享受,這奇異的感覺並非頭一遭,跟她在一起,他的心總能夠感覺到難言的平靜,那是他很久以來不曾感受到的。
她很融入這樣的環境,到處都是散實的骨董,這些是他以前搜羅來的,本想說有一天不管事了,就天天修補這些古文物過日子。然後,一場火毀了他鵬程萬里的前途,他不想見人,連帶的,也忘記這些東西。
調完漿,缽蘭跑出去端來一大盆水,把一幅從錦軸上撕下來的洛神圖泡下去。她細細的打著水,讓年老的絹紙重新得到潤澤。
「你很喜歡骨董。」
聽到聲音,缽蘭好一會才抬頭,訝異聲音的來源,呀!她居然把他給忘了。「啊……對,因為小時候媽媽不在我身邊,她去世得早,加上……我經常被關在倉庫裡面,為了排解寂寞,就把倉庫裡面的人偶當成說話的對象。」
被關在倉庫裡?她的惡夢總是跟倉庫脫不了關係。「家人呢?」
工作的時候缽蘭毫不設防。「我有三個哥哥,爹很忙,哥哥也忙,我是私生女,所以不管爹爹還是哥哥們都不喜歡我。」
「把你長年關在倉庫是誰的主意?你爹還是兄長?」
「是……哥哥。我不應該插手他們的生意的。」
「你家做什麼營生的?」滕不妄還記得他以前問過,但是被她躲過去了。
要套她話,看來必須在她專心別的事的時候。
「我爹……開了家小鋪子,小本生意罷了。」既然她已經出來,跟那個家再也沒有關係了,他們幹什麼營生也不重要。
缽蘭重新低頭,把泡水浮起的洛神圖撈上高高的桌子。
鋪上油布,紙舊了,不好揭,泡過水後更脆弱,怕傷著密密麻麻的落款,她只好找了張矮凳站在上頭,費力的刷漿,就見她挽起袖子的胳臂來回刷抻,生怕留下一點泡泡、縐折。
她專業的手法,補修、填繪、落假款、仿御題知識技巧,都不是三年五年學得到的,他剛才也瀏覽了經過她巧手修飾的胖姑娘,那釉彩粉飾得維妙維肖,該舊的地方一點也看不出新的痕跡,他突然升起渴望要看洛神圖復原的面貌。
把腳步往後移了幾步,他低聲喚叫,「五言!」
比猿猴還矯健的小男孩從屋簷翻下來。第一次被呼喚,他的臉有著掩不住的興奮。「五爺,您喚我?」
「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除了她,又一個。
「五爺……」
「得了,這次算了,我有事要你去辦。」是他的脾氣變好,還是這些人越來越不把他當回事?
「我聽著!」五言極其興奮。雖然說那個礙眼的女人也在,算了,原諒她一次好了。
「我要你去一趟不妄齋……」
「遵命!」
五言歡天喜地的走了,背負著不明的任務。
滕不妄回過頭來,背著他勤奮工作的缽蘭渾然不知道有誰來了又走。愛物成癡用在她身上真是無比的恰當。他搖頭,發現自己居然不是那麼計較他跟骨董在她心中的比重。
要看到一個熱愛工作的女人,幾百個女人裡面也難找到一個。
他看書,缽蘭做著她的事,時間隨著流逝,日照西斜,寒風一陣強過一陣了。
眼睛有些酸疼,缽蘭才發現自己在工作台上磨了一天。要糟!她的工作可是伺候五爺,那個暴君要發現她摸魚摸得這麼厲害,非把屋瓦都吼掉不可。
可她一轉身,一陣聲音丟來。「怎麼,跳蚤咬了你?」
「你……在這裡,」陡然冒出的心安讓她感到暖和,「在這裡就好。」
「哪裡好?」她整整一天沒有回過半次頭看他,根本當他不存在。虧他上午還覺得她熱心工作十分難得,現在,他要完全推翻那個亂七八糟的說法!
被冷落,更不是滋味!
「我一回頭看到你……好。」天要黑了,有個人在似乎比較不那麼可怕。
滕不妄瞧兒她一直往外看的小臉,又趕緊洗手往他身邊靠,肢體的不安明顯得叫人實在無法對她大聲一點。
「坐著,別動!」就算心軟,他還是習慣的命令人。
缽蘭真的不動,一雙眼珠鎖定他。心中微微的忐忑隨著他高大的背影步離,威脅膨脹,他,要做什麼呢?
滕不妄從櫥櫃裡拿出好幾支牛油制的火把,點燃後,安插在四周,霎時,光明大放,和屋子外面的黑暗區隔開。
「以前,我也常在這裡工作到很晚。」他解釋了為什麼會有這些火把的存在。
「好暖,整個人,連空氣也是。」她搓著手。對她來說光亮有穩定心情的作用,不用懼怕黑暗是多麼可貴的事。
看她放鬆的小瞼,滕不妄也感覺到心安。
他是走火入魔了,居然以她的感覺為感覺!
「我這有些東西要給你看。」他指著下午五言送來的箱子,要缽蘭去打開。
她皺起平整的眉頭。「不會是捉弄人的整人箱子吧?」
「你被整人箱嚇過?」不用說,肯定是這樣。看她遲疑不前,到底她的童年除了被關在黑暗的倉庫,還有哪些他不知道的?
他問,她也照實答了。「哥哥們把裡頭的小丑臉挖起來,放進很多嗯心的癩蝦蟆、蛇、蚯蚓,趁我睡覺的時候放到我的房間,要不然就佯裝要送我禮物,把整箱的螞蟻倒在我身上。」都是惡夢。
「我們賭賭看,裡面會不會是你想的那些玩意。」滕不妄要拚命深呼吸才能壓抑心中的怒火。就算兄弟姊妹相處少不了惡作劇,這樣對一個飽受冷落的妹妹也太超過了。耳姓的人家不多,不難查。
「我可以不要開嗎?」天生懦弱的部分蠶食著她的勇氣。
「準備認輸?」
他又激她。沉吟了會,缽蘭還是趨前,箱子沒有鎖,一打開,輕淡的檀香瀰漫進她的鼻。
所有的物品都用質料很好的棉紙包著。
她一樣樣打開,有一個碧綠如湖水的九層寶塔,站著蟈蟈的白玉白菜,幾塊翠玉還有卷軸。
「這些東西都是最近人家送到不妄齋估價的貨兒,你倒是幫我瞧瞧哪一個值錢,可以摟下來。」他擺明要探她的底。不妄齋多得是代代功夫相傳的師傅,要估價,把銀子亂灑一通也輪不到缽蘭。
「就這卷阿房宮賦吧。」對別的物品她看過就算,獨獨對這卷白麻紙寫的阿房宮賦情有獨鍾。
滕不妄瞄了眼。「聽說送來的是個年紀很輕的少年。」
「年紀跟貨品的價值無關,你看他的字神韻技法熟練,有高山流水的氣勢,有飛龍騰空的狂氣,絕妙難得,值千金。」她邊看邊讚揚,幾乎是讚不絕口。
他本來就對這卷行書抱有好感,聽缽蘭這番只有鑒識行家才說得出來的話,心中有了底。
「你可想見見這個叫杜牧之的年輕人?」她像魚很容易上勾。
果然。
「我……可……可以嗎?」她掉了下巴。
這樣就犯結巴?呵呵,好好玩啊!
……又來了!!他還覺得她好玩,起先是美麗,接著可愛,現在又是好玩,他不會對她有了不同的感覺吧?
滕不妄思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