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張名片,五張廣告宣傳單,有兩張是廣告公司的星探給的,兩張是騎單車的摩門教徒給的,竟然異想天開要他加入教會,說是以他的姿色要招攬更多教員入會絕對沒有問題,呿,他還做業績咧。另外一張是一個劇作家,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要他當做劇本的靈感養分──他哪裡像肥料了?!
才下車走了幾步路,不到半公里的路程就碰到這麼多對他流口水的人,媽的,這些人太閒了嗎,滿街找人搭訕。
阿曼隨手把那些紙片丟給跟在池身邊的貝林,落得兩手干掙。
貝林是個專業代理人,他代理的行業五花八門,在曼哈頓上城是個喊得出名稱的角色。
阿曼甩不掉從匈牙利就黏著他不放的貝林,心裡本來就老大不爽了,哪知道一抬頭,一張含羞帶怯的臉又衝著他來。
可惡,別又來了!
現在的女生是怎麼回事?沿路已經有不計其數的女人自動攔住他自薦要當他的女朋友。他臉上有寫著飢渴二字嗎?還是現在女人女性賀爾蒙分泌過度,看見男人非要這麼花癡不可?
那些含蓄美的女人都往生了嗎?
「我有女朋友了。」
「嗚……哇!」打扮入時的少女掩面逃走。
媽……的!這樣也哭!
「先生?」還有前仆後繼送上門的。
「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別讓我重複!」他已經失去個性裡最和平的部分。
「我不介意你有女友,我可以當第三者。」要是有這樣的男朋友,即便只能帶出場一次炫耀給死黨們看,就值回票價了。
「腦容量小於蒼蠅的女人我都不屑!」花癡!刺龍刺鳳,穿環打洞,又不是七月半,他用不著擺個青面撩牙在身邊避邪。
阿曼就是欣賞不來主動的女人。
「你真是怪胎,有女生自動搭訕還不好,為什麼就沒人來找我?」貝林左看右看,他也長得也不差啊,落單的時候馬子絕對無虞匱乏,但是只要跟阿曼站在一起,他馬上變成野草。
「沒有人叫你跟著我。」
「我都說了,我們是巧遇嘛。」
「那可真巧了,從海德蘭到洛杉磯又到台灣,可以繼續環遊世界一周了。」
「環遊世界我是願意,前提是,你能讓我先交差嗎?」
阿曼橫了他一眼。
「嘿嘿,每次你回到台灣,心情都特別欠佳。」他這炮灰越來越有心得了,這樣的死纏爛打看起來並不是第一遭。
「我是看到你火大!」跟上跟下,跟前跟後,他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需要隨從。
「一句話,你只要把圖稿交出來,我立刻消失,保證三個月內你都可以不必看見我。」台灣是他的地雷區,貝林小心翼翼想跳過。
「我不記得欠你什麼。」阿曼皮皮的應他。
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東西是要勞駕貝林這個紅牌代理人咬著他不放的。
「阿曼,你就不能對你的工作稍稍帶點熱忱嗎?你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成品給我,我沒辦法交代。」
阿曼是旅行界頗富名氣的的探險家,他專挑人家不敢去的地方冒險,像是拿生命在賭注什麼,也像在嘲弄著誰一般。
其實,依他完美無瑕的外表,他根本毋需這麼賣力。
不用他對誰施媚眼就有數不完的人要他進軍娛樂界。
但大把鈔票被他推出了門。
他卻挑了最難的。
風吹日曬,狂風吹沙的北美瘠地;野禽猛獸,疾病傳染的亞馬遜河流域等,他都去了無數次,那些地方都不是常人能夠也願意去克服的。
拿起煙,阿曼覷了他一眼。「沒辦法交代就別交代。」
「啊,你為什麼要跟支票過不去?」貝林抱著頭,自從兩人合作以來他就沒搞懂過阿曼這個東方人。
「你把希望寄托在我這廢墟身上不是很可笑,我不是搖錢樹,不能幫你賺錢,那麼多人要你幫他們代理,你撥點時間給那些人不是很好?」
「不好!我機票錢都花了,不拿到你的攝影稿跟文章我絕不放棄!」他不只攝影稿吸引許多讀者,偶爾心血來潮塗鴉的圖稿還得到德國瓷器麥森(Mcisscn)最高級工藝師的青睞,正式上線量產,他們對於阿曼後續的設計圖抱著非常大的期望,這也是貝林緊追不放的大原因。
「沒有!」阿曼還是一句老話。
他的確悶,只要回到這塊土地來,那種被描住脖子的感覺就會陰魂不散內一直跟隨著他。
去國多年,他沒有按照家裡給他安排的路走,哈佛的校門他只是路過,連進去都不曾,落地一個星期,他大略摸熟了生活週遭環境,用他高中肄業的程度去唐人街餐館打工,沒有多久他那不凡的外表很快派上用場,經人介紹,走上了模特兒的舞台,消息傳回台灣,家中大老氣得停掉給他的金援。
可他不以為意。
在洋人的走秀圈中,多數是面貌中上身材卻扁平的一族,再不然,猛男一枚,空有肌肉卻覺得油膩的男模,容貌跟身材並存還要加上有聰慧腦袋瓜的人,幾乎是少之又少。
阿曼本身帶著東方人特有的神秘感,加上無可挑剔的容貌,自然很快令那叫人生厭的時尚小圈圈激起驚艷,各處邀約不斷,短短一年,知名度已經由美洲延伸到歐洲,眼看他的模特兒生涯就要到達第一波巔峰,他卻離開了人人羨慕的模特兒生活,自薦進了國家地理雜誌,跟著從英國來的考古學家到處奔波,不管大陸雲南瘴癘之地,還是世界聞名神秘莫測的百慕達三角他都去,又過了幾年,陸續發表的文章震撼了文壇,他在這塊文人相輕的沙漠闖出了名聲。
這些,對阿曼來說都是無心的。
他只是在放逐自己。
他常說,他是廢墟。
廢墟不需要個性。
他不需要個性,這世界,也沒有誰重要到能讓他施展出個性來。
凡事,可有可無,可來可去。
他的不受教讓頑固的父親非常生氣,經常十二道金牌般的奪命連環CALL他回來。
出國三年,因為父親心肌梗塞緊急送醫,被三個哥哥強迫回台一次,至此之後,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居無定所,再也沒有人能掌握他的行蹤了。
突然,貝林的手機響起。他連忙接起。
對方顯然是個不好應付的角色,憑他三寸不爛之舌還要應付個幾分鐘。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阿曼趁機走開。
「欸欸……你等我!」
等他?才怪!
「JOHN……我不是吼你,SORRY,我是在跟你講電話沒錯,BUT……阿曼,你別走……」著急下,他國語英語都亂套了啦!「啊,闖紅燈危險啊……」
他眼睜睜看著阿曼穿過車陣,越走越遠。
走了幾條街,擺脫了貝林,阿曼卻不忙要到哪去。
他低下頭,從口袋中拿出煙來就唇。
他學會了跟香煙做朋友,是的,這些年。
煙絲點著,香煙裊裊。
煙霧中,對街的場景幾近眼熟的攝進他的眼瞳。
斑駁的圍牆,舊舊的建築物上裹著滿頭綠蔭。
灰撲撲的路邊有著被修剪得四平八穩的七里香。
他果然忘了,忘得精光,忘記這條路上有那麼點不一樣的記憶。
不能怪他沿路走來沒有認出這條他少年時常常閒逛的路。
這是個無情的年代。一旦過去的人事物總是忘得快。
甚至幾年過去,誰也記不住自己年少時的模樣。
懷舊啊,已經不時興了。
他熄掉只抽了一口的煙。
一點都不想去窺探那個跟他久違的世界。
但是,過了馬路,那空氣、那感覺,怎麼都不一樣了。
攀越過圍牆幾乎要滿出的綠意中刮來一陣涼風,勾住了他的腳步。
他停了一秒。
然後緩步循著圍牆轉了又轉,當他轉過第三個彎角,找到了放射狀的迴旋門。
他,走進了錦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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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這是第一次警告,趕快上來,不然我要警衛把你們的家長找來嘍!」
軟綿的聲音雖然是打擴音器中飄出來的,警告人的意味濃厚,威脅也夠力,偏偏,荷花池子中央的青少年就是不為所動。
六月,正是荷花開的最盛的季節。
不知道哪來的小孩每人手上拎著荷花葉子、未熟的蓮藕,嘻嘻哈哈,笑鬧不停的他們,泥足深陷,卻一點都沒有危機意識。
「大姊姊,你在說誰,我們不是小孩嘍!」高中生的年紀,厭倦了網咖的對戰遊戲,游泳池又擠滿了人,心血來潮就往這裡來,本來正玩得起勁,想不到半路殺出了程咬金衝著他們鬼叫鬼叫。
「這是第三次警告!」看起來就算喊破了喉嚨也沒用,不使出撒手鑭他們大概會當她是春天的貓叫春。
說實在,胡因因也不喜歡自己沒啥說服力的聲音,對大人不管用,小孩也不吃她這套,可是,不管管這些把危險當玩樂的少年,很容易會鬧出人命的。
最不像話的是周邊來乘涼、畫畫、攝影的那些人們,沒一個肯施援手的,荷花美雖美矣,根莖底下的爛泥巴可是會臭得人三天三夜睡不著、吃不下,也難怪大家沒義氣,存心等那些少年們玩膩自己上來。
她忿忿的拿著擴音器走開。
少年們YA!YA!的叫著,以為打贏了戰爭。
抱歉了!她不是要放棄,她可是有秘密武器的。
找到了!她要的長竹竿。
兩手棒著細長的竹竿,她回到荷花池。
她把竹竿的一頭往池子中央放,手中的一端卡著消防栓,然後,雙手圈住嘴,對著少年們喊話。
「給我聽著!你們扶著竹竿一個個上來,別再玩了!」
喊話無效,沒人當她一回事。
這些高中生就是要她「下海」就對了。
認命的拉著池子旁邊的鐵煉,腳踩著池子邊的卵石,一步步往下滑。
別以為她什麼都不敢。
才確認好深度站穩,突然咻咻的聲音傳進耳朵,還沒意會過來,臉上一陣麻涼,蓋頭蓋臉的臭味馬上作嘔的鑽進鼻子。
四周得逞的笑聲嘻嘻哈哈傳進她的耳中。
眼耳鼻口就別說了,污泥沿著脖子掉進她的內衣裡,那種又滑又冷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有成堆的毛毛蟲在蠕動。
她沒哭,只是覺得不值得。
心底的怒氣真的被挑起了。
揩掉臉上的臭泥,她誓死要追殺這群死小孩!
荷花池絕對不是玩耍的地方,更遑論攀拆花木這麼缺德的事,真不知道他們的公民道德通通讀到哪去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不在腦子裡。
該說他們命大還是運氣好?台北最近缺水缺得嚴重,太陽曬得兇猛,池子干個得沒剩幾滴水,看起來好像可以讓人立足,可誰知道爛泥巴底下潛藏著什麼樣的危機。
「因因,那不關我們林業部的事情,你別管。」趕來的林業部主任,是她的直屬長官。
「定主任有比較好的方法?」
「呃,我們可以等警衛過來。」
「等小郭們趕來,時間太久了。」果然,如她所想,腳下的泥巴還是滑溜得厲害。
「你拿竹竿做什麼?」
「趕鴨子咩。」她沒空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一竿子來趕應該比較容易,當然啦,荷花池的範圍那麼大,威嚇的成分多過實際效用。
「因因。」
「你別叫了。」
「因……」
「都說別叫了!」害她分神,一隻腳陷進爛泥裡面去了。
「上來吧,他們都走了。」定主任好心的伸出手要助她一臂之力。
少年們看苗頭不對,知道事情鬧大對他們沒有好處,一個個爬上岸,做鳥獸散了。
「謝謝你。」她也不客氣,畢竟上去要比下來的難度高了點。
好不容易烏龜上岸,她瞄了自身一眼,「我這樣……不能看。」
「我想,你請假牛天吧。」
「看起來也只有這樣了。」回家之前恐怕她還是得先去清洗一番,要不然很難走出植物園的大門。
「我幫你填假單。」
「謝謝。」她轉身走開。
「有事打電話給我。」定主任忍不住叮嚀。
「得啦,我都二十五歲了,你還把我當小女孩看。」她嬌嗔,定主任是她媽咪的老同學,不管公私,對她都很照顧。
「你年紀再大也大不過我吧!」
「主任才不老呢,你是永遠年輕的林業部之花。」
「喇叭花還是圓仔花?」一直單身的定主任很能幽默自己。
「是最善解人意的媽媽桑花。」
「你這壞小孩!」
「不跟你說了,我先回辦公室。」胡因因很喜歡這個上司。
就她轉身往反方向走開的同時,阿曼正對著她走過來。
兩人就要交錯過去。
胡因因只想趕快去清洗乾淨,頭垂得低低的,壓根沒注意到走過來的人是誰。
至於阿曼,他蹙了蹙眉頭,只覺得這女人這麼大個人了還摔進池子,實在有點遲鈍。
也因為這樣,他不由得多瞄了她一眼。
然而,胡因因已經錯過他,往他處走。
阿曼眨眨眼,淡衣素裙、黑髮披肩,他竟然覺得她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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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因因姊,你摔進池子裡去啦?」林業部行政大樓的會計周卉在研究室串門子,看見胡因因進來,忍不住捏著鼻子叫。
「好像整個作業管理區的人都知道了。」她身上的味道恐怕是「繞樑三日」久久不會散了。
要不是在這裡上班,大多數的人都不會知道植物園是屬於林業試驗所生物系的管轄範圍,當年托福沒過的她因為是森林生物系的高材生被延攬進來這裡,一年後以同等資格參加高普考,成了正式職員。
胡因因從新人變成了姊字輩的人,熬成婆了嗎?倒也還沒,這裡的人多是國家公務員高考進來的,碩士、博士頭銜的人比比皆是,她的大學文憑在這裡根本不算什麼,幾年下來,也就混了那麼個「姊」的稱呼,至於職位,還是不上不下的實驗室研究員。
「你好好的實驗工作不做,怎麼跑去管閒事?」雖然不同部門,行政的周卉倒是跟她混得很熟,因為行政部的女生少得可憐,所以,她也就常常爬牆過來找人鬥嘴抬槓解煩悶。
「你沒良心,還糗我!我是到蓮科區取樣本,誰知道會變這樣。」
她進了化妝室,周卉也跟了進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熱血少女,怎麼卻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愛管閒事咧?」對於這點周卉很不瞭解。
「你問我,我也無解。」水龍頭全開,刷刷洗洗,洗洗刷刷,臭味還在,而她的衣服全濕透了。
「因因姊,你也幫幫忙,乾脆整件衣服脫下來洗,這裡就你我兩個女人,好身材要有朋共欣賞啊。」她絕對沒有亂說話,這個學姊的「必素」也是舉「部」皆知,同樣是女人,有什麼不能看的!
「你胡說什麼,」雖然都是女人,胡因因還是會覺得不自在。「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跟主任請了半天假,回家再把衣服換下來就可以。」
「你運氣真好,定主任疼你,男朋友也有了,不像我八字都沒一撇,沒人疼、沒人愛,我好可悲啊。」這世界就是這麼樣的不公平,有的人得天獨厚,有的人孤苦伶仃。
胡因因是天寵的那個,她周卉呢?就是孤家寡人的那一枚嘍。
「你好誇張,小心我跟周媽媽告狀,說你想男人想瘋了。」
「我的相親飯已經排到下半年度了,你又來陷害我,我要是肥死了,減重的錢絕對要你出!」
「自己承認嘍,你的大促銷活動真的還沒結束啊?」看著鏡子中的衣服,污漬差強人意乾淨了點,盡力把水擰乾,這種雪紡的衣服好處就是快干,也許她下午的假可以不用請了。
「唉,我又不像你早有個未婚夫等在身邊,人家還死心塌地的咧,要不趁著沒人老珠黃前找張長期飯票,說什麼我都不甘心。」她要的可是企業家二代之類的「好額人」,成為少奶奶是她人生最重要的目標。
「你要的飯票還真不簡單,不過天下無難事,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的。」
周卉每天身上穿的、手上隨便一樣小飾品,都是為了投合未來飯票需要而打造的,這樣的品味是靠刷爆三張金卡、五張普卡換來的,未來要是金龜婿不快點出現的話,依照她公教人員的收入,在不久的將來她大概要跑路了。
「因因姊,你真討厭、我想忌妒你都做不到。」周卉搖頭。這就是為什麼她喜歡她的理由,胡因因的字典裡沒有尖酸刻薄,她是溫暖又正面的。
「討厭我?嗯,我的伴娘人選只好換人了。」兩人相偕走出化妝室。
「怎麼可以,你答應要幫我介紹男儐相的。」她的目的在這裡。
「我看你一點都沒有要當我伴娘的誠意,我不如直接丟一個二世祖給你算了。」
「好哇、好哇。」
「哎呀,真是受不了你的花癡。」胡因因大搖其頭,然後跳得有點遠。「是乞丐的二世祖……」
「因因姊!」周卉跳腳。
她從容不迫的走出門外。「我還要去樟科區找鳳蝶標本回來,你慢慢玩吧。」說完,留下自己也覺得好笑的周卉,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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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研究、搜集栽植、飼育培養,研究環境生態因子幾乎就是胡因因的工作範圍。
鳳蝶的幼蟲喜歡攝食樟樹植物,所以,要取卵自然就要到樟科區來。
「你們……又是你們!」她今天的運氣超背,樟-區裡好幾個少年正在撲蝶,準備把難得見到的大型鳳蝶抓回去做標本。
「大姊,你也來啦,你跟背後靈很像,我們去到哪你跟到哪,咦,你洗乾淨啦,身材不錯唷。」少年們被打擾,有些不愉快,卻還是沒有記取教訓把胡因因當回事。
「你們這樣的行為是偷竊知道嗎?」起先是荷花,現在是蝴蝶,以後呢?「小漢偷挽瓠,大漢偷牽牛」,縱使這年頭沒有牛可偷了,但勿以惡小而為之是幾千年都不會變的鐵律。
「大姊,少嚴肅了,你放一下水又不會死。」少年一號撇著嘴。
「對呀。」二、三、四號頻點頭。
「這是品德操守問題!」這種事沒得商量。
「你真是死腦筋,本來我們看中意的是獨角仙,你知道在日本一隻獨角仙的身價有多高嗎?不知道對不對,我就說漂亮的女生沒腦袋,告訴你,網路上可以喊價喊到上千塊呢。」四號抖出他的「專業」。
「這種蝴蝶也好賣,標本店的老闆說抓多少他全都收。」二號不落人後的吹噓。
「所以,」胡因因陰惻惻的說:「你們就把這裡當做賺錢的地方了。」
「免費嘛。」少年一號沒有絲毫愧疚不安,理所當然的說。
「我們上網路也要錢的。」這下手機的儲值卡也都有著落了。
「信不信我會報警!」她決定不再通融。
一而再的犯錯是不對的!
幾個少年用眼神互相示意,其中一個趁著她不注意,舉起手中的工具就要往胡因因身上丟……然後準備落跑。
「不好喔!」
偉哉斯言,三個字,懾住了一干人等。
啊,光環……
如此器宇軒昂的男子……怎麼可能有人長這樣,還是個男人。
未免也出色到禍國殃民的程度。
雖然說俊男當如是,可其他的男人豈不是在瞬間通通變成一堆狗屎?
「記住!生為男人絕對不可以對女孩子動粗。」阿曼的眼神中有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你又是誰啊,勸你別管閒事喔……」他的高度讓那些毛都還沒長齊的少年有些不是滋味,繼續瞧仔細,好像全世界的優點都在他身上,這樣的人竟然老套的英雄救美,簡直沒天理。
「要不然呢,像這樣……扭斷我的胳臂?」他一隻手慢慢加重力道,被他抓著手臂的少年殺豬般的叫了起來。
「呵呵,看起來,你比火柴還要細的胳臂會比我的先斷。」談笑用兵,他的內在可沒有外表這麼和善。
「你別這樣,他們只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其他少年沒有一哄而散,看在胡因因眼中,感覺他們起碼的義氣還有,這才挺身而出。
阿曼把眼珠固定在她身上,眼神從迷惑到像想到什麼似。「你想替他們求情?」
她點點頭,「原諒他們吧。」
「我剛剛看你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他什麼時候看見的?她竟然沒發現。「我現在不氣了。」
「你確定?」
「嗯。」
「你不讓我處罰他們,可是該有別的好辦法?」他想聽聽。
「我會讓他們每個人都立下一份切結書,不許再到植物園幹這種三隻手的勾當,然後讓他們簽名蓋章,要是誰以後沒有遵守這份約定,大家就等著學校見了。」
阿曼覺得可行,「就照你說的做。」
人家辦法都出爐了,幾個少年無法可想,自己是現行犯,有兩個證人,他們怎麼狡辯大概都是死路一條了,只好來到研究室寫了切結書,一個個按了指印。
少年們走後,阿曼看著她,「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是啊,吃不飽也餓不死的公務人員。」
「你比以前幽默多了。」他盯著她不放。
「你才叫人意外,我以為你認為外國的月亮比較圓,所以不回來了。」她顯現少見的俏皮。
「嗨,你認出我來了?」他嘴角有了彎度,「我以為你可能不記得我是誰了。」
「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多少年過去,如他一般燦爛奪目的男子畢竟是少數,偶爾放在心上溫習,竟也在心中騰出了個位置給他。
「被人家想起來的感覺真好!」
「你沒什麼變,還是那麼的……帥。」兩人往外走找了石椅坐下,有了聊天的好心情。
「真的?」他的面貌被數不清的人稱讚過,但這一次卻覺得非常受用。
「嗯,現在的你好像只比從前大上好幾號,其他的都沒什麼變。」他還是乾乾淨淨的,長手長腳,清爽的亞麻上衣,腳下的鞋看起來是很好的材質,只是鞋面早就皺褶斑駁,鞋底也磨損得厲害。
看起來有點隨意。
雖然這樣,不過一點都無減他的風采。
「你也還是我認得的那個女生。」骨架窈窕、身材比例均勻,眉目新朗、剔透纖柔的肌膚,她天生膚白,夏光映在她頰上又粉又嫩,白裡透紅的樣子仍然如他們初見的那一日。
如香墜秀致的小女生長成了如水伊人。
「我都二十五歲,不是小女生了。」她小聲的抗議,嘟嘴的模樣秀麗絕塵。
「你看起來只有十七歲。」
她笑了,笑得溫柔可人,「你有沒有發現我的牙套不見了?」她有些害羞的露出貝殼一般的牙來。
他想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牙。」
「幸好沒有太難看。」
「不管你有沒有帶牙套都一樣好看。」他看她看得有些傻呆住了。
牙套有效的勾起兩人的回憶。
頭頂的相思樹上開滿細細碎碎的黃花,-中的豆子還未成熟,密密的裹在豆莢中。
胡因因柔軟的笑靨,眉眼間蘊著的靈動,與生俱來的光華,任誰都會被輕易的打動。
她高興的說:「歡迎回家!」能見到好久不見的朋友的感覺真好。
「謝謝。」
有股熱熱的暖流打從阿曼心窩竄升上來,讓他不由得握拳。
這輩子──
她是,第一個對他說歡迎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