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七天就是情人節。
黎忘恩邊看著手上的目錄,邊接聽絡繹不絕的來電,還不時停下翻閱的動作-寫資料,忙得不可開交。
就連平日作鳥獸散、只剩聶-長駐的萬能事務所,今兒個也全員到齊,只要能開口說話的,全都跟大老闆一樣忙著接電話。
「喂,廢話,我這裡當然是萬能事務所,要不然你打電話來幹嘛?」這是魚步雲的接待法。「什麼?伊莉沙白雅頓的第五大道?什麼鬼東西?香水?媽的!香水就說香水嘛,什麼第五大道!還搬出英國女皇的名字幹嘛!」
老天!「伊莉莎白雅頓是品牌,第五大道是香水的名字。」隔壁飄來可法-雷的聲音,不待魚步雲反應,又急忙回頭接洽自己手邊的顧客,「當然,為美麗的女性服務是本事務所的宗旨……」摻了蜜的甜言逗得對方樂極了。
「……好,是,知道了。」寡言的聶-接起電話依然呆板。
而一旁的雨朵,則以一貫的慢條斯理塗著指甲油,過她與世無爭的仙境生活,視同事們的忙碌於無形。
更特別的是,向來以壓搾員工為己任、吃皮啃骨為天職的大老闆黎忘恩,將她明顯的打混看在眼裡,脾氣卻沒發作,兀自忙著自己的事。
以承接各行各業雜務起家的萬能事務所,在七夕情人節來臨之際,接下許多禮物仲介的差事,是以最近忙得昏天暗地。
「可法,雅詩蘭黛最新的商品目錄。」黎忘恩往後瞥去一眼。
「馬上來!」可法-雷配合得很。
久候不到黎忘恩的村上憐一,偕同堂弟走進事務所,見到的就是可法-雷在一堆目錄小山中挖寶的情景。
村上隆史很自然地將目光移向左手邊的雨朵,忙碌的畫面中只有她一派清閒,嘟唇吹著手上未乾的指甲油。
愈來愈不懂了,以黎忘恩的個性,豈會容她混水摸魚?
「你們好。」五個人中只剩她有空,理所當然成為接待員。「坐,喝茶嗎?」
由於日漸熟稔,村上堂兄弟在雨朵少得可憐的腦容量裡終於佔有一席之地,不再陌生。
村上憐一搖頭,她也就順理成章地繼續坐在位子上。
「你們在做什麼?」忍不住好奇,村上隆史很明智地把問題丟給黎忘恩。
黎忘恩在百忙中抽空抬眼,示意村上憐一再等五分鐘,繼續與電話那頭的客戶對談。
三分鐘後,她終於收線,沙沙在紙上寫了一會兒,將兩張A4紙遞到雨朵面前。「上面列的就是你要收到的禮物,記得。」
雨朵恭敬接下,站在她身後的村上隆史順勢瞄了眼,上頭列的都是名牌精品,總價不菲。
又遞了兩張過去,伴隨著黎忘恩淡淡的語調:「這是我幫你排的情人節約會時間表,從今天開始連續七天,你要想辦法從這些人手上拿到我剛才給你的禮物明細。依慣例,事成之後三七分帳,你三我七,你的部分先暫存在我的戶頭裡。」
「好。」美人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接著,黎忘恩走向村上憐一。「走吧。」
「等等。」叫住她的是好奇心滿溢的村上隆史。「這是什麼情形?」饒是聰明如他,也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很忙,只說一遍。」
「沒問題。」全神貫注,嚴陣以待。
「雨朵是美人。」
他點頭。「無可否認的大美人。」
「所以情人節那天是最受歡迎的對象。」
「的確。」這點他也不否認。
「事實上,雨朵的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黎忘恩說話時,特別注意著村上隆史的反應。
「可想而知。」咦?為什麼嘴裡有點酸意?
一定是錯覺,他決定跳過不理。
她續道:「所謂的追求不乏鮮花禮物,尤其是情人節,各式各樣名貴的禮物紛紛出籠。」
「所以——」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列出禮物清單,雨朵則負責要追求者買來送她,之後再將這些禮物轉手以八折價賣給下單的顧客,就這麼簡單。」無本生意最容易致富。
聽見這樣的做生意手法,就連身為經濟學者的村上憐一,也跟堂弟一樣張口結舌。
彷彿看見現代版的春花樓老鴇,手裡搖著小圓扇在他倆面前「噢呵呵呵」的笑得張狂。
「你……」這是人做的事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利用她!」就算雨朵空有外表、內涵缺缺,也不能要她利用美色騙人禮物啊!
「追求她的男人,清一色都只想用錢、用名貴禮物誘騙她一夜春宵,我只是順水推舟。」
「這種做法就像應召掮客。」村上憐一不贊同地說。
「至少雨朵賣笑不賣身。」黎忘恩冷冷的說:「如果沒有你們這些自以為用名貴禮物就能引美人投懷送抱的男人,我怎麼趁機從中牟利?」
村上憐一正欲開口,村上隆史卻搶先他一步。
「今年你就別想了!」說不上來是何原因,聽聞她這樣利用雨朵的美貌賺錢,他就覺得有氣。「有我在,絕不讓你稱心如意。」
「什麼意思?」
「你這裡不是標榜什麼工作都接的萬能事務所?現在我需要一個導遊,而且就指名雨朵,這工作你接不接?」
「每天幾小時?時薪多少?多久?」精明的腦袋從不讓自己吃虧。
「時間多久不定,但要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時薪隨你開價。」他決定了,無論如何,絕不讓雨朵成為她收刮禮物變賣的工具。
如果雨朵的追求者之中有人是衣冠禽獸,在約會過程中對她做出什麼逾矩的舉動……
他不敢想,但有預感,這傻憨憨的美人八成連抵抗都不會,就這麼任人宰割。那日在醫院巧遇她落難的情景浮上心頭,更加落實他的推測。
「你確定要雨朵當你的導遊?」
「確定。」他絕對要救她逃出生天。
「好,」黎忘恩爽快答允。「我會取消她這一個禮拜的約會行程,但你也要有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村上隆史直覺便想到黎忘恩會趁機漫天開價,不過,這還在他可以容忍的範圍內。
只不過,黎忘恩的心思鮮少有人能猜得透,在若有所思地注視村上隆史一分鐘之後,她突然綻出微笑。
面對這微笑,在她面前的兩個男人,一人感到驚艷,一人頭皮發麻,村上隆史當然是屬於後者。
剛才的英雄氣概會不會施展得太衝動了點?
他突然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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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終於知道黎忘恩所說的「心理準備」是什麼了。
村上隆史目光梭巡過附近高至腿側的石碑,和上頭「先祖顯考」、「先祖妣考」的中文字,最後落在美人導遊身上。
下計程車後,愈走愈荒涼,從現在兩人所站的位置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第三人。
而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哪兒。
咳一下,他清清喉嚨問:「這裡是哪裡?」
雨朵纖肩一聳。「我不知道。」走得有點累,她將全身的重量靠向墓地旁的石欄杆。
他仔細盯著她的臉,讀不出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顯然的,他的導遊跟他—樣——迷路了!
而迷路的地點,正是就算大白天來也會讓人毛骨悚然地方。
他來台灣的目的是觀光,-,琳琅滿目的觀光行程中,絕對不會加入「墓園」這一項。
那麼這回又是哪裡出了錯?
「雨朵,我並不想參觀墓園。」
「可是……」俏臉有些委屈。「你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不想去鬧區。」
搜尋回憶,出門前的確是說過不想去人擠人的喧鬧場所,如果可以,希望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走走,下午再到醫院看剛接手的病童。
台北著名的景點頗多,要安靜,他想不是故宮博物院,就是植物園之類的地方。
但是——墓園?會千會太安靜了點?
「很安靜不是嗎?」思索的同時,雨朵走到他面前,認真地說:「我想得到最安靜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既安靜……又驚悚。」他老實說。
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腦軌的運作顯然與常人不同。
但,很有趣!回想與她相處的每一刻,不是被氣到爆,就是錯愕到啞口無言,這感覺挺新鮮的。
想著想著,他笑出聲,而不解的雨朵仍一臉迷惑地看著他。
「我很高興這次來到台灣,讓我有機會遇見非常特別的女人,與我以往認識的都不同,忘恩是一例,你也是一例。」
「黎本來就很特別。」提到好朋友,她一張小臉亮了起來。「她很聰明。」
「你也許不聰明,但很特別。」
「特別?」哪裡特別?
「單純、想法與眾不同,很特別。」
「你不生氣?」她好奇。
她似乎並沒有做好導遊的工作,因為他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來到這裡。
可是,他並沒有生氣,還露出好看的笑容。
「我為什麼要生氣?」村上隆史反倒訝異她會這麼問。
他錯愕、他驚訝,他毛骨悚然、他背脊發涼,但怎麼都沒有想過要生氣。
「我自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只是沒想到你會帶我來這麼……安靜的地方。」話尾添上爽朗的笑聲。
「我不太瞭解。」十指互絞,悄悄說明了她的不安。「你前幾天看起來很生氣,就像其他人一樣,他們都說我是個徒具外貌的空殼子。」愈說,頭垂得愈低。
話語裡不經意流露的委屈,讓他內心小小自責了一下。
他安慰地托起她的瞼。「我必須向你道歉,我曾經是你口中的『其他人』,也曾經這麼想過。」
她美眸微瞠,一會兒又放鬆了。「『曾經』是過去的意思對不對?」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菱唇上揚,露出可愛的虎牙。「既然如此,我原諒你。」
老天!近距離將這笑顏收入眼裡,村上隆史如遭雷殛般渾身發麻,雙眼也像見著了渾身散發光芒的天使一樣,出現一片短暫眩黑。
等他回神時,自己的唇已經貼上她的……
淡淡的香氣撲鼻,誘他深入陣地,然而,她直視的大眼卻又教他拉回神志,緊急喊停。
本打算解釋自己不經大腦的行動,誰曉得才張口,吐出的竟是歎息。
就不知是歎息吻得不夠深入,還是讚歎香唇的滋味?
真是複雜呵。
她不是他欣賞的類型,但他似乎無法抗拒她的美麗。「我不應該吻你,這樣跟其他約你的男人有什麼差別?如果被黎知道,我可能會立刻被她殺了!」
「不會。」雨朵啟唇,兩片唇瓣因那一吻而微泛艷紅,蕩漾著誘人的美。
「你對她真有信心。」
「黎只會把人慢慢凌遲到死。」她據實以告。
赫!
無視他倒抽口氣的反應,雨朵如數家珍地將記憶中黎忘恩如何把在事務所犯案纍纍的蟑螂一族施以吊刑、火刑、串燒等酷刑徐徐道出,同時不忘補充其他人也參一腳的快樂。
村上隆史聽得頭皮發麻,有種預感,如果他對雨朵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絕對會死無全屍。
鈴……即便是在這種「鬼」地方,手機依然以極高的收訊效能發揮作用。
接通後,傳來雷茵的聲音——
「楊小妹妹的家人想跟你談談,能馬上過來嗎?」
「如果你能撥空來接我的話。」
那方傳來爽快的答允,「沒問題,你現在人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村上隆史看看四周,心裡直發毛。 「我迷路了。」
迷路?「你昨天不是說請了導遊帶路?」
「……我跟我的導遊一起迷路。」
雷茵不客氣地放聲大笑:「你確定導遊是道地的台灣人?」丟人哪!「算你行。附近有什麼明顯的建築物?」
村上隆史往四周看了看,一邊描述:「對面有個中國古代建築,還有一條隧道,寫著『辛亥隧道』四個字,至於我身邊,除了導遊之外,都是死人。」
「……」
「雷茵?」
「你沒事跑到第二殯儀館,參觀福壽山墓園幹嘛?」
村上隆史的俊臉冒出三條黑線,只能呵呵呵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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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真是忙呢。
雨朵安靜地啜著喜愛的番茄汁,看向站在白板前滔滔不絕的男人。
一早就被挖起來拉到醫院,與其說是導遊,雨朵覺得自己更像是跟進跟出的背後靈。
「你只要跟在我身邊就行了。」她的臨時僱主今早這麼交代,乖乖如她,自然聽命行事。
雨朵注意到,正忙於解說的男人談及專業時的自信神態,非常吸引人。
她不應該這樣直勾勾地看人,尤其是男人。黎說那樣做會引發男人的色心,她不懂為什麼,但黎說的話總是對的,所以她都照辦。
只是,最近常發現自己會忍不住盯著村上隆史,想記下他的言行舉止、記下他的習慣。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指腹無意識地撫住下唇,她想起村上隆史的吻,淡淡笑了開來,綻露幸福小女人的嬌態而不自知。
專心於自己的思緒中,雨朵絲毫沒有發現,會議室內不少分心瞥來、夾帶驚艷和疑問的好奇視線。
那位美女是誰?單身還是結婚?有沒有男朋友?諸如此類的問題全寫在那些男醫生的眼裡。
村上隆史收起解說筆,雙手於撐桌之際拍出聲響。「……以上,不知各位是否有其他意見?」
眾人猛回神,由最年長的外科主任帶頭髮言,「沒、沒有,很好很好。」
俊目掃過眾人,村上隆史清咳一聲,「那就謝謝外科主任了。」
外科主任禿亮的頭略偏。「謝謝?」一臉霧煞煞。「謝我什麼?」
「主任答應請與會同仁到京兆尹吃飯不是嗎?」
外科主任聽了差點跳起來。「我什麼時候說要請吃飯了?!」
「剛剛我們不是在討論去哪兒開歡迎會嗎?相逢自是有緣,我們能一起治療楊小妹是很難得的緣分,加上我初來乍到,又是日本人,想必各位一定會給予熱情的招待,讓我有回到家的溫馨感受,同時熟悉彼此好培養默契。當然,雨朵會和我一同前往,絕不讓大家失望。」
聽見自己的名字,雨朵抬眼,正好迎上村上隆史帶笑的眸光。
怦咚!
咦?按按心口,這怦咚的聲音是什麼?
她想不透,但聽得很明白,低頭盯著左胸,似乎以為答案會從胸口跑出來。
心臟本來就會跳動,但突然那樣重重的震了一下,好奇怪哪。
恍神間,頭頂被人點了下,拾眸一看,村上隆史就站在她面前。「覺得無聊?想睡?」
「沒。咦,人呢?」
「開完會就作鳥獸散了。」他說,憶起方才眾人膠著在她身上的眼光,心裡就覺得不快。
他並非善妒的人,身邊來來往往諸多女性,無論是和他交往過的,或是僅有一夜情的,他都能帶笑看待,不當一回事。
然而此刻,這樣豁達有風度的他卻希望雨朵不被任何人看見,只除了他之外。
誰教她太美,卻又太蠢——不不,是單純!很容易被哄騙上當,說不定被賣了還會幫人數鈔票。
所以,至少他還在台灣的這段時間,就讓他扮演護花使者的角色吧。
「我們要走了嗎?」她仰頭問。
「不,還要一會兒。」他想先去看看病童的狀況。 「我先帶你到雷茵的辦公室,你在那兒等我。」
「可你說過要我跟在你身邊的。」為何會說出這話,雨朵也有些不明白,只知道自己想多看看他工作時的模樣。
「我要去看病童,你去不太方便。」
「我跟你去。」纖手輕扯他衣角,嘟起小嘴,不自覺露出女兒嬌態。「我會安靜,這樣也不行嗎?」話說完,兩側唇角逐漸往上揚。
「停。」再讓她笑下去,他又會像在墓園一樣腦袋當機,做出未經思考的蠢事,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別笑。我帶你去,但是你只能在門外等,可以嗎?」愈來愈覺得自己不像護花使者,倒像個臨時奶爸。
面對不知自己的美麗有多罪孽深重、天性單純得像個孩子的女人,擔心的成分要比動心多更多。
「好。」螓首乖乖點了下,她再次揚唇微笑。
又、又笑了!村上隆史抬掌遮去視線,可惜出手太慢,已將笑靨收入眼底。
美,美得令他頭暈目眩!
慘了……感覺自己正主動將唇湊過去,他哀嚎在心裡。
他有預感,總有一天會列入黎忘恩手中將凌遲至死的冤魂名單中——
如果再找不到抗拒雨朵美麗笑靨的方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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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村上隆史並非醫院體制內的醫生,又不具國內的醫生資格,要在台灣動手術,必須經過一番複雜的程序。
但因他負責的病童身份不同,這些並不足以構成問題。
所以對他而言,最大的問題除了病童是否能治癒外,就是與其他科醫生的合作——外科、小兒科、營養科,都是必須配合的對象。
雷茵本來還在擔心院內同仁會有排外心態,處處排擠村上隆史,不過,她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這個男人無論在哪兒都挺吃得開。
「連最冥頑不靈的外科主任都被你收得服服貼貼的,算你有一套。隆史,我爸要我問你有沒有興趣進入本院服務?對了,想喝點什麼?」
「多謝抬愛。」任由雨朵在辦公室內東張西望,村上隆史直接回答雷茵最後的問題:「番茄汁。」
「啊?」她愣了下。「你也被茄紅素的熱潮感染,不喝咖啡,改喝番茄汁了?」
「不,是給她的。」他只是代點而已。「沒有就別勉強。」
雷茵英氣勃勃的眼移向他口中的美女導遊,此刻雨朵正好奇地四處打量著,這邊停停、那邊晃晃,十分自得其樂。
說不上是嫉妒還是羨慕,雷茵心裡五味雜陳。「這不像你,隆史。」
「你是指哪方面?」
「在工作場所帶著女人進進出出。這種事在歷史上只有快亡國的君主才會做。」投向雨朵的視線多了抹深沉,卻在回頭面對村上隆史時消掩殆盡。「喂,你可別見色忘友,搞砸這次的手術,那些官員可是惹不得的。」
「相信我,放生比把她帶在身邊要危險得多。」若是讓雨朵落單,誰曉得黎忘恩又會想出什麼方法靠她大撈一筆,是以,他決定將她綁在伸手可及之處,便於保護,他也較能安心投入工作。
雖然,他經常被她突如其來的笑靨眩惑得不知天南地北,做出逾矩且極有可能被黎忘恩大卸八塊的舉動;雖然,他經常沉溺於她的美麗,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她很安靜,極少主動與人攀談,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甚至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美。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單純到讓人不時為她擔心,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如果真要用什麼東西來形容她,大慨只有流沙最適合了,讓人愈陷愈深。
「我辦公室裡的番茄汁喝完了。」趕搭這波茄紅素風潮的人不單只有雨朵,每個愛美的女性幾乎都人手—瓶番茄汁。「等我一下,我到護理站要幾瓶回來。」
雷茵關上門,辦公室內只剩村上隆史和始終保持沉默的雨朵。
她不喜歡她。雨朵驚訝的發現,自己竟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萌生一股討厭的感覺,而對方甚至沒有做出什麼令她難受的舉動。
她叫……雷茵是吧?不擅長記人名的她,只聽過村上隆史提過幾次俊,竟已記在腦海裡。
為什麼?雨朵自問,困惑自己為何如此介懷這個女人。
她跟村上隆史有什麼關係?突然間,她想知道,正欲開口問,村上隆史也巧合地說話了——
「雷茵是我以前念醫學院時認識的,那時候她在日本留學。」並不覺得有特別解釋的需要,但他還是這麼做了。「我跟她曾經交往過一段時間。」
交往?她的視線同時移向辦公櫃內的照片,微微一怔。
這兩個字為什麼讓她覺得像喝了一杯醋,滿嘴酸?雨朵小臉茫然。
未察覺她的不對勁,村上隆史續道:「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跟她只是哥兒們。」
雨朵隔著玻璃看向櫃裡擺的照片,裡頭的村上隆史看來跟現在差不了多少。
哥兒們會把兩人合照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收放在櫃子裡嗎?至少她就沒看過可法-雷把魚步雲的照片放在自己的櫃子裡。
酸澀的味道又從舌上每一處味蕾點點滴滴冒出來。
她介意這張照片,就像介意雷茵這個人一樣。
「過去的還會再回來。」
「什麼?」
雨朵偏著頭想了一下,終於找到自認最合適的比喻:「就像坐公車,你從這裡坐到那裡,只要再走到對面去搭同樣的公車,就能回到同樣的地方。」
這裡?那裡?他笑出聲。「你這個小路癡還想去哪裡?」他說,移步走向她。
雨朵在他接近的第一時間轉身,不知是出於巧合還是故意,剛好遮住那張他與雷茵相擁的合照。
出於本能的小小私心,讓她不滿意起自己,眉頭打起結來。
「怎麼?跟著我跑上跑下累了?」托起她的小臉,從上頭看出些許疲憊。「再忍耐一會兒,等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突然間擠不出半句話,她點頭,注視他臉上的笑。
在瞬霎之間,雨朵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又參不透自己究竟明白什麼,柳眉微皺,顯然這些甚至無法說明白的問題嚴重困擾著她。
「乖,再等一下。」村上隆史寵溺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食指輕按。 「再皺眉,這裡會留下皺紋哦。」
雨朵立刻像驚兔似的以雙手摀住眉心,動作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擁抱她。
而村上隆史也的確這麼做了。「老天,再這樣下去,不知道是好是壞。」習慣她的無厘頭之後,要找出喜歡她的理由並不難。
她是這麼的單純,又這麼該死的深具吸引力!
「可以問人。」在他胸前找到適當位置倚偎的人兒,突然冒出聲音來。
「問人?」他又開始聽不懂她的話了。
「黎很聰明,你可以問她。」
「我要問什麼?」直到現在,他有時還是不能完全明白她的話。
「關於是好是壞的問題。你不知道可以去問黎,黎會告訴你。」
「呃?」
「我也可以幫你問她。」她想為他做點事。「要我幫你問嗎?」
細細凝視她難得嚴肅的表情,他想笑,又怕傷害她單純的心靈。「如果我說我不想問,只想吻你呢?」他真的想,想吻住那張老說些令他一頭霧水的話的芳唇。
吻……絢麗紅暈輕易染上雨朵的臉,她雙手配合地搭在他臂上,閉上眼等待。
如此合作的反應,逼出村上隆史最深沉的歎息。
「你不應該這麼配合。」
「咦?」美眸睜開。
「不能隨便讓男人吻你,你要懂得保護自己。」
「可是那個男人是你。」她不介意,甚至還挺喜歡的。
「雨朵,如果那個男人不是我該怎麼辦?你總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行,得好好教她才行。
被他攻城掠地事小,讓其他男人得逞事大,要做好美女自我保護教育才行!
「保護自己?」雨朵一臉茫然,顯然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討厭的人事物,不去看、不去理不就得了?再說,她隨時可以離開現場啊。
雨朵張口想說明自己並非那麼柔弱,不想給他這種不好的印象。
偏偏村上隆史的耳提面命還沒有結束的打算,自顧自地說著——
「首要之務就是不能讓任何男人碰你,更不能讓任何男人吻你!」光是想像雨朵被其他男人輕薄的畫面,他就一肚子氣。
「那如果是我去碰呢?」十指輕觸著他的雙臂。「像這樣。」也不行嗎?
「這個……」清清喉嚨,他決定跳過不回答,再度面授機宜:「反正不能隨便讓男人吻你就是了。」
「如果是我吻人呢?」她踮起腳,嘟唇觸上他的,然後退回。「像這樣呢?」
老天……他覺得自己已經一腳踩進流沙裡,愈陷愈深,都快萬劫不復了。
「雨朵,你不能這麼誘惑男人。」他聲音有些虛弱。
「我沒有誘惑,我只是在吻你。」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啊。
「好女人不會主動親吻男人,獻吻的本身就是一種誘惑。」
「所以還有其他的誘惑羅?」這時的雨朵突然變成舉一反三的優等生。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深呼吸想保持鎮定,不意卻吸入她身上自然散發的馨香,加深了醺迷的程度。
老天……「雨朵,你不能隨便窩在男人懷裡,甚至是親吻他,這不可以。」
以往,他接受任何女人的投懷送抱,因為他知道彼此只是各取所需;但是雨朵不一樣,他懷疑她知道自己的舉動代表什麼,她是那麼的迷糊又天真……
「……我懂了。」她收回手,柔順地貼在身子兩側。
村上隆史頓時感到失落,彷彿她離開的同時,也從他身上抽走某些東西。
慘了慘了……他在心裡哀叫,一聲慘過一聲。
「還要我等多久?」
「什麼?」只要有她在,他最常吐出的莫過於這兩個字。
「我不能主動吻你,所以等你吻我,你還要我等多久?」她問,輕輕閉上眼,乖巧的等著。
「你不能隨隨便便在男人面前閉上眼睛。」唉,老天爺是故意要折磨他嗎?
聞言,美眸立即睜開。「你要我張開眼睛嗎?隆史?」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名字,柔軟的嗓音像惡魔的召喚,加快他在流沙中沉淪的速度。
不行了,注定滅頂,噗嚕嚕嚕……
半晌,他發出生平最沉重的歎息。
「不,我要你閉上眼睛。」
溫柔鄉常是英雄塚,他是真的認裁了。
縱然在心中細數她不少的缺點,又再三提醒自己,她並非他欣賞的典型,卻還是不小心一頭栽了進去。
男人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