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逃避,不會放棄。
那天在醫院爭執到最後,上官謹告訴她的話,龔歆慈終於弄懂了。
他不會逃避欺瞞親友的這件事,所以選擇據實以告,哪怕會引來許多責備。
而他,也不會放棄……放棄對她的感情。
那麼她呢?又會怎麼做?
也希望你跟我一樣,歆慈。
離開前他的歎息,她也明白了。所以,她不逃避,不放棄——對他。
她的腳步在病房門前停下,忐忑的不願再往前一步。
龔歆慈知道,一旦開了門,踏進去,就是為自己做了一個決定。
而這個決定,將會為自己帶來一份新感情,一個新關係,她的生活中會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且與她——關係密切。
因為如此,她遲遲無法邁開這一步,任何現狀的改變,第一步總是需要最大的勇氣才能跨出,那是和自己安於現狀的心理交戰。
但意外總是突如其來,在她滿心躊躇,裹足不前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從裡頭打開。
還來不及驚叫出聲,龔歆慈已經被拉進房裡。
磅一聲,門板闔上,像是之前麗人的躊躇沒發生過一樣。
「上官……唔!」欲說話的嘴倏然遭封緘,龔歆慈覺得眼前一暗,等她意識到唇瓣熱切的親暱之後,充斥在耳邊的,只有她的和他的,相繼加快的心跳聲。
怦咚!怦咚!怦咚!
兩人之間的第一個吻,始於上官謹的情不自禁,終於兩人肺部的氧氣因為吻消耗殆盡,不得不分開。
「我……」男人的嗓音因為這吻,變得粗嘎。「對不起,我怕你決定掉頭就走,所以……」
「你……」聽見自己的聲音也沒好到哪兒去,龔歆慈輕咳了幾聲,復開口:「你知道我來了?」
他點頭,待激越的情潮平復一些,才說話:「聽到你的腳步聲在門前來來去去,我一直在等你。」
「我還沒說要原諒你。」
不會吧?上官謹瞪大眼睛。「你來,不就表示原諒我了嗎?」
微抬眸,首先人眼的就是因為方才熱吻呈現艷紅色的男人嘴唇。
龔歆慈又把頭低下去。「伯父、伯母呢?」
「我爸媽他們先回花蓮去了,再過幾天就要收割,他們這陣子很忙,所以……」他按按自己的臀,嘶∼∼到現在還是有點痛!「我爸用家法伺候完我這個不肖子之後,就跟我媽一起回去了。」
「真的被打屁股?」不可能吧?他都二十四歲了。
「不信你可以驗傷。我無條件開放,只為你。」
聞言,龔歆慈俏臉立刻飛上兩抹紅霞。「你……不正經!」
「是你才有的。」聽出她話語間的軟化,上官謹有恃無恐的摟她入懷。「我最狼狽的樣子只讓你一個人看見。」
「我應該覺得榮幸嗎?我以為男人在女人面前都喜歡裝出英雄的姿態,以搏取芳心。」
「那叫逞強。」鼻子埋進她頸間深呼吸,他喜歡她身上淡雅的氣味。「我不要裝了。從今以後在你面前的,只會是百分之百的上官謹,沒有虛假。」瞞騙她一次得到這樣的下場,他不敢也不願再有下一次。
「伯母找過我。」
「我猜得出來。」不旁觀兒子被家法狂打屁股的好戲,他就猜到他這老媽別有行動。「她說了什麼好話讓你決定原諒我?」
「什麼都沒說,只說你是不肖子。」
那就奇怪了。上官謹覺得困惑,既然如此,她為何決定原諒他?
看出他的疑惑,龔歆慈輕輕推開他,給彼此一點呼吸的空間,他摟得太緊,讓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如果連最親的人都能這麼輕易原諒你扯出來的謊言,我又有什麼好氣惱的?他們才是更應該生氣的人。」
「只是這樣?」上官謹皺眉,表情寫著不滿。「就只有這樣?」
「不然呢?」龔歆慈反問,相對於他的不滿,她神色間藏匿著莫名的羞赧。
辦案時心細如髮的上官謹可沒漏看,而且,他也不想讓她成功含混過去。
放鬆的手臂再度收緊,上官謹俯首壓在龔歆慈肩上,雙眸含水斜睨肩頸散髮香氛的心上人。
「真的、真的、真的……沒、有、其、他、理、由嗎?」一字一字,慎重開口詢問。
上官謹若有所求的表情像極死皮賴臉討骨頭吃的小狗,看得龔歆慈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根肉骨頭,毫無防備的被放在一隻餓犬眼前。
「歆慈……」「餓犬」呦呦吠叫,索求她之所以原諒他的另一個理由——那個除卻理性外,純然感性的理由。
龔歆慈不是不懂,就是因為懂,赧紅才不由自主浮上嫩白的臉頰,身子也忍不住掙動,意圖脫困。
只可惜困住她的人不讓她有任何逃跑的機會,垂涎的臉瞬間轉成男人的語重心長,「雖然我知道你沒說出口的是什麼,但我需要聽你親口說。」圈在她腰身的手纏上雙頰,以捧抱的姿勢定住她的臉。「親耳聽見,我才能安心。」
龔歆慈抬眸,深深望著他,兩人彷彿角力似的,直到一聲輕歎逸出她的粉唇。
「不原諒你行嗎?」她苦笑,小手撫在心口。「你不好過,我這裡更難受。不原諒,是懲罰你,也在懲罰我自己。」
她不是那麼容易原諒欺瞞的人,但因為瞞她的人是他,一向理性掛帥的她也無法控制自己感情的走向,唉!終究是敗給了無法控制的感情。
「萬歲!」像看見自己支持的球隊得勝,上官謹興奮的抱起她轉圈。「你終於說了!你終於說了!」她終於承認自己動心了,哈哈!哈哈哈∼∼
天!「上官謹,放我下來,你別忘了你的傷啊……」
病房內,沉悶的低氣壓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晴朗無雲的高氣壓。
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正是談情說愛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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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執結束,雨過天青,大地一片祥和寧靜。
不過,因為「某人」耍蠢的結果,造成右腿傷口裂開滲血——典型的樂極生悲。
「上官先生。」白袍醫師「和藹可親」的笑著這麼說:「下回再發生同樣的狀況,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作『痛不欲生』。」
龔歆慈恭敬的送醫生離開,回頭走近病床,立即就被床上的傷患拉進懷裡,同坐在一張床上。
「歆慈、歆慈、歆慈、歆慈……」
鼻間充斥男性的氣味,耳裡聽進重複呢喃的呼喚,龔歆慈覺得自己身陷火海,整張臉被灼得發熱。
同時,又被他這孩子氣的行為逗弄得啼笑皆非。「你在做什麼?」
「以男朋友的身份呼喚我女朋友的名字。」
「傻瓜。」她嬌嗔,任他摟緊自己。
正如同上官謹享受軟玉溫香在懷的感動,龔歆慈也細細品味全心依靠一個人的感覺,在一方給予一方收受之間,兩人都找到自己想要的體驗。
甜蜜,且溫馨,美妙得讓雙方都不想開口打破這難得的羅曼蒂克。
直到上官謹沒來由的一句「謝謝」,讓龔歆慈訝然仰視他。
「謝我?」她不懂。
「我以為我爸媽知道之後會反對,甚至要我辭職離開調查局。」
「伯父伯母很開通。」她記憶中一直如此,經過這件事後更證實她的認定。
「所以我要謝謝你,讓我知道他們真的非常開通。」「家法」一事例外,他想。
「我什麼都沒做。」無功不受祿。
「若不是你,我不會告訴他們。」想起之前的爭執,上官謹收緊雙臂,「只差一點點就失去你了。你讓我知道我的欺瞞對你造成多大的傷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換作是我爸媽,他們也一定會受到傷害,甚至比你還難過——就是因為發現這點,讓我決定告訴他們我真正的職業,還有我的想法。很高興的是,他們沒有拿這工作的高危險性為理由來阻止我。」
「歆慈……」
「嗯?」
「我想我之所以瞞著我爸媽,除了是怕他們擔心之外,就是想逃避與他們對立的可能吧!我喜歡這份工作,而且不會因為他們的反對而放棄!倘若他們真的反對,並且要我辭職的話。」
「你面對了你所逃避的事。」她歎息,柔軟的語調摻和些許羨慕,她知道自己是羨慕他的。
「你呢?」讓她靠躺在自己懷裡,上官謹把玩她的十指,試探性的問。
她明白他問的是什麼,但是……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才剛剛逼自己面對和你之間的感情,這已經花了我好大的心力。」此時此刻,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面對另一件逃避的事情。
聽出她聲音裡的疲累,上官謹調整自己的姿勢,兩人側臥在床上,女人的背緊緊貼在男人平坦的胸前,緊密得有如雙掌黏合一般。
「謹?」
「你可以安心在我這裡得到充分的休息。」一手為枕,一手環勾她腰身前下忘為兩人拉好床被。不必她開口,上官謹主動給予不帶一絲情慾的疼惜。「我的體溫高、我的胸懷躺起來還不錯,沒有會讓你過敏打噴嚏的長毛,也不會流口水……」
噗哧!「我是不是該叫你靈犬萊西?」她笑道:「你把你自己說得好像狗一樣。」
「忠狗一頭。」上官謹呦嗚呦嗚叫了幾聲。
「這是狼吧?」她想起他的代號。
「一樣是犬科動物,沒什麼差別。」男人很厚臉皮的企圖打哈哈帶過。「最重要的是我會抱緊你,不會讓你跌下床。」他說到做到。
感覺腰間收緊的力道,龔歆慈只覺血液全往臉上衝。
「你放心,我不會再做什麼,睡一覺好嗎?」為了她的事他幾乎天天失眠,他敢打睹她也一樣,這從她微浮的眼袋就可以看出端倪。
沉默了半晌,龔歆慈終於妥協,上官謹溫熱的胸膛成功逼出濃濃睡意,暖和舒服得讓她眼皮沉重。
幾分鐘過後,確認她已安然入睡,上官謹撥開她散亂的髮絲,露出藏在發下的潔白頸項,湊近鼻唇,又嗅又吻,留下屬於自己的氣味。
「我是不會放手了,歆慈。」趁她入睡,他低聲在她耳畔立誓,「這一輩於是說什麼也不放手了。」
「唔……嗯……」懷中人似有所感,櫻唇逸出酣睡的呢噥。
「我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
背對他的嬌柔麗顏在此時,緩緩的,綻放微笑。
是因為他的話,還是正在做一場美夢……
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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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告訴你,這種事要跟家裡的人說清楚講明白,你偏偏要搞神秘,簡直就是自討苦吃,挨三十大板算是便宜你了。」虎仔譏笑道。
難得能在口頭上損損這小子,他怎能任機會從指尖溜走。
「就是說。」狐狸也跟著前輩的腳步嘲弄道。
一老一少,一搭一唱,充分展現出同事多年的默契。
「老大哥,你都已經傷好出院了,怎麼還一天到晚往醫院跑?」上官謹苦笑,他的養傷假實在太熱鬧,局裡的同事好像輪班似的,天天都有人來。
其中最常來的就是這兩位,幾乎是天天來串門子。
好在兄弟情義仍存,最晚不會待超過八點,否則他就要趕人了。
因為八點過後的時間,是屬於他跟他女朋友的,誰敢當電燈泡,下場只有一個:殺無赦!就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沒得談!
當龔歆慈走進病房時,就看見這兩位曾有一面之緣的人和男友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歆慈!」上官謹驚訝的看著門口的人兒,又轉頭看向牆上的鐘。
才下午三點,她怎麼來了?「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
「你忘了嗎?今天是週末。」
「對哦。」他恍然大悟,「來,見見我兩位同事,虎仔和狐狸。虎仔是我受訓時的教官,現在也是我的前輩,狐狸小我一年進調查局。」
龔歆慈柔笑著向兩人頷首打招呼。「你們好。」
「咦?奇怪了……」狐狸瞇起一對狐眼,仔細打量眼前的娉婷美女,率先發難,「好像在哪裡見過啊……小姐好面熟。」
「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面熟。」虎仔瞪凸虎眼跟著細瞄。「嗯嗯,真的在哪兒見過。」
「老大哥,是不是在通緝名單上啊?」
「笨蛋!通緝名單裡有誰長得像這小姐那麼漂亮的!」白癡!
對話間,兩人的視線始終沒有從龔歆慈身上移開,跟著她遊走到上官謹床側。
「老大哥,狐狸。」上官謹握住女友的手,慎重介紹道:「我女朋友,龔歆慈。」
龔歆慈?好熟的名字,狐狸暗忖,絞盡腦汁努力想、用力想……
「啊!」他想到了!「虎老大,龔歆慈就是×視新聞的主播啊!週一到週五晚間時段的那個漂亮女主播啊!你記不記得?」
「不會吧?」虎仔詫異得下巴差點脫臼,不敢置信的瞪著病床上的年輕人。「豺狼,你女朋友是……真的假的?」
有這麼值得震驚嗎?他們的反應激烈得好好笑。
狐狸揉眼再揉眼,定睛再定睛,確認近在眼前的美女就是電視上經常看到的女主播,狐嘴張得大大的,只差沒流口水,當場傻在原地。
虎仔則是霍地拍上官謹的大腿。「死小子,你哪來的好狗運追到這麼漂亮又有才華的女主播?我說龔小姐,你該不會是被這小子的甜言蜜語給騙了吧?不行不行,這小子油嘴滑舌,不是個好東西。」
「噯噯,老大哥這麼說就太傷人了。」要嫉妒也不是用這招啊!
龔歆慈被逗笑了,「我跟謹已經認識十幾年。」
「哦,原來如此……什、什麼?!認識十幾年!」要死了!「豺狼,你認識龔小姐這麼久了?」
「算得上青梅竹馬。」上官謹偎進女友懷裡,存心讓同事看得眼紅。「最近才開始正式談戀愛,等結婚的時候一定請你們喝喜酒。」
虎仔愈聽愈覺得這小子是存心在炫耀,一口怒氣提上來……他決定了!
「來來來,龔小姐,讓我告訴你這傢伙有多壞,他根本不是個好對象。老大哥的話絕對沒錯,想知道他受訓的時候是什麼鬼樣子嗎?過來過來,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沒錯沒錯。」心神回到現實的狐狸跟著幫腔,「我可以證明虎老大的話。豺狼這傢伙真的很沒良心,不是個好對像……」
上官謹難掩驚訝的看著他們,尤其是當他發現親愛的女友竟然因好奇而拋下他,蓮足移向同事,津津有味的聽他們編派那些絕對不利於他的故事之後,更是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瞧他們說得口-橫飛的模樣,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
什麼是「內哄」?什麼叫「同室操戈」?今兒個他總算是見識到了!
好個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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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鄉村美景不看,龔歆慈回頭,一臉為難的凝視擋在身後的男友。
真的不敢相信,在交往了大半年之後,她竟然會被年輕男友說服,點頭答應安排休假和他一起返鄉。
近鄉情怯。這四字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
當雙腳踩在十幾年沒有踏入的土地,她真有股想轉身逃開的衝動。
若不是身後有一雙手緊緊捫住她,將她定在原地的話,她真的會逃。
「別這樣,你答應跟我一起回來的。」在她身後,上官謹改掃臂為摟腰,依然讓她沒有逃跑的機會。
「我……放、放開我。」
「不行。」上官謹忍住笑意道:「是你說只要我發現你有逃跑的企圖,就要阻止你的。」他只是遵照她的交代。
她後悔之前說過那些話了,她簡直就是在自掘墳穴。
因為怯怕,龔歆慈非常後悔自己做了這個返鄉決定。
「不要怕。」知道她在抗拒什麼,上官謹低聲附在她耳邊道:「我會陪在你身邊。」
「我……都十一年了,我真的怕……」她求救的望著他,表情無助得像個小女孩。「我沒有給他機會解釋,沒有試著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著想,我只是一味用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去否定他,氣他的再婚,一氣就氣了十一年……」
「我敢保證,龔伯伯沒有怪過你。當我打電話說你會回去看他的時候,相信我,我聽見他哽咽的聲音。」
她突然答應回來,讓很多人都嚇了一跳,包括他。
而這一切都得感謝他的教官前輩,若不是他以自己妻子過世又再娶的親身經歷說之以理、動之以情,上官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勸她回來。
不回來,他又怎麼向龔伯伯提親?
所以,要感謝虎仔老大哥,多謝。
「真的嗎?」
「真的。」他點頭如搗蒜。「我不會對你扯謊。」
「可是我過去那麼的……下孝……」
「那畢竟都過去了,歆慈。」上官謹將眼前迷茫無助的女人攬進懷裡,柔聲安撫道:「知道上帝造人為什麼把眼睛放在前面嗎?那是為了要讓我們永遠向前看,不管過去做了什麼,好事、壞事都無妨,最重要的是往前看,過去做的無法改變,能夠補其不足的,是未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的話好熟悉,有個人曾經用不同的話說過類似的意思。
請記得就算背後有許多難忘的過去,終究是在背後,人不能一直維持轉頭回顧的動作不變;向前看,才是最自然也最舒服的姿態……
是了,她想起來了!有一次和芷苓到一家名為Gluck的咖啡館,那位據說是靈能師的年輕小姐說過類似的話。
她也預言會有個人讓她明白這道理。
那個人……此刻正抱著她,承諾陪她一起面對她逃避了十一年的心結。
「萬一我爸改變心意不願意見我……」
上官謹的視線落在前方,愣了下才開口:「賭一場婚禮。龔伯伯會願意見你,而且非常樂意見你。」
「我不賭。」算她膽子小。「如果我爸不見我,難道我們就不結婚?」
「我不打沒勝算的賭,歆慈。」他的聲音隱然含笑,與逐漸來到眼前的人影點頭致意。
他為什麼能說得這麼篤定?
才要開口問,身後突然傳來熟悉卻有些陌生的聲音,輕輕的,帶點哽咽,喚著她的名:「歆、歆慈。」
不會吧……龔歆慈愕然抬頭,上官謹雙眼飽含笑意,與她的交會。
「我說過不打沒勝算的賭,你是嫁定我了。」
「歆慈?」
真的是……爸的聲音!
龔歆慈思緒大亂,腦袋嗡嗡作響,不知該怎麼辦,最後決定傚法鴕鳥,鑽進上官謹懷裡不見任何人。
「我以為只有醜媳婦怕見公婆,沒想到還有醜女兒怕見自己的爸爸。」上官謹忍住笑,代替女友向等得神情激動的長輩致意,「龔伯伯,我把您的女兒帶回來了。」
話完,不顧龔歆慈的掙扎,硬是將她的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
這對睽違十一年的父女終於相見,看著一頭白髮的父親,龔歆慈張口欲言,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十一年過去,現在的父親比記憶中的胖了點,老了些,頭髮已經泛白,但……溫柔的笑臉不變,依然如春風般和煦;看著她的眼神不變,依然是那麼的慈愛!
「爸……」十一年沒有用過的稱謂,經由破碎哽咽的聲音喚出,竟是那麼的熟悉又那樣的陌生。
龔定睿微笑的看著女兒,他努力維持父親的形象不落淚,卻還是藏不住眼眶泛起的濕意,水濛濛的眼是思女心切的證明。
「你這次出遠門真的是有點久了。」他說,聲音比起女兒也沒鎮定到哪兒去。「一晃眼就十一年了哪……」他朝女兒伸手,等待她的響應。
龔歆慈凝視那雙手,她知道父親等的是什麼,而她不是不想給,只是害怕。
人不是堅強的動物,需要身邊有人陪伴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她的父親也只是個普通人,也是會寂寞的人啊!
而她,卻無法理解,單方面怪他變心不愛過世的母親,這樣的想法令她怯於響應父親的期望。
犯錯的人是她,該祈求原諒的人也是她,不是爸爸。
在這躊躇不前的當頭,背後一股推力倏起,將毫無防備的龔歆慈推向龔定睿。
怕女兒受傷,龔定睿想也不想,立刻上前抱住女兒。
很巧合的意外,來自上官謹很故意的使壞。
突如其來的零距離接觸,讓龔氏父女僵直在原地。多年來的隔閡被這麼惡作劇的拉攏,此時此刻,這對父女早就嚇呆成兩尊雕像,渾然不知如何是好。
而狡猾如狼的上官謹見狀,咧嘴一笑,很故意的挑這個時候說出他這趟回來最主要的目的——
「龔伯伯,等會兒我爸媽就會登門拜訪,跟您談談我和歆慈結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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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是逃出來的!
龔歆慈細碎的跑步聲終止在村口榕樹下,優雅的胸線因奔跑而急促起伏,逃難的模樣彷彿後頭有野獸在追趕她似的。
事實上,可怕的野獸沒有,可愛又可惡可惱的小狗倒有一隻。
「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跑出來了呢?」隨著話聲落下的,是不請自來圈在龔歆慈纖細腰肢上的狗爪子。「讓未來的老公我孤軍奮戰像話嗎?」
「你……你……唉……」俏臉轉紅再翻紅,好半天說不全一句話,最後只能發出拿他沒轍的歎息。
「生氣了?」
她搖頭,目光哀怨的瞅著他。「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什麼?」
「告訴我這趟回來會見到這麼多人。」愈想愈哀怨。
一屋子人,根本就是全村出動,泰半面孔有些熟悉卻又覺得陌生,要她立刻適應,和大家打成一片實在太難,偏每個人都認識她直打招呼,太多的熱情令她招架不住,最後只好落荒而逃。
「沒辦法,大家都想見見知名的漂亮女主播,有不少人還是你的忠實觀眾,而我呢……」上官謹親暱的磨贈她嫩頰,討好的說:「也想趁機讓他們知道,這位美麗的新聞女主播現在已經名花有主,誰都不准越雷池一步。」
「……你真是個笨蛋。」交往這麼久,她還是無法習慣彼此的親近,每每燒紅一張俏臉,羞得無法見人。
「在你面前我像個掉了腦袋的男人,只有暈頭轉向的份……你答不答應嫁給我?」
不提這事還沒想到。「這才是你拚命說服我回來的真正目的,對吧?」她回眸斜睨,果不其然,看見一張詭計得逞喜不自勝的表情。
「呵呵呵……不少人羨慕我能娶到這麼漂亮又能幹的老婆。」
「是啊,也有人說我怎麼會跟你這麼一個毫無成就的窮畫家交往。」舊事重上心頭,龔歆慈只覺得好笑。「剛剛有人跑來問我,我是不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男人的眸瞇起危險訊息。「哪一個?」是誰想找死?竟敢背地裡挑撥離間。
「我忘了。」她說,「雖然有點印象,但實在是想不起來他是誰……我真的離家太久了。」
「無妨,等一下回去宣佈結婚消息的時候,你再指給我看。」上官謹摩拳擦掌,開始熱身。
結婚……「你確定嗎?」他們真的要結婚?
男人的輕鬆表情換成謹慎。「歆慈,我不接受拒絕的答案。」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半年,耐心險些宣告用盡。「我們該做的事也做了,不該做的做得更是徹底,你這時候還說不嫁我就太過分了。」
紅臉再加深艷色。「什麼叫該做的、不該做的?你……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要我說得更清楚一點嗎?」色色的狗爪於巴上她,舌尖輕吐,舔舐她鮮紅誘人的唇瓣。「我們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不要告訴我你忘了昨天晚上我是怎麼……」
「不要再說了!」老天!她是愛上什麼樣的男人主這種事掛在嘴上還能毫無赧色,她這個聽的人臉燙得都可以燒開水了,他還一副沒什麼的樣於!
「不說可以,只要你點頭,答應嫁我。」
「你真的想這麼早就定下來?」二十四歲就結婚,會不會太年輕了?
「我爸二十歲跟我媽結婚的時候,還被我阿公說太晚哩。」
「那是以前,現在很少人這麼早結婚。」她頓了頓,緩緩道出令她遲疑的理由:「這麼早結婚,萬一將來……」
「在我眼裡,沒有人比你更好。還是……」嚴肅的臉孔為之一變,哀淒得嚇人,只差沒擠出兩滴淚以示傷心欲絕。「你還想找更好的?」
「我……」
「沒有了啦、沒有了啦!」上官謹再度化身為狗,緊摟著懷中人,讓兩人的身子密合無縫。「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好的男人,你別想了,錯過我這一站可沒下家店啊。」嗚嗚嗚∼∼男人悲泣中。
「你聽我把話……」
「不聽不聽,狗兒唸經!」埋首在纖秀頸項的男人,聲音哀怨的從空隙間擠出,「說你願意嫁給我,快啦快啦……」
天……龔歆慈暗歎,捫心自問,從跟他交往到現在,自己究竟歎過幾回氣?
仔細算算,還真算不出個具體數字。
死纏爛打、活攪蠻纏,極盡賴皮之能事;時而像個孩子,有時又變成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個人怎麼能同時擁有這兩種相互矛盾的性格?
偏偏,這樣的他很吸引她,讓她能安心,且放鬆。
結婚嗎?生命中多了一個他陪伴,那樣的日子……似乎挺不錯的呵。
不過……她可不想這麼快就答應。
渾然不察她想法的上官謹仍在抗議,死皮賴臉到極點,「總面言之一句話,說你願意嫁給我。除了這句話,其它的我都聽不見。」
「那麼……」笑氣憋在肚子裡,龔歆慈忍笑道:「我愛你呢?你也聽不見嗎?」
「嗄?」
什麼、什麼?!她剛說什麼?
他吃驚的表情終於逗出龔歆慈的笑聲,倒在他懷裡笑得身子直顫。
再給她一些時間吧!再多享受一點這種吊他胃口的樂趣。
逗弄人,其實還挺好玩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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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多的夜晚,沒有光害的鄉村,再加上月娘羞然藏臉不見人,星星得以閃爍光華,在天空羅織出淺淺的銀帶,美不勝收。
離開家鄉十一年的龔歆慈直到這時候,才真的有了歸鄉的感覺。
見過父親,以及不曾相處過的繼母和正值青春期、同父異母的弟弟,十一年的心結並非這麼輕易就能完全解開。
熟悉卻陌生的老家讓龔歆慈自在不起來,而這不自在的尷尬,也同樣存在於另外兩名不曾與她一同生活過的龔家人身上。
上官謹很體貼的將龔歆慈帶離,當晚就住在他家,反正早晚都是要搬進來的,上官家兩老非常歡迎。
至於長年來的心結,就讓時間慢慢將之消化殆盡吧!人生中有些事只能慢慢來,不能求快。
冥想的此刻,身後腳步聲將龔歆慈拉回現實。
「睡不著嗎?」
「嗯。」她輕應,視線從天空拉回到身邊的人,忍不住開口道:「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上官謹攬她入懷,燦笑的表示:「拿吻和一場婚禮當作謝禮如何?」
「色狼。」她嬌嗔道。
他突然歎口氣。「我大概一輩子都脫離不了被說成犬科動物的宿命。」從小狗到豺狼,現在又是女友眼中的色狼,他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人。
「是啊!」心結已有解開的跡象,龔歆慈覺得整個人輕鬆不少,也有開玩笑的興致了。「在我看來,你還有當導盲犬的潛能呢。」
「太好了,我又找到新工作了。」上官謹的表情可一點也不高興。
「真的。」小子悄悄圈住他,龔歆慈閉上眼聆聽情人的心跳。怦咚怦咚,是能令她安心的節奏。「你帶我找到回家的路,真的是我的導盲犬。」
「只要你答應這輩子不會把我棄養,讓我變成流浪犬,我可以放棄當萬物之靈。」
「但人跟狗是不能結婚的。」杏眸含情睨視,等著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呃……剛那句話收回,當我沒說過。」
清脆如鈴的笑聲在他懷中響起,和著夜風,就像渾然天成的音律,悅耳迷人。
天籟中,柔柔的愛語輕揚,傳送情人間的甜言蜜語,久久不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