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過去,傑斯的傷口已然癒合,再也用不著被林語薇強行留在房間休息,可以隨心所欲四處走動。然而他最常待的地方,仍是林語薇身邊。
「古堡雖然豪華,卻十分空曠,在這裡待久了,人不自覺就會覺得寂寞。」晚飯前,兩人坐在一樓的客廳裡聊天,面對一室寂靜,傑斯不禁有感而發。
「上流社會就是這樣的,外面的人往往羨慕不已,但裡面的人卻永遠不知道快樂為何物。」林語薇坐在他身邊,拍拍他的手表示安慰。
「以前史蒂芬在的時候我並不覺得,現在反而常常有這種困惑。人活著,為什麼一定要追逐浮華名利?」傑斯轉過臉,對上她的眼睛,好奇地問。
「你和家人的關係怎麼樣,薇?」他有些好奇,陽光開朗的她和家人相處的模式會是怎樣,才會讓她看起來如此的自信。
聞言,林語薇立刻笑亮了一張俏臉。「我們家可熱鬧得很,除了父母親之外,我還有四個姊妹。」
「四個姊妹?你們能夠相處愉快?不會吵架?」傑斯意外的挑眉,笑容中有些羨慕,身為獨子的他始終無法體會手足間的親情。
「這話被她們聽到的話,你可是會有生命危險哦。」林語薇笑著警告他。
「其實家裡頭孩子多也沒有什麼不好,可以從小拿來練嗓門,練身手,還有免費的沙包兼垃圾筒,如果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事只管五個人互相倒來倒去就好了。嗯……」她歪著頭想了一會。「或許說能說心事的只有四個人,一個例外。」
聽了她的話,傑斯的紫眸中的笑意更加明顯。「原來你在家裡面對姊妹的時候也那麼暴力,怪不得這麼厲害,她們一定都很聽你的話吧?」
可以想像,如果薇以後做了母親,肯定會把小孩子教得像軍隊一樣。一想到未來,傑斯紫眸中的幽光更盛。他開始渴望,他們可以共同孕育愛的結晶。
「哪有。」林語薇撇嘴抱怨。「雖然我有一個姊姊,三個妹妹,可是那幫傢伙一個比一個刁鑽,一個比一個古怪,哪有人會聽我的話啊。這都要怪老媽,她從小的教育方法有偏差不說,我們變成今天這樣的個性,她還要抱怨。」
「哦?」傑斯對她成長的環境有極其濃厚的興趣。「這話怎麼說?」
「你知道我老爸就是那位曾讓全世界收藏家頭疼萬分的大盜--『神偷天』林烽天吧?」
見他點頭,她繼續道:「可這樣一個大人物,他卻傾心於一個普普通通的台灣小女人。而我老媽這輩子最得意的事,就是她憑著那股蟑螂般頑強無畏的精神,讓一向呼風喚雨、在世界各角落飄蕩的『神偷天』,心甘情願地和她一起共組家庭,從此過著甜蜜幸福的快樂日子。
所以自從我們這幾個姊妹出生之後,老媽講的不是白馬王子愛公主,灰姑娘變皇后的故事。反而是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們,她是如何強勢主動地追到我們那英俊又孤傲非凡的父親、如何將他『拐騙』到手。我現在還記得,她在我們十歲前,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她從沙發上跳下來插著腰,模仿老媽當年說教時的語氣。
「做女人一定要強勢、要獨立、要自我,這樣才有權利擁有幸福;而不是成為一個無能的弱者!」
「哈哈……」傑斯笑倒在沙發上,她的表情好可愛。「這也沒錯啊,教導女兒要自強自立,她的教育不錯呢。」
「哈,如果老媽在十年前聽到有人這樣誇她,一定會樂上天,可是現在再有人這樣說她,她一定會抓狂的。」她笑得愉快,走回傑斯的身邊坐下。
「因為她的大女人主義教育,所以我們幾個姊妹在同一年十幾歲的時候,就鼓起勇氣告訴她,我們不要男人,長大後也不要嫁人。」
「什麼?」傑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半晌後朗笑出聲。「天吶,你母親當時一定很震驚。」
他開始有點同情她媽媽了,教出來這麼難搞的女兒,一定很傷心。不過他也很想找機會謝謝她,因為是她把薇帶到這個世上,他才能和薇相遇。
傑斯的紫眸中滿是感恩和心動,他緊盯林語薇的俏臉,片刻不移。
「何止是震驚,她急得都快哭了。」林語薇的眼淚笑得差點掉下來,這樣活潑開朗的笑容讓傑斯意外又驚喜。
這才是他那美麗自然又大方的薔薇花,一個真正不戴面具偽裝的純真女子。
「接下來的幾年,老媽可辛苦了,她幾乎是每天照三餐宣導嫁人的好處、戀愛的美妙,聽得我們都快煩死了。所以為了求耳根清靜,我們就告訴她,只要遇到了獨一無二的男人,就會乖乖結婚。」想起姊妹們過去曾發過的誓言,林語薇笑得好開心。
唉,她真是有點想家,想那幾個難搞的傢伙了,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收到她的留言,何時會來跟她團聚?
「獨一無二的男人?」紫眸微微地瞇起。「難道你也有獨一無二的標準?」他問,而且很介意答案。
「當然了,那是在四年前跟老媽保證過的呢。」她不介意跟他分享她與親人間相處的樂趣。
「先說說我們家大姊好了,老大潔依今年二十四歲,是亞洲著名服裝工作室『幻彩』的首席設計師。她設計的服裝向來好評不斷,還被業界喻為天才設計師。她要嫁人的唯一標準,就是要找到一個跟她一樣聰明的男人,而且現在她也已經找到了。」
如果可以,她也好想看熱鬧唷,上次大姊跟她要隱形紙,都不曉得要做什麼。
「這個要求很困難嗎?」傑斯有些不以為然。「聰明的男人,應該很多吧。」
「老大可是個聰明絕頂的百變魔女,而且那個被她喜歡上的倒霉男人,還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就那樣跟他玩起捉迷藏,不用想也知道很有趣。」
見傑斯點頭,林語薇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
「再說老四初晴,她是個炙手可熱的網絡工程師,還是是一座『信息庫』,沒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她還是最棒的網絡工作者,號稱『初晨太陽』。而她要嫁的對象,就是能在虛擬世界裡追上她,並且最後逮到她真實身份的人,你說,這是很變態的要求吧?」
「是很特別。」傑斯笑了笑。
「初晨太陽」的豐功偉績,他早有耳聞,沒想到也是林家的女孩。
「再來說說老ど如楓,她從小繼承老爸的衣缽,學得一身神偷的高超本領,號稱『小神偷』,據說這世界上沒有她偷不到的東西,而她的要求似乎就更模稜兩可一點……」
「你說,小神偷也是你妹?」有點意外,她們家到底藏了多少高人?
「對啊,她今年才剛滿二十歲,而她要嫁人的標準則是一串繞口令--如果有一天,一個男人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如果我喜歡他而他也喜歡我,那麼我就嫁給他。如果我喜歡上的男人不喜歡我,那麼我會努力讓他喜歡上我,發現我的好,即便他最後仍然沒有喜歡上我,只要是我認定了那個人值得我喜歡一輩子,那麼我就嫁給他……」
砰的一聲!
從窗外猛然翻進來的紫色身影,正好接上林語薇的話尾。「嗨,親愛的二姊,背後說人家的壞話可不是個好習慣呢。」
一身紫衣的林如楓正站在窗下,無預警地嚇了傑斯和林語薇一跳。而傑斯則眼明手快地將林語薇拉進懷裡,瞇起紫眸好生地保護著。
「是啊是啊,要說也要收錢的,這是我們的隱私權啊。」吊在窗框上另一個全身橙色的亮眼女孩笑得得意,眼中閃過金錢的光芒。
傑斯好笑地挑起眉,他們的古堡當真這麼好進,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不速之客?
窗台上的林初晴手腳俐落地正打算跳下地,低頭卻看到林語薇坐在傑斯的大腿上。砰的一聲,錯愕不已的她以奇怪的姿勢摔倒在地,正好把同樣目瞪口呆的林如楓當成肉墊。
「四姊,你很重耶。」林如楓哀哀痛叫,用力地推開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接著湊近林語薇和傑斯,笑得古怪。
「紫色的眼睛,嘿嘿,二姊,你的男人好酷……」
咯!見她被賞一個爆栗,傑斯挑眉看向林語薇,發現懷中的佳人離怒髮衝冠相去不遠。
「林如楓,你還敢跟我打屁,一天到晚只知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招呼都不打一聲,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需要你的時候,找個三天三夜都找不到,不需要你的時候一下子又突然跳出來讓人心煩。你說,你收到我的留言多久了,為什麼現在才來?」
氣死她了,正好被她們看到,她坐在傑斯的腿上和他談論家事還有說有笑,她臉都紅透了。這個男人也真是的,無論她如何掙扎都不放開她,瞪他一眼,他反倒笑得叫人摸不透。
可惡!
「那也不能怪我啊,四姊一直很努力地搜集山莊的新動向和尋找那批古董的下落,我也為了那把看不見、摸不著的鑰匙跑了很多冤枉路,真的很辛苦,一接到你的留言我們就馬上趕過來,哪敢有時間多做停留啊。」林如楓捧心做悲淒狀。「這年頭,為人妹者,都沒人權。」
她說完,惹來林初晴一陣點頭附和。
「收費那麼高,多跑點路算什麼,再說為自己姊姊辦事,有什麼可抱怨的?」林語薇環顧四周,發現似乎缺了什麼。「那塊冰呢,別告訴我她沒來?」
「啊,冰?哎呀!」
拍拍腦門,林如楓和林初晴快步地跑到雕花大門前,打開門,一身雪白裝束的林雪霏立刻出現在眾人面前。
傑斯臉上依舊保持著溫和的笑容,心中湧起更多好奇。又來了一個,這個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的清麗女子,該不會也是薇的妹妹吧?
「你的反應變慢了。」林雪霏開口便是一句冷冷淡淡的指控,因為有她,室內的氣溫彷彿一下子降了幾十度。
「我餓了。」回話的林語薇也是沒頭沒腦地一句。
只見林雪霏冷冷盯著她看了幾分鐘,再從頭到腳看了看傑斯,便淡淡地開口道:「廚房在哪?」
她順著林語薇手指的方向,旋即很快消失在眾人面前。
「別意外,她也是我們家的女孩,是我大妹林雪霏,冷冰山一個。」她回過頭對上傑斯的詢問眼光。「她的要求是如果有哪個男人能代替雞湯溫暖她的心,那她就會嫁給他,是有點奇怪。不過有她來做菜,你今天有口福了。」
兩個人繼續依偎在一起卿卿我我,看得林初晴和林如楓的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那個臉上有著戀愛般光彩的小女人,真是她們那火爆脾氣的二姊嗎?
哦,傑克,奇跡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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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一頓美味的晚餐,和姊妹們聊到現在,林語薇從房間裡出來,發現傑斯依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怎麼不睡,在想什麼?」走到他身邊坐下,她問。
「你們姊妹的感情很好。」他笑笑回答,眉宇間更顯寂寞。
「總歸是一家人嘛,你和老公爵關係不也很好?」林語薇靜下心,雖然相識不久,但兩人已默契十足。她能看得出來,他有心事想要說給她聽,而她也很願意和他一起分享。
「何止是好。」傑斯搖搖頭,笑得有些勉強。
「我母親是外公唯一的女兒,外公只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裡只有我母親和他一樣是金髮紫眸。所以從小到大,外公對母親的疼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對兒子的寵愛。我母親是個很單純很美麗的人,她很容易滿足。在我記憶裡,她單純得不像是上流社會的大小姐,反而比較像個普通的追夢人。
聽外公說,她酷愛旅行,從高中時就喜歡自由自在地遊走在世界各地。在她大學畢業旅行時,她對一位華人男子一見鍾情,據說他當時彬彬有禮的氣質讓她著迷不已。而那男子也喜歡上我母親單純開朗的性格,過沒多久他們就戀愛,結婚,然後有了我……」彷彿陷入遙遠的回憶,傑斯的語氣中滿是對兒時美好時光的留戀。
「可以想像他們的愛情故事一定很精彩。」林語薇發自內心的說。
「愛情是很精彩,只可惜好景不長。我父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被檢查出患了癌症,沒多久就丟下懷孕的母親去世了。這個打擊太突然,我母親一時間沒辦法接受,如果不是還考慮到腹中的我,很可能她在那時就隨父親一起去了。我外公知道以後,便親自接母親回古堡,細心照顧開導她,才順利生下我。」傑斯握住她的手,包裹進自己的掌心。
傑斯的紫眸升起一層霧氣,林語薇心疼地回握住他的手,換來傑斯一個感激的笑容。
「後來外公告訴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差點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所以產後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她本來開朗的性格因為父親的驟逝和身體不好的緣故,情緒一度變得很不穩定。但是她很堅強,很努力讓自己康復,努力讓自己走出陰影,可以想像,她精神的支柱就是我。
等我再大一些,她開始講故事給我聽,用父親家鄉的語言,很輕柔地為我講述當初她和父親的相遇相戀。雖然我還小,可是對未見面過的父親也有深刻的印象。現在我還常常在想,如果有機會能去父親的家鄉走一走,該有多好。
一直到我十歲,她病弱的身體終抄支撐不住,一場重病之後便離我而去,從此就只有我和外公相依為命。史蒂芬很疼我,從小到大,他似乎只疼愛我一個人,母親去世的那段時間,他怕我會害怕,幾乎整夜抱著我,讓我睡在他腿上。那時我還在想,有這樣的外公也很不錯,我會珍惜他的愛,會回報他,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為什麼他們把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家人,沒有親人,只有寂寞,薇,我不要這樣。」他轉頭,傷心至極地看著她,眉間是難言的傷痛。
「傻瓜,他們也不想的,即使是上了天堂,他們也會繼續愛著你、保護你,如果看到你難過,他們是不會安心的。」安慰地摟著他的頭,黑暗中的兩個人影漸漸靠攏。
「或許吧,因為他們聽到我日日夜夜的祈禱,才讓上帝將你送到我的身邊,讓我重新有了愛人的勇氣。薇,別離開我,請你答應我……」他捧住她的臉,迷戀不已。
她是他黑暗生命中出現的陽光,在他找不到生存的意義,想像著自己會孤單一世的時候,她走入他的生命,為他帶來一股清新熱情的活力。
因為她,他學會了另一種愛,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愛。他相信未來一定很美好,只因為他擁有她。
「我不會離開你的。」她笑笑地親親他的額頭,知道他喜歡她這樣做。「你知道我們家女孩要嫁的對象,想知道我的標準是什麼嗎?」
她問,看到他眼中熱情的期待,笑得嫵媚溫柔。
「十九歲時,我曾經對自己說,如果有一天,若有個男人值得我研究,那麼我就嫁給他。席傑斯,如果你敢肯定,你能讓我一輩子不厭倦和你在一起,我會好好考慮把你當做戀愛的對象。」
她高傲地朝他笑笑,他會是她的。一開始時是因為想發掘他的秘密,而現在,她知道,自己已為他動了心也動了情。
「真的?」紫眸發亮,傑斯興奮地回視她,認真且真誠地道:「我不會讓你厭倦我的,我的火焰紅薇,跟我在一起,你隨時都會發現驚喜。」低下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她的唇。
火熱的長吻帶來心動的感覺,只不過這次全心投入的是兩個人,他們貼近彼此的溫暖,在原本冷清的夜裡再次溫習甜蜜。
過了好一陣子,當氣喘吁吁的兩人放開彼此,席傑斯的紫眸裡突然升起一股如嬰孩般清新純淡的光彩,他先是有些不解地撫摸著自己溫熱的嘴唇,歪著頭稚氣地將疑問投給林語薇。
「薇薇,這裡這麼黑,我們在做什麼?」
生硬的中文伴隨著細嫩的男孩嗓音,讓原本沉醉在愛意中無法自拔的林語薇,頓時渾身一震。
稚氣的嗓音、幼稚的問題、還有那純淨眼神,那是--小傑!
他的變化之快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看到他突然倒下身子呼呼大睡,她更加肯定之前所下的定論。
傑斯和小傑,這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