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暮色降臨。夕陽穿透一幢幢高聳入雲的住宅間隙,投射到樓下倚在黑色BMW 上的一局大男子身上。
那男子微仰起頭,迎著夕陽,陽光照入深深的眼眸……
初秋的陽光,看上去很溫柔,可若強烈照入眼眸仍然會被刺傷。他緩緩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流連在眼眶上的溫熱,胸中雀躍著溫柔的欣喜。
耐心地,他在等待……等待命中注定該屬於他的天使!
辭職後無所事事而在百貨公司流連許久的貝曉-,垂頭喪氣地以老牛拉破車的龜速走到自家公寓前,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
一身黑的他,倚在黑色的車身上,隨意卻瀟灑的姿勢,氣勢傲人,有點酷冷,卻又透著一股莫名的寂寥。
挺直的鼻梁上,沒有架著熟悉的銀邊鏡架,令他的五官分外清晰英挺。
橙黃的光線撫慰著俊朗的輪廓,使得原本深邃凝肅的線條,更增添了幾許溫柔,漆黑的眼眸,流露些許少年的清澄。
還是一樣沉默不語,卻又隱隱透露出千言萬語。
出入公寓的住戶紛紛自她身邊越過,帶著一點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一對視線膠著難捨難分的男女。
良久良久……
貝曉-垂下微腫的眼睛,故意視而不見地朝大樓走去。
何必再來招惹她呢,連看他一眼都會感覺到心痛,她已經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而且她也已經辭職了,還不夠嗎?
「等等,曉. 」穆海濤攔在她面前。
「有什麼事嗎?」地扭過頭,避開對方的視線。
「我想跟你談談,可以進去嗎?」
「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她死死盯著地面。
穆海濤歎一口氣,看樣子,他勢必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對話。
「為什麼要辭職?」
「理由在辭職信上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我不想工作,想結婚做個安定的家庭主婦,難道你還有什麼疑問?」
「你打算跟誰結婚?」
「當然是劉翔宇。」
「別再騙我了,曉-!」穆海濤心痛地抓住她的手臂。「剛才劉翔宇到我的辦公室,把一切都說清楚了,你和他根本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也可以成為戀人啊,有什麼關系。」
貝曉-生硬地說道,沒想到劉翔宇竟然會戳穿她的謊言,她暗暗咬牙,在心裡罵了他不下數十遍。
「那我呢,我怎麼辦?」
「嗯?」貝曉-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愛你。如果你就這麼跟別人結婚,那我該怎麼辦?」
穆海濤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埋藏在心裡十年的聲音。
這一次,不再偽裝、不再掩飾、不再沉默不語,他要明明白白地表達出對她的真正心意。從劉翔宇口中得到了確定,原本空虛的心靈便不再寂寞,也不再因為遲疑和畏懼而錯過她。
他已經等了那麼久,這一次,不想再失去了。
「什麼?」貝曉-眨眨眼睛。
「我愛你。」他重復一遞。
再次用力地連眨了十下眼睛,貝曉-才確定——她剛才的確是准確無誤地聽到了穆海濤的話,對方不但沒有跟她吵,而且還溫柔地向她「告白」,天哪,「告白」耶!他居然說他喜歡她!
「開、開什麼玩笑!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她當然無法相信,本以為已經徹底絕望了,現在卻突然峰回路轉,沖擊實在太大,讓她怎麼接受?
穆海濤握住她的手,炙人的溫度,一直從掌心傳遞到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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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以前的我太不善於表達,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讓你誤會,我向你道歉,但這一次是真的,我絕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
「我真的很愛你,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他再次重復道。
「你……你還好吧……發燒了嗎?吃錯藥了?」她不禁伸出手去摸穆海濤的額頭。
不是發燒就肯定是精神錯亂了!
穆海濤抓住她柔軟的手掌,輕輕一拉,將她圈入懷中緊緊抱住,就像抱著世上最珍貴的瓷器。
這一次,絕不再松手!
她是屬於他的,十年前就注定了是屬於他的!
全身被緊緊抱住,臉龐被深深壓入對方寬厚的胸膛,聽到對方劇烈的心跳聲,與她的心跳聲相互應和,一聲一聲……
難道……這是真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用力眨著眼睛,濃密的睫毛上下閃動著,努力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也許只是幻覺。
「我們明明已經吵翻了呀……叫我怎麼相信你?」
「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穆海濤抓住她的雙臂,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眸。
沒有鏡片掩飾的眼眸,顯得格外清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漆黑清澄的眸心深處,有一種情緒,微微蕩漾開來……
仿佛注視著一件自己最珍愛的東西,明明很想觸摸,卻又強自壓抑著,不敢去觸摸它。他原本是如此沉靜自若的男子,此刻臉上卻滿溢著孩子氣般既渴求又壓抑的表情,深深揪痛她的心。
心弦猛然被觸動,果然,她過去從未仔細注視過他的眼眸,是這般寂寞、這般憂郁。
「為什麼不相信?我的眼裡,從來就只有你一個。」
對方的眼眸,映出她的影子、她的靈魂。
「可是……明明已經不行了,你說我討厭你,你也明明很討厭我的樣子,以前的舊帳,你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還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整個星宇都在傳你快和安妮結婚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呆呆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撲閃著,眼裡淡淡地浮上一層水霧。
「我也有自尊啊,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跑到你面前,像那些電視劇的女主角一樣,求你再像以前一樣對我。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就好嫉妒,又好後悔,在你面前,就漸漸變得不像自己……」
貝曉-一臉的脆弱無助深深剌痛他的心,沒想到她也有這番掙扎,穆海濤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被兩人之間的氣氛感染,聚集的人群雖然越來越多,但卻只是沉默觀看,四周顯得格外寂靜。
而渾然忘我的兩人,根本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和她,靜靜相擁,良久良久……
「你說我愛記仇,我當然記得以前的舊帳。」
穆海濤溫熱的吐息輕拂上她的耳畔……
「也許你已經不記得了,但我沒有一天能忘掉。十年前下著小雨的那一天,當別人都視若無睹地從我身邊經過時,只有你一個人朝我伸出手,扶我起來。」
「-瓜,那塊香蕉皮是我扔的,害你摔得那麼慘的人,其實是我。」貝曉-不禁輕笑出聲。
「我知道,但我還是對你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一個多麼美麗的字眼。
「你好。」
「在你面前,我根本無法冷靜。以前我的態度不好,只是因為嫉妒。看到你和劉翔宇這麼親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你談不到幾句,氣氛就會變得很僵,我怕再惹你討厭,所以不敢和你多說話。每次看到你來辦公室時,我就只能遠遠看著你。你不會怪我吧?」
「沒有,我怎麼會怪你……」貝曉-在他懷中拚命搖頭。
「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分一秒忘記過你。」穆海濤稍稍松開她,執著的眼神卻絲毫沒有移開過她的眼睛。
「十年前那個小男孩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從那以後,他每天都遠遠地看著你,盡心盡力地守護著你。哪怕你總斜睨著他,就像公主看著一個小丑,但只要待在你身邊,他就覺得好幸福。
「那一天,在你說討厭他的時候,那個小男孩傷透了心。在離開台灣的時候,他發誓要好好讀書,學成回來後讓你對他另眼相待。為了這一天,不管功課如何辛苦,不管父母不在身邊有多麼寂寞,他都堅持下來。就是為了有一天,他能平等地站在你面前,讓你以平等的、至少不是嫌惡的眼光看他。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贏得靈魂上的尊重和平等。我甚至不求你愛我,我只希望有一天,能讓你正眼看我。」
穆海濤深深看著眼前一直存活在心中的天使。
這一次他再次將真心赤裸裸地呈現在她面前,但卻不知道結果是否仍像十年前一樣,得到的只是無盡的冷言和嘲諷?
生命總是不時地重復著過去的印記。所謂的真愛,能否在這一刻,在苦苦相思十年後,創造奇跡?
「回星宇吧,別離開我,至少待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至少允許我照顧你。哪怕你會厭煩,哪怕你今後愛上別人,只要說一聲,我就會離你遠遠地。但是現在,請讓我陪在你身邊。我不願意像我們上次重逢那樣,看到你蜷縮在走廊的角落,哪怕你不愛我,也請讓我留在你身邊……」
「別再說了……」
他還沒說完,貝曉-早已淚流滿面,向前一步,她猛地撲入他懷中。寬厚的胸膛有著陽光般溫暖的氣息,不就是她尋找已久的避風港灣?
「我不走,我再也不離開你。」
緊緊抱住他,抱緊眼前的幸福,那曾經失去,又好不容易找回的幸福。怎麼能夠不相信他?沉默的火山一旦爆發,噴出的熾烈巖漿,蘊藏著誰也無法抵擋的真情。
穆海濤遲疑地以手輕環住她纖細的肩膀,她柔軟黑亮的秀發拂過他的下頷,一陣麻癢,他忍住不動。
貝曉-竭力想壓抑卻根本壓抑不住的啜泣聲,悶悶地自胸口傳來,溫熱的濕意瞬間滲透衣襟,看來她哭得很厲害呢,他的唇角出現釋然的淺笑。
十年前,她也曾這樣撲入他懷中哭過,只是這一次,令她如此痛哭的卻是自己。
「為什麼哭?真正該痛哭一場的人,難道不應該是我嗎?從小到現在,你不是一直恣意把我的心踐踏在地上嗎?」
耳畔只傳來男子低沉磁性的聲音,貝曉-依舊哭得浙瀝嘩啦,一片狼藉。
模糊的視線中,下頷被輕輕抬起,柔嫩的臉頰被一雙粗糙的大掌溫柔地拭過,抹去不斷滑落的淚珠。
「對不起……對不起……謝謝……」她抽抽噎噎,語不成調地哽咽著。
對不起什麼?謝謝什麼?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呢?
她腦袋一片混亂,連言語也表達不清了!
自己果然是個真正的白癡呵,差一點就錯過了他,還浪費了整整十年的時間!
而穆海濤卻好像了解似地點點頭,緊緊擁住她。
「你喜歡我嗎?有一點點嗎?哪怕一點點也好!」熾熱的吐氣吹拂在耳邊,鐵箍般堅實的手臂傳來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一邊掉淚,一邊拚命點頭。
不是一點點,是好多好多!
「看在我愛你愛了十年的分上,你就騙我一次吧,一次也好啊!」穆海濤在她耳邊輕輕地說,然後用手抬起她的下頷,用力地吻住了她的紅唇……
良久良久……
穆海濤略略松開她,只見她柔軟的紅唇嬌艷欲滴,雪白的臉頰有一抹醉人的紅暈,懷中最愛的女子,朝他露出天使般羞澀的笑靨,如月牙兒般的眼角微微上翹,輕盈、俏皮而誘人。
「喜歡嗎?」
他微微俯下身子,溫柔地含笑注視著她。
「喜歡,當然喜歡!我也愛你!其實我從小就愛著你,只是我太笨,一直都沒發現。」踮起腳尖,雙手繞上他的頸項,輕吻一下對方的唇,她以燦爛的笑容作答。
夕陽柔美的光線,將連成一體的兩人罩上一層朦朧的光,每一線溫柔的流芒,都是愛情的證明。
此時,圍觀的群眾發出一陣陣如雷的口哨聲、喝采聲,瞬間驚醒了沉浸在兩人世界中的他們。
貝曉-不禁羞紅了臉,輕捶一下穆海濤的胸膛,將臉頰害羞地埋入他懷中,不敢再抬頭。後者則微笑著,在眾人祝福羨慕的眼光中,和他的天使走入大樓。
有時,記憶是很脆弱的東西,時間一長,便會被人們輕易遺忘,無論再怎樣重要的畫面,只要不想起,便會一天天……淡化。
但是,真愛可以留住它,留住彼此的思念和牽掛,不管走了多遠,相隔多久,只要心中有愛,就可以留住彼此的一點一滴,將之拼湊出最真實的永遠!
那是無論什麼都無法改變的永遠的……幸福。
鵲銘銘
星宇大廈中,總經理辦公室。
「安妮小姐,不要再追了,他們現在肯定在互訴衷情,說不定都已經私定終身了。」
「嗚嗚嗚……為什麼我這麼命苦,我喜歡海濤喜歡了五年,結果他心裡還是只有別人。」
安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往劉翔宇身上抹。
「沒辦法,安妮小姐,海濤他喜歡貝曉-喜歡了十年,你根本不能跟他此。節哀節哀,天涯何處無男人,何必單戀一株草?」
劉翔宇一邊假惺惺地安慰她,一邊心疼他的西裝,嗚……這可是最新款的亞曼尼!
「說的也是。」
像關水龍頭一樣,嚎啕大哭聲戛然而止,安妮的眼珠滴溜溜地在劉翔宇身上打轉,劉翔宇被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現在我的「未婚夫」被你弄跑了,我不管,你一定要賠我一個,就是你!」她伸出纖指,指著劉翔宇的鼻子。
「什麼!」劉翔宇見了鬼似地直跳起來。
「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跟我回英國去見我爹地,如果你肯答應,合作專案還是有得談,否則我叫爹地吞並你們星宇。」
「不關我事啊,我不要……」這次輪到劉翔宇拔腿朝門外跑。唉,難道,男人長得太俊美,也是一種錯誤嗎?
「別跑,快回來,Honey !」
哇,雞皮疙瘩掉滿地,劉翔宇一頭撞上徐雅。
「救命啊,清湯掛面,有人要向我逼婚。」
「劉大副總,現在是上班時間,是應該好好辦公,不是給你吊馬子的。如果你這麼饑渴,奉勸你下班以後到酒吧去,那裡有成堆的香艷美女供你選擇。」徐雅照例對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態度。
「喂,清湯掛面!你又知道我是在吊女人了?告訴你,我向來公私分明,剛才要不是為了保住貝曉-的終身幸福,我也不會被安妮纏上,你好歹要幫我一次。」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徐雅哼一聲,彈彈被他弄縐的套裝。
「哇,老處女!你竟然如此狠心,見死不救?」
「老處女?哼哼,哈哈。」徐雅從鼻孔噴出兩股氣。「我今天心情很不好,要是你再說一句老處女,我馬上把你剁成一碗豬頭湯!」
「哇,老處女發脾氣了,好可怕。」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花心劉!今天,我就要為普天下的良家婦女謀福利,鏟除你這個禍國殃民的超級大淫魔!」徐雅氣得七竅生煙,隨手將紙揉成一團,追著他擲過去。
「Honey ,別跑,你要負責賠償我的損失,乖乖跟我回英國去吧!」身後又傳來另一個女人的叫喊。
頭發幾乎直豎起來,劉翔宇腳底抹油,溜得更快了。
@ %¥# -%¥# -* &@ ……
星宇大廈頂樓一會兒傳來驚天動地的打斗聲,一會兒又傳來膩人的叫喊聲,令整幢大廈不時搖搖晃晃,抖三抖……
看來熱熱鬧鬧的戲碼,猶在上演。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