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拐妻 第一章
    龍王 雷老大及夫人:

    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京城,所以不用來找在下。

    為你們賣命大半年,終於等到你們回朝,現下也該是交替的時候。

    聽聞夫人已懷有龍種,文人先在這裡祝賀夫人順產,平安生下玄武國的繼承人。

    最後,歸期不定,勿念!

    宰相 文時駿

    答答答——

    一匹通體雪白的高大駿馬正不疾不徐的走在熱鬧的大街上,但引人注意的不只是馬兒,還有坐在上頭的男人。他一身白色的書生打扮,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拎著白扇搖呀搖,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模樣好不悠閒。

    留書出走,這招算是他回敬給龍王夫妻的,誰叫他們丟下整個國家,出去遊山玩水大半年,讓他背負所有的重擔,忙得差點倒地。若不是容鴉沉松碓形薹ǔゼ韭瞇校他們怕是玩得不想回來了。所以,一接到傳令兵的回復,說龍王已經進了城門,他馬上帶著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往後花園的城牆翻身一躍,直接跨坐在「雪」身上,策馬由側門出城。狂奔了幾十公里直達下一個城鎮,他才驅馬慢下腳步。

    呵——不曉得紹麒看到留書時會是什麼反應?應該是氣得跳腳吧!文時駿一想到這裡,不禁笑開了臉。

    搖搖頭。還是別想太多,趕路要緊,省得他真的派人來逮他回去。

    思緒一轉,他決定到離京城最遠的風城去。

    「梁弟,關於那筆錢……」舒萬安很是為難的開口。

    「舒兄,這不要緊,我並沒有急著要。」梁南生臉上掛著笑容,絲毫不以為意的回道。

    「這樣吧!梁弟,不如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到風城玩幾天如何?」

    「那就麻煩你了,舒兄。」他的眼底閃過一道光芒,快得讓人沒發現。

    「哪兒的話,正巧我也可以介紹我侄女給你認識。」得到允諾,舒萬安的臉色也緩和不少。  

    「哦?原來舒兄有個侄女,之前都沒聽你提過。」他以談天的口吻說道。

    「是啊,我雖然膝下無子,不過卻有個身世極為可憐的侄女。當年我妹妹嫁入飛雪山莊,生下蔚柔,我都在外地忙著生意,若不是他們家發生大火,妹妹與妹婿雙雙葬身火窟,我還沒機會見到侄女一面。」對於這點,舒萬安一直覺得遺憾。

    「很抱歉,我不該問的。」梁南生以茶代酒賂罪。

    「沒關係,是我先開口的。」他搖搖頭,又接著道:「還有,我想跟梁弟說的是,因為大火的關係,讓我的侄女受了很大的打擊,以至於十四年過去了,還無法開口說話。所以你見她沒說話,千萬別誤會她沒禮貌才好。」

    「唉——令侄女的遭遇真是讓人惋惜,舒兄沒有請大夫來診斷過嗎?」他半遮眼睫,一臉可惜。

    「這是當然,只不過大夫說這是心病。」這麼多年下來,他早就放棄了。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舒兄,你別擔心,我不會介意的。」他笑笑的說著。

    舒萬安見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的排斥,心裡突起一個念頭——

    要是能把蔚柔嫁給梁弟,那麼親上加親,說不定他的借款就可以不作數。

    他揚起笑容,開始在言談中試探……

    柔兒,那是我們家世代收藏的傳家寶,娘把它放在汐湖旁的鯉魚石雕理,你要牢記這件事,要是娘有事不能來找柔兒,你就去拿出來藏在自己身上,可是,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懂嗎?你要答應娘,一輩子都要守護碧璽,不能讓任何人拿走,知道嗎……

    娘!

    武蔚柔猛地睜開眼,從床鋪上坐起,額上有污,臉色慘白。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夢見母親、夢見那天當她跳下假山的石洞,四處找不到人的恐懼……

    當她在焦黑、傾倒的屋牆,看到破碎的布料,還有焦黑的物體時,整個人就此恍惚不已。小小年紀的她根本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全變了樣……

    爹爹與娘親都不見了,房子也不見了,這個世界就好像只剩她一個人似的,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碎然回神,大哭了起來,任憑其他人怎麼好言相勸,她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口裡還不停叫嚷著爹娘,直到哭累了睡著……

    後來,經由鄰人的談話,還處在懵懂狀態的她,才知道爹娘已經葬身在火窟中,自此,她開始如啞了般,不再開口說話。

    別人都說她是驚恐過度,以為日子一久,她就會好轉。可是十幾年過去了,她再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旁人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去試著引她開口,只當她是啞巴。

    手撫著胸口的木雕小偶,她沒有忘記娘親最後的交代。所以當住在城東的舅父要將她帶離飛雪山莊時,她就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去拿碧璽,還用爹爹以前送給她的空心小偶,將碧璽包藏在裡面,隨身攜帶在身上,直到現在……

    「小姐,你又做噩夢了啊?」丫環小娟手裡捧著水盆,輕輕用身體推開門板走進來,一見著武蔚柔慘白的臉色,直覺地說道。

    武蔚柔點點頭,嘴角揚起虛弱的微笑,將夢境的一切深藏在心中。

    「小姐,瞧瞧你,都發了一身冷汗呢!」小娟掏出懷裡的手絹,輕拭她的額角。

    武蔚柔無聲的點頭道謝,輕移身子準備下床。

    「小姐,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啊!」小娟微蹙著眉。

    依舊微笑,她套上繡鞋起身,卻拒絕讓小娟幫自己著裝,只讓她幫自己梳妝。

    對於她的抗拒,小娟早以習慣,並沒有多言。

    不久,她換上一套鵝黃色的緞面衣裙,又讓小娟梳了桃心髻,插上樣式簡單的玉釵,薄施粉妝,讓武蔚柔原本就清麗的臉龐,更顯得嬌美動人。

    唉——可惜了,這麼一個美人,要是她能開口說話就更完美了。小娟兀自感慨著。

    「小姐,你真美!」

    聞言,武蔚柔微低著頭,頰上浮現些許紅暈。

    「小姐,等會兒用完早膳後,我們再去廟裡,好嗎?」她記得每逢初一、十五,小姐都會固定到寺廟裡上香。

    我想先跟大舅請安再用膳。她低頭在掌心上寫著。

    「小姐,還是先用膳吧!老爺今兒個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到外地辦事,可能要晌午後才回來。再說,早膳我都準備好放在外廳了。」相處時間一久,小娟多少看得懂她要表達的意思。

    哦!武蔚柔點頭,任由她牽著走。

    風城之所以稱為風城,主要是由於地處海口,長年海風吹襲,以至於風沙相當大。當地的居民主要以捕魚、販魚金生,但是往來的商賈很多,所以相當繁榮,可以算得上是玄武國的經濟重鎮之一。

    會選擇在這裡落腳,除了它地處偏遠,也因為這裡是他出生的地方,雖然他早已孑然一身。

    望著一片湛藍、無邊際的海洋,文時駿深深吸進一口帶著鹹味且熟悉的空氣,腳踩著細細白沙,他沿著海岸線走,享受難得的悠閒時光。

    慢慢地走上土製的堤岸,他往城中最熱鬧的街道走去。

    突地,一個半大不小、穿著補丁衣服的男孩,往文時駿的身上撞了一下。

    「對不住!借光!」

    他的眉頭一皺,喝道:「站住!」

    小男孩聞聲,更是往人多的地方竄。

    文時駿的身影更是迅捷,一個箭步追了過去。

    別小看他一身文人裝扮,事實上,他擁有一身不輸人的輕功與武藝,而知道他底細的人只有龍王而已。

    敏捷地避開人群的阻礙,他的身形像道閃電般穿越其中。

    小男孩心虛地邊跑邊回頭,見他就快追來,雙腳一拐差點摔倒,表情驚慌的他,趕緊將揣在懷裡的  

    錢袋隨便塞進近身的路人手裡,然後一溜煙地跑得更遠。

    啊?!

    才剛向佛祖上完香,同小娟走出佛寺沒多久,武蔚柔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住,只見小男孩飛也似的跑掉,而她則來不及反應。

    愣愣地低頭望著手裡多出的一隻精緻的錢袋,手腕便被人抓住。

    「看你往哪裡逃!」文時駿臉色十分嚴厲,他沒有錯過小男孩的行徑。

    啥?他在說什麼?她櫻唇微啟,完全處於錯愕的狀況。

    「把錢袋還我!」真沒想到一個相貌如此清麗的女孩,竟是小扒手的共犯。

    哦,原來那個小男孩拿了他的錢袋啊!武蔚柔恍然大悟,眨巴著眼將錢袋放進他手裡,可是他還是沒將她的手放開。

    「姑娘,看你打扮的光鮮亮麗,怎麼會犯下扒人錢袋的罪行?告訴我,那名小男孩跑哪去了?」瞧她的眼瞳黑白分明、清澈無比,不像是這種人啊。會不會是家裡有什麼困難?拿回了錢袋,文時駿的心底浮現這想法。

    什麼?他把她當扒手了!他怎麼可以胡亂栽贓?武蔚柔眉心一蹙,想轉身走人,卻掙脫不開他的鉗制。

    「想走?」見她不開口又想逃掉的模樣,文時駿以為她想護著那名小男孩。

    「哎呀,你幹什麼?!快放開我們家小姐!」先行一步到前方交代轎夫過來接人的小娟,直到走遠了才發現小姐沒有跟上,反而讓陌生男子給纏住,於是連忙衝過來護主。

    武蔚柔有如見到救星般,掙扎得更凶。

    「她也是你們的同夥嗎?」文時駿問道。

    你在胡說什麼啊!武蔚柔無聲的反抗。

    「哪來的登徒子!快放開我家小姐!」小娟伸手去拍打他的手。

    她為什麼都不說話?文時駿挑起眉角,順勢放開手。

    「小姐,你沒事吧?瞧你的手都被握紅了。」小娟揉著她的手,仔細地在她身上察看著。「你是誰?憑什麼碰我家小姐!」

    武蔚柔搖搖頭,用手比著停在不遠處的轎子,不想與人做無謂的爭吵。

    「小姐啊,你就是這樣!什麼都逆來順受,這樣會被人家吃得死死的啦!」小娟不以為然的說道。武蔚柔仍是搖搖頭,輕扯她的衣袖,想離開。

    「哼!算你運氣好,我家小姐不跟你計較。」真是的!小娟只得忍氣攙扶著她走。

    文時駿沒有追上去,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這會兒他已經不在意她是否真的是扒手的共犯,反而很好奇她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開口說話?

    「小姐,那人到底是誰?」一走遠,小娟便迫不及待的追問。

    武蔚柔搖搖頭,不想再提。

    「不行啦!小姐,這次你一定要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姐很堅持。不然每次遇到事情,她就是搖頭悶在心裡。

    我們回家後再說,好嗎?武蔚柔指了指轎子,又指了指府裡的方向示意。

    「好,一定哦!」小娟想,這裡人多又擠,小姐是尊貴之身,也不好在這裡杵著。

    武蔚柔讓小娟扶進轎子裡,接著就聽到小娟喝令轎夫們抬轎離開。當轎子移動時,她很自然的隔著薄薄的紫紗往外瞧,就見到方纔那名捉住她手腕的男子也正注視著她。

    四目相會,下一刻,她羞赧地移開視線。

    天啊!這樣跟個男子對望著,好不害羞哪!她不自覺的握著自己的手腕,腦中卻是浮現那人的臉。

    他長得好俊,雙眉如劍,眼瞳炯炯有神,好像可以看穿她的心一般,而且明明是一身文人裝扮,力氣卻大得可以,教她怎麼也掙脫不開。

    這還是她第一次與陌生男子這麼接近,近到可以聞到他的氣息,可奇怪的是,她向來不讓陌生人近身的,為何這回她卻讓他握住自己的手,而忘了掙脫?

    會不會是那一瞬間的錯愕讓她來不及反應,所以……

    她試著說服自己,卻抹不去腦海中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

    她是怎麼了?生病了嗎?

    暗夜。八角亭內,一對男女正低語交談——

    「她還是一樣沒有跟你吐露蛛絲馬跡嗎?」

    「是的。」

    「你該知道時間不多了。」

    「是。」女子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道:「可是,都經過這麼久了,也許她根本就不知道。」

    「到底誰是主子?我說的話不容許有任何質疑,照做就是,聽懂沒?」只有新月的黑夜,週遭一片  

    幽暗,男子蒙著臉,眼瞳卻散發陰狠的光芒,令女子不寒而慄。

    「是。」

    「一切小心為上,別露出破綻。」

    「請放心,我在她身邊這麼久,她早就視我如親人,不會有懷疑的。」女子低垂眼眸,不讓他看見自己的心思。

    唉——若不是為了報恩,她也不必過著雙面生活,有時她忍不住會想著,要是當年死於那場災禍就好了。

    「希望如此。」

    手裡拿著繡針,武蔚柔目光專注地在繡架上移動著,一幅雙喜鴛鴦只繡了單只,還有一隻未完成。

    「小姐、小姐……」小娟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

    武蔚柔完全沒有抬頭,繼續著自己的動作,直到小娟來到她面前。

    「小姐,我們準備一下,老爺要我們一塊出門游汐湖。」她興奮地搖著她的肩膀。

    哦!武蔚柔眨巴著眼,讓小娟拉著起身,只見她一會兒往衣櫃裡挑出一套外出裝讓她換上,一會兒又幫她重新梳妝,忙得不得了。

    「好啦!小姐,你真漂亮!」小娟對自己的巧手感到得意。「好了,我們走吧!別讓老爺等太久。」瞧她高興的。武蔚柔也升起期待的心情,就這麼讓她拉著走出門,來到廳堂與舅父會合。

    「蔚柔,你來啦!」舒萬安是個五十開外的男子,頭戴員外帽,長袍加身更顯得他的身材高瘦。他的五官端正,髮鬢、臉上並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全身散發著剛強的氣勢,這使得他看起來不似同  

    年紀的人,更不像是從商的人;由於他一直未曾娶親,所以膝下並無子嗣。

    武蔚柔半傾身子請安,對於舅父,她有著感激,卻也有著說不出的畏懼。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她始終無法與之親近。

    「蔚柔,過來這裡,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舒萬安逕自說道,「梁弟,這位是我的侄女;蔚柔,這是我在江南認識的朋友,梁南生。」

    「小柔——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果然就像舒兄所形容的那般美麗。」眼中有著驚艷,梁南生帶著笑容傾身拱手道。沒想到她的容貌竟是這樣動人,這麼一來,能娶她倒是一件差事了。

    武蔚柔禮貌地點頭致意,僅此一眼,她便發現這位梁公子的身形與舅父一樣的高瘦,不同的是,他  

    的眼光毫不保留地直望著她,與那名陌生男子相比,這個梁南生好像別有用心般,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咦——她怎麼又想到他了……

    「好了,我們先出發吧!路上再聊。」舒萬安適時地插話。

    「說的也是,舒兄,你先請。」梁南生退一步讓他先行。

    「小姐,我們走吧!」小娟仍是一派開心的模樣。

    微低著頭,武蔚柔走在後頭,踏出大門口,準備登上馬車。

    「小柔,讓我來吧!」梁南生很具風度的上前想攙扶她。

    他還沒碰到,武蔚東便像受驚似的躲開,雙眸睜得大大的。  

    「不好意思,梁公子,我們小姐向來比較怕生,不喜歡人家的碰觸,您還是先行吧!讓我來。」小娟見狀,連忙機靈地出言化解尷尬。

    「也好,那我先過去與舒兄會合。」她的拒絕令梁南生頗為難堪,幸好小娟讓他有個台階下。

    「小姐啊!人家梁公子是好意,你怎麼反應這麼大?幸好梁公子沒有拉下臉來。」一等他走遠,小娟忙不迭的說道。

    武蔚柔眼中有著歉意,心頭卻打了個突——哪有人還沒經過她的同意,就貿然的想碰她……這人她不喜歡!

    「小姐,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嗎?」小娟覺得好笑,還是先將她扶進馬車裡。「要不,等會兒你再跟梁公子說好了。」  

    顧著整理衣裙,武蔚柔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馬車緩緩地前進,外頭嘈雜的人聲吸引不了武蔚柔的注意,她沉靜地坐在其中,彷彿與世隔絕,只有小娟興奮地對著窗外左張右望,讓狹小的空間形成一冷一熱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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