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雙心出版社裡大伙正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人卻跑來亂。
雙心成立四年來,作者來出版社與編輯聯絡感情,是偶爾會有的事,但是被退稿的人帶著母親前來出版社鬧場的,可是絕無僅有,所以編輯們全都放下工作,跑到會客室門外當壁角。
「歐總編,為什麼我女兒的稿子不能收?」母親盛氣凌人的質問。
「你女兒被退稿的原因,我相信編輯都已經跟你女兒談過,我想你應該也聽你女兒說過。」格娜微笑以對,完全不被對方的氣勢所壓制。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先前這個被退稿的小女生就三番兩次打來出版社魯,搞得所有編輯不勝其擾,現在竟然還請動母親出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稿子進出版社的門坎?
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可不會讓這些胡鬧的人,打壞出版社的招牌。
「她是說過,可是我不覺得這是問題!」母親的語氣強硬。
格娜雙手交握在膝上。「請問,你看過你女兒的作品沒有?」
「我當然看過,我女兒寫的小說,就像你們編輯所說的一樣──故事題材很新穎啊!那為什麼不能收?」母親特地強調編輯給女兒的評語。
格娜覺得啼笑皆非。那是編輯客氣的說法,主要是不想太傷她女兒的心,結果她們母女倆卻沒看懂,拚命在這上面大作文章。
事實上,她女兒的故事「新穎」得讓人看不懂,章節對話牛頭不對馬嘴,錯字連篇,又有太多東西沒有交代清楚,她相信這樣的稿子,任何一個出版社都不會收。
「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能收這本稿子?」母親以為格娜詞窮,更加緊追不捨地問道。
「我想請問你,你有沒有看過我們出版社的小說?」格娜再度開口。
「我、我是沒看過,但那跟我女兒的稿子有什麼關係?」母親的氣焰突然小了下來。
「你女兒的稿子不太符合我們出版社的風格,所以我們不能收。」格娜找了一個她們比較能理解,卻又不傷人的理由道。
母親話鋒一轉,「那如果我自費幫我女兒出版呢?」
她話一出口,就聽到外頭傳來悶哼聲。
「很抱歉,我們沒辦法幫你女兒出版。」格娜的臉色不變,卻在心裡直搖頭,這母親還真是孝女,也不怕會寵壞小孩。
「那怎樣才是你們出版社的風格呢?」母親此時的語氣,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強勢。
「這幾本是我們社裡出版的書籍,你們可以買回去做個參考。」格娜坐的位置正巧在書櫃旁,她順手就拿了幾本放到桌上。
「這……」
「真的很謝謝你跟你女兒對我們出版社的支持,希望你女兒看完我們的書籍之後,能重新創作出更好的作品。」格娜說的客氣。
「好吧!」母親再也無話可說。
「小依,去拿個袋子把書裝起來給客人。」格娜揚聲叫人,她知道門外有一堆編輯在當壁角。
「是。」躲在門外的編輯小依,很快地找出紙袋,進門來包書。
一場讓人冒汗的會談,讓格娜輕鬆解決,還讓對方心甘情願買下一迭小說,所有編輯真是佩服格娜到極點。
而格娜在送走那對母女後,就回到辦公室繼續被中斷的工作,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
夕陽的光暈,透過大片玻璃門投射進來,讓室內變得一片澄黃。
眉頭緊鎖,狄野埋首於桌上的文件,快速地批閱著。
突地,門外傳來敲門聲,隨即有名黑衣男子走進來。
「幫主,時間差不多了。」
「知道了。」
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下名,狄野合起活頁夾,抓過外套套上,昂首闊步地往門口走去。
年僅三十二歲的狄野,是漢族建設的主事者,同時也是聞名世界的漢幫幫主,白天黑夜兩種不同的身份,他如魚得水。
自六年前從義父手中接掌漢幫後,狄野即大刀闊斧地進行幫內改革,首先便是嚴禁毒品販賣,此舉令少數堂主不滿,也讓他遭到暗算,不過那些人很快就被他解決了。
另外,他對房地產的精準眼光,讓原本沒沒無聞的漢族建設,迅速地打響名號,並且站上了台灣房地產龍頭的地位。
步出公司大樓,坐上頂級豪華轎車,半小時後,在幾名手下的簇擁下,狄野來到目的地──皇爵酒店。
早已等在外頭的酒店經理,一見到狄野,即刻上前迎接他至酒店裡頭。
皇爵酒店雖然名為酒店,其實暗藏玄機。
酒店經理必恭必敬地在前方帶路,然後在一面牆上有規律地敲了幾下,牆後很快地有人開了門。
裡頭是間擺設豪華的賭場,不少穿著華貴禮服的男女,正圍在賭桌邊下注打牌,狄野一行人沒有停留,而是往更裡面的一間房走去。
打開那一間房,便看見幾坪大的房間只有一張大牌桌,另外還有十幾名穿黑西裝的男人排排佇立著。
「狄野。」坐在牌桌後的山虎幫幫主阿虎,坐在原位打招呼,動也不動一下,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嗯。」狄野隨意應了一聲,便坐在阿虎的對面。
「你知道我約你來的目的吧?」年過五十的阿虎,有著份量頗大的啤酒肚,頂著一顆平頭,口裡還嚼著檳榔。
「當然。」狄野面無表情地說著。
漢幫跟山虎幫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卻因為一樁土地開發案,兩方人馬發生幾次爭執,還引起警方的關注。
「狄野,那筆土地我是不會退讓的!」阿虎先嗆聲。
狄野單手托腮,態度輕鬆,「那筆土地的所有權狀在我手上,你不肯退讓又如何?」
「地盤是我的,我管你有什麼狗屁所有權狀!」阿虎跳起來大聲呿道。
「那你打算怎麼做?」
狄野從容地從口袋裡掏出煙,立刻有人趨前為他點火,他吸了口後再緩緩吐出,煙霧朦朧中,他的目光炯炯。
「那項土地開發,我要一半的利潤。」阿虎不客氣地要求。
「這麼大的口氣,也不怕噎到。」狄野冷冷笑道。
「那……那你是答不答應?」狄野的笑容讓人頭皮發麻,但阿虎管不了這許多,他想要的東西,他絕對要得到!
「虎老,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捻熄了煙,狄野起身準備走人。
「這麼說你是不肯囉?」阿虎拍桌叫道。
「你說呢?」狄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就是沒得談囉?」阿虎話一說完,手下一個個都掏出槍來。
「你這是……」狄野眉角微挑,面不改色地掃過眼前的景況。
「不答應我的條件,你就別想走出這裡!」阿虎撂下狠話。
狄野沒有阿虎預期中的害怕反應,反而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合約在這裡,給我簽!」阿虎示意手下從提包裡拿出一隻合約,遞到狄野面前。
狄野睨了合約一眼,便抽過來撕成了碎片。
阿虎再度拍桌吼道:「你找死!?」
狄野此時換上了冷凝的面孔,「在踏進皇爵前,你是否先打聽清楚一件事?」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囂張太久。
「什麼意思?」阿虎被他問住了。
「皇爵位在漢幫的地盤,你在我的地盤上威脅我,不是很可笑嗎?」
狄野揚手拍了兩下,門外隨即衝進一堆人,將山虎幫的人團團圍住。
「你!」形勢逆轉,阿虎措手不及。
狄野緩步走到阿虎面前,「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在一夜之間,毀掉整個山虎幫?」
阿虎全身寒毛直豎。「你……你……」
「今天的會談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不過要請你的手下收斂點,否則……」狄野握住他的肩,暗暗使力。「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我懂!」阿虎痛得臉色發白,他得強忍著才沒哀號出聲,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
「希望你說到做到,要是那塊土地再發生什麼事,你就看著辦。」
深夜,狄野沒帶任何手下,獨自到酒吧想放鬆一下。
「先生,一個人嗎?」
坐在吧檯邊,狄野才喝了口酒保送來的威士忌,肩頭就讓人給搭上了。
他撥開對方的手,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哎喲!先生,幹嘛這麼冷呢?心情不好哦!」穿著性感的女人,不死心的用胸部去蹭他的手臂,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媲美偶像的臉孔、卓然出眾的氣質,使得他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而她也是其中之一。
「滾,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厲眸一掃,嚇得女人退了好幾步,趕緊回身跑掉。
像這樣的女人,興致好時,他還願意陪她玩玩,不過現在他只想獨自一人。
已經好幾年了,他沒有休息的時間,全副精力都放在擴展漢族的事業和漢幫的版圖上,這讓他有些疲乏。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出國度度假了。
吁出一口氣,他喝光杯子裡的威士忌,結帳離開。
走在暗巷,眼前突然衝出幾名穿著花襯衫的年輕人,看起來似乎都還未成年。
「給我站住!錢拿出來!」
狄野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瞳閃過一道冷冽光芒。他們是瞎了狗眼,才會搶到他身上來。
「你、你聾啦!快點把錢拿出來!」仗著人多勢眾,為首的男人雖然被狄野的氣勢給嚇到,但仍鼓起勇氣大聲喝道。
「給你們一分鐘消失在我面前,不然後果自負。」狄野下最後通牒。
「×!一個人還這麼囂張,大伙上!」
看完影集,格娜想喝個飲料,才發現冰箱空空如也,只好到附近的超商補充飲品,沒想到──
「不會吧!」出個門都會碰到有人打架。她想著,身形自動閃到車邊觀戰。
「×!一個人還這麼囂張,大伙上!」
「你們可不要後悔。」狄野說道。已經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伸展一下也好。
「我看後悔的是你!」
真可憐,一個人被好幾人圍爐,這怎麼行呢?至少也要一對一吧!正義感升起,格娜不假思索地就拿起手機報警。
誰知才切斷手機聯機,就看見四、五個男人先後倒地,躺在地上唉唉叫了。
哎?哎?
格娜眨巴著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她才剛報完警耶!那幾個欺負人的傢伙就被擺平了?
是那人太厲害,還是那些人太遜?
「回家再練個幾年吧!」狄野冷冷地丟下幾句,便舉步離開。
孰料,為首的男人突然從腳邊拿出一把刀,朝狄野身後衝了過去。
格娜見狀,不禁大叫:「小心!」
多年的訓練,讓狄野不必人提醒,就查覺到危險逼近。一回身,他閃過刀子,抬手擊中對方的手背,刀子立刻掉到地上,那人吃痛的捧著手腕,久久無法動彈。
這時,遠處傳來警車聲。
聽見聲音,格娜不假思索地衝過去,拉了狄野就跑。「我們快走吧!」
不想讓警方盤問,他跑是正常的,但她為什麼要跑?還拉著他跑?狄野莫名其妙的想,但腳步也沒停。
格娜拉著他,拐進另一條巷子,直到跑到自己的公寓前才停步。
「呼呼呼──」她撫著胸口大大地喘氣。
是她!藉著附近的街燈,狄野一眼就認出她是前幾日在街上與另一名男子爭吵的美女。
如此近距離地看她,他發現她比之前更加絕麗,更能攫住他的目光。
終於喘過氣來,格娜才突然想到,怪了?警察來了,她幹嘛跑啊?她是報警的人耶!
好吧!就算她要跑好了,她幹嘛拖個人跑啊?她瘋啦!
「呃──先生,不好意思……」她低著頭,為自己怪異的舉動感到羞赧。
狄野打斷她的話:「謝謝你。」雖說他並不需要幫助。
格娜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客氣,嗯……Bye-Bye。」
「你叫什麼名字?」
「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啦,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格娜揮手說道,然後往前邁步。
狄野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你的名字。」
他說過,如果有機會再見到她,他不會輕易放她走了。
格娜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反射性地一抬頭,就被他深邃的黑瞳吸引住,心跳霎時漏了一大拍,緊接著失速狂飆。而他的手則像有電流似的貫穿她的手腕,令她的呼吸一窒。
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感覺?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狄野凝視著她,低聲提醒:「知道嗎?我們曾經見過。」
「欸?有嗎?」還處在震撼中的格娜,愣愣地看著他的俊臉,感覺還真的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前幾天,我們在街上擦身而過,當時你和一個男人起了爭執。」
「啊!是你。」她掩嘴驚呼。
沒錯!他就是用那雙熾熱的眼神看她的那個男人!後來她還匆忙跑掉,因為她知道他對她有興趣,也知道這個男人她惹不起。
「沒錯。」從她的表情,狄野知道她想起來了。
「天啊……」這是什麼樣的緣分?世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而且老天還真愛開玩笑,偏偏在她最不想碰感情的時候,安排他來攪局!
他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加上他傲然卓絕的氣質,讓人想不動心也難。可是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雖然很吸引人,但同時也很危險,如果不想受傷,就要離他遠遠的。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種不該出口救他的感覺。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狄野笑了,那笑不同以往的冷漠,多了些許的溫度。再度的相遇,讓他認為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才是,因此不需要知道對方的名字吧!」格娜口氣淡了下來,她不想跟他有所交集。
「兩次的緣分還不能讓你透露姓名?」狄野仍舊握著她的手腕。
為什麼她在知道他們見過面之後,態度馬上轉為冷淡?就跟第一次見面時,她在他接近之前就逃掉一般……
「這是巧合吧!」
他犀利的眼看了她好一會,才道:「你在怕我。」這是肯定句。
「我怕你什麼啊?」
「因為你很清楚我們之間的吸引力,所以你怕我。」他直接戳破她心裡的想法。
他怎麼看得出來!?「我、我才沒有被你吸引!」她嘴硬不肯承認,故意漠視心頭的異樣感受。
「沒有嗎?」他明顯不相信她的話。
「你握這麼久,可以放手了吧!」她刻意轉開這令人尷尬的話題,伸手想撥開他的箝制,卻怎麼也掙不開。
「喂!」
「我叫狄野,不叫喂。」
「我管你叫什麼名字!放開我!」格娜仍是拚命扭動手腕。
「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放開。」
「你!這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她氣不過,抬出方纔的事想藉此來壓他。
「我向來有恩必報,所以必須知道恩人的名字。」他輕輕鬆鬆地就應付了回去。
「不好意思,施恩不望報是我個人的座右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麻煩你放開我!」她再次試圖掙脫,他的手卻像鐵鉗般牢牢抓著她。
「名字。」他堅持。
他看上的女人絕不會放手,不管他們只認識一個月、一個禮拜,甚至一小時。
格娜抬頭瞪著他,忽然覺得與他僵持是無意義的,因為見多識廣的她可以看出,他是個要什麼一定能得到什麼的人物,所以她決定投降了。
「我叫格娜,歐格娜,這樣可……」以了吧!她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雙唇就教他吻住了。
這、這個登徒子,居然敢吻她!她瞪著眼前放大的臉。
她的唇瓣比他想像中還柔軟。狄野抬起頭來,手跟著放開她。
「你這個混蛋!」她手一揚,就往他臉上甩去。
他眼捷手快地捉住她的手,「這是起誓,你的『恩情』,我會還你。」
她打掉他的手,後退一大步,「起你的大頭鬼!」
這根本就是在吃她豆腐!
「我會再來找你的。」他話中有著篤定。
「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她丟下話後,就轉身衝進公寓裡。
原來她住在這裡。狄野抬頭看了眼公寓,也不再停留,舉步離開。
「混蛋!混蛋!混蛋!」衝回住所,格娜氣得跳上床鋪,抓起枕頭來出氣。
居然敢偷吻她!還說會再來找她!哼!改明兒個她就上網找房子,搬家後看他怎麼找她!
這一晚,她睡得極不安穩。她一直夢到狄野,不管她如何趕他,他就是蠻橫地侵佔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