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駕車停在塞佛裡大飯店的門口。在側面有兩輛馬車在等著乘客下車。前面馬車
的馬匹被汽車轟隆的引擎聲嚇到,不安地掀著馬蹄。艾德悠閒地坐在汽車的皮椅裡,等
待輪到他的汽車停靠在飯店前。
他抓著真皮方向盤,視而不見地看著前方,仍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做的事——及他想
要做的事。
有那麼一刻,他全忘了他的原則、他的善意。他忘了莎菲對他是太過年輕純潔了。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吻她。那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的確,編著兩條厚辮子、身上的衣服沾滿油彩的莎菲非常迷人。毫無疑問地她會引
起男人的興趣。但對已經習慣美女投懷的他?更何況他對女人的興趣一向只基於互相的
慾望?
然而那份吸引力真實地存在。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但話說回來,他也從沒有遇過像
她一樣的女人。她是如此地獨特,清新可喜。她在繪畫上的天賦及執著更深深地挑起了
他的好奇心。她曾告訴他她對繪畫非常熱情,然而他在艾小姐的畫裡並沒有看到熱情。
但他相信那份熱情是存在的。像她那樣勇於挑戰世俗的規範,決意終身不嫁、賣畫維生
的女人絕對有的是熱情。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被她的獨特、獨立及矛盾吸引住了。他確定
在平靜外表下的莎菲有著許多是人們不瞭解的。
毫無疑問的,莎菲需要被喚醒。但他真正能夠勝任這個任務?他能點燃她這座小火
山,讓她忘記她曾經把自己視為怪人及跛子?他能讓她明白到她有多麼獨特?他能帶她
體會多彩多姿的人生,喚醒她女性的熱情——並不至於毀了她?
這些念頭令他吃了一驚。截至目前,艾德的意圖並不包括了做愛。他想像男人親吻
女人一樣地親吻她。如果他能在親吻後離開,那就不會有問題。事實上,歐莎菲的生命
裡正是欠缺幾個火辣辣的吻。那會喚起她的女性特質,使得她想過一般女性的生活。
他敢嗎?在誘惑這方面,艾德經驗老到,但他的經驗裡從不曾包括點到為止、純潔
無私的誘惑。他懷疑在這樣的遊戲裡,他能夠控制得住自己。
前頭的馬車開走了。艾德換檔移向前,一身光鮮制服的門房過來引導他開到停車
處。艾德停好車子,鎖上門,清楚地察覺到他正熱切地期待和莎菲的下一次會面。這真
的一點也不像他。
艾德進到了塞佛裡的大廳,走到櫃檯取他的信。他注意到一名高大黝黑的男子在看
著他,但沒有多留意。他還在想著莎菲。他打算下次載她去戴爾明克餐廳用餐,之後再
去兜風。
他拿著一疊信,轉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間,突然間被人撞了一下。他的信灑了滿地。
「抱歉,」撞他的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道。「來,我來幫你。」
那人低頭拾信。艾德注意到他就是稍早看著他的男人。他站起來,把信遞還給他。
他和艾德一般高,但比他年長約十幾歲。他露出笑容,但眼神犀利。
艾德望著那對不尋常的金眸。「我認識你嗎?」
「我不認為。」那人微笑道。
艾德卻很肯定他看過那個男人的眼睛,在某處碰過他。他露出個笑容。「謝謝你,
先生。」他納悶這個男人是否偷了他一封信。他在等南非德貝爾公司的來信,除此之外
沒有什麼重要的信。
「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任何事。」那名男子慵懶地道,但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丟下這
一句話,他轉身走開了。
艾德看著這名男子離去的背影。該死!他究竟是誰?他要些什麼?
歐傑克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他的腳步聲重重地踏在大理石地板上。這幢耗資數
百萬美元的華宅剛剛建好、裝潢好,現在屋子裡一個僕人都沒有,但很快就會有了。
歐傑克停在窗邊,眺望著波光粼粼的哈德遜河。他不知道他回到紐約定居的決定是
否正確。即使已事隔多年,他不認為會有人認得出他。現在他的名字是韓傑雷,是叱吒
商場的國際大亨,然而只要有人認出他是已死去的歐傑克,他的一切會再次化為烏有。
他絕對不願意再回英國的監獄——他不認為他能夠再次逃走。
但他是如此地想念他的女兒。他想要待在可以就近看到她的地方,而不是只能看到
他雇的偵探為他偷拍的照片,或是數年偷偷回來看她一次。莎菲和珊娜認為他已經死
了,在那次的逃獄行動中被射殺了。他幾乎不記得自己在沖天的烈焰裡和被射殺的獄友
掉換名牌。隔天他在倫敦的報紙上看到自己的死訊。他甚至參加了他的葬禮——悼念代
他埋在墓地裡的獄友,也是哀悼年輕的歐傑克的死,因為他再也沒有復活過來。
韓傑雷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不是由愛爾蘭來的建築工人。歐傑克娶了第五街的梅珊
娜,為了她及女兒力爭上游,最後由建築工人成為老闆,躋身名流。但他年輕時所做的
事並沒有放過他,儘管他已經由愛爾蘭逃到了紐約。有人認出了他是被英國通緝在案的
歐傑克——他甚至蠢得沒有想到改名換姓。一通密告使得他失去一切。他逃離紐約,最
後被捕成為階下囚。
逃離英國後,他先到了澳洲。他原本打算等到穩定下來後,接他的妻子到澳洲同
住。然而珊娜以閃電般的速度再嫁,成為了雷傑明的妻子。當時他在澳洲擁有的只是一
小塊農場,無法和雷傑明相比。但就算他現在已經功成名就,富可故國,他仍無法和他
的女兒相認。
在莎菲心中,她父親已經死了。對英國來說,他是名罪犯及叛國者。如果她看到了
他,她大概會嚇得尖叫、逃跑。任何有教養的女士都會這樣。他不在乎珊娜——反正她
已經是雷夫人了。但他不要他的女兒受到傷害。莎菲應該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她最
不需要的是一位已死的罪犯父親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他只能秘密地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只能如此。
莎菲背抵著牆,打量著她剛完成的畫。東方的天空已浮現魚肚白,她整夜沒有合過
眼,甚至沒有吃喝,只是瘋狂用作畫。現在狄艾德自畫布上看著她,瀟灑風流、栩栩如
生。莎菲突然地軟倒在地板上。
她已經筋疲力竭,但這絕對是她所曾完成過最好的作品。艾德慵懶優雅地走在沙地
及天空之間,手插在淡色長褲的口袋裡,外套敞開,微轉頭看著她。這幅畫她採用了淡
色調,刻意讓背景模糊不清,詳盡地刻畫艾德本人,特別是他的臉龐。
她雙手抱膝,認真地瞧著這幅畫。畫中的狄艾德是幽雅、性感的,全身散發著智
慧、自信及男性魅力,像頭黑色的豹。她知道自己完美地捕捉了他的神韻。
畫裡的藍眸回望她,充滿著她不全然瞭解的承諾。老天,她是那麼想要瞭解他的承
諾!
莎菲重重歎了口氣。她瘋了才在這裡胡思亂想。狄艾德眼裡的承諾對女人來說只意
味著墮落及毀滅。然而那會是多麼美妙、狂喜的墮落呀!莎菲的身軀輕顫,不由自主地
想著。
老天,她怎麼會變得這個樣子的?不久前她還對男人全然無知,她的熱情全投注在
繪畫。而且她毫不懷疑這幅畫只是其中的第一幅。
她想起他聲稱他們是朋友。莎菲並沒有純真到不知道男人常把他們的情婦稱為朋
友。而且他吻了她。是否珊娜說對了?他的目的是誘惑她——使她成為他的愛人?
她閉上眼睛,氣息粗重。如果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她膽敢成為他的愛人嗎?
莎菲和古太太一起坐在台階上。她累得整天沒辦法做任何事。但完成了艾德的畫
後,她又太興奮得無法人睡。她決定到第三街完成她的世態畫——令比利大為懊惱。她
只剩下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完成她的畫,等到珊娜由新堡回來,她就不可能再來這裡
了。
莎菲的身軀一僵。她首先聽到了汽車引擎聲及尖銳的輪胎聲。她睜大了眼睛。一輛
黑色的汽車轉過轉角。它的喇吸直響,嚇得行人及馬車紛紛走避。汽車猛地煞住在雷家
的馬車旁邊,差點撞到了它。
莎菲沒有動。艾德直接由車裡跳出來,甚至沒用到門。他大步走向她,表情嚴厲。
「我無法想像你跑到這種地方來畫畫。」
莎菲倒抽了口氣——不是因為他的怒氣,而是因為他的穿著。他穿的和海灘的那天
一樣——和她畫裡的一樣。淡色的外套微皺敞開,領帶歪了,黑髮被風吹亂。他是如此
地男性;看著他,莎菲體內起了深深的反應。
她聽見她身邊的古太太道:「是難呀?」
艾德對她一勾手指。「過來,莎菲。」
莎菲不由自主地照做。她從未應付過這樣的怒氣。「你為什麼在這裡?」
「應該由我問你吧?」
莎菲這才省悟她是被逮到了。「我在畫面,」她道,想像著最糟的情況。艾德會告
訴珊娜,珊娜則會狂怒不已。「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有一整個城市可以畫,」艾德道,不回答她的問題,他的藍眸持住了她的。
「老天,你一定要挑這種地方?」
她的身軀一僵。「這種地方沒什麼不對的。」他的汽車已經吸引力不少人過來圍
觀,還有男孩繞著車子跑。
「沒有?」他的語音粗哽。「我想你知道這是個出租地方,莎菲。」
「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在這裡的原因,」她對他綻開個太過甜美的笑。「我想這
不關你的事,狄先生。」
他睜大了眼睛。莎菲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的表現。她從不曾和人爭吵過——更何況是
和一位如此英俊的男人。
「我已經把你的事攬在身上,親愛的。」他道,凝視著她。
莎菲無法別開目光。他的用辭、語氣及太過大膽的目光令她招架不住。莎菲的臉龐
脹紅,呼吸困難。珊娜識的對。他想要她成為他的愛人。他的目的是誘惑。
明白這一點,莎菲無法回答。
艾德歎了口氣。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畫上。他朝她拋去一個謎般的目光,大步走向
畫。
莎菲的身軀緊繃。儘管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不在乎,事實是她非常在乎他對她的畫
的看法。突然間莎菲很害怕他會爆笑出聲,說她是一名古怪的跛子。
他自畫前抬起頭,兩人之間隔著畫架。「它和艾小姐的畫非常不同。」
「是的。」
他垂下視線,打量著那幅油畫。
莎菲緊握著雙手。「你……喜歡嗎?」
他抬起頭。「是的,我很喜歡。」但他的眼神顯得困惑,眉頭擰了起來。
「怎麼了?」她問,無法相信他真的喜歡它。
「我對你的判斷錯誤。」他道。
莎菲僵在原地,不確定他的話是恭維或是批評。
他離開畫,來到她面前。「昨天我說你有繪畫天分是對的,但我一直認為還欠缺了
什麼。」
莎菲沒有回答,目光膠著住他的。
「現在我知道欠缺的是什麼了,」他的藍眸裡閃著光,指著畫架上的畫。「因為它
就在那裡面。」
莎菲低語:「是什麼?」
他笑了。「熱情、力量。這幅畫有力量。我看著畫上的那些女人感動得想哭。」
莎菲說不出話來。
「不要再說自己古怪,」他道。」你不古怪,只是才華洋溢。」
莎菲的心狂跳,眼眶湧上了淚水。「不,我不是的。你過獎了。」她低語,感覺像
在一個神奇的夢境裡。
他拋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不睬她的否認。「珊娜知道你畫這類畫嗎?」艾德突然
問。
莎菲稍微回復了鎮靜。「不,她不會喜歡的。」
「你說的對」他道。「管他的!」
莎菲咬著下唇,無法言語。
艾德明瞭。「你並沒有被允許來這裡,對不對?」
「沒有,」她道,迎上他的目光。「你會告訴她?」
「不會。」
她鬆了口氣。「謝謝你。」她柔聲道。
他突然抬起頭,視線定住了她。「我想你欠我個人情——而我現在要討回它。」
莎菲僵在原地。艾德走向她,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面頰。她睜大了眼睛,無法相
信。他要現在吻她?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他會像親吻思蕊一樣狂野地吻她?這
就是他要她還的人情?
莎菲隨即明白是她誤解他了。
因為他沒有吻她。引誘並不是他的意圖。他只是托著她的下顎,藍眸堅定,語音輕
柔。「我想要看你其他的作品,莎菲。你可以帶我去看嗎?」
艾德跟在莎菲身後,穿過屋子。她沒有開口。他抬高頭,肩膀伸直。但他可以聽見
她不平穩的呼吸聲。他猜想她在害怕。
他想要安慰她,但又害怕她會後悔帶他的決定。艾德加快腳步,和她走在一起。他
可以看見她緊繃的臉。
他們停在走廊的末端。莎菲打開門,但沒有進去。她的臉龐蒼白。艾德對她微笑,
但她沒有回應。
「進去吧,」她道。「如果你仍然想要。」
艾德走進去。這個房間很大,一邊是大玻璃窗,讓空氣流通,光線充足。一扇敞開
的門通往另一個房間。牆的兩邊擺著一幅幅油畫。
艾德走向前,瀏覽那些畫。一幅麗莎的肖像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畫中的麗莎穿著
一件美麗的白色蕾絲禮服。整幅畫的色調輕柔浪漫,畫中的人似乎隨時會由畫裡走出
來。
他停在另一幅紅、紫色花朵的靜物前面。這幅畫和麗莎的畫截然不同。莎菲採用強
烈的色彩,深得幾近黑色的紅、紫色構成了整幅畫的主調。她的下筆狂熱有力,背景模
糊,烘托得花朵更加璀璨絢爛。這幅畫沒有那兩名移民婦人的畫的悲劇色彩,但是充滿
了熱情及力量。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在她嚴肅的外表了有著更多。現在他再也沒有懷疑了。真正
的歐莎菲自由大膽熱情,璀璨絢爛——而且她不應該再隱藏自己。艾德從來不曾這麼肯
定過。
他轉身看著她,險入了思緒中。在她平庸嚴謹的外表下還隱藏著些什麼?他的脈搏
加快,想像在床上的她或許和畫裡的她一樣地熱情狂野。
「你在想什麼?」她低語,雙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令我驚訝,莎菲。」他知道自己還瞪著她,但沒有辦法,而且他似乎無法對她
綻出笑容。
她也沒有笑容。「你不喜歡我的畫作。」她沙嘎地道。
艾德知道她誤會了。他試著小心地措辭,再次瞟向了那些油畫上。那是一幅年輕男
人的肖像。莎菲用古典畫的精確筆觸畫出那個男人——精確得幾乎就像是照片。那名褐
發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金眸炯炯有神。艾德變得不安了。他認識這個男人!「莎菲——
他是誰?」
「我父親。他去也許多年了,我是憑記憶畫出來的。」
艾德走近端詳那名英俊金眸的男子。老天!他敢說畫裡的男人就是昨天在塞佛裡大
廳撞上他的同一個人——只不過年輕了許多!
但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嗎?「莎菲,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她吃了一驚。「他死於一場大火裡。」
「確定是他嗎?」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你是指能不能辨認他的屍體?」
「我很抱歉,」他溫柔地道。「是的。」。
她點點頭。「他……已無法辨認,但他……原本在監獄裡。他戴了個名牌。它……
完好無缺。」
「我明白了,」艾德突然想到。「只有他一個人被困在那場大火裡?」莎菲搖搖
頭。「我猜你聽到了傳言。不要相信它們,艾德。我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他還是一個
小男孩時,英國士兵放火燒了他的村莊,他的母親及姊妹死在那次大火中。那時候的他
還是個孩子,沒有仔細考慮清楚。他想要報復。他炸掉了一處英軍的營地,殺死一名士
兵。傑克被迫逃離了家園,」莎菲抿起下顎,鼻頭微紅。「他最後到了紐約,遇見了我
的母親,娶了她。」莎菲停了一下,抓緊裙擺。
她似乎無意說完她的故事。艾德柔聲催促。「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這裡發達起來。一開始他只是名建築工人,但他很快取得了自己的建築合
約。當然,珊娜是社交界出身的。他為她——為我們在河邊建了一幢漂亮的屋子。不久
他們就躋身社交界,但那只是個假象。某一天,一名退休的英國軍官來到了紐約。卡雷
頓爵爺湊巧當年就在那個營地裡。他在一次社交場合中認出了我的父親;他甚至還記得
他的名字。我的父親並沒有改名字;他沒有想到在紐約仍會被逮到。」
「這真是難以置信的巧合,」艾德附和道,安慰地輕觸她的手臂。「你的父親應該
看起來和在愛蘭爾時很不一樣了。」
「那時候他二十四歲,我快六歲了。他和珊娜結婚時,還是個大孩子。」
「我很抱歉。」自得柔聲道,執起她的手。
她讓他握著一晌後才掙開。「那時候我六歲,但我永遠記得他說再見的那一天,」
莎菲擠出個笑容。「我傷心欲絕。我不記得他說了些什麼,他不可能告訴我他也許永遠
不會回來,但我早就知道了。孩子是很敏銳的。」
艾德嚴肅地點點頭,為她心痛不已。
「一年後他被捕,隨即被移送到英國的監獄——就為了年少時一時的衝動。兩年後
他和一名獄友一起逃走,最後卻死在大火中。」
「我很抱歉,」艾德再次道。「他的獄友呢?」
「沒有人曾再看過他。」
艾德知道了。他清楚地知道。他轉身瞪著歐傑克的肖像畫。這個婊子養的,你還
活著,對不對?你只是躲了起來。你不想見到你的女兒了?你怎麼可以和她避不見面!
昨天你又為什麼要攻擊我?
歐傑克自畫裡回瞪著他,金眸傲慢嘲弄。
「艾德?」
他轉過身。莎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臉龐蒼白。「你還好吧?」他道。「我無意提
起這個痛苦的話題。」
「我會永遠想念他。」她簡單地道。
艾德立刻知道他會找到歐傑克,逼他和他的女兒團圓。突然間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歐傑克還活著——但珊娜已經再婚了。他轉身看向莎菲,想像歐傑克出現時會引起的醜
聞。他畏縮了一下。傑克是因為這樣才隱匿不出嗎?也或許他只是毫不關心他的妻女?
不論是何者,他打算查出來。
「艾德?」她遲疑地問。「你覺得我的作品怎樣?」
艾德執住她的手臂,一齊走向那幅花朵的靜物前。「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畫。我不
認為有其他人能把幾朵花面得這麼生氣盎然。」
「珊娜五月時看過這幅畫,:莎菲緩緩地道,臉龐微紅。「她說它們根本不像花
朵。五歲的小孩都可以畫得更好。」
艾德的身軀一震。「我無法相信她會那麼說。」
莎菲的眸光熱切。「你不同意?」
「該死地不!我最喜歡這幅畫!」
「你喜歡我的作品?」
「非常喜歡,」他柔聲道。「你的畫非常出色,莎菲。」
她低下頭。他瞭解她一定很少聽到家人讚美她的畫。艾德再次瀏覽了那些畫,突然
間對那道敞開的門後面感到興趣。他走了過去,納悶裡面還有什麼畫。
莎菲猛抬起頭喊道:「艾德!」
他停了下來,看見她的臉龐蒼白如紙。「我不被允許進入這間工作室?」
她似乎無法開口。
艾德的好奇心更甚了。「這間房間裡有什麼,莎菲?」
她好一晌才道:「是我剛剛完成的作品。」
艾德更好奇了。他堅定地往前走,並聽到她呻吟出聲。但他在門口處就停住了。震
驚得站不穩。
這明顯是她畫畫的地方。房間小了一點,但非常地明亮,一面牆是落地窗。整個房
間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堆滿顏料及畫筆的小桌子,一張小凳子,房間正中央的畫架——
及畫架上的畫。
「老天!」他低語,像被催眠了一般。她畫了他!
而且那是一浮多麼出色的作品呀!畫布上充滿了張力及色彩,畫中的人似乎隨時可
能自畫裡走出來。「我真的看起來像那個樣子?」他聽見自己問。
莎菲沒有回答。
他走近一步,再次停了下來。畫裡面的熱情及力量仍令他驚愕不已。他也非常高
興。他轉過身看她,但她避開了他的目光,臉龐脹得通紅。
艾德端詳著那幅畫。畫布上的他栩栩如生,但他可以看出莎菲用的是快筆,筆觸短
而有力,呈現出華美的色彩,畫面上洋溢著明亮愉快的氣息,像是充滿了歡樂及希望。
她將他畫成了個英雄,但他知道自己是個充滿缺點的男人。
「說些什麼。」莎菲道。
他轉身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成了個天殺的英雄。」他最後道。
她抬起視線。「我畫的是記憶中的你。」
他轉向畫裡的他。他的眼裡真的有那麼瀟灑、興味盎然的目光嗎?他一點也不像她
畫裡的英俊瀟灑。
他突然恍然大悟。要畫出這樣的他,莎菲也許已經有些愛上了他。
他僵在原地,緩緩地轉身看她。他的脈搏狂跳。他能夠引導這份熱情,讓她知道這
只是少不更事的迷戀?他想要那樣嗎?
「你在瞪著我著,」她僵硬地道。「你嚇著了?」
一開始他無法開口,仍然震驚於自己出軌的想法。「是的。」
她別過頭。「我想也是。」
他伸手向她。「莎菲——我很震驚,但不是你所想的方式,」他們的視線相遇。他
清楚地察覺到她纖細的手臂,她的雙唇微分,他們的身軀靠得如此的近,而他的男性正
蠢蠢欲動。「我受寵若驚,莎菲。」他低聲道。
她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已經知道她在他的肖像畫上投注了無比的熱情,而如果她的熱情也能投注在他本
人之上——像個愛人一樣?「我震驚是因為我沒有料到我的畫像會在這裡。我震驚,因
為雖然我不是個鑒賞家,這幅畫實在該死地好。」
莎菲倒抽了口氣,持住他的目光。
艾德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熱力像閃電般劃過。「你剛剛畫完的?」
「我今天早上畫完的。」
「你在昨晚畫的?」
「是的,」她的聲音沙啞。「通常我必須要數天或數星期的時間才完成一幅油畫,
但我昨晚開始你的畫——在黎明時就畫完了。」
他從沒有這樣考驗過自己的自制力。他從來不需要這樣壓抑身軀的衝動。當然,他
也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從不曾吻一個女人只為了教會她生命的意義,而不是教她愛。
他用力吞嚥,徹底離開她,將面頰枕在冰冷的牆上。
過了好一晌,他才能移動。艾德站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莎菲背對著
他,雙手擁著自己。
「莎菲?」
她的身軀一僵,緩緩地轉身面對他。
他一直害怕她會憤怒無比,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怒意。事實上,她顯得很鎮靜
——比他鎮靜多了。但他知道她只是盡力在維持自己的尊嚴。他露出個笑容。「如果
你罵我是一隻發情的公狗,我不能怪你,莎菲。」
她搜索著他的目光,她的唇腫脹不已。「你是嗎,艾德?」
他的笑容逝去了。「去偷那種吻?不幸地,我是。」
他潤了潤唇。他明白她仍和他一樣燥熱,而且比他緊張得多。「我……我不介
意。」
他愣住了。「那意味著我可以再放肆一次?」
她遲疑了一下,仍然以雙手抱胸。「是的。」
「莎菲,」他走向前,驀地打住。「莎菲——你不能允許任何男人這樣親暱地吻
你!甚至連我也不行!」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試著平靜下來,但卻沒有方法。「我並無意進行到這個地步。」他坦承地道,
語氣懊惱。
「那麼你原來的意思是什麼?」
「只是個吻,一個小小、甜蜜的吻。」
她的雙峰起伏。
「莎菲?」
「艾德,我想現在問和其他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她的臉龐脹紅。「你的意圖
是什麼?」
他不能說實話!她是如此地驕傲,實話只會使她憤怒不已——她會立刻把他踢出
門外!他對她綻開個笑容,挽起她的手臂。「我意圖成為你的好友,莎菲——一個你
永遠不會忘記的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