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諜影 十二 轉讓
    「胡說!」我一聽郁軒這樣說,當真氣憤以極,「那個賤人,我怎麼會碰他?」

    「當真嗎?」郁軒一見我認了真,不由重新開心起來,「你不過是憐憫他罷了,對不對?」

    「就如同憐憫一隻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側臉卻正看見晏平呆呆凝視我的目光,竟不知在何時醒了過來。雖然並不在乎,那目光中悲愴的絕望卻讓我心中一痛。

    「這就是你寫的時文?」高風一直在認真觀看桌上的半截文稿,此刻才慢悠悠地問。

    「是。」我趕緊恭敬地回答,「沒能按時寫完,望高叔叔原諒。」

    「費心照顧他去了是嗎?」見我默認,高風又道,「他病得這麼重,怎麼不讓老魏來瞧瞧,倒要你親自照料?」

    「魏老先生給他包紮過了。」我把早已想好的說辭搬出來,「之所以沒再麻煩他,因為……晏平是北離人,大家都迴避。」

    「只有你願意照顧他。」高風笑著歎息了一句,「真是心地仁慈的孩子,若是太平盛世,憑這樣的才學品行,定然能像你父親一樣做個良相。」

    「可你不是說救他如救一隻狗嗎?」郁軒仍有餘忿。

    我一笑:「昔日程夫子觀鴨雛而明『仁』意,我不過效顰罷了。」

    「說得好啊。」高風笑著對我道,「看你的草稿,論述的意思都已經表達無遺了,果然有見地。乾脆後面也不用寫了,下個月跟我和軒兒一起去荊州兩湖會總舵做事吧。」

    「多謝高叔叔!」我一聽大喜,趕緊鞠躬行禮。

    「舅舅,你答應了昀弟的要求,也要答應外甥一個要求哦。」郁軒趁著高風高興,瞅準了機會趕緊道。

    「好,軒兒有什麼要求舅舅都答應。」

    「我要——他。」郁軒伸手一指床上半是昏迷半是清醒的晏平,「要他給我做個貼身小廝,不知道昀弟答不答應?」

    我微微一愣,隨即無所謂地笑道:「反正他是軒哥哥抓來的,哪裡有我說話的份兒?要問也該問他自己。」

    「你願不願意從此跟著我啊?」郁軒壞笑著逼近晏平的眼睛。

    晏平的臉頓時變得慘白,嘴唇不停地哆嗦著,眼光似乎想轉向我這邊,終於半途便轉了回去。過了一會,終於用他微弱的聲音說:「願意。」

    奇怪的是,那一刻,這兩個字竟讓我聽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不過,既然我已下不了狠心毀了他,就讓郁軒為我代勞吧。

    郁軒命人把晏平抬走的時候我故意避開了,關在書房裡看了整整半個月的書,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往事像走馬燈一般一遍遍在我腦子裡旋轉:流放路上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人欺侮;刑架上盛開的玉蘭花和潑濺的鮮血;被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葉昀微弱地說「對不起」;晏平在昏迷中一遍遍地叫「昀少爺」……驀地我把書扔在地上,抱住頭命令自己不許再想、不許再想……

    我的臉色明顯憔悴了,眼眶也有了深深的黑暈,高風和郁軒問起時我只說抓緊時間讀書耽誤了休息,因為到了兩湖會做事恐怕就沒有這麼多時間讀書了。高風一向事忙又對我有意迴避,後來便不再問;而郁軒,見我對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熱絡了幾次後也就很少在我面前出現了。

    至於晏平,沒有人再給我提起,我也沒再過問,甚至不敢過問。不過並沒有見望胤居中死了什麼人,想來郁軒已經安排他養病去了吧。如果他真的向郁軒吐露了幫我寫文的事情,我盡可以搬出諸多想好的理由搪塞過去,然後瞅個機會斬草除根。

    於是我只是躲在書房看書。

    涼風陣陣,送來門外兩個小廝的閒談:

    「你說軒少爺會怎麼處置那個北離狗?」

    「還能怎麼樣?軒少爺對那賤人恨之入骨,好不容易等他的病好起來了,才可以盡情地使手段……」

    「軒少爺那些手段,提起來就讓人害怕……開始還聽得見慘叫,後面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咱們以後還是小心點,不要犯在他手裡……」

    「你怕什麼,跟著昀少爺福氣大啦……」

    後面的話我沒有再聽進去,只是有些失神地呆坐在椅子上。

    「自打昨天晚上送進房間就一直沒有出來過……」

    「  開始還聽得見慘叫,後面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他們說的是晏平嗎?就是那個玉蘭一樣純潔清風一樣溫柔的少年?就是那個讓我無法再恨卻也無法同情的少年?落在仇恨和嫉妒交織的郁軒手中,他究竟受到了怎樣的折磨?我無法再想下去,站起來就走出了書房。

    「昀少爺,您去哪兒?」兩個小廝連忙站起來。

    「隨便走走,不用跟著我。」我淡淡地答了一句,逕自走遠。

    腦子裡似乎想了很多東西,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只有一塌糊塗的空白。然而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不知不覺我已經站在郁軒的窗前。

    畢竟是修習過內功的人,我很快分辨出除了房間內,周圍沒有一個閒雜人等,想是統統被郁軒支開了。於是我大膽地捅破窗紙,往房內看去。

    一看之下,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晏平雙臂高舉被麻繩吊在房樑上,身上的衣服已破成碎片染滿血跡,一看就知遭到了殘酷的鞭打。他的雙腿之間綁上了一根木棍,無法併攏,後庭裡居然還插了一根更為粗大的木棍!血痕從他的腿上一直延伸,腳尖處已彙集了一灘血跡。他的頭無力地垂在胸前,散落的髮絲一動不動,整個人似乎已經昏死過去。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了,這樣殘虐的景象,很多年來只有在偶爾的惡夢中才會出現,此刻親眼見到,遠比在夢中更讓我呼吸困難。

    有那麼一刻,我真想立時衝進去將晏平救下。可是,我最終沒有動。

    心底一個聲音嘲弄地冷笑著:你想去救他麼?你沒有資格!天下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救他,唯獨你不能!唯獨你不能!!

    是的是的,我不能,我不能!他落到這一步是我害的,他所有的苦難都是我造成的,況且我還有把柄落在他手裡!或許只有他死,我才能真正解脫……

    我暗暗地苦笑了,轉身想離開:沈泓,你本就不該來看他。讓他從你的生命中無聲無息地消失吧。

    「軒少爺放心,這事我一定不會讓昀少爺知道的!」三寶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我一驚,下意識地蹲下,躲在了假山後面。

    「諒你也不敢!」郁軒的心情似乎有些煩躁,掏出鑰匙打開門鎖,帶著三寶走入了房中。

    「怎麼樣?這樣吊了一天舒服嗎?」郁軒冷酷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拽住了我本想溜走的腿。猶豫了一會,我終於重新將眼睛貼上了窗紙上的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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