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隻身穿過木門,進入那座秘園。她聽見牆外站崗士兵模糊的笑聲以及牛羊準備入睡的聲音。夜空中星光閃爍,上弦月的笑臉嘲弄著一片企圖遮蔽一座蘇格蘭城堡和一位潛行女人的烏雲。
她在斗篷的口袋中塞入一枝臘燭、打火石和刀子,以及賽拉的指南針。如果邊地勳爵循著老路,就在午夜前來臨,她會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去探索地道,以逸待勞。
她沿著陰影,經過那些巨甕,來到城堡牆壁和地道入口。那把刀子般大小的古老鑰匙在她手中感覺有如長矛。地摸索那扇木門,找到金屬的鑰匙孔。為了安全起見,門外這邊並沒有把手。她衝動的將小指伸入鑰匙孔中去拉,門悄然打開。
邏輯告訴她,伯爵有另一把鑰匙,但為何他今夜沒有鎖門?因為他在期待一位固定的秘密訪客。
她潛入門內,點起臘燭,開始探勘地道。她以進來的那扇門和靠近側廳的那扇門為指標,一一查閱每一個出口。今天早上地躲在一個凹處、顫抖的等伯爵經過。現在她知道那個凹處是通往塔樓的門,伯爵是從他的書房進入地道的。她抗拒到他書房去搜證的衝動;以後還有時間。
將來也還有時間去探索那座盤旋入黑暗中的塔樓。若蘭以推理的方式描繪出地道的圖形,然後出來到花園中,將門鎖上。
她在陰影中找到一個藏身處,靠著牆壁屈膝坐下,斗篷披開在四周。她只打了兩次呵欠,邊地勳爵即進入花園。
她心跳不已,一陣炙熱使她微汗。
邊地勳爵以從容有力的步伐經過噴泉。他的披風翻騰,他像一縷遊魂般的掠過巨甕消失。
他的足音停下來,夜色中只有噴水聲。若蘭的脈搏加速。
「可惡的娘兒們!」他啐道,並且踢或拳擊那扇門。「她把門鎖起來了。」
信心減低了她的焦慮。她決定觀察他一會兒。她雙手搗著嘴,低沉的呼吸著。
他會怎麼辦?
他如困獸般的踱步,以她童年的語言詛咒她。他發誓要扭斷她的脖子,教訓她不要干預他的事務。
她倒想看看他如何教訓她,她想道。
他突然停下來,似乎能夠直接看穿她。然後他直走到噴泉旁的一張長凳,坐下來,雙手撐著膝蓋,手掌支著下巴。他的帽簷在他眼睛和鼻樑上投下一道像面罩的陰影。
「怎麼辦?」他沉吟道。「怎麼辦?」
他絕望的聲音離她有數尺遠。她渴望陽光或者甚至地口袋中的臘燭光線。
儘管月光黯淡,她仍能看出他具有迷人的男性化五官。那兩片吻去她女性矜持的溫柔嘴唇此刻生氣的抿著。那曾經愛撫她、呵護她的有力臂膀,此刻被某種沉重的負擔壓得下垂。她渴望為他除去那份負擔。
「你已經難以自拔了,」他說道,那喉部的抖音就像一首憂鬱的歌。「如果你不能忘懷那位姑娘,又怎麼能使她看清事實?她和其他養尊處優的外交官沒有什麼兩樣。」他乾笑。「除了她沒有利用侍女滿足獸慾和在基德堡斂財之外。」
「為什麼?」他向月亮祈求。「為什麼你要派一位女族人來解救迷失的小孩,並且折磨我的夜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掐死她或愛死她。上天垂憐,我們要這位姑娘。」
若蘭震驚的吞嚥,平息喉間的緊繃。他的聲音充滿痛苦的矛盾和渴望,她心疼的想安慰他並相信他。
他歎息的拍一下大腿,微笑。「無論如何,她都會偏袒男爵。她身不由己。」他轉頭仰視地的窗戶。「我也是。」
他跳起來往回走,雙手插腰,仰起頭,對著她的窗戶低吼的詛咒。半晌後他抓起一把碎石子來拋擲。
石子撞擊玻璃。「福寶」出現在窗口,黑色的鼻子湊在窗簾之間。
邊地勳爵抓起另一把石子。「若蘭。」他急切的低語道。
一道戰慄穿透她,她抱緊雙膝以免自己跳起來回應他。她必須知道他的企圖。
「我數十下,」他開始踱步。「如果她不打開窗戶,給我那把該死的鑰匙,我就叫她後悔踏進邊地。」
若蘭的心下沉。原來他要的不是她是鑰匙。但他怎麼知道是她拿走的?伯爵告訴他的。這個猜想開啟了更多疑竇。這兩人的關係有多密切?
「別叫了,你這只吵鬧的畜牲,」他對「福寶」喊道。「去叫那位姑娘來。」他再度丟石頭。「一……」
「福寶」跑開,窗簾落回原樣。
「二……」襯著灰色岩石,邊地勳爵的側影顯得巨大。他渾身散發著憤怒、不耐和男性氣息,就像金礦對守財奴一樣的對她散發誘惑力。
「福寶」回到窗邊,詢問的翹著頭。
「去叫她,你這只過大的寵物。」
「福寶」低哼著,若蘭感到光火。他怎麼敢一下子說要她,一下子又羞辱她?她推開斗篷的兜帽,準備現身,但停下來,因為邊地勳爵開始估量城堡的牆壁。
若蘭屏息。這樣魁梧的男人怎麼能爬上光滑的石牆?
在銀色月光下,他舉起雙臂,像一頭豹子般的爬上一棵樹。她差點叫他回來,一則怕他受傷,一則是想叫他嘗嘗她的脾氣。
他一面爬,一面不斷發出咒罵。
她站起來溜到花園門口。她必須使他以為她才剛進花園,沒有聽到他的困境,使他相信她是奉他的命跑來的。
她看到他努力攀爬,目前離地大約十尺,但離那扇窗戶也至少還有十尺。當他離窗抬大約一條手臂距離時,他失去重心,「砰」一聲直落到地上。
她驚呆了。她不該讓他冒險的,萬一他殘廢或死去,怎麼辦?
「可惡、殺千刀的女人!」
她鬆了一口氣。
他掙扎的站起來。「我要將她抓起來打屁股,叫她一個星期都不能坐下來!」
他不斷咒罵的緩緩重新往上爬,他的手碰到窗台。
「起來,你這個窮極無聊、愛管閒事的外交官。」他凶狠的低語道。
若蘭說:「辦不到,因為我清醒得很。」
「什麼?」他咕噥道,然後七手八腳的再度掉到地上。他的身體躺在籬笆之間,穿著馬靴的雙腳暴露在月光下。
恐懼切斷她的勝利感,她衝向他。
他一動也不動。帽子掉落,頭髮像黑色帽子般披在頭上。他的面孔襯著一身烏黑的衣服顯得格外蒼白。
她雙膝落地,檢查他脖子上的脈搏。生命的跡象使她略微釋然,但他的體熱、獨特的男性氣息以及那扎人的下巴卻激發起一股女性的不安。
她俯身,以臉頰感覺他的呼吸。他張開眼。
「你來了,姑娘,」他低語道。「沒想到你會來。」
她嗔道:「你怎麼還有心情胡言亂語?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骨折?」
他伸手圈住她的頸項,將她拉向他。「只有心受傷,若蘭,」他熱情的說道。「都是你害的,你要治好。」
這比煽情的言詞刺激她的慾望。但她太過世故了,她退後。「不,你對我謊報自己的身份。」
「啊,姑娘。這個是微不足道的,你何必如此在意?」
「你根本不是養豬的。你是誰?」
「我是一個身不由己、而且缺乏樂趣的人。今晚給我樂趣吧!」
誘惑拉扯她,他是她夢想的化身,是一個巧言令色的魔鬼。「你要的是城堡的鑰匙,不是我。」
「我兩者都要。」他放開她的一髻頭髮,湊到鼻端,吸氣道:「我比較想談談你的秀髮,它聞起來像夏日的花園,我發誓這是事實。」
就像拍打海岸的浪潮,他的溫言拉扯著她抗拒的意志。「我不相信你。」
「你和我這種人就是不輕易相信。」
「什麼意思?」
他輕拉她的秀髮,再度將她拉近。「你是一位鬥士,馬若蘭。你絲毫不肯放鬆,而唯一鬥爭的對象是你自己——你對我的慾望。你會贏的,姑娘。我相信你一向如此。」
她沒想到這個惡棍會稱讚她。「你口無遮攔。」
「是的,」他溫暖的唇嘲弄的靠近。「我被你迷住了。吻我,我需要你。」
她迷失而軟弱的以唇碰觸他的。久別重逢般的渴望驅走理智,使她的身體渴求貼近、再度陷入只有他能編織的蠱惑中……
若蘭沉醉在他真情流露的表現,以及自己使這位壯碩男人熱情如火的能力中。但他的熟練很快征服她綻放的信心,而他的魔法使她感到望塵莫及。
她張開眼,注視他那迷人的高挺鼻樑和濃密的睫毛。他的眼睛是褐色的,她想道,如橡樹般的濃醇褐色。
他在她額頭印上潮濕的一吻。「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
她欣喜而茫然的遵從,沒有注意到他的頭髮並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披散開來,而是以頭巾綁在腦後。
他將她抱起來,越過巨甕,輕而易舉的打開通往城堡的門,帶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