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BL之契約終止(下) 第八章
    「柏樵,聽你爸說,你打算放棄保送體育學校,改而參加聯考了?」

    「是的。」

    「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決定。」張醫師看完X光片,對方柏樵的左腳踝作了大略診視後,搖頭說道:「其實張伯伯想叫你連冠軍賽都別去參加了,不過你一定不會聽我的,對吧?」

    「……我會盡量小心的。」

    「的確,你一直都很謹慎,才能夠安好撐過八強賽,都沒有再發作。不過冠軍賽就很難講了,在那種氣氛下,加上對手實力又強,張伯伯完全不敢保證你的腳踝能沒事,你明白嗎?」

    張醫師自己的孩子正是就讀籃球名校濱山高中,所以他十分了解方柏樵下一場仗將會打得多艱辛。

    「我明白。謝謝張伯伯。」方柏樵說著低頭穿上鞋襪,站起身來。「待會兒我和父親約好吃午飯,張伯伯要一起來嗎?」

    「不了,還有一些事得忙,幫我向你爸說聲不好意思。」張醫師擺擺手,不由得在心裡暗歎口氣。

    怎麼老頑童似的方醫師,會生出這麼一個固執的兒子來?費解啊……

    方柏樵自骨科門診處步出後,隨即轉往另一樓層,直驅父親的專科辦公室。由於下午還要去學校自修練球,所以他現在是身著制服,一路上頗惹人注目。不少醫護人員認出他是胸腔外科方主治醫師的兒子而給予招呼,他也一一點頭回禮。

    已經過了十二點,父親的門診應該也結束了。他敲敲半掩的門,正打算推門而入,不意聽到裡頭傳來交談聲,他遲疑一下,父親的聲音已揚起:

    「柏樵嗎?進來吧!」

    「…是。」

    他依言走了進去,看見父親正和一個背對著門的高大男人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不知在討論些什麼。父親看到他登時柔化了面部的線條,對他招招手道:

    「先過來這裡坐吧!老爸還要再一下子才會好,肚子餓了嗎?」

    他搖搖頭,在父親身旁坐下,抬眼正要向父親的客人頜首致意,忽地一怔,瞪著對方的臉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

    ……裴?……不……不是……

    怎麼……明明眼前這男人眉眼間飽含的風霜,在在顯示他起碼四十歲了,可是……怎麼會這麼像呢?除了瞳色發色不同……

    對方顯然察覺他過於唐突的直視,略為掀起雙眉以示疑問。他連忙尷尬別開眼,父親的聲音適時在耳邊響起:

    「裴先生,這是小犬,目前還在念高中。」

    裴先生?難道……方柏樵放在身旁的手下意識的使勁,微微陷入沙發。

    「好漂亮的孩子。想必和母親長得比較像吧?」男人說話客氣有禮,冷淡的音質雖和裴程極像,語氣卻大不相同。

    「裴先生真是一針見血。不過這小子以後可是要繼承父業的。」方父說著哈哈笑了起來,渾然忘了自己的老婆也是個醫生。

    裴胤思微扯嘴角,打量的目光落在對面少年制服上的幾個小字。

    「協揚?真巧,和我最小的弟弟念同一間。他現在好像加入了學校的籃球隊……令公子方才一直盯著我,該不會是因為曾看過他吧?大家都說我和他長得很像呢。」

    方柏樵聞言全身一震。好敏銳的人……他就是,裴的大哥?

    還來不及回答,一旁的父親又搶著開口:

    「哦哦?果真很巧,柏樵正是他們學校籃球隊的隊長!那一定是熟識的羅。」忽然像是想著什麼的一擊掌,轉頭對兒子笑道:

    「對了!柏樵,就是上回來家裡住的那個白發高個兒沒錯吧?難怪我一直覺得眼熟,可是又一時想不起來……」

    原來他就是傳言中裴家最小的兒子啊,果然像、像!

    「捨弟曾去方醫師家住過?」裴胤思冷然的眼裡掠過一抹驚訝。只要稍認識他的人都會知道,這是非常難得的景象。「……不是弄錯人?捨弟名叫裴程。」

    「哪,沒錯吧?柏樵?」方父無視兒子略顯僵硬的臉色嚷道。

    「……嗯。」

    方柏樵勉強點了點頭,感覺對面男人打量他的目光添了抹若有所思,不由得全身繃得更緊,垂目避了開去。

    「這倒稀奇了。沒想到他換了新高中,連跟同學間的感情也變好了。」裴胤思淡淡說道。

    「哈……裴先生,瞧你把自家的小弟說得像一匹狼似的。」方父忍不住大笑,一旁的方柏樵聽了卻只覺太陽穴一陣發麻。

    裴胤思不置可否的跟著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道:

    「抱歉,方醫師,這回就談到這裡……不打擾您和兒子用餐的時間了。」

    「咦?等等……」方父一楞,這才想起他們方才正講到要緊處,連個結論都還沒出來,怎地他突然就說要走了?

    「裴先生,你還沒給我答覆——」

    「我已經給了。」

    「那哪算……」方父大皺其眉。「你,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人命關天啊!況且還是自己的命,他怎能如此毫不在乎?

    「這種病不能拖,既然確定可以做手術,就應該要盡快安排,否則……」

    「放心,方醫師,我不會那麼快死的,起碼也要親眼看見捨弟結婚生子穩定下來,我才能徹底安心的走。告辭了。」

    「啥……」方父當場傻在原地。

    怎麼回事?明明裴先生方才說的都是中文,可是他卻一句話都聽不懂。雖說隔行如隔山,也許他們的思維模式不同……不過經商的不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壽命嗎?尤其他的資產如此驚人,還正值壯年,但他卻一副毫不戀棧的模樣……?

    「爸,裴先生得了什麼病嗎?」

    耳邊忽傳來兒子的聲音,令方父登時回神,望著他略顯凝重、彷佛已經了然的神色,不由得歎口氣苦笑: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

    方柏樵呼吸一窒,不敢置信。懷疑是一回事,由父親口中親自說出來,感覺又大不相同,難道裴的大哥真得了……

    父親擅長的領域他再清楚不過,就是近幾年國人(尤其是有抽菸的中年男性)個個聞之色變的——

    「他運氣算好了,在早期就被診斷出來,大部分case發現時都是末期了,想動手術都沒辦法,只能靠放療化療。他不肯開刀就算了,居然連其他療法都不想嘗試,簡直是慢性自殺行為。」

    「為什麼?」他直覺脫口問道。「他還這麼年輕……」

    「老爸怎麼曉得?」方父頗覺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是他看錯了吧?明明素昧平生,怎麼兒子好像很關心裴先生似的。

    「你也聽到他剛才說的,老爸根本就不懂他的腦裡在想什麼。他說他能活到你同學結婚生子時,真不知道他是在說笑還是太有自信……除非你那同學一畢業就娶老婆,要不長在他肺部的可怕玩意一旦開始轉移,說不定沒幾個月就會要了他的命。」

    他哇啦哇啦說著,方柏樵聞言突地臉色微白,但隨即又恢復正常。

    「我可以告訴我同學……讓他去勸勸他哥哥。」

    「不好,裴先生目前似乎還並不打算讓他的家人知道。」方父搖頭道:

    「事實上他來醫院看診也是全程保密,院長交代過這件事不能外洩,尤其是媒體……否則以他的身分,在商場上引起的效應必定不小。雖然你對那種事向來毫不關心,但你既和裴家小兒子交情不錯,總該聽過他家族背後那個大財團吧?裴先生明明自家集團旗下就有個大型醫院,他卻故意跑來這,依老爸看,他身邊的人八成全被他蒙在鼓裡。」

    「……我明白了。」方柏樵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他的確聽過那財團,但裴自己從來沒提起過,他也從未想那麼多。原來……是這樣嗎……

    裴雖老不敬的叫自己大哥「老頭」,一提起他就沒好口氣,乍看之下兄弟感情似乎不睦……但他大哥其實還是很在意他的,是吧?

    畢竟血濃於水。

    和父親吃完飯後,他走出醫院大門,突然射來的陽光刺得他瞇起了眼。也許因為還是早春的緣故,正午的太陽雖熾,他卻仍覺得好冷,四肢發寒。

    「放心……我不那麼快死的,起碼也要親眼看見捨弟結婚生子穩定下來,我才能徹底安心的走……」

    果然……還是不可能的……

    「大哥哥,你怎麼了?」

    他陡地回神,低頭瞧見一個拿著棒棒糖的小妹妹正仰著臉直盯著他。正愕然間,突然又冒出一位婦女急急拉走了小朋友,邊不住對他道歉。

    他慢慢轉動眼珠環視四周,沒想到自己居然就在醫院前的道路上發起愣來了。

    ……這是最後一次。

    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將外套的拉-拉起,重新拉開步伐朝前走去。

    「裴總,你連司機都沒帶,一個人開車上哪去啦?」

    才回公司總部,特助林先生立即迎上前,一手還拿著手帕拭汗。「X銀的王經理在裡頭等好久了,臉色似乎有點……」

    「那不妨讓他再等久一點。」裴胤思繞過會客室,直接進入總經理辦公室。「撥通電話給王記者,我有事找他。」

    「待過XX報那位?…是!」林特助連忙去查電話號碼,絲毫不敢怠慢。

    XX報向來以狗仔隊跟監報導出名,他曾私下替裴總用錢買通他們一位專門跑八卦的記者,「請」他們在四處無所不用其極挖人隱私時,記得對裴家高抬貴手,後來那勉強也算身懷絕技的記者索性辭職,自己開徵信社當起老板來了。不知這會兒裴總找他要做什麼……

    他有點好奇的在旁探頭探腦,誰知裴總拿起話筒後卻瞪他一眼,意思是要他自動閃人,他驚訝的比比自己,只見裴總繃著臉又點了下頭,他只好摸摸鼻子乖乖走了出去。

    應該是私人事情吧,否則裴總很少會這樣顧忌的……

    「該死!」

    遙控器隨著咒罵聲被用力摔向牆壁,掉落地面化為一堆廢鐵。但電視螢幕的畫面仍持續播送著,一見到上頭那道可恨的身影,床上的高壯少年更是一陣火大,掀開棉被就要下床去砸爛那台電視。

    「不行啊!你不能隨便下床!」一旁被嚇得面無人色的護士總算及時恢復鎮定,連忙攔住少年不讓他起身。

    「老子都已經躺了一個多月,憑什麼還不能……嗚!」少年陡地露出痛苦神色,只得重新躺回床上臉色發白的直喘氣。

    如果他大少爺別老是亂動胡鬧的話,早就可以下床了,看來這一牽扯傷口,復原時間大概又得延後……護士當然不敢明講,只吶吶道:

    「你不想看電視,可以說一聲……這樣不、不太好……那些都是醫院公物……」

    「你說什麼?x!你以為本大爺是誰?這種破電視,捐一百台給你們都沒問題!」

    護士雖噤聲,但臉上那股不以為然的表情,讓少年想起前幾天父親愁眉苦臉期期艾艾告知他公司營運出狀況的模樣,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那什麼眼神?懷疑本大爺說的話嗎!?你……」

    「真難看,你夠了沒?」略帶神經質的男中音突然插入,門外走進一個帶著眼鏡的少年來。「別拿不相干的人出氣,紀峰,那只會顯得你更窩囊。」

    「你應該慶幸我還不能動,否則我會揍得你再住一次院。」紀峰將護士揮開,不爽的瞪視他:

    「怎麼?我以為你今天會去看比賽。」

    「有什麼好看的,看別人拿冠軍嘔死自己嗎?」話雖如此,眼鏡少年一見到電視畫面,仍不由自主的直盯著不放。

    「x的,今年花招特別多,比賽就比賽,居然搞得像在開演唱會……」紀峰不屑的碎碎抱怨。

    一開始球場燈光全暗,然後音樂響起,兩隊球員分別從左右側一個個入場,打spotlight的同時還有廣播員在旁用像綜藝主持人的口氣做概略介紹,對這種誇張場面,有的人面帶尷尬笑容,有的人一派自然隨著觀眾歡呼聲揮手進場,等到介紹到裴程的名字時,竟完全不見他人影,最後spotlight照出的是他頭也不回離開會場的背影,當場全體一陣騷動,愚蠢的尖叫聲滿天飛……

    然後他就氣得摔爛遙控器了。

    「少假了,其實你很嫉妒吧?恨不得那燈光打的是你。」此時螢幕上晃過一張再眼熟不過的娃娃臉,眼鏡少年臉色陡沉,喃喃道:

    「原本站在那裡和濱中對打的人,應該是我們才對……為什麼……」為什麼他只能在這裡乾瞪眼!?

    想要那冠軍旗已有三年,每年都有人擋在前面,今年他明白他們最大的阻礙將會是濱中那位怪物新秀,所以早在半年前他就開始處心積慮詳加策劃……結果像被開了場玩笑般,美夢輕易化為泡影,還被打進醫院足足躺了一個月。

    「為什麼?這還需要問嗎!」紀峰怒吼,所有的怨氣都指向一個人。「x的,老子就是不甘心……管那姓裴的後台有多硬,等我一出院,非再跟他好好算一次帳不可!」

    「…你的傷到底多久才會好?」眼鏡少年突地問道。

    「哼,你等不急了嗎?」紀峰眼裡光芒一閃,諷笑道:「你不是常常說什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那要看情況,現在我極度不爽,連三天都嫌太晚。」他冷淡的推推眼鏡,「還是說你怕了?聽說那家伙的老哥拿你家開刀,下手還挺狠的。」

    「那又如何?他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他!」

    「算了,沒關系……這回我來就好。」依他看紀峰暫時什麼力也使不上。「我家和姓裴的沒什麼利害關系,諒他也不能拿我怎樣。」

    「你打算怎麼做?」紀峰狐疑的表情中夾雜絲興奮,這家伙唯一比他強上那麼一點的,也只有那顆腦袋了!

    「也沒怎樣。裴程既然自恃很會打架,我就讓他打個爽。十個對一個,不行,就二十個。再不行,五十人、一百人我也有辦法找來,到時候一定要他跪著向我求饒!」

    此時的X大體育館——

    意外掀起會場一片熱潮的冠軍賽開幕「儀式」結束後,有一小段的休息時間。兩隊球員都集結在各自的休息區,聆聽教練賽前的最後指示。

    協揚這頭,教練江津覺得該說的都說了,只稍稍交代幾句,便讓大家做自己想做的事,看是要拉筋暖身或是閉目養神、沉澱心緒都好。相較於濱中那一頭明顯肅穆許多、教練不斷耳提面命長篇大論的情景,江津特殊的帶隊方式堪稱今年HBL之一絕。

    事實上方才那宛如鬧劇般的誇張場景,雖然讓泰半球員傻眼結舌,但不可諱言的確也或多或少「緩解」了一些比賽前的緊繃情緒。

    方柏樵靜靜坐在角落,低頭調整著身上一些防受傷的裝備,忽然裴程走過來,對他比了下手勢。

    「過來。」他簡潔的低聲說道。

    方柏樵遲疑了一下,見還有時間,仍是起身尾隨他離開。

    (哦?我們隊上的兩名大將,是要做什麼秘密協議,不讓我這老頭兒知道啊?)

    眼尖的江津看到,忍不住微笑著暗想。然後他揉了揉因過度大笑而發痛的肚子,老天,他帶了十幾年球隊,還是頭一回見到那種場面……

    「主辦這比賽的家伙,腦袋到底都裝些什麼鬼東西?」一走出會場,裴程就擰眉不悅的啐道。

    「只有今年才這樣,以前都沒有的。」

    方柏樵也自認完全不能適應那種場面,不過他絕不會像眼前這人那樣任性而為,當場給主辦單位難堪。雖然後來引起的熱烈反應有點出人意料……

    「就算你不高興,他們節目安排如此,你稍微接受一下會怎樣?」

    「誰鳥那群白癡啊!」裴程回頭瞪他一眼。

    ……講話真難聽。方柏樵無可奈何的皺眉,突然裴程握住他手腕,將他拉到體育館內一處隱秘的死角。

    「你手很冰。」他的手掌順著滑下覆住他的,緊緊抓住不放。

    「…我本來就容易手腳冰冷。」方柏樵不自在的想將手抽出:「放手!你當這裡是哪裡……」

    整個體育館擠滿了人,再怎麼隱秘的地方,還是隨時有可能會有人經過。

    「容易手腳冰冷?哼,你這鬼話可以拿去唬別人,別想騙我。」裴程瞇起眼,他抱了他那麼多回,怎麼從不知道他有這毛病?頓了下,他挨近他緩緩道:

    「莫非……你在緊張?不會吧?經驗老到的隊長大人?」

    方柏樵聞言表情一僵,抬起臉瞪視他。「你說誰在緊——」

    最後一個字還來不及出口,裴程已俯下頭,迅速封住那張倔強的唇。

    他使了些力道,將方柏樵的後腦頂向牆壁,壓著他毫不放松的索取他口裡的一切。

    「嗚……嗚嗯!」方柏樵怔愣不到三秒,便開始劇烈掙扎,

    震驚、不敢置信是絕對會有的情緒反應,畢竟被陡然施予偷襲的時間、地點都極不恰當,尤其還是這種激烈到宛如做愛前戲的吮吻……這家伙瘋了嗎?馬上就要和濱中比賽了,他還滿腦子這種事?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次的對手和過去都完全不……

    ……?

    忽地,方柏樵睜開眼,望進那雙色淺卻深不見底的瞳眸裡。

    極近的距離,無言對視了幾秒。

    然後他再次闔上眼,一反方才抗拒的主動張臂環上那比他寬了許多的肩,將自己一直閃避的舌溫順的往對方口裡送。果然立刻被粗暴卷住,貪婪索取到他快喘不過氣來。他沒投降也不掙扎,無力攀住壓在身上的精壯軀體,想必已經紅腫起來的雙唇仍不斷與對方廝磨,像是想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般。

    被看穿了。雖然從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過他應該是不喜歡被看穿的感覺的。可是……

    他到底是哪裡露了破綻被這個人看穿了呢?原來敏銳的心思是會家族遺傳的……這個人不但看穿他,還任意的直接采取了行動。

    「沒什麼好緊張的。還是你小看我?」四片膠著的唇終於分開,裴程滿意執起回暖的手掌,放在嘴邊吻了一下。

    埋在胸前的頭搖了搖。真奇怪,不過是一個吻啊……

    方柏樵輕輕推開他,眼睛再度睜開時裡頭的情欲已盡皆褪去,只剩下波瀾不興的沉著冷靜。

    「走吧!」他說。比賽即將開始前的觀眾鼓噪聲,已經響亮到連這兒都聽得見了。

    開賽前一刻,兩隊球員各自就攻守位置。協揚派出李鈺青和對方同樣身長兩米的中鋒進行跳球。

    「咦?是你負責守我的啊?你是……隊長沒錯吧?協揚的控衛一號。」

    看著方柏樵主動靠向他身邊,藍豐蔚特地瞧了眼他身上的球衣號碼以作確認。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在錄影帶裡當然也看過好幾次了,可是頭腦不太靈光的他向來很不會記人的臉孔,連名字都記不太起來,通常都是以「小前鋒一號」、「控衛二號」之類的稱呼來記憶對方的球員。

    他比方柏樵高將近半個頭,這樣的身材對一個國內的高中生後衛來說相當高大,和他那張細眉大眼貓咪般的可愛臉龐形成強烈對比。

    方柏樵聞言點了點頭。他沒有在球場上和交手球員交談的習慣,但他知道眼前這位有。藍豐蔚在球場上的聒噪是出名的。

    「太棒了!我記得你很厲害,早就想和你比一次了!你是我看協揚比賽時印象最深刻的兩個人之一,防守抄截一把罩,被你盯上的人都會很難過……啊,助攻也很厲害!傳起球來簡直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我超佩服你的……」

    藍豐蔚興奮的叨叨念著,也不管正專心觀望場上情勢的方柏樵是否有注意在聽他說什麼。

    又發作了……在場其他濱中的球員都暗自尷尬搖頭,但沒有人打算去做徒勞的阻止。就連協揚這方也見怪不怪,還好防守那怪胎小子的人是他們定力最好的隊長,不管對方有何脫序舉動,都完全影響不了他。

    忽然哨聲響起,打斷了藍豐蔚的話。他轉頭望去,只見裁判球已拋出,兩名長人正一左一右高高躍起,於半空中爭取最初的球權——

    那一瞬間,他原本稚氣的眼神也變了。

    「……不過,在我面前是一點用也沒有的啦!」

    話還沒落藍豐蔚便猛地朝禁區沖去,像是料准球會由濱山拿走一樣,他上半身忽以不可思議的柔軟度於高速沖刺中轉向後方,在方柏樵貼上來防守前迅速接住隊友傳來的球,眨眼間便已直攻對方籃下。

    觀眾席登時一片嘩然,這簡直是快到無法想像的速度!怎麼眼睛才一花,他就已經沖到離對方籃框如此近的地方了?不愧是濱中的王牌,藍豐蔚每次一使出他最擅長的「單刀快攻」打法,都教人驚愕之餘忍不住大呼過癮——

    難道才開賽不到幾秒,濱中就要率先得分了嗎!?

    目標就在眼前,藍豐蔚矯捷的朝前急跨兩步,身形拔起猶如一只大鳥。不只沖刺速度快,他的彈跳力也相當驚人。

    「進——!」他亢奮地大叫著。好極了!開賽第一分就先由濱中拿下啦!

    托在右掌的球就要離手躍上籃框的一剎那,突然打橫裡竟伸來一只手遮住他上頭領空。藍豐蔚一愕,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楚,伴隨「碰」一聲巨響,他手裡那顆原本穩擬會進的球已斜斜飛了出去。

    「!?」

    藍豐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什……他被蓋火鍋了?在這種狀況下!?

    而且那火鍋好重,雖沒直接碰到他身體,但他卻被一股驚人力道給壓得仰倒摔落於地。

    「好痛!」藍豐蔚在地上躺不到一秒便迅速彈跳而起,滿臉愕然。

    簡直像撞上坦克似的,這還是他在本次大賽中頭一回摔得這麼慘……一看清對方居然還不到兩百公分,不是他想像中的巨塔中鋒,臉上的驚愕更甚,隨即又被一股興奮取代。

    呵呵!原來是「另外一個人」!這次連背號都不用認了,光那頭白發便一目了然。

    教練賽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當心的家伙,狂念到他耳朵險些要長繭——

    “You  asked  for  it,  jerk.(你自找的,小鬼)”裴程淡色的瞳眸冷冷掃他一眼,此時球已在方柏樵手上,攻守互換,濱中痛失一次大好得分機會。

    “Come  on.  Show  me  what  you’ve  got.(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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