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歸途 第一章
    真是亂得讓人驚訝。連床的主人看著也皺眉,扯住床單的手指還能觸摸到一些潮濕溫熱。王郁平歎息,他一向討厭整理各種織物,覺得那是女人才做的瑣屑事情,大男人干起來顯得難看。只是床上不躺女人的話也不介意男人來做,所以整理床鋪的人通常是被他使用過的「處理品」。 

    「起來啦,髒死了……虧你還睡得著!」 

    終於不耐煩了,他想叫醒床上的人,殘留著浴露香氣的修長手指碰到床上人赤裸的背胛後立即縮了回來。即便是自己的傑作,蜜色皮膚上未褪隱的牙印也會讓他覺得骯髒。汗水和精 液橫流的時候可以沉溺到顧不得這些,而一旦完事就會惡心,床單上點點滴滴的印跡讓胃液翻騰。忍住厭惡,還是把巴掌甩到了毫無知覺的背上,很沉悶地響了一記。沉溺於睡眠的男孩翻個身,露出如弓般線條流暢的脊線,卻沒有其它動靜,鼻息輕拂像一只酣睡中的貓。 

    王郁平冷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兩點多他還有一個家教要去做,遲到的話那個摳門的管事女人就會嘮叨個半天,當然更不能留陌生人單獨在自己屋內,鬼知道這隨手捻來的家伙會不會把自己為數不多的財產卷席一空。對於一夜情後被劫財至傷人的事聽聞太多,謹慎是必要的,所以他向來挑比自己個頭矮身單力薄的對象,就像床上的這位,仿佛不經得一折般的纖弱,相對有較高的安全系數。

    這個人很符口胃,但並不意味著他有違原則的特權。 

    拎起被子邊角,用力掀起整片織物扔在床欄旁,他對床上裸著身體的人冷然地吼了一句:「快起來,要睡回家去睡!」 

    沉睡的人終於被三月初的清冷空氣給激醒,全身上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栗,他抬起睡意朦朧的雙眸迷惑不解地望向滿臉煩躁的王郁平,粉紅且有些焦枯的嘴唇泛著青春的溫澤,它們不安地抿動了一下。

    「讓我睡一會兒,」他抱著枕頭磨磨蹭蹭像只貓,「好累,就讓我睡一會兒吧。」 

    「不行,我還有事情要辦,你得趕快給我滾!」王郁平繃緊著臉,隨手從衣櫃裡抽出一條干淨的床單扔到床上,「把這個給我換上去!」 

    「我渾身都痛……不想動。」男孩蓬亂的頭發下是泛著潮紅的清逸臉龐,聲音因干渴而黯啞。他扭動了一下腰肢,不禁痛得咧開嘴吸氣,目光停留在髒床單上的一些血斑,它們已經干涸成深褐色。 

    順著他的目光,王郁平也注意著這些痕跡。 

    「真麻煩……」他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做這種事之前也沒有仔細想過,做過以後才發覺對方是第一次,牽強的性交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走到床邊彎下腰,對手足無措的男孩命令:「轉過身來。」 

    男孩羞澀地紅了臉,他側著頭猶豫,最後在不太和善的瞪視下依言而為。王郁平把一只手臂伸到他腿彎裡,另一只手挾住他的腰,一個使勁把人給抱了起來,鑽進鼻翼的皆是汗的酸澀和腥膩的精 液混合的氣味,從一絲不掛的身體上散發出來,合著皮膚上明顯的痕跡,任誰都能想象半個鍾頭前的激情戲碼。 

    「你到底幾歲啊?真有成年嗎?」王郁平的目光留駐在懷裡人稀疏草叢裡露出半個頭的生殖器上,心存懷疑。 

    「二十。」男孩扁起嘴,本能地用手去捂蓋被打量的地方。 

    「二十歲長成這樣?你騙鬼啊?除非你爸媽一直沒給你吃飽飯。」王郁平不客氣地表示了他的不信任。 

    「真的有二十歲啦,可以給你看身份證的。爸媽才不管我呢,我一個人住呢……」清秀的小臉愈發的紅透,還帶點難堪的憤怒。哪個男生喜歡被人家貶低這方面的器官啊。抬眼一掃,睇到抱著自己的人近在眼前的短硬鬢角以及周邊皮膚上一點紅痣,溫潤可愛,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終究不敢,這男人看上去好凶哦。 

    王郁平不再多話,他可以理解正常家庭裡怎麼養得出在街上隨便就能被男人搭上床的孩子。他把他扔在沙發上,然後拾起床上的外套和褲子一並丟過去。 

    「覺得能動的話,快點把衣服穿上!」 

    至於床單他實在不敢拿到洗衣店去清洗,胡亂地揉成一團,連同內衣一起扔到洗衣機裡去,接著放水倒洗衣粉,關上機蓋摁下按鈕,設置自動清洗絞干。聽著機器發出沉悶的轟隆聲,不覺有些恍惚,轉頭望向窗外,天藍得刺目,已經是乍暖還寒的初春風景。生日快到了吧,出生在春天的自己本應是個勃勃生機的生命吧?誰知長大後卻是如此的枯黃萎糜,除了把下身捅進某個溫熱潮濕的甬道裡時才感到肢體湧動著像熔巖般迸裂的生命活力。享受這種禁忌的快樂是需要堅強的心和聰明知事理的頭腦,自己在頭腦方面還是不輸於人的,這一點他從小就知道,能把世界嚴格地分成兩極,極端矛盾卻不干擾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從放洗衣機的陽台隔間出來時,男孩已經穿戴整齊,除了看上去有點狼狽外,走在大街上基本沒有問題。牆上的鍾已經敲過兩點。王郁平把教學書拿起來裝在包裡,然後取出幾張面額不等的鈔票遞向男孩。

    「喏。」 

    「啊?」明明有著靈活的雙眼,這種木訥的反應不禁讓人覺得他是在裝傻。 

    王郁平歎口氣:「裝什麼蒜吶。」他沒有多余地時間瞎磨姑,把錢強硬地塞進對方外套口袋裡,拿起包,一呶嘴示意跟他一起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門。男孩一直低著頭,姿勢古怪地邁著步子,走得很慢,王郁平缺乏耐心和時間等他,做家教的地點離此地有相當一段距離,坐車也得有個把鍾頭左右。 

    「你走出這幢樓,向左拐走二百米左右就可以看見車站了,知道了嗎?」他簡潔地對他說。 

    可聽的人仿佛不太明白這個意思,他看到王郁平拂袖即走的樣子著急了,一把牽住他的袖管,緊張到連舌頭都在打結。

    「我們幾時可以……再見面?」 

    兩人的腳步因糾纏而停在公寓樓的電梯口,周圍無人跡,男孩的舉動還是讓王郁平略帶緊張地朝左右張望了一下,連忙把袖管從其手中抽回來,眼盯著電梯上跳動的紅色數字含糊其辭:「還要見面嗎?沒有必要了吧……」 

    「啊?」男孩張著嘴瞪著他,反應不良。 

    王郁平佯裝為難地睨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不要再見面了,懂嗎?至少我沒有再見面的意思了,嗯?」 

    「哦……」男孩總算明白過來,輕應了一聲後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跑鞋若有所思。王郁平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他的鞋,跑鞋制作精良,輪廓線條流暢,鞋幫之處含蓄地繡了個世界皆知的符號。 

    王郁平不由咋舌,從見面到上床辦事的過程裡他根本沒有仔細看過身邊人的衣著,現在粗略地打量也難免有些吃驚,再瞧其身上的夾克衫式樣別致面料細密,做工嚴整,雖是看不出什麼牌子,想來也不是普通貨色,褲子有些皺痕卻不失別樣的風情,不難想象也是同衣鞋一般的身價。 

    不知這家伙是什麼來頭……他迅速掐斷了自己的好奇心,就要分手的對象不必探究清楚,發洩欲望後就形同陌路,這是安全的游戲規則。安全問題一向是王郁平比較在乎的事,對於街上勾搭來的人他很少有帶回家的時候,這次是看對方一幅涉世不深的學生模樣才敢破例。 

    「那麼……」男孩再次開口打斷了王郁平的思緒,「那麼再見了。」他依舊低著頭,雙手不自然地放在上衣口袋裡。 

    「嗯。」王郁平冷淡地回著。

    電梯門開了,兩人走了進去,老舊的電梯發出刺耳的聲音,徐徐下墜。 

    「我們……真的不必再見面了嗎?」男孩盯著王郁平的後腦勺,沉默片刻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他似乎被某種疑問給困擾到了。 

    「不必了。」王郁平漠然地再次肯定。 

    紅色的數字快跳到「一」。 

    「叮——」電梯門開了。 

    生活的一個片斷平淡地結束了。這樣的片斷每個月總有兩三次,對於王郁平來說它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如吃飯一般有規律。 

    包突然跌落在地上,他彎腰撿起它卻發覺自己不能動彈了,一雙手臂穿過他的腰際挾制在胸前,帶著堅持的力量,還有點兒奮不顧身的意味。男孩把整個身體貼在他後背上,就像他半個鍾頭前和他在床上所做的舉動一樣,兩人貼得很緊像粘在一起的紙片兒。 

    「放開!快放開,會有人來的!」被抱的人嚇得臉色陡變,這是幢租給單身上班族的公寓樓,雖然現在正是上班時間,樓裡不見人蹤,但還是不能這樣做,萬一被人撞到那就麻煩了。這樓裡有大半的住客都是王郁平認識的,他可不想被相識的人當異類相待。 

    男孩沒有理會他的驚慌,只是堅持地摟抱著。 

    「你快放手!」 王郁平驚怒之下支起臂肘用力向後一頂,捅中了男孩的肋骨處,兩人同時痛得「哎呀」地叫出聲來。 

    「只是想抱抱……」男孩俯著捂住被擊中的地方,痛得聲音在發抖。 

    「不要做這種沒有意義的舉動,你想給我找麻煩嗎?!」王郁平沉聲斥責,趕前一步按住電梯的門,然後把人給拖出了電梯。 

    「快走!」 

    「痛……」男孩皺緊眉頭慢吞吞地跟著。王郁平不知道他指的痛是在身體的哪處,轉念想到他是第一次,不禁有些惻然。雖然對於男人他不會有什麼處子情結,但源於對相似經歷的同情,不由自主地軟了口氣。 

    「慢些走吧。」看周圍確實是沒有被窺視的危險,他牽起對方的手緩著腳步走路。男孩的手心裡有著燙熱的體溫,他似想抽回手卻又不捨得,矛盾之下以至於手臂都僵滯了,有淡淡的青筋浮凸出光潔的皮膚。 

    終於走到了該分手的門口了。

    「那……就再見了。」 

    王郁平奇怪地聽見自己口氣裡有丁點的遲疑,放開手時留了一點汗,酥麻地沾在皮膚上。 

    男孩抬起手揚了一個弧度後朝王郁平給出的方向惘然地走去,他的步調還是有點凌亂。纖細卻帶著男生特有沉重骨架感的手腕在起落的一剎那停留在王郁平的視線上,然後跌落進記憶的黑洞,讓裡面的一些塵埃飄起又重新落定,停留在記憶的某處,因為這些塵埃的主人沒有打掃它們的勇氣。 

    ***** 

    初春的天氣在冷熱不定中搖擺,太陽一旦放西,中午所積蓄的熱量被揮霍干淨,只剩下不輸於冬日的寒意。空氣裡微蕩著輕淡而不知名的花香,含著春寒的刺激似乎有能洗滌胸中悶濁的功效。 

    王郁平神清氣爽地匆忙走著,抬手看腕上的手表,指針已經指向三點十五分,他忍不住歎息——又遲到了。 

    放著兩盆羊齒葉植物的鐵門前,有人早已等候。 

    「已經是三點十五分了,王老師。」穿著得體的管事劉女士面呈不悅地提醒他。 

    王郁平連忙賠上笑臉:「不好意思,路上的車有些堵。」 

    「你早點出來不可以嗎?老是遲到的話會給我們主人添麻煩的。」作為富家管事的劉女士臉上總是掛著陰晴不定的笑容,說話不慍不火,酸溜溜的語氣總是讓王郁平不知道如何應對。 

    「明白,沒有下次了。」王郁平抹汗。 

    可是微笑著道歉的舉動也能讓劉女士皺眉。 

    「進來吧,菁菁等得不耐煩了。」 

    整潔得不像有住人的客廳,裝飾不如憑外表能猜測的豪華,讓王郁平初次來的時候奇怪過,在知道男主人是一位搞藝術商品交易的儒商後覺得情由可緣。房內的整體風格呈現簡約和抽象主義的崇拜,清爽而注重小細節,同時也有著一種拒人千裡的矜持。 

    「王老師,您來了。」溫柔的招呼聲過後,坐在客廳沙發上翻雜志的女人婷婷地站起身來。 

    和尖刻的管事不同,女主人何太太倒有一臉的和氣,雖然已經是個十歲孩子的母親,由於保養得當,皮膚體態皆能和二十五六歲的年青女子媲美,笑起來眼角流光,有種別致的風情。 

    「你好,何太太。」

    王郁平在這樣的女子面前總有點誠惶誠恐,對方雍容而不張揚的氣質能讓在她面前的人意識到自己的卑微。雖然在何府授過多堂課的他已經看出這個何太太在家裡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所有一切由那個管事代為處理,但面對氣韻絕佳的女子,他還是有被抑制的沉重感。 

    對方淺笑著點頭:「那今天就麻煩你了。菁菁被學校推選上去參加國際性的美術比賽,這都是您王老師的功勞。」平時極少碰面,今天特意等在客廳裡,想來是為了說這句話。 

    「哪裡,菁菁是個有藝術天分的孩子,會被認同是正常的事。」 

    唯唯喏喏地說著言不由衷的客套話,王郁平終於在何太太一句「請繼續指教」的話後,如釋重負地被劉女士領到了孩子的畫室。 房門被掩上,繃緊的神經才真正地放松下來,毫無意義卻讓人不自在的對話希望今後不要再碰到,對於煩悶的家教,除了錢外他沒有其它額外的奢望。 

    「王老師,您好。」已經端正坐在畫架前的小女孩菁菁修養良好地打招呼。 

    「你好。」王郁平再次抹汗,把包裡的教學書拿出來,其實用來裝樣子的,據他一些家教經驗,很多家長對不拿教學書的家教老師會很不放心,也不知對於美術教育來說,教科書本不是必要的,不過要刻意迎合的話他也無所謂,每天多拎一只包的區區小事罷了。 

    「既然要參加比賽,就得好好努力了……」瞧著孩子已經鋪好的白色繪畫紙,他不禁為額外付出的辛苦而頭疼。

    小女孩用黑亮的目光打量著他,乖巧地點了點綴著兩只圓形發髻的頭:「麻煩老師了。」 

    和她母親一樣的口氣,看起來她長大也定是個溫順而知禮的淑女吧,王郁平無聊地猜測。 

    「什麼樣的比賽……我是說,關於什麼方面的?」特別輔導是沒有辦法推托的事了,有所針對才有把握,雖然王郁平覺得得獎的可能性不大,不過既然家長特意作了關照,也看在自己拿了好幾堂課的豐厚報酬下,好歹應做出點樣子。 

    孩子從旁邊的畫冊裡取了報名表和資料給他看。印刷精美的報名資料上揚揚灑灑的一大堆關於什麼國際友好交流,共同促進和平的官場話,無非是場政治傾向的友誼比賽,沒有什麼太大的技術成份,題材和畫的表現形式才是最重要的關鍵,王郁平在頭腦中迅速思考一些應對題材。 

    「開始吧,今天可能會辛苦點,要堅持哦。」 

    所謂的辛苦也不過是些煩瑣的配色,塗色等常用技巧的磨練。把一支支價格不菲的油畫棒或者進口馬克筆塗鴉成一幅幅平庸無味的畫,家長們以為能在此發現自己孩子的天分而興奮非常,王郁平除了賠笑外只管收錢後跑路,任由他們去做天才夢吧。 

    譬如眼下這位菁菁,對於色彩感毫無敏銳之處的她只會反復地遵循著老師所講的色彩理論來依圖上色,呆板得讓人歎息,家中隨處可見的藝術擺飾中的靈性仿佛一丁點兒沒有進入到她眼裡。 

    做了無數次點撥後也沒有太大的改觀,有些煩躁的王郁平只能讓她獨自做造型練習,自己則伏在白紗後的窗前凝望明淨的天空。三月明朗的天色能給他少許平靜的安慰,仰頭的動作卻帶出腰部的一絲酸痛,讓他面色不由自主地一窘,才二十多歲的青年怎麼這麼不經「運動」啊,只怪平時缺少體力鍛煉,稍有巨烈就腰酸背痛,豈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的確不能和當年相比了……王郁平神經質地把回憶扼殺在萌芽狀態中,多年的自我訓練下來,做到這一點並不難。他寧願去回顧今天下午的那場痛快的性事,從勾引開始。其實發現對象的過程很難說誰在勾引誰。

    兩人在一家小餐館裡眉來眼去勾搭上的。男孩的身材是第一眼吸引他的特點,修長又不失健美硬實的線條,鶴立在一幫子發育過剩而顯得有些粗莽的同年紀男生中像根青竹般的優雅,然後是眼神,不經意的一瞥也充滿幽深和靜郁,又帶點單純的清亮。在他放肆而隱蔽地窺視男孩的同時,對方的目光就比他坦然得多,或許可以說這男孩壓根兒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欲望,直愣愣地盯著他瞧,眼光裡升起了旁人難以窺破的熱度。兩人在剎那間心知肚明,這感覺很微妙,毫無羅索的猜忌。 

    鼻邊似乎還能嗅到男孩身上清淡的汗味和甜膩的血腥氣。撫摸光潔充滿彈性的皮膚,像磁石吸鐵一樣讓人難以罷手,因痛苦而蹙緊的眉頭,堅挺有力的四肢和低沉的呻吟,現在回憶起來還能引發身上的燥熱。王郁平呼吸著清冷的空氣,吞了幾下燙熱的口水。 

    「老師,畫好了。」女孩的叫聲打斷了愉快的淫穢重播。 

    「嗯?哦。」他不得不收回思緒。

    用三種不同明度的綠色勾了幾只擺在桌台上作為寫生對象的蘋果,工整得像用尺規畫出來般的缺乏生氣。瞥了一眼對方期待的目光,王郁平只能用微笑表示鼓勵並開始重新啟發她一遍關於色彩感覺的抽象理論。 

    「重畫一遍,記著老師剛才提醒你的話,蘋果是有生命的,形狀就是它們的表情,所以不要畫得一模一樣,嗯……還有它們的表皮不只是綠顏色,其實有許多漂亮的顏色,譬如黃色還有紅色甚至還有藍色,要用心觀察哦。」 

    女孩子臉上已經有不耐煩的神情了,但她還是乖巧地繼續埋首在畫架前。王郁平很同情她,被強迫做討厭事的童年,她肯定不會留戀。 

    「為什麼要畫畫呢,用照相機不就行了嗎,爸爸有一架很貴的照相機呢,能拍出很好看的圖,一點也不麻煩的。」在連續幾次不得要領後,她撅起小嘴咕囔著惱怒的話語。 

    王郁平失笑,當然他不想去跟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解釋攝影藝術和繪畫藝術的區別,她現在無法明白。 

    「如果覺得累,那就休息一下吧。」 

    女孩立即跳下高高的畫椅,用自己的行動對教學表示了由衷的厭惡,她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扭動腰部轉了一個歡快的圈子,沖著王郁平嘿嘿而笑,這是她對休息時間抱以好感時的常見表現。幼稚但有些美感的動作,引人發噱。

    「菁菁是不是喜歡跳舞啊?」 

    女孩用力點頭。 

    「為什麼不跟媽媽說你喜歡跳舞而不喜歡畫畫呢?」 

    「不能說。」女孩悶悶地回答,邁開一條小腿在原地支了個半圓,倒是很熟稔的芭蕾基礎動作。 

    「爸爸喜歡會畫畫的孩子。」她心不在焉地解釋,輕快地蹦來蹦去比劃著一些動作,像只活潑的鹿仔,不似她平時安靜時的溫順。 

    「這樣啊……」原來是典型的霸權主義家長,王郁平深表同情。 

    「爸爸喜歡會畫畫的孩子,媽媽就一定要我學好畫畫,她說這樣的話,爸爸就不會離開我們。」女孩又說了一堆缺乏感情的話,她顯然對強迫學畫覺得生氣卻又無可奈何,而這些讓王郁平聽來馬上了解到一絲古怪。怪不得他每次來總見不到作為男主人的何先生,想必他們夫妻關系岌岌可危,女主人就用孩子來攏絡夫心,無奈地讓人心酸且可笑。 

    「那我們繼續努力吧。」王郁平只能這樣說。 

    在反復修改和啟發下時間過得飛快。天色放暗燈光亮起,兩人直到劉女士來敲門才驚覺教學時間已經過了。離開何府前,劉女士遞上一個信封,望著王郁平疑問的眼神,她難得微笑:「因為這次小姐的事,先生很高興,特地囑咐過要給王老師加薪的,您就收下吧。」 

    「哦,這樣……請替我謝謝何先生。」王郁平有些慚愧,但也沒有推辭地接過了。他需要足夠的錢來應付那套單身公寓不低的租金及一些不為人知的額外支出。 

    「先生本想當面謝謝你的,可是他最近商務繁忙,所以常見不到您。」劉女士說。 

    「不必客氣的。」王郁平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女孩能被選上比賽大多不是因為她繪畫出色,可能是其它一些原因,譬如家世背景學習成績之類的,而家長總會得意洋洋地認為自己的孩子有藝術異稟而令人啼笑皆非,雖然自己連帶著得益,卻也不禁有些悻悻然。 

    「不,」劉女士能看透他的心思似地解釋,「您是先生的好友介紹過來的,先生很想認識你,不想這幾個月總抽不出空來,他覺得很遺憾呢。」 

    「哦,這樣啊,」王郁平也笑了,「來日方長,總有機會的。」 

    劉女士點頭,冷漠的目光裡有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下次再見,王老師。」 

    「好,再見。」 

    王郁平在回到自己公寓的路程中一直在猜忌劉女士眼中的古怪笑意,不知自己是否過於多心,轉念想到那個何先生何必要對一個普通的家庭教師重視到必須認識的程度呢?或者只是商人常用的客套招數而已?聽劉女士的話又不似如此。說是好友介紹的情份上未免過於勉強,和介紹人也只是一夜情的交往,對方無意間知道他是干這行的,臨時想到某富商府內需要美術家教才順便推薦的,之後沒有再見過面,要說什麼情份的話實在有些虛假。但如果說何先生和介紹人是好友的話……他不由憑空打了個寒戰,有種落入某種圈套的不安。不過,王郁平馬上停止了胡思亂想,由於長期處於陰暗的亞緊張狀態,他很清楚自己有神經質的多疑毛病,這對生活沒有好處,必須努力克制。

    肚子餓得慌,沒有能量來供腦子胡思亂想了,掂著口袋裡略厚的信封,心情為之而好,他毫不躊躇地拐進了路邊的一家韓國料理店,奢侈地為自己點上了兩份烤肉套餐准備帶回去享受。 

    下班時間過後,白天的冷清在這幢中檔的單身公寓樓裡一掃而空,進進出出都是准備去找夜間娛樂或買餐果腹的年青男女們。單身公寓樓只是一種說法而已,這裡出租的房子是規格比較小的套間,一室一廳的房型,大多是租給附近商業區處於過渡時期的工作新人類們,流動性大,而時間一長,留下來的大多也是熟面孔了,大家在電梯口見面會點個頭打聲招呼。王郁平居住這裡已是不少時間了,認識的人也就多一些。 

    「王老師,放工回來了?」電梯口裡遇到了修飾整齊去約會的李小姐,媚笑著對他點頭。 

    「是啊。」 

    「喲,今天有客人啊?」她盯著他手中兩人份的飯盒袋子。 

    「哦,不是,准備留著明天早上吃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招待那個漂亮男孩的呢,人家等你一個下午了。」李小姐眨了眨粘著假睫毛的大眼睛。 

    王郁平的手心冒汗了。 

    「等一個下午啊……你怎麼知道的?」他略帶緊張地問。 

    「我是聽你同層樓的張先生說啊,他放班回來看到那個男孩子在你房門前徘徊,差點以為是小偷要把他抓起來呢,後來底樓的門衛說看見你拉著他的手一起出去的,他自己也聲稱是你表弟嘛,說是有什麼東西留在你房裡了,等你回來取的。張先生就留他在自己屋裡等了,你去找他吧,真是一個乖巧而可愛的孩子哦。」身為秘書的李小姐頗有職業耐心地回答他,既然是對方的表弟,也不失時機地贊美了一下,看在這個王先生是個俊逸的單身男人份上。 

    「哦,知道了,真是太麻煩張先生……」王郁平苦笑,暗自責備自己的胡亂緊張。 

    告別了李小姐,他一到自己的樓層就去敲隔壁張先生的門。張先生是新搬來不久的住客,有著現代人身上難得看到的巨大熱忱,平時就是個很受歡迎的人,可是現在出於心虛的王郁平對他的熱心難以下咽,甚至有些怨懣。 

    「王先生回來了,找你表弟吧?」開門的張先生看清人後就笑著招呼。 

    「呃……是啊,我聽樓下的李小姐說了,麻煩你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別客氣,你表弟是個很有趣的人。他現正在我房裡看電視呢。」張先生回頭朝裡屋叫了聲: 

    「小老弟,你表哥回來了!」 

    男孩輕快地跑出來,停留在張先生背後不安地瞄了王郁平一眼,露出羞怯的笑容。 

    「還不出來!」瞧著這笑容就無端生氣起來,王郁平低叱了他一句。 

    「噯,你別生氣啊,他又沒做什麼壞事,不要罵他啦。」在年過三十歲的張先生眼裡帶點稚氣的小青年大概只能算是孩子吧,所以他不忍心看到王郁平對著這看上去很斯文的「表弟」生氣。王郁平此刻的真實心情他是無法理解的。 

    受到驚嚇的男孩連忙解釋:「我有……鑰匙忘在你房裡了,不能回家……」 

    「知道了,去拿吧。」王郁平點頭歎息,知道自己生氣也是不對,畢竟總有些小意外會發生的,無關誰的對錯。

    兩人再次謝過張先生後,走到王郁平的房門前。 

    「你等著,我去取。」把人攔在門外,王郁平不想讓他再走進自己的住處。 

    「我不知道它丟在哪裡了,我們一起找吧?」男孩不好意思地提議。 

    王郁平鼓起眼瞪他:「你能確定是丟我房裡,還是其它一些地方?」 

    男孩囁嚅:「應該在你房裡啊,我跟你來的時候它還在口袋裡呢。」 

    「好,我去找找看。」王郁平走進屋內。把門小心地掩上,又思量這作法不妥當,關著門把他留在外面被人再看到豈不是顯得很突兀?還是把門打開,正碰到門外人透著顧慮的目光,讓他不由煩悶。 

    屋內保留著兩人中午離開時的模樣,凌亂得讓王郁平無從下手去找什麼鑰匙,但丟了鑰匙的確是件麻煩的事,所以他還是認命地把房中所有的燈都摁亮,彎著腰仔細地在不大的房間地板上尋過一遍,然後在床上和椅子等僅有的幾件家具上搜了一通,確定是沒有遺落的外物。 

    「沒有鑰匙,我看你是丟在別處了吧?」他走到門口,對站在門外已經有些焦急的人說。 

    「哦……麻煩你了。我這就走。」 

    男孩點頭,沮喪且帶著抱歉地對他露了個笑臉,他看得出王郁平對自己的戒慮,所以不准備逗留過久。王郁平瞧著他缺乏精神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電梯口,突然有沖動想張口叫住他,只在一剎那而已,最終沒有什麼動作。 

    關上房門才得以長吁一口氣,他憶起自己剛才知曉這男孩逗留此地時的杞人憂天式的畏懼著實有點可笑,其實只要輕易撒個謊就行,誰會知道今天下午他和他在床上發生過什麼事呢。王郁平馬上沉浸在類似於偷竊得手的沾沾自喜中。拿起桌上包裝精美的飯盒,慎重地把價格不菲的食物裝好盤,它們散發著濃郁的芳香,刺激久已饑餓的腸胃。

    鮮嫩的美味馬上讓王郁平忘卻了不安,拿出啤酒倒上一大杯,望著白色泡沫蒸騰起厚厚的雲狀層,滿足感陡生。飯桌對面的小電視機正播著他每天必看的新聞,邊吃喝邊看電視,把一天的勞累排遣過去,如果一輩子能這樣過也算是不錯了,沒有太多的奢望,生活就會心滿意足,近年來他一直如此告誡自己。電視和小說裡宣揚的關於愛情什麼之類的精神幸福,學會放棄從來不是件困難的事,所謂的情傷和心碎純粹是自找的苦難,不值得同情。他對電視播報員面無表情地敘述某地某男女跳樓自盡疑是戀愛問題所致的新聞報以輕蔑的笑容。 

    倒下第二杯啤酒的時候,門被敲響。抱著被打斷快樂的不滿去開了門,門外的人竟然是鮮少打交道的鄰居張先生。 

    「呃,不好意思,打擾了。」張先生笑容可掬地遞上兩張CD碟,「剛才答應借給你表弟的,想不到他忘了拿。」 

    「啊,這個……哦,謝謝。」王郁平花了幾秒鍾的時間來反應對方口中「表弟」是什麼人。 

    「他還在嗎?」張先生問,朝屋內望了一下又把目光轉回到不接他手中物而兀自發呆的王郁平臉上。 

    「他他剛走……謝謝你,可是……」王郁平遲疑著是否需要接對方手中的CD,那個借的人應是不知所蹤了。 

    「沒關系,你替我交給他吧。」向來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熱心的張先生把CD碟片往他手中一塞,絲毫不介意對方冷淡的反應,爽氣地叮囑:「如果他再來的話,叫他到我那兒玩啊,我們都是NEWAGE音樂的愛好者呢,可以多交流嘛。你表弟真是個很可愛的人,挺像我在老家的親兄弟吶,感覺特親切。」 

    「哦,知道了。」口裡無謂地應答,王郁平低頭瞧著手中的CD哭笑不得,他哪兒再去找「表弟」啊? 

    人際關系的謊果然撒不得……再度關上門,本有的好興致被寥寥無幾的對話給破壞殆盡。王郁平賭氣似地把CD扔在沙發上,CD外盤翻個身,封面上印著的詭異人臉對著他咧嘴,仿佛嘲笑。瞪視了一會兒,他也跟著笑起來,頗覺有趣,有人居然相信那個家伙隨口編的謊言,想是他的確長了一張令人信服的誠實面龐吧。CD先在這兒放幾天,再找個機會還掉就是了。他得為「表弟」繼續把謊言編下去,譬如去什麼地方不來啦,或者說去讀書,干脆說去國外移民算了,得讓人相信他這個「表弟」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他生活中才是長計。如此努力思索著謊言,又讓他覺得自己可笑,或許張先生只是說著玩吧,誰會把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人放在心上呢。王郁平在左思右想中重返他舒暢的晚餐中去。 

    由於沒有什麼正職,王郁平過的生活在一般人看來是近於糜爛的空閒。在酒飽飯足後,就是看一些無聊而低級的小說或碟片打發時間,然後在夜深寂靜頭腦清楚的時候,替人修改難搞定的商業插畫賺些收入,要睡覺常常是凌晨的事了,肚子餓到不行的時候才醒來定是午後了。平淡而有些孤寂的生活,和大多數喜歡獨處的普通人差不多,除了偶爾找男人上床外,而正是這點使他生活有諸多麻煩卻無法改變,如果連這點麻煩也沒有,生活真的空白到令人憎惡的地步了。 

    收拾好碗筷後,因酒精作祟而有些困意,王郁平決定今天先睡一覺再起來工作。回到臥室,看到床上潔淨的床單立即想起由於中午的匆忙,換下來的床單還沒有從洗衣機裡拿出來曬,豈不是要悶臭掉?! 

    他連忙跑到陽台隔間,打開洗衣機取出裡面已經被機器擠得干干的被單和衣服,由於天冷的關系吧,還沒有異味。抖開被單,卻聽「咄——」一記小物墜地的沉悶聲,竟是一只黑色皮夾。 

    糟了!王郁平怔怔地瞧著陌生的皮夾,這顯然是男孩在找的東西。兩人在床上互相脫的衣服,它大概從男孩的外套口袋裡漏了出來,裹在亂七八糟的被單裡被自己丟進了洗衣機。 

    他拾起皮夾拉開,裡面有些面額不大的紙鈔和硬幣,另一層的鑰匙鎖上勾了兩支鑰匙,還有一張折得很工整的某讀書會報名表。紙張由於皮夾的保護沒有被完全浸濕,還能辨認出黑色水筆所寫的字跡。 

    「衛秋峰……」是個很普通的名字,不過比自己的略強一點,王郁平客觀地做了個比較。年齡倒沒有撒謊,的確是二十歲,讓他沒有想到,分明是看上去是張稚氣未脫的臉。還有住址和聯系電話,書寫工整的資料一應俱全,能看得出書寫的人具有相當認真的性格。 

    這樣的話,應該去通知他來取吧?王郁平一時無法拿定主意,基於一種不耐煩的心理,他把皮夾往口袋裡一塞,決定把事留過今晚再處理。 

    **** 

    好難受! 

    光著身體,下身只穿著短褲就往衛生間裡沖,拼命忍住想嘔吐的欲望,奔到浴室裡蹲在馬桶旁卻什麼也嘔不出,張了半天的嘴只剩下喉頭火炙火燎的疼痛。俯在洗臉盆的水籠頭下沖了好幾下冷水,方才覺得暈沉的頭腦清醒了一點。 

    抬起頭,鏡子裡顯現的臉蒼白得像個鬼,小衛對著自己的影子露了無奈的笑臉。這種反映簡直像個懷了孕的女人!他忿恨又好笑地比較著,特別清洗身體看到大腿邊的白色污跡,是否會懷孕的錯覺特別嚴重。昨天的事真是亂七八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被人上了又丟了鑰匙,忍著渾身不舒服的痛楚等那家伙回來取鑰匙,差點被人當小偷給抓起來,結果還是沒有找到鑰匙,回家只能撬鎖,折騰了半天饑累交加,他對昨天的遭遇簡直痛恨到了極點,活了二十年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看到男人莫名就控制不住了,誰知對方只做上面的角色,於是就這樣有了一次遜到斃的性經歷,差點讓小衛以為自己會痛死在那張硬得硌背的床上。 

    「媽的!」不出粗口的他難得地罵了一句國粹,,不斷提醒著他昨天經歷了什麼爛事。無精打采地躺回床上剛閉起眼,電話卻催命似地尖叫起來。 

    「喂?」 

    「小衛啊,你想死啊,連吳老頭的課也不來上,想不想畢業啦?!」這個大嗓門毫無疑問是大學同學皆好友阿琰的。 

    「呃,那個……我不舒服啦,頭暈得厲害……還有……反正,讓他去死啦……」小衛吱吱唔唔地應對著電話那頭焦急的大嗓門。 

    「怎麼?感冒了?還是你小子吃多了撐著啦?」 

    「不是哦,反正……你替我去跟吳老頭打聲招呼好不好?就這樣,明天請你吃披薩。」不等對方分說就把電話掛了,他撫著頭直哼哼,頭痛如裂,不知道下身的痛怎麼會影響到腦袋上去的,不會是細菌感染到全身周游吧?啊——討厭! 

    沒過五分鍾電話又響了。

    小衛決定不去理會,還好它響了幾下就沒了動靜。手機也關掉,清靜的世界真好卻怎麼也睡不著,於是開始憤怒了。該死的老男人……雖然一向沒有罵人的習慣,他還是把憋了好久的仇恨給擠出了漂亮的嘴巴。當然他也知道所謂的「老男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氣而已,年紀應該是不大的,但眼裡凍死人的冷漠確實不像是個年輕人擁有的,可笑的是自己第一眼被吸引的正是他眼裡的冷漠。冷淡到不可測的眼神,似乎用黑色冰塊雕琢出的瞳孔,望一眼能被凍得發抖卻又無法自控地被吸引,也算是一種魅力吧,要人命的魅力,一點也不討喜。與眼神不同的是,他在床上的肢體動作卻是那麼的溫柔,又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強硬,無法否認他是個老手,每一個步驟都嫻熟得可怕,所以自己只得輕易就范。 

    回憶開始使身體不自在起來,他攥起身上的毯子把它拉過頭頂,呼吸在自己造成的黑暗中泛粗,昨天被男人碰觸過的地方異常敏感燙熱,仿佛男人的皮膚還在那些地方摩挲,全身的熱量不約而同地湧向下身,讓呼吸急促如同快要窒息。冰涼的手指顫動地摸向下身,並不怎麼舒服。

    真是可悲,本來是覺得痛苦的事,今天竟用來手淫,真是變態得夠可以。他在恍惚的快感中自嘲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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