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山位於安徽省青陽縣境內,山勢險峻,群峰競秀,各種怪石茂林,飛瀑名泉不勝枚舉。靈秀超凡的風光。有如世外仙境。
廢帝蕭信中就是看中了此地的名景,而在山上建造了富麗堂皇的光明寺,終年香煙繚繞,誦經禮佛聲不斷,為這座名山又添了一分神聖莊嚴的氣息。
然而這座尊貴的奇山,也有著它的陰暗面。
傳說上古時代曾有一位大法師,將一個無惡不作的大妖魔封在此處,讓他不能再作亂。然而那名妖魔雖然不能大鬧,卻總是蠢蠢欲動,找尋逃脫的機會,難免惹出許多風波,因此九華山總是不斷傳出各種離奇事件和恐怖的傳聞。
不過,就眼前的情形來看;這些應該都只是好事之徒空穴來風的謠言。九華山仍是一貫的平靜安詳;連七年前齊王蕭閔叛變,殺兄自立的慘劇,都沒能在這聖山裡激起半點漣漪。
此時正是寧靜的夏日午後,光明寺的住持照海禪師,一個剛過了五十歲大壽的得道高僧,正步履穩健地走過寺中曲折長廊,來到十八羅漢堂。見了堂裡的情況,他不禁蹙緊了眉頭。
羅漢堂的地板本該已經擦得光可鑒人,現在卻污穢不堪,沾了滿地的泥腳印。而負責打掃的人,一個瘦小的布衣少年,正跪在地上,有氣沒力地擦著地板。
「蕭榭,怎麼擦了這麼久還是這麼髒?這些泥腳印哪來的?」
被喚為蕭榭的少年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照海。
你說呢?難道是神桌上的羅漢跳下來弄髒的嗎?很想這麼反問,卻還是沒說出口。
約一炷香以前,眼看就要把羅漢堂打掃完了,光明寺第三代玄字輩的大弟子玄敏卻帶著一群師弟,沾了滿腳的爛泥,嘻嘻哈哈地衝進堂內,沒頭沒腦地到處亂踩,把堂內弄得一團糟,口中還不斷地訕笑著:「哎喲,慈王爺,您打掃也太不用心了,怎麼把個好好的羅漢堂給越擦越髒了呢?」
「這樣不好吧?寺裹不比宮裡,可養不起吃閒飯的人哪。」
「您小心遭天罰哦!」
胡鬧夠了之後,一群人又得意洋洋地到河邊洗浴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叮嚀蕭榭:「王爺,您可得認真點擦,羅漢的褲襠裡也得擦乾淨喲!哈哈哈!」
當和尚的人講出這種話,就不怕遭天罰嗎?
蕭榭從頭到尾都只是悶聲不吭地看著他們瞎搞,然後又自顧自地去擦他的地。
照海不是笨蛋,大致也猜出了是怎麼回事,長歎一聲:「算了,地板我再叫小沙彌擦,你先去用午膳吧。」
午膳?寺裡其他人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吃過了。
「我砍了柴再去。」
廚房的柴火也歸他負責,要是沒看他挑柴回去,管廚房的矮頭陀絕不會讓他耳根清淨,更別說吃飯了。
蕭榭拿了斧頭,走進樹林裡。他的個子小小的,地上的影子也小小的,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消失掉一樣。
被送到山上已經有七年了,表面上說是修習佛法,事實上卻是供和尚們使喚差喚的奴才。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有做不完的苦工等著他。打掃、洗衣、挑水、劈柴、洗碗,幾乎是大小事全包,每天都累得他骨頭差點散掉。
工作重也還罷了,年輕一輩的和尚們對他的欺凌嘲弄從來沒停過,稍有不如意更是拳腳相向,弄得他幾乎沒有一天是不帶傷的。
這一切的苦楚,蕭榭全都默不作聲地忍下來,從不反抗,也絕不討饒。其實對他而言,身體上的折磨跟父親被殺的仇恨,以及被迫和母親分離的痛苦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從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母親,也沒有收到她的隻字片語。只聽見各種風聲,說她當了貴妃,獨得蕭閔的寵愛;前兩年皇后過世,她又被冊立為皇后,可謂集一切榮寵於一身。
聽到這些消息,使蕭榭更痛恨蕭閔了。
他心裡無時無刻不記掛著當年的誓言,手刃蕭閔為父報仇,並奪回母親;但是他手無縛雞之力,又是一個人無依無靠,根本什麼事也做不了,眼看時光一天天飛逝,心中的焦躁也日漸加深。
唯一的希望,就是當年失蹤的太子蕭轅,也就是他的哥哥。
蕭榭深深相信,哥哥現在一定在暗處奔走著,在招兵買馬,募集各方勇士,等時機成熟,馬上揭竿而起推翻蕭閔。
因此蕭榭立下志向,有朝一日定要投人哥哥麾下,為他上陣殺敵。
然而七年過去了,蕭轅卻是一點消息也無。
當蕭榭年紀稍長,曾經數度想逃下山去找尋蕭轅,然而想也知道,一個小小孩童,是絕不可能獨力走出這偌大的九華山的。他每次都是走到半路就被抓回來。然後當然是免不了一陣好打。
有一回。眼看著他真的快走到山腳了,路邊居然衝出一隊士兵來將他逮個正著。原來蕭閔早在山下布實了監視他的人。
蕭榭一面砍著樹。想起種種往事。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如果現在見到母親,她會認得他嗎?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的小男孩了。吃了這幾年的苦,弄得面黃肌瘦,滿臉風霜,外表比實際年齡十五歲老了四、五歲,身材卻只有十二歲;再加上他沉默寡言的個性,若不是有這麼奇特的身世,他簡直就是全天下最不起眼的少年。
這副模樣,實在糟蹋了遺傳自母親的絕世美貌。
蕭榭小時候跟德妃長得一模一樣,眾人無不誇讚。隨著年紀增長,多了幾分男子氣,再也不像當年那樣精緻秀麗。原本像用毛筆細細描繪出來的眉毛,現在變粗變濃了;大小形狀都恰到好處的端正鼻樑,透著幾分剛強。兒時跟母親一樣紅潤的櫻桃小口,如今變得薄而稍寬,總是緊緊抿著,顯得十分嚴肅。像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卻又射出深不可測的光芒,沒人讀得出他的心精。
正因為他明明如此弱小,態度卻是無比的冷漠剛強,使得玄敏等年輕氣盛的僧侶,更加忍不住要欺侮他。
正當蕭榭忍著腹中飢餓,奮力工作時,忽然耳邊隱約傳來一個聲音:「蕭榭!」
蕭榭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卻看不到半個人影。他以為是幻覺,正打算繼續砍柴時,忽然間:「蕭榭!」
聲音仍然細微,卻比上次清楚,他肯定不是風聲。但是不管他怎麼張大眼睛找尋,就是看不到人。
「誰?誰在叫我?」
沒有回答。
有些懷疑是玄敏等人在捉弄他,但直覺告訴他:絕對不是。
「蕭榭!」
這次更加清楚了,從不曾聽過的聲音,而且是直接傳入他腦中。他隱約感覺到,這聲音是想引他去某個地方。於是他提起斧頭,朝著聲音的來向走去。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條荒廢的山道,路上覆滿雜木野草,看起來是寸步難行;路口有一株傾倒的枯樹擋住去路,樹上掛著一面牌子:「禁入此地」。
蕭榭有些猶豫了。
他一直被警告著,西邊樹林是禁地,絕對不准進入。他並不想遵守光明寺的戒律,但是他還有復國的重任在身,萬一鬧出什麼不能收拾的後果就太不值得了。
他望著牌子,一股強烈的不安騷動著他的全身。
那聲音又來了:「蕭榭!」顯然不容許他打退堂鼓。
蕭謝一咬牙,從枯樹下鑽了過去。
山道越走越狹窄,樹林也越來越幽深濃密,到最後甚至遮蔽了陽光,蕭榭感到背後一陣陣寒氣襲來,不由得使勁加快了腳步。
路忽然不見了,蕭榭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片高聳入雲的山壁,裡面爬滿青苔和籐蔓,筆直陡峭,連猴子都爬不上去。
蕭榭以為自己走錯路,正在懊惱時,眼角卻瞥見不遠處的山壁,居然有一處在發光。
他沿著山壁來到發光的地方,發現在濃密的籐蔓後面,是一座洞穴,洞穴裡有一樣不知名的東西,正一閃一閃地發著銀光。銀色的光襯著綠色的籐蔓,混成了詭異的顏色,照得蕭榭心都涼了。
他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離開為妙。
「蕭榭,過來!」聲音雖不兇惡,卻充滿威嚴,足以讓人渾身發軟。
蕭榭徹底被震懾住了。再也顧不得心中的恐懼,伸手去撥開籐蔓。
「你在幹什麼!」
背後響起如雷的怒吼聲,讓他驚跳起來,接著後領被人猛力一扯,將他揪離洞口。
一回頭,看到的是玄敏那張像鬼一般的扭曲怒容。
「你好大膽子,敢跑來這裡! 平常跟你講的話全當耳邊風是不是?」玄敏一面滔滔不絕地怒罵著,一面拽著蕭榭的手臂往回走。
「真是,放著活兒不幹,整天淨會亂跑!回去看太帥父怎麼修理你!」
蕭榭回頭看那山洞,只見光芒已經消失了。
回到寺裡、只見眾人東奔西跑,忙得不亦樂乎。原來山下有人帶了消息上來,說晚上有朝中大官要上寺裡用膳,眾僧們急著張羅迎接,正是雞飛狗跳,根本沒人有心思去管蕭榭做了什麼好事。
然而玄敏本著不屈不撓的毅力,硬是抓住空檔,跑去向照海打了小報告。
照海果然十分重視此事,在把大官安頓好之後,抽了個空把蕭榭叫到禪房去訓話。
「西方樹林向來是九華山禁地,絕對不准進入,這一點我想寺中的長輩師兄們已經告訴過你不下千遍了。」
「」
「先人定下這條戒律,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以為是定著好玩的嗎?」
「我怎麼知道?還以為是你們太無聊,專門掛個牌子殺時間呢。」
照海並沒有責備他出言不遜-平靜地說:「你可知銀狼谷是什麼樣的地方?」
蕭榭心中納悶,那地方既不是山谷,也沒有狼,為什麼叫銀狼谷?
「老納就告訴你原因吧。九華山自古蘊含充沛的靈氣,許多得道高僧,都會將捕獲的妖魔鬼怪鎮壓在此。銀狼谷裡就封了個凶殘成性的大魔物,所以閒雜人等絕對不可靠近。萬一稍有不慎,碰壞了封印,把那不潔之物給放了出來,天下蒼生都要遭到大浩劫了。」
蕭榭冷哼一聲:「你信這套?」
「天地萬物自有其奧妙,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參透。有些事,還是寧可信其有的好。老納實在是不想處罰你,但是你既然犯了大禁,老納也不能偏袒。明天一早,你就到戒律院去向照空師父報到。」
蕭榭只是冷冷一笑,並不答話。忽然想到:「這座山專門關妖魔鬼怪,蕭閔那老賊把我丟到這裡,想必認為我也是妖魔鬼怪了?哼哼,這可也太看得起我了。」
一時竟有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
他臉上表情變化,照海看得一清二楚,搖頭道:「你還是不行。侍奉我佛這麼多年,你心裡還是只有怨恨,完全沒有覺悟。」
要怎麼覺悟?佛的爹被人殺了嗎?他的娘有被人搶走嗎?
照海沉聲說:「老納今天從劉大人那裡得到一個消息:半個月前,令兄蕭轅集結了一群前朝舊臣,在陝甘一帶起兵作亂,但是很快就被擊潰,現在只剩令兄跟幾個心腹,正被官兵圍困在隴山上,想必不出兩天就會束手就擒了。」
「!」蕭謝渾身如受雷擊,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
「老納說這些話,全是為你著想。你想,令兄身邊有諸多將士擁護,卻還是免不了一敗塗地的下場;你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又能做得了什麼事?再怎麼怨,再怎麼恨,都只會苦了你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這話正中蕭榭的要害,他狠狠地別開頭,咬緊牙關忍住淚水。
「你還年輕,應該也不甘心被一輩子困在山上吧?只要你肯洗心革面,改改你的個性和態度;讓皇上放心;天下之大,未必就沒有你的出頭之日。 要是你能再機靈點,討得皇上歡心,說不定他還會恩准你跟皇后見面。」
蕭榭冷笑:「那老賊會讓我見我母親?你在說夢話嗎?」
「別太武斷。最近這兩天正是你的大好時機,因為」
他的話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方丈師兄,該用膳了。」說話的人是照海的師弟,也就是掌管戒律院的照空。
「再等一下,我說完話就去。」
「劉大人已久候多時了。」
照海不便再拖延,只得歎了口氣:「好吧,我這就去。」對蕭榭說:「你也先去用膳吧,我晚上再找你說話。本來是想先告訴你的,唉!」看了蕭榭一眼,眼中充滿惋惜和同情,便走了出去。
蕭榭走向食堂,腦中一片混亂。
皇兄,皇兄有危險!誰去救救他!
我能做什麼?我根本什麼忙也幫不上!
進入輩分低的弟子們用膳的食堂,發現向來規規矩矩吃飯的弟子們正是興奮異常,一個個七嘴八舌談個不停,全沒半分佛門清淨的氣息。
二號弟子玄慧一回頭,看見了蕭榭:「喲,慈王爺,您這麼快就給放回來了啊?我當你被踢進戒律院刷馬桶去了呢。」
玄敏哼了一聲:「還不是太師父心軟,又饒了他?這小子別的不行,討好長輩倒是一把罩!」
「大帥兄,別這麼說嘛。難得今天是好日子,多個人熱鬧熱鬧也不錯呀,況且今兒個多多少少算是托了他的福。來,吃飯吧。」
蕭榭走到自己座位,不禁吃了一驚。
寺裡的膳食向來簡樸,而他只能吃眾人吃剩的殘羹剩飯,當然更是寒酸。然而現在放在桌上的五色素菜,竟是前所未有的精緻豐盛,難怪眾僧個個吃得眉開眼笑,幸福洋溢。
玄慧看見他臉上表情,笑道:「怎麼樣?菜色還合您的意吧?這可是皇上御賜的,平常盼也盼不到的好運哩。對了,還得恭喜您呢。」
「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當了哥哥啊!皇后生了小太子了,這頓飯就是慶賀的御宴呀。」
蕭榭聽了這話,當真是晴天霹靂,讓他頓時全身僵直,動彈不得。
「王爺,您要不要趁這好日子,捎個信給皇后道個喜呀?」
玄敏冷笑:「算了吧!皇后現在寶貝小太子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來理這只喪家之犬?王爺,我看你還是早早認命吧,你娘不要你啦!」
在眾僧的哄笑聲中,蕭榭轉頭衝出食堂。
他衝進樹林,一路沒命地狂奔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這樣?
她怎麼可以生那個反賊的兒子?
難道她真的是為了榮華富貴才跟著那老賊嗎?
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摔得鼻青臉腫。
感覺著身上的疼痛,耳邊迴響著和尚們的嘲笑:
「你娘不要你啦!」
「死了心吧!」
「喪家之犬!」
幾年來積壓的一切痛苦,一瞬間全湧了上來,他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放聲大哭。
「啊啊啊——-──——!!」
瘋狂地哭嚎了許久,哭到眼淚乾涸,嗓子也啞了,他仍伏在地上嗚咽不止。
背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哭什麼哭!」
竟是玄敏,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蕭榭立刻跳起,擦乾臉上淚痕,敵視地目瞪他。
「那是什麼表情?看了就有氣。」說著臉上浮現了嘲弄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母親生了弟弟,你吃醋了是不是?簡直像小孩子嘛。」
蕭榭再也忍不住火氣:「關你什麼事!」
玄敏不理他,自顧自地說;「你母親是皇后,皇后生太子乃是天經地義的事,要是生不出來,下場可是會很悲慘的。你娘一舉得男,身價一定暴漲,你作兒子的不但不替她慶賀,反而在這裡大哭大叫觸她的楣頭,真是個不孝子!」
蕭榭咬牙切齒地說:「你懂個屁!」
「我懂得可比你多太多了。幾年來我們光明寺為了照顧你這個燙手山芋,不曉得花了多少心力,吃了多少的苦頭。要是讓你逃了,皇上不會放過我們,要是讓你死了,皇后又一定會來跟我們為難,你知道我們有多辛苦嗎?你小子非但不知感激,還整天給我擺那張臭臉,三不五時惹一堆麻煩出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立場?」
蕭榭哼了一聲,不想理他。
玄敏走過來,一把揪住他領口:「你不要以為你裝啞巴我就會算了!講人話你聽不懂是不是?沒關係,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今天絕對要徹徹底底整治你!」
蕭榭從小就被他們拳打腳踢,早就麻痺了,也不差這次;因此他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瞅著玄敏。
玄敏的拳頭本已高高舉起,卻在跟蕭榭四目相望的時候,心中震了一下。
蕭榭的目光仍是和平常一樣冷漠,但是因為剛哭過,眼睛發紅,眼角還殘留著淚光,看起來竟顯得有幾分可愛。
玄敏頓時起了一個念頭,放下了手,捧住蕭榭的臉頰,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蕭謝大吃一驚,開始奮力掙扎,但是玄敏越抓越緊,力氣不足的蕭榭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玄敏粗暴地啃噬著他的唇舌,弄得他十分疼痛,那種嫌惡的感覺更是令他反胃不已,他使勁重擊玄敏的肩頭,最後玄敏總算放開了他。
但是他還來不及喘氣,又被玄敏用力壓倒在地上。
「幹什麼?住手!」
玄敏露出淫笑,道:「我平常對你太凶了,今天換換口味,好好疼愛你一下,你應該高興才是。」說著伸手用力一扯,撕破了他的上衣。
「放手!畜生!」
「畜生?你要搞清楚啊,皇上把你送上山來,本來就是要你好好伺候我們的;我玩你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居然敢叫我畜生?」
「出家人還講這種話」
「出家人也要不時發洩一下,才能專心侍奉佛祖啊!」口中說著不乾不淨的話。手更是不規矩地在他身上亂摸。
「住手!住手!」
「你裝什麼正經啊?平常伺候我太師父不是挺有一套的嗎?所以他老人家才特別偏袒你呀。」
「你胡說!我才沒跟照海」
「閉嘴!」一巴掌打得蕭榭眼冒金星,再也無法反抗,然後玄敏扯下他的褲子。
正當蕭榭落入絕望的深淵時,忽然眼前銀光一閃,壓在他身上的玄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頹然往後倒下,然後就沒動靜了。
蕭榭茫然坐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當他終於看見玄敏的模樣時,嚇得差點當場暈過去。
玄敏仰天倒在地上,雙眼圓睜,臉上表情扭曲可怖,喉嚨被整個撕開,鮮血流了一地,顯然是立刻就斷氣了。
蕭榭戰戰兢兢地將視線從玄敏身上移開,卻看見了一個更可怕的東四。
那是一匹巨大的狼,頭頂幾乎跟蕭榭一樣高,碗口大小的腳掌沾滿了血跡,仍遮不住刀子般鋒利的長爪。狼長了一身銀白的長毛,在黑暗中閃閃發著光。
蕭榭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狼,當真是魂飛魄散,全身血液彷彿全被抽空,心想才剛逃出玄敏的魔掌,這下卻得當野狼的晚餐了。
然而銀狼並沒有吃他的意思,緩緩地踱了過來,用那巨大的鼻子不住輕輕抵他,似乎在催促他起身。
蕭榭心中恐懼稍減,越發覺得這不是普通的狼,再看狼好像要帶他去什麼地方,於是理好衣衫,跟著狼去了。
樹林越來越濃密,月亮也被烏雲遮住,四週一片漆黑,但是蕭榭藉著銀狼身上的光芒,走起路來毫不費力。不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下午那座山壁前。
銀狼飛快地竄進了那座被籐蔓覆蓋的洞口,又探出頭來看著蕭榭。
蕭榭呆呆地盯著它,心想:「看來只要進了這山洞,就可以通到所謂的銀狼谷了。」耳邊卻浮現照海的聲音:「要是稍有不慎,讓妖魔跑了出來,天下蒼生就要面臨大浩劫了。」
然而此時的蕭榭,兄長垂危,母親背叛,早已是萬念俱灰,又怎麼有心情去擔心天下蒼生?
拳頭緊握,恨恨地想:「就讓浩劫發生吧!」伸手一掀籐蔓,大步走進洞裡。
山洞裡比外面還要黑,蕭榭亦步亦趨地跟著銀狼,小心翼翼地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路逐漸變成下坡,而且越來越陡,一不小心就會摔斷脖子。正當他以為這條路大概永遠走不完的時候,銀狼忽然縱身往前一躍,消失了蹤影。
蕭榭叫道:「喂!你去哪裡?」拔腿追過去,不料腳下猛然踩空,整個人摔了下去。
「啊——!——!」
他像球一樣在陡峭的斜坡上越滾越快,完全停不下來,滾了許久,終於「砰」的一聲,摔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
他頭昏眼花地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在一片平地,方圓約一里半,周圍全聳立著像剛才一樣的陡峭山壁,連天空都被切成圓形,有如一座巨大的深井。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片青翠的樹林,林相非常整齊,顯然經過精心的修整;樹林中間開出一條筆直的小徑,十分雅致。月亮再度探出頭來,皎潔的光芒灑滿地面,那銀狼卻不見了。
蕭榭沿著小徑走進樹林裡,不知何故,總覺兩旁樹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快步跟著他,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
小徑一路通到一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靜靜地立著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的門窗緊閉著,沒有半絲動靜。
蕭榭正打算走近點瞧個仔細,冷不防從兩旁樹林中飛快竄出幾個影子,擋住他的去路。
他一看來者,再度嚇得半死。
那是六個彪形大漢,個個身長七尺有餘,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看來隨時會動手殺人。這還不打緊,離譜的是,這六個人的臉上居然都沒有五官!
蕭榭想轉身逃跑,偏偏兩腿不聽話,不但完全沒移動;還「咕咚」跪倒在地。六個怪人圍了上來,動作整齊劃一,同時舉起手上的兵刃朝他頭頂招呼下去。
蕭榭心中一涼,閉目待死。偏偏左等右等,兵器始終不曾砸在他頭上。
他按捺不住,偷偷睜眼一看,只見六個人全部靜止不動,拿著兵刀的手也一直懸在半空中,活像六個人偶。
再仔細一看,發現真的是六個泥人偶。
蕭榭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從人偶腳邊爬出重圍,這才看見平台上正立著一個人。
那人跟泥偶一樣高,身上卻穿著華麗的朝服,顯得修長優雅許多。一頭長髮跟銀狼一樣的銀白色,沒有梳髻也沒有戴冠,而是像瀑布一樣披瀉而下。
他的五官無比地端麗俊美,任何人看了都會驚歎不已。只是,他的雙眼竟是碧綠色,跟頭髮一樣,炯炯地發著光,在黑夜中更顯詭異。
銀髮男子緩緩朝蕭榭走來,步履輕盈,彷彿完全沒著地;他來到蕭榭面前,微微一笑,低下頭來問道:「你沒事吧?」溫文的笑容沖淡了奇特的外貌帶來的恐怖感,他的聲音也是低沉悅耳,蕭榭認出那正是下午呼喚他的聲音。
蕭榭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還是驚訝,只是張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銀髮男子又是一笑:「這些個泥人是專門負責谷底安全的守衛,看見生人進來,沒頭沒腦就動上了手,真是對不起你了。」伸出手來:「蕭榭,請!」
蕭榭連懷疑他怎麼認得自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茫然地伸手讓他拉自己起身,呆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你是妖魔嗎?」
「這樣講實在有點失禮,我是魔王。不過你叫我牧天就行了。」
「牧天」光是喃喃念出這兩個字,就已經耗盡了蕭榭最後的精神力,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