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顆石子快、狠、準的打落黑衣人手中的刀。
擲石之人乃是二少爺的貼身護衛,易雙。
黑衣人的刀一落,時得的劍立即刺向黑衣人的顏面,其餘護衛也皆拿出看家本領朝黑衣人進攻。
伍學瀚狂奔至聽兒的身邊,看到她頸邊不停滲出鮮血,忍不住大吼,「易雙!」
聽兒仍是直挺挺的站著,看著搶到她身邊的他神色狂亂,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那刀傷所帶來的痛意。
易雙飛身過來,先點了聽兒的頸邊大穴,再察看她的傷口。「大少爺,應該沒事。」幸好他眼明手快,傷口沒有太深。
被點了穴的聽兒立刻陷入昏迷,伍學瀚將她打橫抱起,「張管事,找大夫來。」也不管後院的戰況如何,飛奔回到自己的院落。
易雙緊跟在後——那兩名黑衣人絕對不是時得的對手,再加上少爺們,他們根本插翅難飛。
伍學瀚將聽兒輕放在自己的床鋪上,易雙拿來乾淨的布巾,先在她的傷口上灑上止血散,再用布巾蓋上,剩下就得等大夫來了。
伍學瀚握著她冰冷的小手,表情凝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聽桃花說她連晚飯都沒吃,他那時還在想,或許她是在思考著退路,沒料到她選擇的退路竟是以死明志。
如果沒有突然而至的歹徒,那她會採取哪一種死法?她為什麼不來跟他解釋?不來向他質問清楚?她甚至可以罵他、打他,就是不要用這種讓他後悔終生的手段。
他說過,他不是薄情寡義之輩,沒想到仍逼得她得以死明志!
她什麼都不說,他是既怒且恨,忍不住在心中痛罵自己。
老大夫匆匆而來,細細檢查那吻上刀鋒的細頸。
白髮蒼蒼的大夫幾度撫著白亮的鬍鬚,然後為聽兒抹上最好的刀傷藥及止痛藥,纏繞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老大夫把完脈、開完藥後說:「大少爺,幸好呀!天祐二奶奶,只差那麼一寸,刀鋒要是再偏些,她這輩子恐怕就無法言語了。」
「那她現在……」伍學瀚問。
「還是有傷到喉嚨,所以等二奶奶清醒後,暫時別讓她開口說話,食物也以軟綿易嚼為主,不出半個月,應該就可以復原。」老大夫仔細解說。
「那她的身體?」
「二奶奶身體很好,大少爺不必掛心。我開了幾帖寧神固血的藥,讓二奶奶能安眠及減痛;至於她的傷口,一日換一次藥就行了。」
「謝謝大夫,夜深了還勞您的駕。」伍學瀚送老大夫到門邊。
「哪裡,應該的。小心別讓二奶奶動到傷口或者碰到水。」老大夫再次叮嚀。
「張管事,替我送大夫回去,順便抓藥回來。」
張管事與大夫離去後,他又回到床邊。
直到現在,他仍能感受那份驚心動魄。只差那麼一寸,就……想到這,他恨不得將她搖醒,逼她說明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是現在,他只能瞧著她的容顏,悔恨不已。
「大少爺,要不要把聽兒移回她的房間?」桃花淚眼朦朧,雖然她很想大哭,但在伍學瀚的面前,她不敢太放肆。
「不用,讓她睡我這兒就行了。萬一扯動傷口,可就不好了。」她進伍府已經三個多月,他卻從來沒有照顧過她,反而是她盡心的在服侍他,現在該輪到他了。
「都是我不好。難怪她會跟我說那些古里古怪的話,要我替她多去探望她娘,還說來生會報答我。我要是能再多注意點,多多開導她,說不定就會沒事了。」桃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
「桃花,不是你的錯,別太自責。好好照顧她,我去外頭看看。」伍學瀚根本是逃出了自己的臥房。
他無顏面對那張蒼白的容顏。
當初見到她的醜顏,他立刻逃之夭夭,也的確是因為質疑她的品行,才會對她不聞不問。但是,一個人的本性是偽裝不來的,以她的柔順及甜美,絕對做不出騙婚之事;況且婚姻大事是憑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以宋大嬸的貪婪,他早該想到她是身不由己,只求顧全娘親和小弟周全。
她無怨無悔的嫁給他,而他卻空有俠義之名,連許財力調戲她,他都以「顧全大局」為由,沒為她討回公道,竟是比時得還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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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府大廳上,一群人正圍著兩名行兇的黑衣人。
黑衣人已經被揭去面罩,五花大綁的跪坐在地,趁官府還沒到之前,他們打算來個私下逼供。
「是誰指使你們來的?」伍學瀚看似平靜無波的表情下,眼神卻是難得一見的凶狠。
兩名黑衣人十分有默契的來個相應不理。
「那日,在我酒樓裡帶頭鬧事的,就是這兩個人渣。」五少爺腳一飛踢,分別給了兩個黑衣人的胸膛各一個大腳印。
兩名黑衣人間哼一聲,卻沒有倒下。
瘦高的黑衣人咬牙說:「你們不能私下動刑。」
「你們都可以殺人了,我們為什麼不能動刑?」二少爺當場發飆。
時得來到黑衣人面前,壯碩的身材加上精湛的劍法,讓黑衣人有了懼意。
「不說出指使者是誰,我就削了你們的右手臂,讓你們再也不能為非作歹。」時得的劍指著矮胖黑衣人的右手臂。
「你……你不能……」這比要了他們的命,更令他們害怕,矮胖黑衣人登時嚇得六神無主。
「我會跟官老爺說,我是為了要救人,才會『誤傷』你們的右臂。」時得話落,劍下,矮胖黑衣人的手臂上滲出血絲。
伍學瀚瞇起眼——時得一向冷靜,為了聽兒,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方寸大亂……
「慢著,我說,我說。」矮胖男子終於求饒。
時得將劍提起一寸,靜待著黑衣人的坦誠。
「是苗千恩,苗爺。」
時得聞言,長劍入鞘,退至一旁。
伍老爺深深一歎,「你們兄弟商量看看該怎麼做,明天再由學瀚告訴我結果。」說完,染了風寒、體力不支的老人家,就先回房休息了。
其實這個答案早在伍家各位少爺的意料之中;只是為了不冤枉好人,還是要先經過證實,沒想到結果真是自己人,這下問題可棘手了。
等到衙門派出最頂尖的捕快,將兩位黑衣人戴上手銬腳鐐帶走後,伍府終於又恢復了安寧。
「大哥,該怎麼對付苗千恩?」四少爺問。
苗千恩為苗千芙的兄長,兩兄妹年幼失親,被伍老爺收養。
別人家的小孩怎麼管教都不對,罵也不能罵、打也不能打,完全不能以管教伍家孩子們的模式來教育苗家兄妹,因此才會養成苗千恩的無法無天以及苗千芙的驕縱任性。
苗千芙還只是個性上的跋扈,而苗千恩可是行為上的偏差。
苗千恩常打著伍府的旗子在外招搖生事,只是大家都看在仁義行善的伍老爺面子上,一再的原諒他。
近兩年,月華樓的分店紛紛成立,伍老爺原有意讓苗千恩掌管其中之一,讓他有正事做,進而期待他能有所作為;但最後卻在伍學瀚的強力反對下作罷。苗千恩和伍學瀚之間的梁子也因此深深結下。
苗千恩認為自己有才能卻不被重用,是伍家虧待了他,好歹他也為月華樓盡心盡力了這麼多年;伍學瀚卻認為他不學無術、好高騖遠,除非想讓月華樓垮得更快,否則不能讓苗千恩插手經營之事。
伍家眾兄弟向來以大哥馬首是瞻,自然也無人反對,於是苗千恩起了報復之心。
他結交三教九流之徒,滋事破壞月華樓的營運,伍學瀚原以為他只是鬧鬧脾氣,要大家小心防備;沒想到苗千恩竟膽大包天,意圖謀害人命。
「讓官府去處理吧!殺人事大,我們無法再包庇他了。」伍學瀚語重心長,畢竟還是有血緣的手足。
難怪千芙會知道聽兒的身世背景,原來是苗千恩打聽而來。
苗千恩還沒那個狗膽敢派人暗殺他。別說他身邊有一個武功高強的時得,就連他自己也略懂防身之術,要對他下手是難上加難。
這都怪他對外一律宣稱和聽兒的感情如膠似漆,才會引動苗千思想痛下殺手——以聽兒這樣的弱女子,要殺她是易如反掌,苗千恩以為要了聽兒的命,就可以讓他痛不欲生。
事實上,聽兒若魂歸九泉,他的確會痛不欲生。這無關情愛,只是道義與責任。幸好她沒事,否則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大哥,可苗千恩已經跑了。」三少爺緩緩的說。
「那就讓官府發佈通緝令吧!」伍學瀚毫不留情的說。
「大哥,原來你納的妾這麼美,難怪你會把她藏起來,連看都不讓我們看。」五少爺先出聲損他。
伍學瀚淺笑,恢復往常的和善,卻沒了談天的興致。他的一顆心全繫在聽兒身上。
「大哥,她不是奴婢小小嗎?我記得她老是跟在桃花的身邊。」四少爺不解的問。
「她喜歡當小小,我就由著她去。」伍學瀚並不想向兄弟們解釋混亂的來龍去脈,畢竟連他自己也差點弄混了。
「大哥,她為什麼要自盡?」二少爺話一出口,便惹來許多白眼。
大家都在避免提起這顯而易見的事實,偏偏二少爺不會看狀況,還把話挑明的說。
伍學瀚袖子一揮,站了起來。
「先讓大哥去照顧嫂子吧!其它的事以後再說。」三少爺打著圓場。
「在苗千恩還沒落網之前,大家要提高警覺,自己的住處自己加強警戒,別讓娘親及妹妹們有任何閃失。二弟,讓易雙去表小姐那裡守著。」伍學瀚仔細交代著,不但拒絕回答二弟的話,還交給他棘手的任務。
「大哥,表妹可是你的未婚妻,她是你的責任。」二少爺不滿的嚷叫。
「現在,她是你的責任了。」伍學瀚不管二弟的抗議,匆匆離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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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傷口受到感染,聽兒全身發起熱來,因此伍學瀚又讓張管事匆匆請來老大夫。老大夫再度聽診把脈後,又開了新藥方。
聽兒有時能清醒的喝下桃花煎煮的藥;有時睡意朦朧,怎麼都喚不醒;有時看似已經醒來,卻兩眼空洞無神;有時明明沉睡,嘴邊卻是喃喃夢囈不絕。
伍學瀚守在床邊一日一夜,看她痛苦的嚶嚀、深鎖的柳眉、慘白的臉色,都像在對他做無言的控訴。
直到日落西山,見她燒退,彎彎的月眉也舒展開來,他正打算離開臥房時,嬌俏的聲音又不請自來。
「大表哥!大表哥!」
「桃花,好好看著聽兒,別再讓她出半點差池。」他溫和的語氣裡有著嚴厲的要求。
「大少爺,我會寸步不離的。」桃花也被昨夜的意外嚇個半死,自然也不敢再掉以輕心。
他率先推開房門,在迴廊上擋住急躁的苗千芙。時得則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守在房門外,就怕再有萬一。
「大表哥!」苗千芙心急如焚,一臉委屈。
「有什麼事?」他將她帶往花園,怕她的大聲嚷嚷會吵醒尚在沉睡的聽兒。
「你為什麼讓官府捉拿我哥?就為了那個宋聽兒?」苗千芙一早起來,就聽到府裡的人七嘴八舌的在討論昨晚發生的大事。她幾次想找伍學瀚問個清楚,都被易雙攔住。好不容易在她大發雷霆、又哭又鬧了一天之後,易雙才肯隨她來。此刻易雙就在月洞門外守著,簡直把她當囚犯看待。
「千恩教唆殺人,本該送官法辦。」姑姑在臨終前將這對兄妹托給爹,而他跟千芙的婚事,也是爹爹親口所許。只是他並不愛驕縱的千芙,所以婚事才會一拖再拖,如今千芙已年過十九,他不能再耽誤她的青春,應該早日為她另擇良緣。
「大表哥,千恩是我唯一的大哥,跟你也算手足。他只是一時做錯事,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伍府上上下下已經給過千恩太多次的機會,過去就是太縱容他,才會讓他目無法紀,連人都敢殺,要是再不讓他學點教訓,恐怕伍府再也不得安寧。」
「大表哥,我求求你,我會讓我哥改邪歸正,他不會再犯法了,你就原諒他,請官府撤回通緝令,他是苗家僅剩的血脈呀!」苗千芙哽咽,又氣又怕,只能懇求。
「辦不到。」他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鐵腕模樣。
「他只是教唆殺人,又沒有真的殺人。況且,像宋聽兒那種不守婦道的女人,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要抓也應該先抓她,我哥只是……只是為伍府的名聲著想。」看他那副冷然的態度,苗千芙急到口不擇言。
「千芙,你真的這麼想嗎?人命在你眼裡竟是這樣不值嗎?螻蟻尚且偷生,你竟把一條人命看得如此卑微?」
「我就是珍惜人命,才要大表哥高抬貴手。連那種女人你都可以救了,我哥你為什麼不能救?」
他第一次有動手打女人的衝動,只是看著那張淚眼淒淒的小臉,最後還是忍下了氣。
「千芙,你聽好。聽兒是我正大光明娶入伍府的妾,在我還沒娶正妻之前,她就是我的妻,不許你再污辱她,否則也等於是污辱我。下回若讓我再聽見你口不擇言,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宋聽兒是你的妻?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苗千芙迭聲質問。
「我們只是口頭婚約,並沒有三媒六聘。」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又驚又慌。
「千芙,若你不反對,我會請爹幫你留意良婿,讓你有個幸福的歸屬。」伍學瀚終究不忍,恢復一貫的溫文,好聲好氣的同她商量。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想當你的妻子。大表哥,你的心腸不是很好嗎?看見鰥寡孤貧你都會伸出援手,為什麼獨獨狠心捨棄我?為什麼你不救救我哥?」她掄拳輕輕敲打他的胸口,控訴他的無情無義。
「千芙,你冷靜點。你自己好好想想,很多事是勉強不來的。我不希望因我一時心軟,讓你下半輩子在痛苦中度過。況且,千恩還沒有被捉到,誰也不敢保證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他任她打,只希望她能想明白。
苗千芙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如果我哥被抓,我也會報官抓宋聽兒的。一女配三夫,宋聽兒等著進大牢吧!」說完旋身離開,快跑出屬於他的院落。
澄黃的花海迎風飄搖。
伍學瀚彎下腰身,摘下一株黃海子。
她說這是窮人菜,她說她要泡茶給他喝……
眼眸遠眺,望向房門處。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秀麗淡雅、她的含羞驚惶,一切一切仍歷歷在目。
確實,她曾經被許配給陳河及高強之子,論罪她絕對逃不過,看來他得先幫她處理掉這些麻煩事。
他絕不能讓苗氏兄妹有要脅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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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兒擰皺柳眉。
幾更天了?她還得為大少爺打洗臉水呢……
時夢時醒,她睡得恍惚,總覺得床前人影來來去去,卻看不清是誰。
睜開浮腫的雙眼。這裡是哪裡?床帳的顏色不對、廂房的感覺不對,這裡絕對不是她睡了三個月的廂房。
她想轉頭好看清四周,無奈一動即扯痛左頸上的傷口。
「啊!」她輕輕嚶嚀一聲。
「你醒了?」伍學瀚躺在她的左側,聽見她的呻吟聲,立刻小心翼翼側坐而起。「很痛嗎?」
聽兒仍是腦中一片混沌,可能因為藥效的關係,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不容易她記起了一切,左手撫上疼痛的來源,這才驚覺伍學瀚的俊臉就在眼前。
「啊!」她驚叫了一聲,掙扎著要爬起來。
他雙手輕輕壓制住她的雙肩。「是我,你別怕。」
淡暗的燭影下,她看不真切他的樣子;但是他的聲音很柔,如他一貫的溫和。
「大夫要你暫時不要說話,否則會扯痛傷口。」
他下了床,拿來桌上的燭台,她乘機從床上撐坐起,還沒時間退縮到床角,他已經又坐回床畔。
「你還是這麼怕我?!」燭火照亮她眼中的疑問,還有那淡淡的紅暈。
她低垂眼眉,輕輕搖著頭。她怎麼會睡在這裡?這裡不該是她睡的地方,她……她不配呀!
「餓了嗎?想吃什麼?」
她還是搖頭。儘管肚子餓得發慌,她還是很矜持的不敢麻煩他。
「我讓桃花把粥熱了給你喝,你不要亂動,小心傷口又裂了。」
她抬頭,用眼神制止他。天都還沒亮,她不想打擾桃花的睡眠。
「你總算願意看我了。」他淺笑,話裡逗弄的成分居多。
被他這麼一說,她又慌張的垂下眼。她曾幻想能與他同床共眠,但絕不是這種時機下的這種情形。
把她的侷促不安看在眼裡,他有著淡淡的懊惱及悔恨。成親這三個月以來,他實在錯得太離譜,連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既然你怕吵醒桃花,那我親自去廚房幫你熱粥。」但他還沒動身,她已急忙伸出小手拉扯住他的衣袖。
驚覺自己不合宜的舉止,她趕忙又鬆開手,拚命的搖頭。「不可以……」她還是忍不住說了話,結果聲音暗啞,頸上傳來隱隱痛楚。
「別說話!」看她痛皺了眉頭,他不只心疼,還有愧疚。
「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鐵打的身體都會受不了。我看我還是叫桃花去幫你熱粥,我去去就回。」他下了床,將燭台擱日桌上,走出房門。
這次她沒有阻止他。她寧願麻煩桃花,也不願麻煩他。
時得握劍坐在走廊上閉目養神,一聽見動靜,立刻彈跳而起。
「時得,你回房休息吧!你若累垮了,可就沒有人可以保護聽兒。夜裡我守,白天你守。」他拍拍好兄弟的肩頭。
「沒關係,我挺得住。」時得第一次違逆他的話。
伍學瀚由著時得,可是心裡依然有著不舒坦。「那好,你幫我去叫醒桃花,請她去廚房端碗粥過來,聽兒醒了。」
「她醒了?還好吧?」時得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還好。」
時得不再多言,轉身朝左廂房走去。
真要聽兒說,死裡逃生的感覺確實很好。若此刻要她再死一次,她恐怕已經沒有勇氣了。
只是,她該如何面對他?畢竟她是個失了名節的騙徒。
正打算下床,她卻發現自己身上只剩一件裡衣,逼不得已,她只好又縮回床上,將被子覆蓋在身上。
剛剛他瞧見什麼了嗎?她怎會沒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他會不會以為她本性放蕩?
她還來不及思考大多,伍學瀚就已經走回房內。
當發現她蜷縮在床角,身上還多了一條被子,他不由得苦笑:她可是他的妾,如今他怎麼好像變成了輕薄姑娘的惡狼了?
他一向和藹可親,老老少少都跟他處得很好,唯獨她……唉!
他再度落坐於床畔,「要不要再躺一會?粥可沒那麼快熱好。」
她眼神遊移著,小口微啟。
「你想說話?」
她點頭。
「那你就貼近我耳邊說,千萬別用力。」說著往床角挪去,她連忙揮手阻止。
早習慣在煙花酒樓談生意、攀交情,他不是沒有碰過花魁之類的姑娘;可如今她的含羞帶怯,竟能引得他血脈債張。尤其燭影正映照她的麗顏,更顯絕色。
他們早該洞房,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卻步到她把他當成陌生人般的境界。
「不讓我靠近,那就不許說話!」雖不該在此時逗弄她,但他就是忍不住。
男女授受不親,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一咬牙,小嘴微張,擺明她想說話。
「那我過去了?」他君子的問。見她微微頷首,他才移動身子,傾身靠近她。
呼吸在這一刻凝住了。她眼不能視、鼻不能聞,只能輕聲細語的在他貼近的耳旁說:「我要回我自己的廂房。」
吐氣如蘭,他的耳根子簡直麻了。
以為他聽不到她的聲音,她正想再提高音量,卻聽見他輕輕的道:「不行!」
她感到困窘,連忙將身子往後仰,不料後腦勺卻撞上牆壁。「啊!」痛呀!
「需要怕我怕成這個樣子嗎?我們可是拜過天地的。」他不免有所怨懟,手繞過她的頸,輕揉著她的小腦袋。
雖然他沒有抱著她,但這姿勢極為曖昧,她的小臉差點就要撞上他的胸口。
她明明記得是他先逃之夭夭,是他對她不聞不問的,怎如今他卻主動提起兩人已經拜了天地之事。
「想要殺你的人還沒有抓到,為了安全起見,你得住在我這裡。」
她抬眼,不解為什麼有人要殺她。
「麻煩是我惹的,卻拖累了你,我不希望你發生任何意外,懂嗎?」
她點頭,再也沒有勇氣貼近他的耳邊說話。這紛紛擾擾的一切,反正口不能言,就埋在心底深處吧!
「我之所以沒有找許大爺討回公道,是因為平常他這個人還不錯,對月華樓的生意也很照顧;只是酒多喝了兩杯,才會對你做出不規矩的事。」
見她彎彎眼角上有著一滴淚水,他伸出拇指,輕拭掉那珍珠般的淚。
「我已經交代掌櫃,若許大爺再上月華樓,絕對不能請他喝酒。」
他在對她解釋。她很開心,頓時忘了羞怯,只能直勾勾的看著他。
這時,桃花輕敲房門,端來熱粥。
曖昧的氛圍被打破,他只能暫時放下撫上她臉頰的手。
怕聽兒隨時會醒,廚房早就把粥煮好,只要稍微熱燙了,就能馬上食用。
而當桃花服侍著聽兒吃粥時,伍學瀚就大刺剌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吃粥的模樣。聽兒無奈,只能盡量忽略他的存在。
吃完粥,又把湯藥服下後,看著桃花就要收拾離開,聽兒連忙扯住她的衣袖。
「怎麼了?」桃花問。
她靠近桃花的耳邊,細聲說:「我不要睡在這裡。」
桃花睞了伍學瀚一眼,然後才貼在聽兒的耳邊說:「你是大少爺的妾,當然得睡在這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相信桃花姊,你的幸福就要來臨了。」這樣的話,當然不好意思讓伍學瀚聽見。
被桃花這麼一說,她驀地頰畔生紅。
桃花像個大姊般拍撫她的肩頭,然後讓她躺平睡下,替她蓋好被子。「你再睡一下,天亮後我再來看你。」
看出聽兒的眼中充滿徬徨與不安,桃花對她淡淡一笑,才離開臥房。
聽兒躺在床上,緊閉著眼,就怕伍學瀚會上床來。
看她驚慌的……算了,來日方長,他一定可以解開她的心結。
「你睡吧!我去書房看點書,門外有時得守著,你不用擔心。」
聽到房門打開又關上後,她聽見自己深深吐氣的聲音。
大少爺真是好心腸,不但連一句斥責她尋死的話都沒有,反而還溫柔體貼的照顧她。只是呀!她很清楚自己不是特例,今天換成任何一個人受傷,他都會如此掏心掏肺的照顧。
如今連死都沒死成,可憐的是她的一顆芳心,反而因為他的柔情,更加沉淪。
唉!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