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九回到黑音閣的時候,夏南容已經坐在屋內等他。他們交換了一個眼色,等護送他回來的黑羽武士離開,令狐九才悄聲問:「怎麼樣?」
夏南容的神情裡有著難以掩飾的興奮,也壓低聲音回答,「如你所料,因為黑羽文修和黑羽言武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留守這裡的士兵不像昨天那麼嚴密,我趁其不備溜出去轉了一圈,果然發現許多蹊蹺。」
「嗯,你說。」
「街上百姓看起來倒還平常,但是許多飯館都關門歇業,開張的飯館所提供的菜色也不多,我還看到一戶普通人家,一家三口捧著飯碗在吃中飯。奇怪的是,碗裡都是肉,飯和菜卻少得可憐。」
令狐九的神情更加凜然,「這麼看來,黑羽是真的要反了。」
「為什麼?」夏南容還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問題。
他解釋著,「飯館為何關門?因為無菜可賣;百姓為什麼寧可吃貴的肉,也不敢吃菜?那是因為他們在囤積最珍貴的蔬菜和大米。無論是菜還是米,都是要從玉陽國輸出,運到黑羽來,一旦黑羽反叛,短時期內又拿不下玉陽,糧食供給必然要出現問題,所以必須早做準備。」
夏南容臉色大變,「啊?如果黑羽國真的要反,我們要趕快把消息報告給丞相知道!」
「不急,丞相既然曾經派密探來到黑羽,這些事想必他也早就知道了,現在的問題是,留在金城、玉陽和聖朝的那些黑羽將士。」
夏南容這一回反應快多了,「九使是怕那些人做了黑羽國的內應?」
「如果黑羽要造反,這謀畫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些看似為了保護金城和玉陽而被派去的黑羽將士,很有可能都肩負了秘密任務。他們已經滲透各國掌握兵權,到時候和黑羽聯合起來,一朝三國就完全在黑羽的掌握之中了。」
夏南容聽了臉色益發地難看,「那,我們該怎麼辦?」
正當此時,一名黑羽武士上樓,稟告道:「令狐使,女王請您前去議事殿。」
令狐九笑笑,對夏南容低聲道:「與其這樣猜測,不如我當面去找她談。」
「啊?」夏南容再次驚呼,「你這不是打草驚蛇,給她機會殺你嗎?」
「不會的。」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沒再解釋什麼,跟隨著那名武士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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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龍盈聽完黑羽文修回報今天與令狐九在海邊的對話之後,決定還是找他來明談。
他與她之間,這種說不清又近乎詭異的曖昧關係,如果她再不表示出堅決明確的態度,只怕會越來越亂。
所以當令狐九應召來到議事殿的時候,當著黑羽文修的面,黑羽龍盈居高臨下的質問他,「令狐使今日對我的總管所說的話,可否當著本王的面再說一遍?」
令狐九卻道:「小臣有秘事詢問,女王可否檳退左右?」
她聽到他又要私談,心裡躊躇一下,眼角的餘光察覺黑羽文修正暗暗關注著自己的回答,於是冷笑說:「此地只有本王的忠臣,有什麼秘事,令狐使可以直說。」
他看了眼若無其事的黑羽文修,直言問:「如今黑羽國大肆囤糧,不似是為了普通的防災,小臣斗膽請問女王是為了什麼?」
黑羽文修的眼中霎時刺出一片殺氣,他的腳步向門口移動,似是準備叫禁衛軍來拿人,但是黑羽龍盈並沒有出聲,不由得他又看向她,有點意外的是,她沒有勃然動怒,只是靜靜地看著令狐九,那種動容的眼神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文修,你先出去。」她淡淡地開口,沒有任何其他的交代。
他雖然不甘心,也只好退出大殿。
黑羽龍盈開門見山地對他說:「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否要圖謀造反?」
他動了動唇,雖然眼中有痛色,但還是坦然回答,「是。」
「既然你如此坦誠,而我也不喜歡說假話,本王就坦誠地告訴你,我黑羽國將在一個月內起兵,預計不出半年,要拿下一朝三國全部領地。本王的回答,你可滿意了?」
令狐九倒吸一口氣,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她更勝於他的坦然,卻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女王是想毀了一朝三國數百年來好不容易奠定的基業,還是想毀了一朝三國無數百姓安居樂業的生活?」他悲傷地望著她,「你真的變了,不僅忘掉過去,連你本性都可以丟掉。以前你最怕沒有一個可安身的家,現在的你,卻處心積慮讓更多的人失去他們的容身之所。」
她蒼白著臉喝道:「夠了!少跟本王說什麼過去,本王與你以前素未相識,你再這樣糾纏不清,就休怪本王不客氣!」
頓了頓,她又冷笑道:「你們聖朝人當然不希望開戰了,因為這一朝三國的大權一直由你們令狐族獨攬。每年各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數額也是由你們家說了算。憑什麼?令狐一族除了狡猾之外,又有哪一點比得上我黑羽人?」
「這就是你們要造反的原因?」
「是!當年我黑羽族人從中土逃出,本想在這裡尋找到一方樂土,是你們令狐族的先祖,看我們黑羽人單純可欺,把最貧瘠的土地丟給我們,這裡沒有金山銀山,也沒有辦法種出糧食,我們的衣食住行全要仰賴其他國賜子,而一旦遇到外敵,出外打仗的艱鉅任務卻又由我們打起,你說這公平嗎?」
她的咄咄逼問讓令狐九也不由得沉吟許久。「你理由充足,但是……」
「既然理由充足,也就沒有什麼『但是』可言。」她打斷他的話,「我不妨告訴你,推翻令狐政權取而代之,一直是我黑羽族多年的目標。」
「你以為在數百年的等待之後,在你這一代可以實現先祖的夢?」
「我們為了這一天等待了這麼久,做足充份的準備,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她盯著他,「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是規矩。在這個非常時期,令狐笑派你來的目的我也清楚,既然說破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讓你回去。」
令狐九凝視著她,一字一頓,「不,我還不打算走。」
「不走?」她挑起眉,「你是想留在這裡做人質?」
「請問女王,這番話,如果不是面對我,而是面對其他任何的使節,你一樣會坦然相告嗎?」
她被問得一怔,「什麼意思?」
「你只要回答我,會,還是不會?」說話問他已經走到她桌前的台階下,仰起臉,與她面面相對,目光直接而有迫力。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唇,「我,本王當然……」
「不要說當然,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的問題。」他雖然是站在下面,但是目光熱烈灼人,就好像有一股無形的氣場從上往下,壓得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問這個……是、是什麼意思?」她被這股壓力壓迫得話語有點斷斷續續。
「我只是奇怪,在你心中的令狐九,如果只是一個外來的敵方臣子,或是追逐你,讓你厭惡的登徒子,你會把如此機密的軍事告訴我嗎?」
看到他拾階而上,站在桌案的對面,她的聲音更加滯礙,「你……誰讓你上來的?」
「如果我真的是個忠於令狐族,為了刺探軍情而來;如果我真的是假借擾亂你的心神來達到阻撓你們大計的目的,我也太大費周章了。現在我就站在你面前,倘若我一劍刺向你,之後所有可能掀起的風雲就都不復存在了,對吧?但是,小情……」
他彎下身,讓自己的眼和她的視線平行,他的眸光依然清澈而堅定,「我叫你小情,因為我更喜歡身為小情的你,雖然她可能只是你假扮出來的一個角色,但我還是希望你做回她,徹底地相信我、依賴我,渴望平靜單純的生活,不要把毀滅別人,毀滅自己作為你的奮鬥目標。」
他的大手碰觸到她的臉頰上,手掌上的繭硬硬的,刺得她細嫩的肌膚有些痛,他手上的熱度就像是一簇火焰,將她冰涼的肌膚燒出滾燙的熱度。
「以前的你,肌膚總是涼涼的,我以為是聖朝的冬天太冷了。其實是因為你連骨子裡都是冷的,包括你的血……」他深邃的眼眸一沉,「無論我怎麼企圖喚醒你,你還是無所動。如果不是你的記憶失去得太徹底,就是你已經冷血到一個無情的境地。」
他的手悄悄而來,又突然離去,被他觸摸過的臉龐上,那片熱度卻還清晰地留著。
一半的臉是冷的,像她此刻的表情;另一半的臉是熱的,像她此刻的心境。
「女王,小臣再次懇求你,為一朝三國的百姓著想,不要妄動干戈。請你三思而後行。」
他深深地長揖不起,黑羽龍盈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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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容自從令狐九去找黑羽龍盈就坐立不安,直到令狐九平安地回來,他才長吁了一口氣,但是令狐九的神色卻比去之前更加凝重。
「南容,你準備一下,爭取時間,今晚就返回聖朝。」
「啊?為什麼?你和黑羽女王談崩了?」
他搖搖頭,「是不至於,但也差不多了,情勢很不樂觀。」雖然黑羽龍盈沒有打算處置他,但是他們黑羽國謀畫反叛行動這麼久,只怕他短短的一席話還不足以讓她改變初衷。
「今晚天黑的時候你到海邊去,我們的船和船工一直在黑羽外海待命。若是你能順利偷到一條小船,渡過去,就能趁夜返回聖朝。你先回去和丞相稟報此事,我留在這裡盡量拖延時間。」
夏南容聽了他的決定,更是大吃一驚,「你要自己留下?那絕對不行!臨行前丞相再三囑咐,讓我守護好你的安全。把你留下,要是讓他們發現我不見了,絕對會對你不利。」
「你放心,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黑羽龍盈承諾讓我平安地回去,雖然被我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如果沒辦成,我是不會走的。」
看著他凝重的表情,夏南容豈能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但是——「黑羽女王肯賣你這個面子,並不代表她是因為對你餘情未了。而且,就算她有心放過你,她的手下也未必肯。」
「這就是我要你趁夜逃回聖朝的原因。」他走到窗邊,看了眼下面正在巡邏的黑羽武士,「雖然黑羽龍盈是答應我可以離開,但那是在我們一起走的前提之下。如果我留,你走,情勢就又不一樣了。」
他的手掌按在夏南容的肩膀上,「南容,這件事要你去做是很冒險,但是為了其他兩國,以及聖朝的安危,你還是要做,而且千萬要小心!」
夏南容皺緊眉頭,「但是九使,你拿性命做賭注,我只怕你一番苦心最後都要付諸流水。」
令狐九苦笑道:「那就是天命了。我們不是常說,要盡人事,聽天命嗎?丞相讓我來這裡是盡人事,但是天命是什麼,我們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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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夏南容趁夜色而去。
令狐九點了一盞燈,坐在窗邊。
從外面看他,彷彿是在悠閒地看書,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焦躁和憂慮。
今夜風特別地大,坐在窗前可以清晰地聽到風呼嘯聲,遠遠近近,不時地傳來。樓外那些高大的樹木也被吹得沙沙作響,更添幾分緊張的氣氛。
直到子夜時分,他吹熄了燈火準備睡下,卻發現窗外樓下有一點火光搖曳,像是燈籠,但是黑羽武士巡夜的時候從來不舉燈籠,會是什麼人在樓下?
他心頭微動,悄悄走下樓去。四周竟然沒有士兵,只有一道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遠處的樹下。
風還在吹,吹得燈籠中的火光搖曳不定,那個人的衣擺也被烈烈吹起,有如暗夜蝴蝶一般。
那人一直仰頭看著他樓上的窗戶,若有所思,動也不動。
令狐九靜靜地走過去,對方也未曾察覺。
「是你?」雖然有想到,但是令狐九還是不大敢相信,孤獨站在那裡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黑羽龍盈本以為他在樓上,乍見他在自己身邊出現,不禁一陣驚托,本能地想轉身離開,但是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小情。」他低柔地叫著那個被封印了許多年的名字,感覺到手掌緊握住的她輕輕顫抖著。
「放手。」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沒有破綻,「你一再對本王無禮,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你?」
「小情。」他從喉嚨深處再次吐出這個名字。藉著這片擾人心神的夜色,以及四周如同唱詠般的風聲,他的手腕一使力,將她完全帶入自己懷中。
「不,你不會殺我。」喃喃說著,他的手掌托起她的後腦,讓她的臉完全面對自己,「五年了,你還是那麼纖瘦,我卻比以前高了一些、胖了一些,你發現了嗎?」
「我……」她迷眩於他真誠的詢問,不由自主地聽從的話努力地回憶。以前的他?五年前的他?是什麼樣子?
「想不起來?沒關係,慢慢地想,以前你總喜歡走在我的右手邊,喜歡喝茶,尤其喜歡喝聖朝特產的天姥茶。本來我是最喜歡喝綠茶的,但是因為你愛喝天姥茶,後來連我都改了口味。
還有,你怕冷,晚上睡覺前都要生兩盆火,一盆放在我的房裡,一盆留給自己。以為你葬身火海的五年裡,想到有可能是那盆火的關係。就是再冷的天,我都不再靠火盆取暖。
「對了,你還記得你種在我院子一角的秋菊嗎?這幾年都開得很好,可惜我沒有丹青妙筆,不能畫出來給你看。如果你可以跟我回去看,見著後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的手在她的腰畔摟得很緊,那聲音就貼著她的耳畔蕩蕩悠悠地飄著,飄到她的心裡去。
她怔怔地聽,那些聲音就像支離破碎的符號,一點點地串在一起,在她的記億深處拚命地挖著什麼。
「不過,我現在很想知道,在上陵的那個雨夜裡,你為什麼要冒著風雨,走那麼遠的路去給我送傘?是因為擔心我,還是為了演戲給我看?」
上陵的雨夜?黑羽龍盈皺著眉,陷入澡深地沉思。有那樣的一天嗎?
「唉!不管你當時是真心、是假意,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的你,頭髮是散亂的,到處都濕淋淋,我把你抱在懷裡的時候,你身上都已經涼透,嘴唇發紫,渾身都在顫抖……怎麼,你還是想不起來嗎?」
黑羽龍盈的頭開始鑽骨一般,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從裡面裂開。
她大力地推開令狐九,雙手握成拳,敲打著疼痛的頭部,「你別說了,什麼都別再說了,我不是小情,我不記得這些!」
他再度抱住她,因為她突然如此激烈地傷害自己而震驚。他意識到她的失憶不單純,背後所隱藏的可能是一個對她來說很嚴重的傷害,而他幫不上忙,至少,目前還不行。
「好,不想,不用再想,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抱著她,手掌揉著她的背,幫她平復激動的情緒。
就在此時,黑羽文修如鬼魅一樣現身,「女王,要緊急事情稟告。」
黑羽龍盈努力使自己保持清明,艱難地開口,「什麼事?」
他刻意看了令狐九一眼,用一種死寂的語調回答,「有人發現令狐使的隨從企圖穿越海境,偷返回聖朝。」
令狐九抱著黑羽龍盈的胳膊陡地僵住,心隨著黑羽文修的聲音沉入海底。
意識到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大事,黑羽龍盈的神智完全清醒過來,立刻追問:「人呢?」
「言武將軍緊急派人追趕,對方所乘的船隻竭力逃竄,海上風大,幾番追逐之後,對方船身被海浪掀翻,現在言武將軍已經派人全力搜索船上人員,不過在這麼大的風浪中墜海,只怕都溺海身亡了。」
令狐九幾步奔到黑羽文修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雙目圓睜,「帶我去,帶我去找人!」
「下官來這裡向女王稟報此事,也正是要請令狐使到海邊去,以便辨認屍體。」
因為他這句殘酷的話,令狐九堅強的意志像是被人重重地擊碎一塊,直到他如行屍定肉一般來到海邊,在漆黑的夜幕下,看到海灘上那零散、橫七豎八地躺著的幾具屍體,他的腦海中躍出一句話——生命何其輕賤!
他拚命地在他們之中尋找夏南容屍體,但是一直沒有找到。
站在旁邊的黑羽言武,有些得意又冷漠地看著他,「令狐使的那個隨從是最先掉下海去的,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的屍體,只怕已經餵了海中的巨魚。」
海風烈烈,吹得他的臉頰生疼,夾雜著點點浪花打在臉上,好像淚水。
壓抑了很久的悲傷在這瞬間迸發,他震怒地大聲質問:「為什麼要把人逼上絕路?難道在你們眼中殺一個人跟捏死一隻螞蟻的意義一樣嗎?如果現在死的人是你的手足、你的朋友,或是你的手下,你也可以用這種輕鬆的口吻來談論嗎?」
黑羽文修也來到他身側,冷幽幽地說:「令狐使別搞錯了,不是我們讓他們在這種天氣裡逃跑,害了他們的人是指使他們出海的人,這個人是誰,顯然您不用我們多說。」
令狐九的身子晃了晃,憤怒變成慘笑,「是啊,害了他們的人不是你們,而是我,是我要他們冒險出海的,是我害了他們……」
他有些哽咽,一回頭,看到黑羽龍盈佇立在岸邊,靜靜地看著他,她的眼神裡是困惑、是動容,又像是傷感,或許,還有別的情緒。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邊,「女王,看到這麼多人死去,你的心裡是什麼感覺?他們不是你的子民,但是他們同樣有血有肉,父母養大,也有親人。一個人的死去,會影響多少人未來的生活?如果你真的下令開戰,那麼未來會有更多的人陷入我今天這樣的悲傷,不,是更甚於我。」
他伸出雙手,「醒過來吧,小情,你的使命應該是讓你自己過得快樂,讓更多人幸福。你可以做到的,而不是製造戰爭,讓更多的人無家可歸。」
她深深地看著他,神情在暗夜裡看起來更加幽冷,但是眼波卻飄搖不定。
他幾乎就要打動她了,他知道,他邁上一步,冷不防旁邊橫過來一個人,擋在兩人之間,是黑羽文修。
他面對著令狐九,背對著黑羽龍盈,朗聲道:「未經女王許可,任何外籍人士不得隨意出海,這是本國的規矩。請問女王,要如何處罰違禁的令狐使?」
由於他的阻擋,令狐九看不到黑羽龍盈的臉。
過了很久之後,黑羽龍盈才慢慢地開口,「這件事,還有疑點,尚未調查清楚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令狐使還是我們的客人。」
這個決定有著明顯的偏袒,黑羽文修不滿地轉頭說:「女王……」
「太晚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黑羽龍盈不由分說地決定,「送令狐使回去休息,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傷他一根頭髮!」
令狐九側站了一步,看到她已經轉身過去後的背影。
「我是不是該感激你的仁慈呢,女王?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場大火已經燒死了一半的我。而現在的你,讓活著那另一半的我也如同死了一樣。」
他每次說出的話都像是一把刀,剜著她的心,似要把她完全掏空一般。她必須竭力克制自己,不轉過去面對他的眼睛。
她快速地離開海灘,像是背後有什麼妖魔鬼怪追趕著她。每多靠近這個人一些,她的心就會多迷失一塊。
今夜會到墨音閣的樓下,也是一種鬼迷心竅的舉動。本來心緒煩亂,想躲開他的,不知道怎麼最後走到他的領地,還被他撞見。
被他強摟在懷中的感覺已經不像最初那麼憤怒,慢慢地,有種熟悉的貼合感,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說,在某年某月某日,他們曾經如此親密地靠近過。
不,這不可能,她是黑羽人,從來沒有離開過黑羽!
但是,倘若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倘若那些讓她迷惑、支離破碎的感覺都是其來有自?該怎麼辦?
黑羽龍盈將下唇咬得很深,深到滲出血也不自知。
罷了,即便他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當初她既然選擇了遺忘,就必然是認定遺忘會比記得好,未來會比過去好,今時今日的她也不再是他口中那個小情。
忘記,就不要再記起!哪怕他們真的相愛過,那也只是過去,過去便是結束。
現在的她,不會動情、不會愛人,只記得自己的使命。
她是黑羽龍盈,黑羽國的女王,令狐九隻是她生命中的過客,僅此而已。
他與她,無牽無絆,無情可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