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卷 第三章
    不記得了,又不記得了!怎麼會這樣?

    令狐九瞪著書本上的字,拍了拍腦袋,「奇怪,明明剛背好的,怎麼會忘得這麼快?」

    「九哥的腦袋是漏斗,這邊裝了那邊漏。」十三弟令狐琪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說。

    令狐九手中的書本突然飛出,砸中了他的腦袋,令狐琪「哎喲」一聲摔到窗戶下面去,大聲喊道:「七哥!九哥欺負我!」

    有個聲音淡淡地問:「昨天先生讓你背的『兵車行』,背下了嗎?」

    令狐琪吐了吐舌頭,垂首道:「沒有。」

    「那還不快去。」

    他像是接到聖旨,撒腿就跑。

    令狐九笑著搖頭,「還是七哥說話管用,十三弟最怕你了。」

    窗外沒有聲音回應,像是人已經離開。

    令狐九又將目光轉回到書本上,那一行行旖旎得彷彿連春色都可以透紙而出的詩句讓他的頭更大了。

    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選的,居然給他安排了一個與他的性情南轅北轍的夫子教書。令狐家的家教甚嚴,從不允許晚輩對長輩的決定有任何的異議,他雖然學得辛苦,卻也只能勉力為之。

    比起來,他不免羨慕十三弟,每天聽他在隔壁誦讀「兵車行」、「念奴嬌.赤壁懷古」這一類詞風雄渾的作品時,總是讓他心潮澎湃。

    唉,看來今天的功課又不能完成了。

    他推開書本,走到窗前,下意識地向外看去。

    這裡是書齋,令狐一族的子孫都在這裡讀書識字,只不過每個人各有一個房間,互不相通。他的房間正對著一個府門,此時就見幾個家丁在門口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眼睛像是看著腳邊的什麼東西。

    他走出書房,信步走過去,隨著那些人的視線看過去,沒想到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孩子,低垂著頭跪在大門口。

    「我和你說了,要想進我們令狐家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你一個啞巴,能做什麼?快走吧,要想賣身,喏,從這裡往東,過兩條街,那裡有家麗香院,包你能把自己賣出去。」

    聽那名家丁說話實在刻薄,令狐九忍不住開口道:「你們在胡說什麼?」

    家丁一見是少主子出來,急忙低頭行禮,「九少,這個丫頭不知好歹,在府門外跪了一天,非要進府當丫頭,偏偏她又是個啞巴。」

    令狐九居高臨下,只能看到那女孩柔細的脖頸和梳得光滑的頭髮,他放低聲音,問:「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

    那女孩盈盈抬起頭,是一張很年輕的面龐,清秀中含著濃濃的哀愁,點了點頭。

    令狐九柔聲說:「小姑娘,不管你是為什麼要賣身,這裡都不是能夠容納你的地方,還是趕快回家去吧!」早熟的口吻完全屎像出自十歲少年的口中。

    大概是他的微笑讓女孩感覺到了一絲希望,猛地拉住他的衣擺,哀怨的眼神筆直地望著他,「啊啊」了兩聲,讓令狐九心生不忍。

    家丁不耐煩地上去拉她,「他是我們九少,衣服是你能隨便拉的嗎?你要是拉壞了,你的賣身錢都不夠還這身衣服錢的,快走快走!」

    令狐九瞥了那家丁一眼,「人家是女孩子,不是你家的奴才,難道府裡沒有教你禮節嗎?」

    家丁唯唯諾諾地應著鬆開手,但又趁機瞪了女孩一眼。

    女孩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交到了令狐九的手裡。

    他打開那張紙,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

    我父親於三個月前病逝,我家田地被親戚霸佔,我娘帶我來投親,但是對方不知道搬到哪裡去,娘病死了,我如今無處可去,只有賣身大戶之家,望以後能有個安身之所,希望大善人能夠施以援手,救我一命。

    他看著這封信,不由得歎口氣,問道:「你是聖朝人嗎?」

    女孩搖搖頭,用手指了指頸上一塊玉珮。

    令狐九了然了,「是玉陽人?」

    女孩再點點頭。

    「叫什麼?」

    伸出手指,她在土地上寫出兩個字:小情。

    「小情,很好的名字,不過你不能說話,在這裡做事會有所不便。」

    聽出他話中已有鬆動,小情連連叩頭,眼淚幾乎都流出來了,比手畫腳地,似乎急於表示自己能夠吃苦,什麼都可以做。

    令狐九捏著那張紙,下了個決定,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幫你問問看。」

    小情在他身後將頭磕得咚咚直響。

    但是事情卻並不順利,令狐九在管家那裡直接碰了個軟釘子。

    「九少,這件事不是我不幫你。你應該知道,咱們府裡人手的安插向來非常嚴謹,小人說話不管用。」

    令狐九說:「這件事也算是救人一命,能幫就幫一把,不要害人家走上絕路。既然你不能幫忙,那我去問大夫人。」

    管家悄悄拉他到一旁,低聲說:「九少,這件事如果你堅定要做,我勸你去找一個人,找他肯定管用,否則你就是找上大夫人也沒用。」

    令狐九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忽然明白了,「你是說七哥?」

    「你大概還不知道,現在府內大權幾乎由七少掌握。七少如果說這個人可以進府,那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如果他說不可以,那誰也不敢讓她進來。」

    令狐九笑道:「多謝提醒,我這就去找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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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一族子孫眾多,十幾位公子雖然以年紀論排行,但並不見得是同父同母所生,因為如此,大家感情也就有親有疏。

    令狐九和家人的感情向來很淡,所以即使是跟同父同母的兄弟也很少往來。

    令狐一族中年輕的一輩裡,聲望最高的是七少,而他也就是日後手握聖朝大權,睥睨一朝三國的令狐笑。

    如今,剛滿十八歲的他除了擁有一張優於同族任何人的俊顏之外,那靈動詭譎的氣質和陰柔內斂的笑容,更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水,永遠波瀾不興,深不可測。

    當令狐九把小情的那封求助信送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看完信上的字,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笑容斜睨著弟弟,「你想讓我幫她?」

    「七哥應該可以幫到她的,她已經無家可歸,為什麼不幫?」

    「你真的相信她的話?」

    「嗯?」令狐九不明白他的話。為什麼不信?

    令狐笑慢慢道出其中蹊蹺,「她的字寫得這麼難看,措詞也很粗俗,但是文中卻偶爾會有講究的詞彙出現,這說明她可能是在拚命掩飾自己原來的筆跡和文筆。」

    「有嗎?」令狐九又把那張紙看了一遍,「我不覺得啊!」

    令狐笑繼續說道:「你說她是玉陽人氏,因為田地遭親戚霸佔才來到聖朝?這個理由也顯得牽強。」

    「為什麼?」

    「玉陽王處事向來公道,若有冤情,可以直接到當地官衙申訴,加上她雖然死了父母,難道身旁連一個可以幫助的親友都沒有了嗎?何必要賣身在聖朝,甘願賣身為奴為婢?」

    令狐九並不以為意,「你想得太多了吧,她說了她跟她娘是來這裡投親的,只是對方下落不明,加上無法表達,在這裡走投無路,除了賣身別也無法。」

    令狐笑勾起唇角的一條弧線,「很難得聽到你為外人說項,我倒是好奇這女孩是有什麼本事勾動你的心。」

    「無非是一點惻隱之心,你不要想太多了。」

    他低垂下眼,「我並沒有想什麼,只怕是你想多了。」

    「七哥,你……」

    令狐笑輕抬右手,「從小到大,你也從不曾開口要過什麼,我知道家人欠你不少,這個人情,今天我賣給你。」

    令狐九驚喜道:「你是說,同意她入府?」

    「我會和管家說,讓她留在廚房幫忙。」

    他連聲說:「多謝七哥。」然後飛快地跑了出去。

    大門外,小情還筆直地跪著,令狐九將她拉起,親自幫她撣去膝蓋上的塵土,笑道:「七哥已經答應了,你可以入府做事。」

    小情原本蒼白得已經開始發青的臉色,頓時揚起一層紅暈,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一個感謝的字,只是將他的手拉起,抵在自己的唇邊。

    當冰涼的唇貼到他溫暖的手背時,令狐九的身子一顫,她清亮含淚的眼驟然如明月映進了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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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小情因為自己的幫忙而得以進府,但是此後令狐九卻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過她。偶爾向管家問起她的近況,也只是點頭說好,漸漸地,他開始遺忘了這個女孩。

    直到三個月後,入秋時分。

    令狐家每到秋天就會舉行一場規模盛大的家族祭祀活動,所有令狐家族的人都要出席。因為事務繁多,就是小輩也被要求分攤工作。

    在令狐笑的指派下,令狐九分配到管理膳食的任務。

    這天下午,他完成了手頭的事情,準備到廚房去查看準備工作,路過廚房大院的門口,卻看到一個女孩跪在那裡。

    那消瘦單薄的身體和筆直挺立卻不住顫抖的身姿讓他心頭猛地一震,記憶被拉回到三個月前。他快步走過去,低頭仔細審視,果然,是小情。

    「小情?你為什麼跪在這裡?」

    她頭艱難地轉向他,眼神似乎還有些渙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是誰。

    廚房的執事從內間跑出來,急忙給他行禮,「見過九少。」

    令狐九臉色微沉,「我們令狐家向來是寬以待人,你竟然敢如此體罰手下?你看她的身子禁得起你的重罰嗎?」

    執事很為難地表示,「九少,這個,罰她跪的人不是小人,是這丫頭做錯事,觸怒了七少,所以才罰她跪。」

    「七哥?」他一怔,「她怎麼得罪七哥了?」

    「剛才小的派人給七少送早膳,這丫頭也跟去了,結果給七少端茶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杯子,熱茶灑到七少的衣服上,所以……」

    「七哥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他有點生氣,「只怕是你們假傳口諭,故意為難她吧?」

    執事連聲說:「小人哪有那個膽子,是七少親口說的,沒有他的命令,不許這丫頭起來。」

    令狐九蹙眉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約……三、四個時辰之前。」

    「三、四個時辰?」他再吃一驚,「她就這樣跪在這裡三、四個時辰了?」他的心揪緊,伸手去拉她,「你起來,再跪下去你的腿會受不了。」

    小情拚命地搖頭,淚珠噙在眼眶中,像是有著很大的驚恐,不敢遵命。

    令狐九猛地頓足,「好,我去找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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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笑正在查看參加令狐族大典的外族官員名單,令狐九的闖入讓他的眼皮抬了抬,「九弟有事?」

    他喘著問:「小情是七哥罰跪在那裡的?」

    「你是說今早打翻茶杯的那個丫頭?」令狐笑將名單遞回給管家,吩咐道:「就按照上面的準備,但是切記按照我的為這些大人帶位,他們當中有人是死敵,不能坐在一起。」

    「是。」

    「七哥。」令狐九咬著牙說:「何必為難一個小丫頭?」

    令狐笑這才完全轉向他,「這好像是你第二次為了那個丫頭來找我。」

    「七哥,她畢竟還是個孩子,這點小事不值得七哥如此大動肝火吧?萬一她有了什麼萬一,傳出去對令狐家的名聲也不好。」

    令狐笑深深地看著他,「你認為我為什麼會罰她跪?」

    為什麼?令狐九覺得他問得很奇怪,「不是說她打翻了茶杯,所以才……」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表面看起來的確如此,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令狐笑端起茶杯,「能到我書房倒茶的,至少是要在府內待上三年的近身奴婢。她不過是一個最低等的廚房丫頭,能偶然為我送飯已經是極大的幸運,卻越權越級的為我倒茶,這樣刻意地討好我,為什麼?」

    令狐九哭笑不得,「七哥為什麼總把她想得那麼壞?沒準她只是看見你口渴,身邊無人,所以大膽上前幫忙,不必因為這樣就要說她別有居心吧?」

    令狐笑淡望他一眼,轉過身去,「難怪總無法將你重用,以你的純良之心處事,只怕會害了令狐一族數百年的基業。」

    這個突如其來的嚴厲批評讓令狐九擰起眉,「這麼說,七哥是要罰她跪到死才肯甘休了?」他的口氣也不由得強硬了一些。

    「給我一個放了她的理由。」令狐笑開出條件,「為什麼你總要保她?說服我,我放過她。」

    令狐九回答,「你若願意放就放,何必跟我要什麼理由,這令狐家上下,向來是你說一不二,理由是什麼對你來說一點不重要,不是嗎?」

    在令狐笑的房內外還有許多下人,以及幾個旁系親屬,他們在令狐笑面前向來是大氣都不敢喘,眼見令狐家最不得寵的令狐九居然敢挑戰他的權威,話語中並透出指責之味,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令狐笑的神情卻沒有一點起伏變化,他只是微點了下頭,「不錯,你說的對,在這個家裡我的確掌握不少人的生殺大權,跟你要理由也顯得矯情。不過,既然我覺得她很可疑,我就不會讓她舒舒服服地留在府內,你明白嗎?」

    令狐九的背梁有點發涼,「你是什麼意思?」

    他微微一笑,「除非你能保證她的安全性,讓她和你寸步不離,否則,今天的懲罰,我不保證在日後的哪一天不會再發生。」

    令狐九被觸怒了,脫口便說:「好!既然七哥這麼說了,那麼我便跟七哥要了這個人,從今以後她會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七哥是不是可以饒她一命了?」

    說完,甚至也不等令狐笑回答,轉身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來到廚房大院,小情依然僵直地跪著。他走過去,雙手一拉,提著她的肩膀將她拉起,沉聲說:「從今以後你跟我做事,不用再聽從其他任何人的指派。」

    小情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接著雙膝軟軟地又倒了下去。

    令狐九攬過她窄窄的肩膀,將她半拖半拉地摟在懷裡,然後在執事等人詫異的目光中,帶著她,昂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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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情就這樣成了令狐九的貼身婢女,而這事也成了令狐家的一則話題。因為誰也想不到,一向不起眼的令狐九居然會為了一個卑微的啞巴下人頂撞神聖不可犯的令狐笑。

    有不少好事之人悄悄跑去窺看兩人,卻不免更覺奇怪。小情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長得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一個小啞巴更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來迷惑主子,怎麼令狐九會為了她去惹令狐笑?

    但是當事人卻不在乎這件事掀起的風波有多大,令狐九還是默默地過著自己的日子,小情也不再像在廚房幫工愁眉不展跟隨在令狐九的身邊跑前跑後,她很盡心地伺候著他。

    所以,即使身處爭議的漩渦之中,他們卻泰然自若,有如置身事外一般的自在。

    原本令狐族人都以為令狐九這樣頂撞令狐笑會受到重罰,因為就在一年之前,家中一位小妾為了爭奪聖上賞賜的禮物而與其他侍妾爭吵起來,令狐笑出面調停,那名小妾仗著自己是令狐笑的小媽頂撞了他幾句,令狐笑立刻沉下臉,喝令將她轟出門。

    他這一動怒,居然沒有人敢為那名小妾求情,就是令狐笑的父親,也在令狐笑面前訓斥了那小妾幾句之後,悄悄送她些銀兩,安頓她到府外另找居住去了。

    令狐笑的權威無人可以挑戰,由此可見一斑。

    為什麼這一次他卻對令狐九如此寬容呢?

    眾人又看不懂了。

    轉眼秋天已過,冬天悄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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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天氣真的是冷了很多。令狐九的毛筆剛碰到桌上的硯台就發現硯台中的墨已經有些干凝了。

    「小情!」他抬頭呼喚,等了半天卻不見小情的影子。「這丫頭這個時候能去哪裡?」他乾脆親自動手磨墨。

    「九哥,你那個啞巴小跟班呢?怎麼不在?」令狐琪又趴在窗台上了。

    令狐九反問:「今天你的功課都完成了?」

    「當然,七哥還誇我寫字有進步呢!」令狐琪今年不過七歲,生性活潑好動。與其他有些勢利眼的家族中人不同,他其實挺喜歡這個沉默寡言的九哥,他們書房又在隔壁,所以功課一寫完就愛來這裡找令狐九閒聊。

    「九哥,天氣都這麼冷了,你怎麼還沒穿上棉衣?」令狐琪大感意外的,頓了頓又問:「難道管家沒把新制的棉衣給你送過來嗎?」

    「新制的棉衣?」令狐九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有白裘毛鑲邊的棉外套。

    「是啊,上個月金針繡坊的人不是來給每一房的主子量尺寸製衣嗎?昨天都送來啦,難道九哥的還沒做好?」

    令狐九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令狐琪非常聰慧,見他這樣笑,眼珠一轉,驚呼,「難道他們連量衣都沒有給你量嗎?」

    令狐九將目光調回到書本上,沉默不語。

    令狐琪思忖了好一會兒,小聲說:「九哥,是不是因為你上次得罪了七哥,所以他故意針對你啊?」

    他開口道:「你應該把心思放在書本上,其他事情不用想那麼多,也與你無關。」

    「你不恨七哥嗎?」令狐琪又問。

    他失笑道:「恨他?我與他又沒有什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為什麼要恨他?」

    「但是……」令狐琪的眼睛看到他桌上的硯台,開始為他抱不平,「七哥真的有點偏私,昨天我還看到他送給三姐一隻用玉石鑲底的硯台,你這個都缺掉一角,太破爛了。」

    「那麼珍貴的東西是擺著看的,不是拿來用的。」令狐九磨了一陣子墨,心頭卻是平靜不下來。小情離開很久了,不知道她是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還不回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食指彈了下弟弟的腦門,「十三弟,你練武的時間快到了,別讓七哥久等了哦!」

    「哎呀,我差點忘了。」令狐琪急切地轉身要跑,忽而又轉回來,吞吞吐吐地低聲說:「九哥,剛才我的話都是開玩笑,你可千萬別往心裡擱,也別跟人說。」

    令狐九一怔,立刻明白他指的是剛才他替自己抱不平的那些話,也明白他是害怕話若傳進令狐笑耳裡會惹惱他,於是笑著摸摸他的頭,「放心吧,九哥剛才只顧著寫字看書,沒太注意你說了什麼。」

    令狐琪這才滿意地跑掉。

    令狐九調開視線,看向路的盡頭,小情正從那邊走過來,手裡好像還端著什麼東西。

    他的眼神一刻也未離開,而小情已經越走越近,臉上還煥發著喜悅的神彩。然而就在她即將走到書齋院前的時候,從另一邊走來了幾個人,令狐九清清楚楚地看到其中一人的腳突然向前多伸了幾寸,驟然絆到了小情的腳前,而她因為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的東西,完全沒留意其他,一下子被結結實實地絆倒了。

    令狐九急忙跑過去,將倒在地上的她扶起,同時也看到滾落一旁,原本捧在小情手裡的東西,是—暖手爐。

    手爐裡的炭已經撒了一地,最要命的是,那些炭有不少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背被燙出一片紅腫。

    令狐九怒而轉身問道:「三姊,為什麼要欺負她?」

    站在他身後的是他三姊令狐琴和她的貼身侍女。此時她很無辜地張大眼睛,「你說我欺負她?我和她又沒過節,我為什麼要放低身段,跟一個小丫頭過不去?」

    令狐九剛才很清楚地看到小情被絆倒的一幕,所以壓抑不住心頭憤怒,挺身就起要與三姊理論,但是他才剛起身就被小情拉住衣襟的一角,使勁地拽了拽。

    他低下頭,看到小情強帶笑容的小臉,她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散落的炭和手爐,隨即爬過去想把炭重新撿回來。

    他心疼得面容都揪緊了,眼看著她被凍得青白的手指居然去摸還在燃燒的紅炭,不由得歎息著將她強拉回來,掰開她的手去檢視那些燙傷。「傷到沒有?疼不疼?怎麼這麼不留意?已經燙到就要更加小心,不能讓自己再受傷了。」

    他心中有氣,怒視了令狐琴一眼,帶著小情向回走,並對她說:「我們回去,我幫你擦藥膏……」

    「真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令狐琴在他身後嘲諷地笑道:「該不會你準備把這個丫頭收房吧?要說一個是啞吧,一個是石頭,也算是絕配。」

    令狐九頓住腳步,斜身冷冷地看著她,「三姊,請你說話放尊重點。長幼有序我尊你為姊,但是如果你故意對我身邊人不利,也別怪我翻臉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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