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恬靜、優雅有禮——這是認識她的人一致的評語。
她是出生矜貴的大家閨秀,無論何時何地,她是完美無瑕,可是,這並非她希冀的人生,她想要想笑就暢快大聲的笑,想哭就涕泗縱橫的哭,今天高興就把頭髮染成火紅,明天心血來潮把自己變成金髮尤物;生命隨時有可能是盡頭,難道不應該隨心所欲、多采多姿的過嗎?
喔,她忘了先自我介紹,她是「韓氏集團」未來的接班人韓紀優——紀律、優雅,父母幫她取名字的時候顯然已經替她設計好形象,對他們來說,放縱自己任性妄為是墮落的開始,尤其是女孩子,言行舉止更應該端正謹慎,不能稍有差池。
她瞭解他們的期待,她從來不教他們失望,可是,她真的很想為自己活一次,而既然答應在她正式對外公開身份之前,她享有一個月的獨立自主,他們就不應該偷偷派人跟著她……
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韓紀優不經意的瞥了斜前方的黑色西裝男子一眼,她終年無休為公司賣命了三年,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假期」,說什麼也不能遭到破壞。
眼眸輕掃,在右手邊隔壁桌的三位都會女子當中,她找著了能幫自個脫身的最佳女主角,因為她們都擁有一頭及腰烏亮的鬈發,差別在於她風情萬種的秀髮總是規矩的綰在頭上,可惜啊!
迅速收回視線,她可不能讓那個跟蹤者起疑心,不過,她不忘了注意右手邊女子們的一舉一動,當然,她們閒聊的話題自然一一落入她耳中——
「我們今天晚上去維也納森林好嗎?最近上頭盯得好緊,天天加班超時工作,我都快精神崩潰了。」雙手支著下巴,穿著火辣性感的美艷女子眼神像跌入縹緲的幻境,「我好想念Kin,這幾天老是夢到他迷人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比較喜歡酷酷的Hermit。」長得眉清目秀的俏佳人語帶調侃,「套一句你的話,像『他』那種富有正義感的『男人』帥呆了。」
「你幹麼老拿這件事取笑我?」美艷女子不悅的斜眼一瞪,自己是沒有一開始就認出Hermit的真實性別,但她也沒有啊!
「誰教你三心二意,一點原則也沒有,先是看上Henmit,現在迷上Kin,接下來是下是要換Narcissus?」
「那又怎麼樣?像我這樣的大美女,本來就應該配上Narcissus那種美男子,不像你,也不懂得先衡量自己有多少本錢,竟然看上James那種小男生。」
「關於愛情,年齡不是問題。」她是喜歡James充滿陽光般的朝氣,那是她這種寂寞人最欠缺的生命力,他彷彿光源引導著迷失在都市叢林的靈魂走向光明,他逗人開心,教人忘卻啃蝕心靈的蕭索。
「你少天真了,關於愛情,小事會變大事,不是問題也會成為問題。」
「那也是我的問題,與你無關。」
「對,那是你的問題,」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再也無法忍受好友們幼稚的爭論,「所以,你們兩個都別爭了,喜歡誰討厭誰那是自己的事,誰也管不著。」
兩人終於把嘴巴閉上,可是依然不服輸的死瞪著對方。
「沒見過像你們這麼好笑的人,又不是在搶男朋友,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她把我說得好像花癡一樣。」美艷女子提出控訴。
「你喜歡把花癡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想栽贓給我。」清秀俏佳人很不服氣的反擊。
「你別欺人太甚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
「拜託,你們兩個別又來了。」能幹的女強人當然不願意浪費時間聽口水戰,還是趕緊轉移她們的注意力,「我們晚上到維也納森林喝一杯,像這種沒約會的週末夜晚,最適合到那裡享受Narcissus的琴聲。」
「不去了。」
「我也不想去。」
這兩個女人可真的是一點也不肯退讓,身為她們的好友,這種時候只能做一件事——暫時把她們分開來,她們才會冷靜下來,「Anna,你臉上的妝都掉了。」
「是嗎?」美艷女子慌慌張張的打開皮包,取出小鏡子一瞧,臉上的彩妝果然黯淡了許多,尤其是晶亮嫣紅的唇蜜已經被吃掉幾乎不留痕跡,嘴唇不見性感的色澤,她必須馬上補妝,「我去一下化妝室。」
「真是的,沒見過像她這麼愛漂亮的女人。」清秀佳人忍不住對著狂奔而去的女人皺起眉頭。
見狀,這對韓紀優來說可是絕佳的好機會,她從容不迫的起身尾隨而去,她的「保鑣」也馬上盡責的跟過去,當然,他很識相的保持距離以免驚動她,可惜化妝室男賓止步,他只能守在外頭徘徊。
然而等了又等,一身火辣性感的女子早就離去,他家小姐卻遲遲不肯出來,他開始擔心小姐會不會爬窗落跑,不及細想,小姐終於款款動人的出現,可是情況好像不太對勁,小姐走路的姿態太過風騷,這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一分鐘後,他找到答案了,他以為的「小姐」其實是那位辣美人,換言之,真正的小姐早就走掉了。慘了!他把小姐跟丟了,這下子怎麼回去跟夫人交代? 此刻,韓紀優手舞足蹈的在街上漫步閒蕩,她終於可以享受獨立自主,放縱自己隨心所欲,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體驗多采多姿的生活,做自己想做卻不能做的事,譬如上PUB買醉,或者找個男人來一段露水姻緣……是墮;,是靡爛,她不在乎,這將是她生命中最值得回憶的時光。
走著走著,韓紀優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個地方,因為那片觸動靈魂的藍嗎?是的,放眼望去的藍不是天空、那叫寂寞,由憂鬱和孤寞組合而成,深深吸引著她飄蕩疲憊的軀體,親切呼喚著她找不到歸屬的靈魂。
這是什麼樣的地方?
坐落在台北街頭巷道內的一問小酒館,拾兩級階梯而上,刻工細膩的木頭板上有「維也納森林」的字樣,推開厚重的木門,風鈴聲隨著門板的移動響起,昏黃的燈光,木質地板、吧檯,藍調爵士樂繚繞在小小的空間,淡淡的雞尾酒香充斥在鼻問。
店裡有個奇怪的規矩,它沒有菜單,想吃東西只能看充當廚師的老闆Kin今天想煮什麼,不用自己點酒,臉龐帥氣、打扮中性的女酒保Hermit會憑感覺調製一杯屬於你的酒。
酒館有架演奏用的大鋼琴,專屬的琴師Narissus每日在此演奏,Kin有時也會下場吹奏他的薩克斯風,他們一起合奏的樂聲更令人心醉;另外,這裡有個半工半讀的大學服務生James,他年輕又開朗的性格讓酒館裡充滿了笑聲,這是寂寞人與寂寞人相聚的地方,矛盾的是它一點也不令人感到寂寞。
原來,這裡就是西餐廳那幾個女人談論的地方,韓紀優直直走到吧檯,渴望的目光落向正在甩動調酒杯的Hermit,「我想喝酒。」
抬眸瞧她一眼,Hermit輕輕吐了一句「歡迎」,便不發一語的繼續手上的動作,不到一分鐘,她將一杯調酒交給James送到客人手上。
「那是什麼?」雖然酷酷的Hermit看起來惜話如金,她還是熱情的想與「他」攀談,她不再是時時刻刻謹言慎行的大家閨秀,她可以把禮儀教條全丟進海裡喂鯊魚,當然也可以像個花癡纏著帥哥不放。
「『愛情』。」
「很美的愛情。」沉靜在沙華酒杯中乳蛋白色的愛情如此聖潔高貴,會是什 樣的滋味呢?「我也想要這樣的愛情。」
取來琴酒兩盎司、萊姆汁一盎司及綠色薄荷酒二分之一盎司,Hermit一一倒入隔冰杯中,加入冰塊後用調酒匙攪拌均勻,接著從冰箱拿出一隻雞尾酒杯,再將調酒過濾至冰涼的雞尾酒杯裡,最後在杯緣點綴一粒醃漬的綠櫻桃和薄荷葉,然後推到韓紀優面前。
「你給我的不是愛情。」薄荷綠和乳蛋白相差太遙遠了。
「我們店裡沒有Menu,我只調屬於你的酒。」
太有意思了,她愛極了這種屬於自己的感覺。纖纖玉指點了一下面前的調酒,她好奇的問:「這又是什麼?」
「『墮落的天使』。」
微微一怔,她的唇角慵懶的上揚,「這個名字我喜歡。」
「每個人都會有掙脫束縛,放縱靈魂走向墮落的慾望,尤其是不能擁有自我的名門閨秀,就好像墮落凡間的天使,一旦親近愛恨嗔癡的塵世,又怎麼可能當個規規矩矩的天使?」
「說得好,可是我不是什麼名門閨秀千金小姐。」至少這一刻不是。
淡淡的一笑,她的工作是調酒不是挖人隱私,人家不想承認就算了,只是這初來的客人全身散發出來的貴氣卻是無法掩蓋,就好像墮落凡間的天使,即使認識人世間的七情六慾,天使還是天使,終究不屬於這個有喜有怒有哀有樂的世界。
似乎想證明自己出生平凡,韓紀優一口氣把調酒乾了,醺人沁涼的酒香在唇齒發酵,漸漸的竄向她的四肢百骸,「好喝,我還要再來一杯。」
一會兒的工夫,Hermit再送上一杯墮落的天使。
咕嚕咕嚕,沒幾口就喝得只剩下冰塊,韓紀優的笑容在酒香的熏陶下越顯燦爛,看得出來,她有點醉了,面具卸下,珍藏在內心的歡樂與哀愁再也擱不住了。
「李斯特根據德國詩人弗雷利格拉特的情詩『只要你能愛,就去愛吧!』譜寫了『第三號愛之夢』,歌詞大意如此——『我的愛之夢,將綿延至永遠,雖然我倆已分離。我的愛之夢、我知仍然綿延,雖然它並非現實。在沉寂的深夜裡,聽你奇妙的心聲,到黎明始知你已遠去。我的愛之夢,充滿了柔情和蜜意,如同你擁抱著我,夜夜月下,願幸福滿溢,愛之夢永歡樂。』很美很美,是不是?」
「你也可以追求你的愛之夢。
「是啊,如果我可以擁有自己的一輩子。」她的無奈寫在眉宇之間,她能夠作主的只有接下來的短短一個月,她想為自己製造的回憶數不清,恐怕沒什麼機會尋找愛情,倒是一夜情還有可能。
彷彿聽見她心底的渴望,Narcissus的琴聲突然從藍調爵士樂轉進鋼琴之王李斯特的古典音樂世界,第三號愛之夢響起,讓夜多了一份浪漫。
「好美的琴聲!」韓紀優忍不住發出讚歎。
「Narcissus的琴聲總是令人忘我。」
把雞尾酒杯推回去給Hermit,她眼巴巴的問:「我真的不能來點別的嗎?剛剛那杯愛情看起來真的非常Perfect!」她好想品嚐各種滋味。
「我很堅持。」
「真好。」從小到大,她不能有自己的堅持,只能按著別人的期望走,讀書、工作、人生目標,當然也包括未來的婚姻,她從來不是自己的主人。
「你要不要來點吃的?」James活力四射的蹦到她身側。
看到超級陽光男孩James,她頓覺陰霾散去,落寞也隨之一掃而空,「這裡不是沒有Menu嗎?我怎麼知道可以吃什麼?」
「我們老闆煮什麼,你就吃什麼。」
「我喜歡Surprise。」她的生活從來沒有意外,什麼事情都是預定好的。
「那保證令你滿意。」
約莫十五分鐘後,James熱勁十足的為她上菜,「老闆很高興你如此欣賞他,他特地為你做了檸檬蝦、甜橙派、苦瓜絲和麻辣雞柳。」
這一刻,韓紀優只能傻傻的瞪著面前的餐點,這些食物擺在一起好像不太協調。
「我們老闆不但幽默風趣,而且創意十足。」James很狗腿的看了Kin一眼。
抬頭望向Kin,他迷人的笑容裡有一抹透徹的智能,她點頭致意,再度把視線移向面前的餐點,這位老闆確實創意十足,酸甜苦辣,這四道食物把人生說盡了。
「我可以再來一杯吧?」她問向Hermit?接著開始享受Kin為她準備的酸甜苦辣。
看她的樣子,Hermit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很可能會喝醉酒,不過她好像很需要大醉一場,還是由著她吧!
後來,就因為這「由著她」的念頭,韓紀優醉得趴在吧檯上呼呼大睡,任憑人家呼喚搖晃,她就是不願意睜開眼睛,酒館打烊的時間到了——
「你把人家灌醉到底想幹什麼?」James曖昧的對著Hermit眨了眨眼睛。
「她不勝酒力關我什麼事?」Hermit酷酷的撇清關係。
「可是現在人醉倒了,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老闆,難道我們要把她關在店裡睡上一夜嗎?」James根本是明知故問,老闆當然不可能如此對待客人。
Kin笑盈盈的看著三位工作夥伴,「你們誰送她回家?」
「Hermit。」一個幸災樂禍,一個冷冷的畫清界線,James和Narcissus非常一致的把責任推給罪魁禍首。
「我……我不知道她住哪裡,怎麼送她回家?」真是的、她根本是自找麻煩。
「那就帶回家啊!」James顯然很高興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樣子。
「爛主意。」
「不然,請警察過來處理,或者直接賞她一盆冷水。」Narcissus真是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Hermit不認同的皺著眉,不過還來不及做出響應,Kin倒是先打退他的提議,「這怎麼可以?她是店裡的客人,我們有照顧她的必要,再說她也沒有惹是生非。」
突然,韓紀優皺著眉坐直身子,「你們好吵哦!」
四個人同時一怔,她酒醒了嗎?
瞇著眼睛看著他們半晌,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笑了,隨即把她斜背在身上的皮包擺上吧檯,雙手忙碌的伸進皮包裡頭東翻西找,化妝包、鋼筆、記事本、鑰匙、皮夾……一個接著一個散落在吧檯上。
「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Kin笑容可掬的詢問她。
抬眸看了他一眼,她防備的搖了搖頭,雖然處於意識不清不楚的狀態,她自我保護的本能可沒有遺忘,接著,她把吧檯上的亂七八糟全推給Hermit,「我的錢不見了,你幫我找找看,我要付帳。」
如果前一刻他們還以為她酒醒了,現在他們可以確定她醉得一塌糊塗。
「你可以先告訴我,你住哪裡嗎?」Hermit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可是正義感作祟,她沒辦法放一個喝醉酒的女人不管。
皺著鼻子,韓紀優顯得很困擾,不過下一刻她卻笑了,她拿起吧檯上的記事本,打開折起來的那一頁遞給Hernmit,「我住在這裡。」
你看我,我看你,這種情況不太對勁,不過,有她的落腳之處總比沒有好。
「哎呀,我找到錢了!」韓紀優興高采烈的拿起皮夾,掏出幾張千元大鈔豪氣萬千的放在吧檯上,「這樣夠嗎?」
「太多了。」
「沒關係,你調的酒真的很贊!」豎起大拇指,她接著軟綿綿的往前一趴。
「你不可以在這裡睡,我送你回家。」Hermit趕緊把她扶正。
「喔。」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胡亂的把吧檯上的東西塞回皮包。
歎了聲氣,Hermit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下護送韓紀優回家。
「你還好嗎?」Hermit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一路上,韓紀優不是咯咯笑個不停,就是哼著沒有人聽得懂的歌,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愛的「醉漢」,此時此刻的她終於不見優雅的貴氣。
「好啊、好啊!」韓紀優傻呼呼的拍著手。
白眼一翻,Hermit覺得頭越來越痛,「我是問你還好嗎?」
「好啊、好啊!」如果不是一臉的傻里傻氣,她看起來跟清醒的人沒什麼兩樣。
無聲一歎,她怎麼以為自己可以跟一個醉傻的女人溝通呢?她啊,還不如盡快把麻煩送回家比較實際。
終於,她們抵達寫在記事本上的地址,那是一棟非常氣派的住宅大廈,Hermit不忘先向韓紀優確定一下,「這是你住的地方嗎?」
微微瞇著眼睛,她好認真的研究門牌,過了將近三十秒鐘,總算點點頭了,「對啊、對啊,我住在這裡。」
這是什麼情況?Hermit不確定的瞪著她,她看起來好像沒來過這個地方。
「謝謝你送我回來,拜拜了!」嘻!又是一陣傻笑,韓紀優揮了揮手,搖搖晃晃向前走去。
「還是我送你進去吧!」免得她還沒開門,就在門口睡著了。
「不用了,我會走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屬實,她雙腳用力彈跳著。
唇角抽動了一下,Hermit實在笑不出來,她當然會走路,問題是她能不能走到目的地?
就在她閃神的時候,韓紀優已經蹦蹦跳跳的進了大廈,而且通過警衛確認過身份,搭上電梯前往十一樓。
鑰匙呢?紅通通的臉兒幾乎埋進皮包裡,韓紀優狼狽的試著從那堆亂七八糟當中找到鑰匙的蹤跡,就在她快要失去耐性,才終於找到好友交給她的鑰匙,然後又花了一番工夫打開大門,順利進入公寓。
門一關,她都還來不及瞧上一眼,一雙狂妄的眸子跳進眼簾,她彷彿被電到似的無法動彈,原本沉重的腦袋這會兒更是一片混亂。
轉眼,男子已近在咫尺,一股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她的胃像是慘遭搖晃似的一陣翻滾,先前的酒精開始興風作浪,她好想吐哦!
「你是誰?」夏閻皓火辣的目光輕佻的上下打量她,雖然見過無數美女,可是像她這樣擁有魔鬼般身材,卻散發天使般氣質的美人兒還真是難得一見。
壓下那股急欲湧出的不適,她不服氣的抬起下巴,「你又是誰?」 「我先問你。」
「所以你應該先自我介紹,這是禮貌。」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眼神多了一份興趣,他喜歡她說話的調調——優雅卻藏不住叛逆,「你闖進我的公寓,你應該先自我介紹。」
「我……」酸意湧上喉嚨,她下意識的伸手抓住眼前的「支柱」,惡一聲,嘩啦嘩啦的把所有的不舒服全吐了出來。
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這麼慘烈的狀況,夏閻皓真的傻眼了。
嘿……她完全無法制止自個排山倒海的嘔吐,只覺頭昏眼花的好像快暈倒了。
臭氣沖天,他終於回過神甩開她往後一跳,雖然這個時候再拉開兩人的距離已經慢了一步,可是遠離禍源絕對是聰明之舉。
「你在搞什麼鬼?」他懷疑她是故意製造麻煩。
一陣搖晃,砰一聲,她往後一栽,整個人呈大字型癱在地上。
怔了怔,他大步的走上前一探,她真行,先把他搞得一身亂七八糟,再這麼昏倒收場,不過,他還能怎麼辦?還是先把自己整理乾淨,再來處理她吧!
抱著她進入浴室,他第一次挫敗的發現,原來幫女人寬衣解帶並不輕鬆,尤其面對膚如凝脂的嬌軀,他不得不說聖人難為。終於把她送上床,他已經滿頭大汗,全身虛脫無力。
在床沿坐下,夏閻皓苦笑的歎了聲氣,他還是第一次這麼體貼的伺候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女子,她可真是與眾不同……瞧她此際像隻貓咪般蜷縮著身子,睡得又香又甜,好像剛剛那場可怕的災難不曾發生過似的,這是一種很奇妙的享受。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他輕輕撥開她面頰上的髮絲,看來,今晚他休想好好睡上一覺了。
一串痛苦的呻吟輕輕逸出微啟的朱唇,韓紀優伸手敲著額頭,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天啊,她的頭好像快要爆炸似的疼死人了……
微微一僵,她將蓋在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拉,目光戰戰兢兢的向下移動……「啊……」她失聲尖叫,驚惶失措的跳了起來,她怎麼沒穿衣服?
「睜開眼睛就在練嗓門,你是想當歌星,還是擔心人家不知道你醒了?」夏閻皓低沉的聲音帶著戲謔的傭懶,蹺著二郎腿坐在單人沙發上,神情狂妄浪蕩。
連忙抓緊被子掩住春色,望著堂而皇之欣賞她的目光的主人,她頓時呼吸一窒,心跳得又慌又亂,狼狽的試著穩住不安的情緒,「你、你是誰?」
「你又是誰?」他為她忙上一夜,幾乎沒有闔上眼睛,她竟然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他還沒見過這麼薄情寡義的女人。
「我先問你。」
「所以你應該先自我介紹,這是禮貌。」這句話可是跟她學的。
皺著眉,這段對話似曾相識,好像曾經上演過……算了,這不重要,她比較在乎的是——「是不是你脫我的衣服?」
「沒錯。」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你……色狼!」困窘更勝於憤怒,她一想到自己毫無知覺的任他寬衣解帶,全身上下都不對勁起來。
「你沒有投懷送抱,我又怎麼有機會脫你的衣服?」
「我投懷送抱?」真是可笑至極,雖然現在她不當韓家大小姐,可以對任何男人拋媚眼,也可以跟某個男人來段一夜情,可如果她做過這種事的話,不至於連印象都沒有啊!
「你闖進我的公寓不是來投懷送抱,難道是來當小偷嗎?」他嘲弄的挑著眉。
頓了一下,她滿臉疑惑的打量他,試著把他跟遙遠記憶中的影像連在一塊,不過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她就是找不到溫文儒雅的氣質,「你是李璋洋李大哥?」
「我不是李璋洋。」
她就知道,李大哥不是這種無禮狂妄的惡徒,「那這裡的主人就不是你。」
「李璋洋不能把公寓賣給我嗎?」
「什麼?李大哥把公寓賣給你了?」這怎麼可能?雖然好友生性迷糊散漫,可是不至於連自己的哥哥把房子賣掉的事都不知道吧!
「一個多月前,現在正在辦過戶。」
「可是,一個禮拜前李大哥才答應把公寓借給我一個月。」她的時間比較近,正確度應該比較高……雖然她沒親口詢問當事人,可是好友向她拍胸口保證過,李大哥一定會同意,這七天她又沒把鑰匙追討回去,想必李大哥已經點頭了。
「我不管,總之現在房子的主人是我,我跟你非親非故,沒義務收留你。」
「我還沒有看到證明說這間房子是你的。」換言之,她打定主意賴在這裡不走。
「強詞奪理。」
「如果你有辦法把房契拿出來,證明房子的所有人是你,我就認了。」
「狡猾的女人。」不過,他喜歡她的狡猾,有意思!
「換成是你,你會乖乖認命流落街頭嗎?」
「口說無憑,你當然會要求證據,我可以給你。」目光轉為挑釁,他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補上一句,「然後,你就等著流落街頭吧!」
回敬他以一臉燦爛嫵媚的笑靨,他的威脅嚇不了她,「等你拿出房契,你再來說大話,還有,你最好別亂脫女人的衣服,小心吃不完兜著走。」
他不屑的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你太臭了,我才懶得脫你的衣服。」
「你說什麼?」
「你吐得我們兩個臭氣沖天,我是忍無可忍才脫你的衣服。」皺著鼻子,他的表情好像還聞得到她身上散發著那股噁心的味道。
頃刻,昨晚的景像片片段段、一幕接一幕湧上腦海,她想到自己因為那股刺鼻的香味……他並沒有瞎說,她將昨晚塞進肚子裡面的食物全部奉送給他,回想起來真是丟臉,可是……
「這還不都是你的錯,你幹麼噴那種令人作嘔的香水?」
香水?他沒有噴香水的習慣,除非……浴室那瓶沐浴乳確實香得很噁心,但已經倒了他雙手都是,他只好將就著用。
「小姐,你身上的臭味比那香水味難聞一百倍。」優雅的站起身,他惡毒的提出建言,「你最好進浴室把自己多清洗幾遍,免得出門被蒼蠅蚊蟲追著跑,搞不好上了明天社會版新聞的頭條。」
又羞又窘,她氣呼呼的瞪著高傲而去的背影,從小到大,她不曾遇到如此難堪的場面,這是當然,她的言行舉止是那 完美無可挑剔,每個人見到她都會自然的客氣有禮……
哎呀!想這些幹什麼?現在的她不是教養一流的名門閨秀,她是自由自在、放蕩不羈的個體,不管什麼樣的狀況,都可以處之泰然,包括赤裸裸的站在一個男人面前。
是的,如果她下想留下任何遺憾,她就必須真正放下自己的身份,當一個全新的人,放縱自己的靈魂墮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