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你真不和我們一起去嗎?」說話的是一名英挺的中年男子。他左手摟著一位氣質優雅、雖不年輕仍美麗的女子,滿臉慈祥的看著眼前的女兒。
「不了,我和同學約好去環島旅行,算是告別大學生活的最後放縱。」名喚娃娃的年輕女子輕輕搖頭,明亮的雙眼裡閃動著靈活的淘氣。「對不起,已經和你們約定好這趟旅行的,卻又臨時改變主意。」
「沒關係,不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一直未開口的貴婦和藹的叮嚀女兒。
「嗯,爸媽你們也要玩得快樂點喔!」
「老爺,該出發了。」司機看了看表,走到主人面前必恭必敬的提醒。
「好吧!娃娃,如果有問題別忘了聯絡你叔叔幫忙。」
「啊,糟糕!」美麗的婦人突然驚呼。「我忘了打電話讓甯震海和紀勤照顧娃娃。」
年輕女子乖巧的一笑,「爸、媽,沒關係的,我自己打電話通知叔叔和嬸嬸。快上車吧!不然你們趕不上飛機,可別怪我破壞你們的N度蜜月喔!」
聽到女兒的取笑,中年男子不禁大笑,摟住也跟著輕笑的妻子。他們愉快的坐進車內,車子很快的呼嘯而去。
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不覺的飄起幾絲細雨。黑色的高級房車快速的在高速公路上馳騁,桃園中正國際機場的指示牌已出現在前方,司機平穩的開下交流道。
突然間,他的臉色大變。怎麼會這樣?車子居然失速了!他強自鎮定的緊踩煞車。什麼?煞車也失靈了。
「怎麼了?」察覺異樣,中年男子緊緊摟住愛妻,神色凝重的問。
「老爺,趴下!」
護主心切的司機只來得及驚叫一聲,車子已經急速的往下滑,撞上前方的另一輛車,轟的一聲,隨即引燃一片火海。
又被跟蹤了。
甯雨娃神色慌張的猛瞥身後,腳下的步伐又快又鈀。
這已經是這段日子來的第七次了。
她不禁想起連日來發生在她身邊多次、幾乎要了她命的意外。這個人跟蹤她的目的和那些意外有關嗎?他們是誰?在這一條一轉身就可以看到盡頭的平坦大道上,想要進行跟蹤是不可能成功的。因此她相信對方是有意讓她知道的,但是,理由呢?
她快速轉入一幢紅色的花園別墅,幸好叔叔的家到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她的眼角餘光瞄到一直跟著她的陌生人,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氣。
只見一個粗魯魁梧的壯漢,一身黑色服裝,臉上戴著副讓人看不清五官的墨鏡,額頭上還有一道糾結的疤。十足黑道流氓的模樣。她可以感覺到他正目光銳利的瞪著她,嘴角勾著恐嚇的笑,然後,他的手突然舉起,對著她做出射擊的動作。
甯雨娃驚駭的瞪大眼睛,轉身撥腿就往屋裡跑。
「你怎麼了?」正在大廳中喝茶的甯紀勤看到侄女氣喘吁吁的衝進門,關心的招呼。「瞧你,臉色這麼差。我就說讓司機送你,你又不要,你這孩子真是的!」
甯雨娃茫然的坐下,愣民幾秒後才突然回神,抓住嬸嬸的手激動的嚷著:「真的有人跟蹤我,是真的!」她還沒有自剛剛的恐懼中清醒過來。
「好好好,慢慢說。來,先深呼吸,吸氣、吐氣,放輕鬆。」
甯雨娃隨著嬸嬸的口令,緩緩的平撫猛烈跳動的心臟,直到確定自己恢復鎮定,這才開口說出剛才一跟上的驚魂。「嬸嬸,我又被跟蹤了。」
甯紀勤看著侄女的眼中沒有訝異,充滿的是深深的憐惜。「雨娃,你最近太累了,才會有這些錯覺,休息幾天就好了。」她積藹的安撫著。雨娃也真可憐,自從二個多月前大哥、大嫂因車禍而喪生之後,雨娃便成了孤兒。若不是還有自己和夫婿可以照顧她,她的生活將會更慘。雖然她已經二十三歲了,但是長久以來父母完善的保護和照顧,讓她成為溫室裡的花朵,幾乎可說是沒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嬸嬸,我確定是真的,我還看到他的模樣了。真的,你要相信我!」甯雨娃幾近懇求的眼神無助地看著甯紀勤。
嬸嬸和叔叔是世界上她僅有的親人,安慰的話卻不知如何說出口。
她記起當車禍的惡耗傳來後,雨娃先是痛哭了三天,飯也不吃,人也不理,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卻是恍恍惚惚的猶如行屍走肉。原本他們還打算將她送到國外去休養。遠離這塊傷心的土地。沒想到喪事一辦完,雨娃突然清醒了。她清醒後告訴他們的第一句話竟是:「車禍不是意外,爸媽是被蓄意謀殺的。」之後的二個月來,她經常帶著傷痕回來,說著有人要除掉她,或有人跟蹤她之類的事。剛開始他們也很擔心,於是聘請了保鏢保護她,還請徵用社調查,結果卻沒任何異樣,這讓他們不得不相信醫生的話:雨娃受到太大的打擊了,才會有被害的妄想。
「嬸嬸,你還是不相信我。」甯雨娃頹然的語氣有著濃重的哀傷。
叔叔和嬸嬸一直以為她是無法接受父母過世的事實,所以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但是她自己清楚得很,她沒瘋!
父母雙亡對她的打擊的確很大,一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甚至想自殺。然而她很快的想到父母交代她好好照顧自己的話,這讓她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開始細細思考整個意外的發生,最後她肯定父母的死亡絕對不是意外。
根據警方的調查,車子是因為煞車失靈,車速無法控制而撞上其他車子,繼而引爆油箱,釀成悲劇。但是她很清楚家中司機的習慣,每晚就寢前他一定倒檢查車子,確定沒有問題後才離開。如果煞車不對勁,司機絕不會置之不理的。再者車禍當天並沒有人使用,直到父母要到機場前才由車庫開出來。基於這兩點,她相信車子是在前一晚司機檢查後到隔天早上之間被動手腳的。她不能解釋的是,若如她所推論,那為什麼那一晚家中的警報系統沒有響,完中的兩條大狼狗也沒有叫呢?
「雨娃,嬸嬸知道你還無法接受你爸媽死亡的事實,但是日子總是要過的,你這樣不但你叔叔和我看了難過,你爸媽在天之靈也會不好受的。」
「爸爸媽媽是被謀殺的。」甯雨娃仍執拗的說。她知道嬸嬸和叔叔真的愛她,他們膝下無子,長久以來就將她當成自己的骨肉疼愛,她也敬他們如父母,但是這並不能讓她忘掉父母的冤死,她絕對會找出兇手的。
這些日子她從父母生前的朋友著手調查,想找出和父母有過節的人。父親的生意做得不小,難免會得罪某些人,商場上的勾心鬥角極有可能是這場意外的導火線。怪都怪她對生意沒興趣,從來沒想過要接手父親的公司,所以調查起來特別麻煩。
「雨娃,不是嬸嬸不相信你,而是……」
「雨娃,你回來啊!」從樓梯口傳來爽朗笑聲打斷了甯紀勤的話語。
「叔叔。」甯雨娃對著來人露齒一笑,甜甜的喚了一聲。
甯震海,雖然年逾五十,但因保養得宜倒也看不出老態。他原本是甯式企業的總經理,但在雨娃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大哥過世後,便暫代總裁的職位。
這個位置原本應該是甯雨娃的,只是由於她對公司不感興趣,一直不願瞭解公司的運作,不得已才由他接手。因為對他這種對公司付出大半輩子的人來說,是無法看著公司在他手中跨的,所以這一陣子他總是特別的賣力,臉上也總是嚴肅的神情,像今天這樣高興的態度,這兩個多月來算是頭一回看到。
「震海,什麼事這麼開心?」甯紀勤許久不曾看過丈夫這麼愉快,接手公司後,他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的,今天卻這麼輕鬆快樂,一定是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吧!
「你們還記得上星期我提到的風亦財團吧!」甯震海走到客廳中,坐進了妻子和侄女側邊的單人沙發中。
「你是說縱橫全球金融及電腦界,最近準備來台開發市場、尋找合作對象的風亦財團?」甯紀勤有點印象,丈夫對這個財團可是推崇到了極點。
「沒錯,就是這個財團。他們的少東這次親自出馬,指定了幾家公司參加評選會,我費了好大的勁,總算取得參加的資格。」他的情緒很高昂,這是他代理總裁職務以來最重要的一個案子。只要和「風亦」簽訂了合作計劃,就等於開著大門等黃金送進門,也可以贏得公司那些大老的認可,讓他這個總裁當得更名副其實。
「評選會?」甯紀勤和雨娃一樣,對商場上的東西一竅不通。
「這次風亦的少東親自來台的主要目的就是選定合作的公司,為了評斷出最具有利的合作對象,他必須對合乎標準、也有興趣參與合作計劃的公司進行瞭解。第一階段是由風亦所委託的律師、會計師和其他的企化顧問進行篩選,最後選定了十家公司參加第二階段的評選。我們甯式企業就是其中一家,一個月後會正式和風亦的少樂見面,年底前風亦將會正式決定合作對象及計劃。」甯震海很難得對妻子解釋這些東西。
「這真是太好了,希望你能接到這個合約。」
「我一定會的。其實不管有沒有成功,對公司都是一種宣傳。在商場上的人都清楚,只要被風亦財團注意,哪怕沒有合作關係,都是很了不起的肯定。」
一旁的甯雨娃並沒有感染到甯震海的喜悅,她無聊的把玩著長髮,對公司這個大案子沒有太多的關心,彷彿公司並不是她的。她比較好奇,風亦財團聽來像是個龐大得不能再龐大的企業,手下一定有眾多傑出的幹部,僅為了一個合作案就需要少東親自負責,這樣的財團有什麼問題?或者說那個少東有什麼問題?
「雨娃,你怎麼了?不開心啊?」甯震海注意到始終未曾開口的侄女,她就這樣,只要說到公司的事,她就一臉無趣樣,讓人擔心,卻也讓人安心。
「沒有啊!」她趕緊笑一笑。
「雨娃說她又被跟蹤了。」一旁的甯紀勤把事情大致說了個梗概。
聽完妻子的說明,甯震海臉色一凜。「雨娃,你知道這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們為什麼都不信呢?」甯雨娃激烈的爭辯著,她指著膝蓋上一道長長的疤。「這個傷也是,那輛車是故意朝我撞過來的;還有前幾天從路旁大樓上突然掉下來的花盆,只差一步就砸到我了;還有……」
「夠了!」甯震海暴怒的吼叫讓甯雨娃住了口。
「你們兩個好好談嘛,何必動怒呢?」甯紀勤試著打圓場。
「警方都說那場意外,你為什麼還要讓自己活在這一大堆的假象中呢?」甯震海知道雨娃說這些話的目的,無非就是說服他相信大哥和大嫂是被媒殺的。
「那不是意外。」甯雨娃聲嘶力竭的喊著,眼眶中的淚水不聽使喚的汩汩淌下。
甯震海盯著侄女,她也正悲傷但堅決的看著他。他的眼底快速的閃過一絲情緒。
「不管是不是意外,都過去了。」甯震海疲倦的搖搖頭,再度提出了他已說過數十次的建議:「我讓秘書幫你訂張機票,出國散散心,回來後你就會想開的。」
「我不出國。」甯雨娃的回答仍是相同的。
「你不是說被跟蹤嗎?出國走走,就不用再擔心有意外了。」甯紀勤鼓吹著。
「我不怕!」甯雨娃拭去眼淚,起身嚴肅的說:「對方要來就來吧!」隨即轉身上樓。走了幾階,她像想到了什麼,回頭對著甯震海和甯紀勤說:「我一定會找出兇手。」因淚水洗刷過而更顯明亮的眼睛跳動著堅毅的決心。
在廳中的兩人聞言都糾著眉頭,除了擔憂和憐惜,甯震海的眼底還有絲讓人難以理解的情緒。
美國風家
佔地廣闊的風家大宅昂然的聳立在比佛立山,和四週一樣價值不菲的高級別墅相比,它潔白的屋身搭配四周蒼翠的綠樹,在陽光下更晃耀眼。當地的人都知道這幢醒目的大宅院是風家人的精神重心,不但外表特殊,內部的設計更是與眾不同。
別看風宅的外表是這般的先進洋化,屋中的一桌一椅、各種陳設可都是十足的中國味。正廳中的桌椅全由是高級檜木製成,牆上掛的書法作品是宋代大師蘇軾的赤壁,繪畫傷口則是元末黃公望的山水畫,小茶几上的陶瓷更顯出濃濃的中國氣息。這樣的環境下,如果再走出幾個身著清裝、旗袍的男女,還真讓人有時光倒流的錯覺。
風家移居美國的歷史已有近百年,他們是如何竄起的,說法多所偏歧,只知道在人們有印象時,風家已是呼風喚雨的黑道組織了。當時美國本土的黑道勢力龐雜,各自為政、明爭暗鬥,卻產生不了真正可以領導大家的人物。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名叫風鷹翔的中國男子,他憑著過人的武功和機智,硬是讓那些眼過人頂的幫派大哥俯首稱臣。收服了大大小小幫派後,他便成立了「易門」,正式號令美國所有黑幫。
數十年來,風空代代都有異常傑出的人才,易門也始終蓬勃。直到二十年前,現任風家的大當家——風天齊深感在黑社會絕非長久之計,於是他毅然解散易門,成立「風亦公司」,經這這些年的努力,風亦公司已經擴充為風亦財團,叱吒全球電腦及金融界。只是,雖然風家已經完全和時代結合,經營的又是最日新月異的電腦業,但是仍保有嚴謹的倫理觀念,有些傳統觀念和家規都是牢不可破的。目前大廳中正在進行的爭執,就是為了看在新新人類眼中極不合理的「風氏家規」。
「這次到台灣開發市場,我給你一年的時間。」說話的是一名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他就是風天齊,此時他正對著站在面前的孫子——風馳日宣佈。
風馳日挺拔偉岸的身體慵懶的斜靠在窗邊,冷峻的臉是沒有任何的表情,「我不需要親自參與這項計劃。」他沒興趣飄洋過海到那塊地圖是找不出來的小島。
「當然需要,你這次到台灣還有一個重要任務。」
風馳日輕輕的挑起右眉。
「你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依照風家的規定你必須開始尋找妻子的人選,我給你一年時間,如果你無法在時間內找到對象,那麼你的婚姻大事就必須交由長輩處理。」風天齊平淡的說著,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該死!」風馳日氣惱的低咒一聲,他怎麼會忘了這件事呢?
也不曉得當年的祖先是在想什麼,立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家規,說是組織要有組織的訓條,家庭也要有共同遵守的規例。這樣的想法本來無可厚非,中國人嘛,有些優良的傳統及精神是應該被流傳保存的,可是看看訂的是些什麼爛規矩:風家子孫的結婚年齡,男子必須在三十歲、女子必須在二十七歲以前;風家子孫不得嫁娶非純正中國人;不識或不諳中文者非風家子孫……
這些家規在幾十年前也許還適用,可是時代不同了,更何況他雖是中國人,卻是美國土生土長,見慣了金髮碧眼、豐胸圓臀的女人,要他去找一個嬌小玲瓏、小鼻子小眼睛的東方女人,他不認為自己受得了。偏偏家中這些個長輩還把家規當聖旨,從小就對他們兄弟姐妹們耳提面命,現在可好,居然還要他去執行。
「我還不打算結婚。」獨身的生活自由自在,他沒打算找個人來約束自己。
「你的意願和這件事沒關係,結論是你必須結婚。」
風馳日的眉毛又揚起,「沒關係?我以為我們談論的是我的婚姻。」
「這是家規。」風天齊對孫子的冷淡不以為然。
「家規是可以修正的。」風馳日直視著外人口中的傳奇性人物,知道身為風家大家長的爺爺有這個權力,這是家規中他最能接受的一點。
風天齊摸摸白亮的鬍子,爽朗的笑道:「是可以修正,可是我並不打算這麼做。」
「阿日,你就別再爭了,照你爺爺說的做吧!」一直坐在一邊聽著他們對話的何柔雯開口勸說。
「媽!」風馳日勉強壓下欲爆炸的怒氣,他知道爺爺是故意和他作對的,從小就這樣。爺爺從不隱藏他的權力,卻也從不動用他的權力;他給你希望,但絕不會讓你如願。他們雖然是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但想要在風家有一片立足之地卻還是必須靠自己去爭限,即使他是長孫也享受不到任何特權。就像這一次,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在這一刻說服爺爺,他就得無條件接受,因此他必須強力的抗拒。
「聽話,爺爺是為你好,我和你爸爸也希望你早日娶個美嬌娘。」何柔雯持續柔聲的說著,她知道孝順的兒子不會讓她失望的。
「我……好吧!」他放棄了,對至親的母親他就是不忍拒絕。「可是我不去台灣,反正到處都有中國人。」
「去台灣只是順便,處理完台灣的業務,你可以轉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反正你有一年的時間。」風天齊的臉上有奢笑意,對孫子的妥協他很滿意,而且他相信這次台灣之行對這個桀驚不馴的孫子會有很不一樣的際遇。
「是啊!一方面處理公事,一方面找找看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台灣的女孩很不錯的。」何柔雯也幫著勸說。她是個很簡單的人,喜歡純粹的人事物。
風馳日看著母親期望的眼神,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只能無奈的點點頭。
「我要你再加強手段,讓她更加不安。」甯震海表情嚴肅的命令著。
站在他跟前的人穿著一身黑衣服,瘦小的身軀讓人覺得猥瑣,但臉上閃著精明,對甯震海的命令只是輕輕點頭,看不出服從的恭敬。「你不打算除掉她?」
甯震海深思了一會兒,「目前還不必,將來的事看情況再說吧!」
「是嗎?不忍心?因為她是你的親人?」
「這不用你管!」甯震海口氣惡劣的低吼。「只要她不壞事,我可以不動她;但是如果她執迷不悟,雖然她是我的親人,我也不會放過她。」
瘦小男人突然不講話,快速的走向門邊,冷不防的拉開房門。門後的身影一個踉蹌,躍進了房中。
「你在做什麼?」甯震海惱怒的斥責著妻子,她顯然聽到了一切。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你,居然是幕後主使的人。」甯紀勤悲傷哀痛的看著丈夫,她不相信一向溫文和善的丈夫竟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妻子已經知道了,他沒必要隱瞞。
「是嗎?你事業順遂、權力在握,你會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是現在、是表象,我不想解釋。」他必須知道妻子心中的打算,才能決定接下來是否要改變計劃。「你可以選擇報警,將我送入監獄,否則就不要開口干預。」
「我……」甯紀勤心中無力的交戰著,道德良知催促著她拿起電話報敬,然而氾濫的情感卻又逼得她心軟。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麼狠得下心看著他身敗名裂呢?多年的夫妻情深點點滴滴的湧入心頭,道德良知逐漸被擠到角落。
她無力的跌入沙發中,頹然地歎了口氣。
「哇!他真的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席心寧興高采烈的說看:「你想想有哪個人有這麼大的本事,讓記者連著三個星期不停的追逐。我想連咱們的李總統都沒這個魅力。所以我說嘛,他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個姓風的是不是三頭六臂,居然能讓一向不太喜歡男人的好友性情大變?
「那可不,而且你知道嗎?他好有個性,雖然吸引了這麼多的媒體的注意,可是他從來沒在鏡頭前笑過。喏,你看,他的模樣是不是很酪啊?」
「這樣的人你們還追著不放,媒體記者都有被虐待狂嗎?」甯雨娃隨意瞄了一眼席心寧遞過來的雜誌封面,眼光即刻定住。照片中的人有著深刻的五官,炯炯有神的雙眸將他的自信表露無遺,緊抿的堅毅唇線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冷得讓人打顫。他真的很有型,難怪會引起這麼大的騷動,這種人不當明星真是可惜了。
席心寧尷尬的笑笑:「有新聞價值嘛!再說,看看帥哥,讓自己保持心情愉快,工作起來會更有勁。你不知道,他不但長得帥,工作能力更是一等一,才二十八歲就已經是風亦財團的副總裁之一喔,他管的下屬何止上萬啊!」
「被你說得他好像神一樣,難道他一點缺點都沒有?」
「缺點我是不知道,倒是有一點很特別,不曉得算不算怪癖?」席心寧突然神秘的壓低警目。「來台灣三個星期,他每星期五都會到『京雅』酒店,住進總統套房,然後待到半夜才離開。喔,就是今天,他一定又會去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京雅酒店雖然才開張不久,名聲卻已超越晶華,消費自然貴得讓人咋舌。不過風亦財團的少東去住京雅也沒什麼不對啊!
「住飯店當然是不奇怪,但是如果他有自己的房子,卻還去飯店休息就有點怪了吧!」席心寧很八卦的說著:「聽說他是去找妓女喔!」
「找……找妓女?你們連這種事情都調查啊?」乖乖!這些記者是什麼心態啊?
「讀者不就想知道這些嗎?」席心寧見怪不怪的回答。「公眾人物嘛。賺取金錢、贏得名聲都比一般人來得容易,付出一點代價也是應該的。」
「這樣的消息傳出去對他不好吧!」
「哎呀!這種人才不會介意呢,何況這個消息從來也沒上過報。」席心寧說得有點惋惜。
「為什麼?」
「因為根本主沒有證據,也從來沒有哪個女人站出來說她曾經和風馳日有過關係。」
「所以只是個傳聞羅?」
「也許吧!」
鈴—一陣電話聲打斷了談話中的兩人。
「喂,我是!」席心寧接起手機,臉上的神色立即鮮活起來。「好,你讓小王等著,我五分鐘內一定趕到。」關掉手機,她馬上提起包包,興奮的說著:「又有大新聞,我先走了,有事CALL我。」隨即像一陣風般消失在門口,速度快到甯雨娃來不及將嘴裡的再見說出口。
望著她消失的門口,甯雨娃感到強烈的失落。她真羨慕心寧的獨立自主,雖然她們才畢業三個月,但是心寧已經是小有名氣的記者。不像她,領了張大學文憑,卻沒有能力養活自己,從小到大的養尊處優,真的會磨掉一個人面對挑戰的鬥志。
當初念大學時,她和心寧還有另一個好友路紅音,三個人曾經約好存夠一筆錢,將來要一起去環遊世界。大學畢業時的環島旅行是她們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只是後來因為她父母車禍喪生而取消。陪她度過一段哀傷的日子後,心寧就正式投入新聞工作,紅音也出國遊學了,就只剩下她,數著日昇日落消磨日子,想要調查的事情也沒有任何進展。
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好命?她從來沒有打過工、沒有上過班,就連家裡的企業是怎麼運作的,她也一點概念都沒有。爸爸媽媽在世時從不曾要求她要有踏入社會的打算,他們只是順著她,讓她無憂無慮的成長。爸爸媽媽過世後,她一度感到惶恐,辛好,她還有待她如親生女兒的叔叔嬸嬸。
攪了攪已經冷了的咖啡,想到嬸嬸,甯雨娃的心更加沮喪。
真不知道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和對她呵護備至、疼愛有加的嬸嬸,這兩三個星期以來全變了。嬸嬸不再對她軟言相對,也不再對她包容關懷,相反的竟是百般的挑剔。剛開始她以為是誰得罪了嬸嬸,才會讓一向好脾氣的嬸嬸這得情緒不穩;但是後來才知道嬸嬸是針對她。
她也會仔細想過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對惹嬸嬸不高興,於是她盡力做得更好,但是情況沒有改善,她開始相信嬸嬸是不想見到她。
唉,寄人籬下真的是不容易,即使對方是自己的親人。心寧常常勸她要認清現實,一切靠自己,從前她沒聽進去,現在漸漸有所體會,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站在大門前徘徊了好一會兒,甯雨娃歎了口氣,終於還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雖然才剛過八點,但是比起平時,今天回家的時間算是晚的了。如果是以前,其實晚點回來也無所謂;但是現在嬸嬸對她的態度已經不同了,早是出門前她又交代清楚,這下子進去,不曉得會不會又惹得嬸嬸生氣?
喀——
聽到開門聲,甯紀勤急迫的望向門邊,待看清楚來人,她明顯的鬆了口氣。然而只是一閃而過,她很快的換上不耐煩的表情,低頭進門的甯雨娃壓根沒發現。
「唷,你可回來了!怎麼,別人的命不值錢,餓死了不要緊的嗎?」
「啊?嬸嬸,你還沒用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等我吃晚餐。」甯雨娃低聲下氣的道歉。
「會,我當然會等,我怎麼敢不等你這位大小姐吃飯呢?」她換了個語氣,雖然看似哀怨,卻是更讓人難堪。「我的命賤嘛,天生就只能做等別人的角色,哪像你這麼高貴,總讓人等待。只是請你可憐可憐我這個命苦的人,我也是要吃飯的。」
「嬸嬸,你別這麼說嘛,我知道是我不好。」甯雨娃快哭了。
「你這麼說我可受不起啊,你怎麼會不好呢?是我錯我不應該說實話的。」
「嬸嬸,求你別說了!」甯雨娃的淚水已經積到眼眶邊緣,嬸嬸怎麼會變得這麼尖酸刻薄呢?
空氣中一秒的沉默。
甯紀勤猛得別過頭去,殘忍的武裝自己。「搞了半天,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啊?」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甯雨娃慌亂的搖頭否認。
「是,你就是這個意思。怎麼?說你幾句就哭給我看啊,你是在告訴我你很可憐,還是在指揮我虐待你?」
她惡毒的逼問讓甯雨娃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能不斷搖著頭,晶瑩的淚珠也滾滾往下落。
「不說話是無言的抗議嗎?如果待在這個家中讓你這麼痛苦,你走啊,沒有人會留你,走啊!」
「嬸嬸,你不是說真的!」甯雨娃驚慌的抓住甯紀勤的手臂,瞪大的雙眼寫滿了祈求。真的嗎?嬸嬸真的要趕她走?
甯紀勤大力甩開被握住的手,不理會心中的痛苦,仍然冷漠的說:「當然是真的,我根本就不想留你下來。」
「不要,不要,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甯雨娃失神的喃喃自語。
「想不到大哥一生傲骨,他的女兒卻是這麼的沒志氣。」看到甯雨娃還不死心,甯紀勤只好強迫自己說出更不堪入耳的話。
「你不能這樣說我爸爸!」甯雨娃發狂的大吼著,嬸嬸可以罵她、嘲諷她,但是她不能這樣批評已經過世的爸爸。
「我可沒有任何指責大哥的意思,是你,你丟了你父親的臉,沒骨氣的丫頭!」
「我不是!」甯雨娃激動的辯解:「我沒有丟爸爸的臉。好,我走!我走!」
看著甯雨娃涕淚縱橫的狂奔出去,憤怒夾著哀傷的叫聲還在空氣中迴盪,甯紀勤幾乎要出聲叫住她,幾乎要大聲告訴她實情,告訴她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她始終忍住了,壓抑許久的心痛一下子全湧上來,眼淚也按捺不住的奪眶而出。
雨娃,別恨嬸嬸!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但是我不能不顧你叔叔,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這輩子我們對不起你,下輩子我會還你的。
一陣暈眩,甯紀勤不自覺和倒向沙發,耳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快來人啊,夫人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