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了,藏於冰天雪地中的「雪花宮」,仍不能免俗的掛上幾副春聯,屋宇內外也處處洋溢著除舊布新,迎接新歲的佳節氣氛。
紛雪漫飛,風間兀自怔怔佇立於彎曲的拱橋上,任憑雪意浸濕了身上的白衫。
十來天了,無法婉拒「雪花宮」宮主的盛情邀請,硬是在這人間仇J境多盤桓了此時目,轉眼竟已年盡之際。
「風公子?」輕柔的呼喚來自尾端的長廓;畢雪柔辭退身後的七名宮女,逕自挪著蓮步向他走來。
遠遠的,風間溫溫的朝她微笑,揮了揮手,卻不由得想起另一個女人的影子,風公子?若是鯊殺殺聽見這個正經八百的稱呼,怕不笑得抱肚子,硬是把他掰成「瘋公子」吧!
他微微苦笑,驀地發現自己的念頭依舊繞著鯊殺殺打轉兒,不禁急忙打住。
「小心著涼了,回廓上去吧。」畢雪柔絕美的臉蛋噙著溫婉可人的笑意,亭亭的站在他面前。
再有定力的男人,都會為這種讓百花失色的笑靨而傾倒、神馳,然而風間卻覺得這樣的美麗太不真實。
真實……像鯊殺殺一樣,當她笑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笑意揚藹在四周,像風一樣拂過他的肩、他的眉,甚至他的心。
在她的身上,他找不到禮教束縛的影子,她可以開懷的笑、放有趣的鬧,嗔怒自宜;而他包容她的恣意,如沐春風……
「風公子?」雪勢逐漸加大,畢雪柔忍著不皺眉頭,凝視風間悵然失神的眸子,深黑的瞳眸沒有她的影子,而她卻看見另一個女人的笑靨。
幻覺!這是可能的事!
「風公子,我……」她再次打住,因為風間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畢雪柔光彩的眸神轉黯,距離只有咫尺,為什麼她卻覺得兩人相隔得如此遙遠?
「沒有……沒有……這也沒有!」
黃蝶在畢雪柔的寢宮中翻箱倒櫃,原本暗自竊喜的神情已轉為焦躁不耐。
蘑菇了十多天,好不容易逮著年節前夕,畢雪柔和那七名貼身宮女在打點門面之際,她才得以悄然潛進這些寢宮,唉!她可不能無功而返,讓鯊殺殺看扁了自己。
皺著眉頭撬開最後一道鐵鎖,黃蝶伸手拉開百寶拿似的木箱子,圓亮的明眸頓時綻放異彩。
「有了!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給找著了。」一陣驚喜的喳呼之後,她才發覺自己遇上了難題,「媽呀!這麼多瓶瓶罐罐,到底哪一個才是解藥啁?」
一雙黛眉緊得像要打結似的,黃蝶拿起每個瓶罐嗅啊.嗅的,卻聞不出個所以然。
「完了,這下可好。」嘟噥了下,那雙美眸倏地圓睜,「乾脆每罐都拿一粒算了,讓她自個兒挑,要是掛了,也是她自己找的,對!就這麼辦!」
她的嘴角再次浮上笑意,七手八腳的拔開每個瓶塞,將一顆顆的藥丸一併兜進自個兒的懷袖裡。
「行啦!」嘿嘿發笑的正想轉身,未料前端的房門卻7S
「呼」的打開,黃蝶心跳一頓,忙不迭飛上屋粱,隱身閉氣的藏在上頭觀望來人。
只見那七名宮女急匆匆的跟著主子,而畢雪柔一向柔婉的神情竟似有幾分火氣,不過那模樣更添了絲動人的風情。
「宮主!」一月跟在後頭,一臉委屈的神色,「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們到底做錯什麼啦?」
畢雪柔悶聲不吭的坐進床沿,黛眉的線條緊攏,說不出的氣惱和神傷。
「笨蛋!」一旁的二月扯了扯一月的袖子,「是那位風公子啦!我們哪兒來那麼大的能耐,能讓宮主動怒啊?」
「風公子?」一月恍然大悟的叫出聲,隨即不平道:
「他吃我們的,住我們的,怎麼還敢招惹咱們主子,看我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說著,攘起衣袖,一副出征的姿態,就要跨出寢宮。
哪知後頭傳來一聲厲吼:「一月,不得無禮!」
「宮主,我……」一月依言旋身,望著畢雪柔堪稱冰霜的面容,即將脫口的話語又全數嚥了回去。
三月見狀,不禁咬唇的一揖,「三月斗膽,但是……宮主,我們七姐妹都曉得宮主您有所想,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啊!」c7『
畢雪柔聞言粉頰微微泛紅。
「是啊!宮主。」五月也開口了,「我看那位風間少爺可是少見的呆頭鵝、癡情種,要是不下點兒猛藥,只怕他永遠都不曉得宮主對他的一番情意哩!」
「猛藥!」問話的是七月,不過,其餘七人的目光也都定定的鎖在五月身上。
「當然不是七情香那種無可轉圜的迷香啦!」五月翩然一笑,「我們只要下一些普通的迷藥在他的酒杯裡……」
「不行,萬萬不可!」畢雪柔羞紅臉的揮手打斷五月,堂堂一名「雪花宮」的宮主,論貌論才,哪一樣不及三宮六院的羅列粉黛,犯得著委屈自貶到這種程度嗎?更何況……「我又不是會下七情香的那個恬不知恥的女人,這種事情我做不來。」
恬不知恥?!隱身屋樑的黃蝶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下去和她一決雌雄,什麼話嘛!罵她恬不知恥,她自己的手段又光明到哪兒去了?欺蹣她師兄不說,還將情敵軟禁不放,哼!她自己才是不要臉到了極點了哪!
黃蝶在心底咒罵了好幾回合,卻不得不繼續凝神諦聽八個女人的對話。
「宮主。」極少發言的六月也忍不住的加入勸服的行列,「感情這回事講究的是手段,沒有什麼光明不光明、知恥不知恥的。」#g
對!對!對!所言極是啊!黃蝶在樑上點頭如搗蒜,只差點兒沒把腦袋給點落地面。
「但是……」畢雪柔看似已有些動心,卻還是猶豫不決。
「重要的是結果,手段只是必經的過程,你們說對不對?」五月詢問六個姐妹,要求支持。
「對!對啊……」六人皆表同意的頷首。
「四月!連你也……」畢雪柔難以置信的瞪視七人中,思慮最為周祥縝密的婢女。
「宮主,」四月微傲一笑,「依我看,風間少爺是極為守舊的正派人士,要是讓他以為自己是酒後亂性,冒犯了宮主,他勢必會擔起這個責任的。」
不愧是主子的心腹,這一番話切中要點,當下就讓畢雪柔寬慰釋懷。
「要不然也不會有女人對他施下了七情香了,你們說是不是?」五月笑著加了一句,引來其餘姐妹的笑聲。
眼見主子已有欣然之情,四月輕笑的轉向五月,「還要耍嘴皮子?不趕快把你的計謀說出來商議商議。」
五月連忙止笑,清了清喉嚨,「今兒個是除夕,晚上咱們吃團圓飯的時候,就……」
八個腦袋湊在一塊兒,議論之間,不時的傳出輕笑之,畢雪柔的粉頰也愈加羞赧紅艷。
樑上黃蝶的臉色則是青白、冷冽,一口白牙也氣得嘎嘎作響,這些「淫女」!她在心中暗暗發咒,敢陷害她師兄,非給她們好看不可!
「哪,解藥來了。」
四下無人,黃蝶躍過窗欞,一屁股坐在床塌上,老大不爽的瞅著鯊殺殺,一邊掏出懷袖中大把的藥丸,「一堆瓶瓶罐罐的,也不知道那個才是正主兒,只好把它們統統都偷回來了。」說著,拿起一把藥丸,就要莊她嘴裡塞。
鯊殺殺瞪眼,死也不肯張開那張小嘴,開什麼,玩笑?那些藥丸也不知是毒藥還是解藥,她又不是人體試驗品,拿自己的性命來玩兒?
就知道黃蝶這女人靠不住,蘑菇了十多天,還不如教她捎個口信到鯊家堡求援,也許還來得省事點兒,也免了她多日來的躺臥之苦。
扳不開那張比蛤蚌更緊的嘴巴,黃蝶抬眼迎上那雙責難、不信的目光,不禁也撇了撇嘴,「別抱怨了!我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偷藥的時候,那八個女人忽然都闖了進來,要不是我反應機敏,現在你的解藥都已經飛啦!」
鯊殺殺沒好氣的瞪她一眼,然後別開目光。
「不吃是不是?」黃蝶也咬了咬牙,「好!不吃拉倒!你就等著今晚看我師兄失身吧!」
鯊殺殺聞言轉過目光,震驚得變了臉色。
「聽不懂是不是?」黃蝶氣得小臉漲紅,「今天是除夕,那八個女人打算在吃團圓飯的時候,在我師兄的酒杯裡下藥,我後就……這樣你懂了吧?」
鯊殺殺愈聽愈惱,到最後已經是火冒三丈,跟著掀動嘴巴要求餵藥。
「肯吃了?」黃蝶終於綻出笑意,「你放心!我都聞過了,肯定都是解藥。」
管他解藥、毒藥,她都打算豁出去了,拚死也不讓姓畢的臭女人動風間一根寒毛。
服完所有的藥丸,忽冷忽熱的感覺令鯊殺殺眉間沁出汗水,好不容易過了半盞茶的時刻,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已能緩緩抬起。
「動了!你能動了也!」黃蝶驚喜的叫出聲,「說話,試試看能不能發聲。」
「臭……」鯊殺殺依言扯開喉嚨。
「什麼?」黃蝶皺眉的傾耳靠向她的嘴巴,「我聽不懂,你再說一遍。」
「臭女人。」
突然進出的吼聲,嚇得黃蝶差點兒滾下床榻。
「什麼嘛!」她摀住耳朵瞪著鯊殺殺,一手還撫著「怦怦」直跳的心口,抱怨道:「你到底是罵我,還是罵那姓畢的女人啊?」
鯊殺殺聞言泛起狡黠的笑意,逕自揉弄首已漸漸恢復知覺的四肢,好傢伙!折磨了她十來天,看她不把那姓畢的女人弄成姓「斃」的女人,她就不叫神算鯊殺殺!
除夕團圓夜,然而家破人亡的風間卻無法感受這樣歡愉的年節氣氛。
「砰!砰!」敲門聲響未歇,風間還來不有回應,生性莽撞的一月就逕自將房門推開。
「風公子,我——」乍見風間換上自己原來穿的那襲白衫,一月愕然的怔住,身後魚貫走進的六名宮女也震驚的呆住。
「非常感謝七位姑娘這段時日對在下的照顧。」風間上前,朝七人作了個揖,「我正打算到前堂向畢姑娘道別……」
「為什麼?」一月驚詫的打斷他,「好端端的,風公子為什麼要離開『雪花宮』呢?」
「是不是嫌我們招待不周?」三月跟著道。
「不是!七位姑娘別誤會。」風間好不容易插口,「風某已在此叨擾多日,實在是不宜再久待下去了。」
「可是……」一月還想開口,卻被四月擋住。
「風公子若是出了『雪花宮』不知要在何處落腳?」四月沉穩的注視風間。
「在下打算重回『深居湖』。」風間微微—笑,「哪兒是我習武的地方。」
「深居湖?」四月暗暗朝六人使了個眼色,隨即又轉向風間,「風公子既有去處,那我們七姐妹自然也不宜多加阻撓,只是今晚是除夕,風公子何不和我們一起享用團圓飯之後再啟程呢?」
「是啊!」六月也道,「就當是我們替風公子餞別可好?」
「這……」風間微一沉吟,才頷首一揖,「那在下只好再叨擾各位一晚了。」
聞言,七人互換眼神,同時泛出欣喜的笑靨,「風公子請!」
八人穿過有如謎宮似的長廓,七名宮女則跟在風間身後,六個腦袋卻都紛紛湊向四月,「現在怎麼辦?」
四月掃視眾人一眼,壓低聲音道:「照原計劃進行。小心點兒,他雖沒了武功,卻了不是泛泛之輩,千萬別讓他起了疑心。」
風間哪知身後的議論紛紛和算計,一勁蹙著眉峰,思索著該怎以對畢雪柔開口,他可不是什麼呆頭鵝的「木木」之輩,畢雪柔含情脈脈的眼神他早巳知悉,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畢姑娘,」一踏進前堂,便瞧見精心裝扮過後的畢雪柔,風間心中微微一沉,卻還是禮貌的朝她一揖。
宴席中可謂賓主盡歡,七名宮女更是使出渾身解數,逗得畢雪柔稍稍化解了女性的矜持,也讓風間不知不覺中,多喝了幾杯上好醇酒。
沒了深厚的內力阻擋酒力的發散,風間已有些微醺,犀利的眸子也有些迷離,英氣的臉龐更佈滿了紅熱。
「風公子,多喝幾杯啊……」四月再次為他斟酒,然後朝一旁的姐妹們頜了領首。
一月微噙笑意的點了點頭,逕自退上前堂。
「喂!有沒有搞錯?我們為什麼要躲在廚房裡,等他們酒足飯飽?要是我師兄已經被下藥了,那該怎麼辦啊?」拂去樑上,「他現在美人在抱,又有醇酒伺候,下不下迷藥,又有什麼兩樣?」
說「美人在抱」實在是稍嫌誇張了點兒,事實上,不過是畢雪柔起舞助興,一個兒不小心落點歪了,而風間不得不起身托住她的纖腰罷了,而且還十分君子的立刻收手而立。
但是,這一幕落在鯊殺殺的眼裡,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當下,像打翻了一個大醋桶,氣得立刻揮袖飛回廚房。
「美人在抱?!」黃蝶努力的攀到她身邊,氣沖沖的道,「你是說那個臭女人偷抱我師兄內?」就像大多數的女人一樣,專門包庇自己的男人,怪罪另一個女人,黃蝶執意誤解鯊殺殺語中的含意。
「唉!誰抱誰,我也不管了啦!」黃蝶也坐上屋樑,睨著她道:「我們為什麼不即刻帶走我師兄,耗在這裡做什麼?」
「等藥效發作啊!」鯊殺殺訕訕的說。
「什麼?!」黃蝶吃驚的叫出聲,又連忙摀住嘴巴,小聲道:「你瘋啦!你真的打算等她們對我師兄下藥啊?!」
「不是你師兄!」鯊殺殺像對笨蛋講話的口氣,一手指了指底下桌的兩杯酒,「那才是她們準備下藥的酒,但是我已經預先放解藥下去了,你師兄安得很啦!」
「噢!」黃蝶恍然大悟的綻開笑毅,隨即又不解的道:「那你在等誰藥效發作啊?」
等誰?呵!呵……鯊殺殺笑得像奸臣一樣,令黃蝶頓時寒毛直豎。
那笑容、那笑聲……就是怪,黃蝶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反正就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八個女人?」黃蝶心驚的猜測,「你下了什麼藥啊」?
「你忘了我剛剛在她們的花圃裡找到了什麼?」鯊殺殺奸詐的笑意不減。
「閻玉花?」黃蝶憶起她一個下午都在與花為伍。
「閻玉花的根、莖壓在汁,再加上一點蕉香液還有米水,嘿!嘿……」鯊殺殺笑得好快樂。
「會怎麼樣?」黃蝶有些膽戰的瞅著她。
「這是劉基的配方,我也沒試過,不過……」鯊殺殺大眼賊笑的瞇成一條線,「要是劉基說得沒錯,這藥會讓人打心底發騷、發浪,就像降蠱一樣,除非找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嘿!嘿!我已經下在她們的每一道菜裡了。」
「每道菜?」黃蝶嚇得結巴,「那……那我師兄……不也……也中毒啦?」
「放心!」鯊殺殺白她一眼,「這配方只對女人有效。」
黃蝶立刻鬆了口大氣,「還好……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太缺德啦?」
「缺德?!」鯊殺殺霎時心火一卯,「你下的七情香才缺德哪!最起碼她們還有時間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男人,你卻讓瘋癲沒有半點選擇的餘地。」
黃蝶撇了撇嘴,低聲咕噥:「廢話!讓他選擇,那我不就沒戲唱啦?」
「更何況……」鯊殺殺兀自發表高論,「我這也算是造福人群也!要是讓她們在這兒當一輩子老尼姑,那有多少男人會為之抱憾啊?」說來說去,似乎還有一些道理,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到五體投地的境界了。
「是啊!是啊!」黃蝶暗嗤一聲,「到時別出差錯就阿彌陀佛啦!要是……」
「噓!有人來了!」鯊殺殺反應機敏的摀住她的嘴巴。
兩人視線往下一轉,就見一月噙著竊竊的笑意踱進廚房,然後自腰間拿出一個藥包,將裡頭黃褐色的藥粉倒進兩個酒杯的其中之一。
「哇!下這麼多!」黃蝶扳開鯊殺殺的手臂叫道。
「怕他浪得不夠凶嘛!」鯊殺殺冷嗤了一聲。
「喂!那現在怎麼辦還要在這兒耗多久啊!」
「差不多了,等她們身子一發癢,我們就衝進去帶走瘋癲」。鯊殺殺冷笑一聲,嘿!等她們追出宮外,差不多也是藥力真正發作的時候,到時……嘿!希望她們都能找到自己心儀的男人,要不,這又麻又癢的痛苦可就無盡期嘍!
「喂!真的能夠救出我師兄嗎?」黃蝶仍覺不妥。
「安啦。」鯊殺殺掃她一眼,「我只擔心你記不清出宮的路線,壞了我的計劃而已。」
「我記得清清楚楚,小心是你自己壞了事兒。」黃蝶冷哼一聲的背過身子。
「哼!哼!」鯊殺殺多哼一聲,也別開腦袋,那八個女人肯定是動不了風間了,只剩下這個小妹師……哼!看自己不整死她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