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東西又都重新裝回到背包裡,把鎖鎖好,隨後,伊登帶著包爬回到佈滿灰塵的閣樓上。他爬出來後,把活門關上,梯子移開。三個人面對面地站著,都在為今天上午的工作感到高興。
「十二點多了,」霍利說,「我得趕回到鎮上去。」
「我衷心地邀請你留下來吃午飯。」陳說。
霍利搖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查理,我不太想吃。你每天都幹著做飯的活兒,一定是厭煩透了。你第一次有機會稍微休息一下,我是不會破壞你的假期的。聽我的,今天就讓伊登自己將就著吃點吧。」陳點點頭。「你說的對,我是打算稍稍放鬆一下。」他答道,「做飯的活兒開始讓人生厭了,就像是身邊老跟著個日本人一樣。但是,對一個走錯門的郵差來講,倒是再好不過的懲罰了。如果伊登先生不介意的話,我今天中午想休息一下,咱們就吃點三明治、喝喝茶吧。」
「當然可以,」伊登說,「我們會一起發掘出什麼的。霍利,你最好還是改變一下主意吧。」
「不行,」霍利答道,「我要進城打聽些事情,順便證實一下我們今天在這兒發現的情況。如果傑瑞-德拉尼是在上週三晚上到這兒的話,他肯定會在鎮上留下些蛛絲馬跡的。是不是有人見過他?他是一個人嗎?我要找人聊聊,加油站的夥計,旅館的店主……」
「我向你提一個建議,一定要格外小心。」
「哦,我知道要留神,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邁登和小鎮上的生活沒有任何聯繫,他不會聽到什麼的。不管怎樣,我會小心的。相信我,今天晚些時候,我還會趕到這兒來的。」
霍利走了以後,陳和伊登在廚房裡吃了一頓冷飯,然後繼續他們的搜索。但是他們的努力沒有得到絲毫回報。霍利在下午4點鐘時將車開進院子。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瘦弱的、表情憂鬱的年輕人,伊登認出他就是達特城的房地產推銷商。
他們一走進房間,陳就退了出去,留下伊登和他們打招呼。霍利介紹說這位年輕人是德裡斯先生。
「我和德裡斯先生以前見過面,」鮑勃-伊登微笑著說,「他想把沙漠中某個角落裡的一小塊地賣給我。」
「是的,」德裡斯先生說,「有一天當聯合雪茄商店和沃斯布店為了那塊地而大動拳腳的時候,你就會跑遍弗裡斯科的每一座山丘,在那兒上躥下跳,到那時,那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我把德裡斯先生帶來,」霍利解釋說,「是讓你聽聽他剛才跟我說的話,是有關上週三晚上的事兒。」
「德裡斯先生知道這件事是要絕對保密的——」伊登說。
「哦,當然,」年輕人說,「威爾跟我說了。你用不著擔心,邁登跟我根本不是朋友——在他對我用那種方式說話之後就不再是朋友了。」
「你上週三晚上見過他?」伊登問。
「不,不是那天晚上,我當時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那天我在辦公室等一位客戶,可一直等到天黑他也沒露面,這種奸詐小人。大約七點鐘,我正在鎖門,看見門前停著一輛大轎車。我走出去,發現開車的是個小個子,後座上還坐著一個人。『晚上好,』小個子說,『請問去邁登莊園是走這條路嗎?』我說是,一直往前開就到了。坐在後座上的人開口問,『還有多遠?』『閉嘴,傑瑞。』小個子說,『這是我的事。』他換上擋,文縐縐地說了句『車到山前必有路,大路就在遠方』。他又說,『定義得不夠清楚,以賽亞。』然後就開車走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叫我以賽亞,你知道嗎?」
伊登笑了笑,「你看清楚了嗎?」
「天黑,我瞅得很仔細。那個人瘦瘦小小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灰——壓根兒就沒有血色。他說話的語氣緩慢,咬文嚼字的——說一口純正的英語,像個教授什麼的。」
「後座上那個人呢?」
「看不清楚。」
「哦,對了,你是什麼時候遇到邁登的?」
「我正要說呢。我回家後開始琢磨——看來邁登應該在莊園裡。我想出個好主意。最近生意不那麼紅火,佛羅里達一直在抓那些既好上鉤又有錢的客戶。我對自己說,邁登怎麼樣?他可是腰纏萬貫。幹嗎不試試讓邁登對達特城感興趣呢?不管怎樣,值得去試試。所以我就在晴朗的週四一早出發來到邁登莊園。」
「大概是什麼時候?」
「哦,應該是八點過一點兒,每天一到這個鐘點我就精力充沛、幹勁十足。我敲了敲前門,可沒人應聲。我又試了試,發現門被鎖上了。我摸到後門,那兒很荒涼,連個鬼影兒都看不見。」
「這兒沒人,」伊登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
「除了雞和那只中國鸚鵡托尼外沒見著一個活物。托尼正站在橫樑上,我對它說:『你好,托尼。』『你他媽的騙子!』它回了一句。現在我倒要問問你,難道它就用這種方式對一個勤奮工作、誠實可靠的房地產銷售人員打招呼嗎?——你別以為這是件可笑的事兒!」
「我不會的,」伊登笑著說,「可是邁登——」
「哦,正在這時,邁登和他的秘書將車開到院子當中。我見過那老頭兒的照片,所以我一下子就把他認出來了。他看上去疲憊不堪、邋邋遢遢,該刮鬍子了。『你在這兒幹什麼?』他問道。『邁登先生,』我說,」難道您就沒想過要購買附近這塊土地嗎?』然後我就瀟灑地侃侃而談,施展出我的推銷技巧,可話沒說兩句就被他打斷了。他開始數落我,我還沒被誰那樣侮辱過呢,可他的確是在侮辱我。我看他是神經錯亂了,於是就退了出去。在那個老瘋子犯病的時候,這是對付他的最好方式。」
「就這些?」伊登問。
「就這些,我到哪兒都不會改口的。」德裡斯先生答道。
「非常感謝,」伊登說,「當然了,這只是我們之間的事,我想說如果我要是決定在沙漠上買塊地的話——」
「你會考慮我的建議的,對吧?」
「當然會。只是目前我對沙漠還不那麼中意。」
德裡斯先生向前湊了湊。「在埃爾多拉多你可別那麼說,」他說,「有時候我自己也希望能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但是我要是再有機會去魯普的話,我會把自己釘在那兒,哪兒也不去了。」
「德裡斯先生,你能不能在外面等一會兒?」霍利說。
「明白,我現在就到辦公室去,看看那兒的噴泉是不是還在起作用。你們可以在那兒找到我。」
年輕人走出去後,陳從旁邊的一扇門後面快步走了過來。
「都聽見了吧,查理?」伊登問。
「是的,很有意思。」
「我們接著談吧,」霍利說,「傑瑞-德拉尼是在星期三晚上大約七點鐘的時候來到莊園的,但他不是一個人。第四個人第一次闖了進來。他是誰?聽上去像是甘伯爾教授。」
「這還用說,」伊登說,「他是預言家以賽亞先生的老朋友——他星期一午飯後提到過的。」
「好極了!」霍利說,「甘伯爾先生被我們查出來了。還有一件事——有人在星期天晚上開車到醫生家把沙克-菲爾接走了。那個人會不會也是甘伯爾呢?你怎麼看,查理?」
陳輕輕點點頭。「有可能。那個人應該是知道路易回來了的人。我們要是能弄清楚——」
「天啊!」伊登喊道,「路易回來的時候,甘伯爾正在綠洲咖啡館吃飯呢。你還記得嗎,霍利?」
編輯微笑著說:「一切都嚴絲合縫了。甘伯爾像個幽靈似地飛快地跑到這兒來,帶來路易回來了的消息。你們開車趕到這兒的時候,他和沙克-菲爾都站在大門口來著。」
「可是那個桑恩,他衣服上的口子又怎麼解釋呢?」
「我們肯定是在哪兒出了些岔子,這個新推理聽上去太完美了。從德拉尼那兒我們還知道些什麼呢?德拉尼出事後,邁登和桑恩整晚都在外面,他們去哪兒了?」
陳歎口氣說:「那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德拉尼的屍體從這兒被挪到了偏遠的地方。」
「恐怕是這樣,」霍利表示同意,「若沒人幫忙我們永遠也找不著答案。這兒附近有一百個荒涼的峽谷,可憐的德拉尼指不定被他們拋到哪兒去了呢,這一招可真聰明。我們只能繼續調查下去,先忽略掉德拉尼的屍體這一重要的證據。可是很多人都與這案子有關,在我們把事情調查得水落石出之前,肯定會有人大聲尖叫的。」
陳坐在邁登的辦公桌旁,心不在焉地玩弄著桌上的記事本。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把幾頁紙從本子上拿起來。
「這是什麼?」他說。
他們抬起頭,只見偵探胖乎乎的手裡攥著一大張紙,上面東一塊西一塊地塗著些字跡。陳仔細審視了一番,然後把紙遞給伊登。信出自一個男人有力的手。
「日期是上週三晚上。」伊登對霍利說。他讀道:
親愛的伊夫琳:
我想讓你知悉莊園裡的某些進展。正如我以前告訴你的,桑恩和我在過去一段日子裡一直相處的很不愉快。今天下午,這個傲慢自大的傢伙終於來到莊園,我告訴他他已經被解雇了。明天上午,我要和他一起去帕薩德那,我們將在那裡分手,從此各奔東西。當然他知道很多我不希望他知道的事情——否則我在一年前就讓他開路了。他有可能製造事端,所以我事先警告你,以防他在丹佛突然出現。今晚我會親自把這封信帶到鎮上寄出去的,我不想讓桑恩知道此事——」
信在此驟然終止。
「事情越來越好了,」霍利說,「有關上週三晚上發生的事又出現了一道亮光。我們可以設想一下當時的情景:邁登坐在桌前給他的女兒寫信,這時,門開了,有人走進來,就說是德拉尼吧——德拉尼,這個匹-傑多年以來懼怕的人走進來,邁登迅速將紙塞在記事本中。他站起來,知道德拉尼進來要幹什麼。接著兩人發生口角,之後他們由於某種原因來到桑恩的房間,德拉尼倒在地板上一命嗚呼。然後嗎——如何處置屍首的問題一直未能解決,直到第二天上午。邁登筋疲力盡地回到莊園後,意識到他現在還無法擺脫桑恩,他必須和桑恩和平共處,因為桑恩知道得太多了。你覺得怎麼樣,查理?」
「很有邏輯性。」陳說。
「我今天早上說過我對這裡發生的事有一些想法,」編輯繼續說道,「而今天在這裡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證實了我的推斷。我現在要談談我的推理了——當然,如果你們願意聽的話。」
「說吧。」伊登說。
「對我來講,事情的始末如同沙漠中的朝陽一樣清楚明瞭,」霍利說著,「就讓我從頭到尾跟你們說一遍,按照法國人的做法——設想出完整的故事情節。首先,邁登對德拉尼感到害怕,為什麼?為什麼一個百萬富翁會怕什麼人呢?當然是敲詐勒索。德拉尼手上有他的把柄——也許這要追溯到紐約的賭館。桑恩這人靠不住——他們之間發生了爭執,他恨他的僱主。也許更有甚者,他和德拉尼以及其朋友們已經串通起來。邁登購得珍珠,這群傢伙聽到消息後決定採取行動。還有比沙漠中這個莊園更好的地方嗎?於是,沙克-菲爾去了舊金山,德拉尼和教授來到南方。路易這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也被沙克-菲爾引誘走了。現在,舞台佈置好了,這時,德拉尼趕到此處進行威脅恐嚇,他要邁登交出珍珠和錢,於是他們發生了爭執,最後,這個敲詐勒索者被邁登殺死了。到目前為止,我說的對嗎?」
「聽上去很精彩。」伊登說。
「哦,讓我們再設想一下接下來發生的事吧。邁登殺死德拉尼時也許以為來到莊園的只有傑瑞一人,現在他發現這是還包括其他人的一夥人。他們不僅掌握了德拉尼用來威脅邁登的材料,還掌握有關他的其他情況。兇手!這群人有他的把柄,他必須把他們一一買通。他們口口聲聲要的是錢、是珍珠。他們強迫邁登掛通電話,讓對方將菲利摩爾珍珠立即送到這兒來。他是什麼時候打電話的,伊登?」
「上週四上午。」伊登答道。
「看,我跟你們說什麼來著?也就是上週四上午,他是在可怕的『午夜之行』後趕回到莊園來的。他們對他進行敲詐勒索——他被這夥人逼到了極點。這就是謎底。他們現在正在對他進行敲詐!開始邁登和他們的心情一樣,都迫切地想把項鏈弄到手。總在曾經是謀殺現場的地方徘徊終歸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在過去幾天裡,他的脅迫者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他只得敷衍他們,伺機尋找出路。我真替他感到難過,真的。」霍利停頓片刻,「嗯,這就是我的想法。你們怎麼看?查理,我說的對嗎?」
查理坐在那兒,漫慢地轉動著手裡那封邁登未寫完的信。
「聽上去不錯,」偵探說,「但還是有些地方是相互矛盾的。」
「例如……」霍利問。
「邁登是個大人物,而德拉尼和其他人都是些無名小卒。他可以說他是出於自衛而殺死了敲詐者。」
「如果桑恩是他的朋友並全力支持他的話,也許他會這樣做的。但是這個秘書對他充滿敵意,也許還威脅他說要為此作假證。除此之外,你們還記得嗎,德拉尼的被殺不僅僅是他們用來對付他的唯一武器,還有德拉尼揚到頭頂用來威脅他的資料。」
陳點點頭,「的確是這樣。但還有一件事,把這件事說完後我就不再吹毛求疵了。路易,這個一直與中國鸚鵡秘密談話的人被殺了。路易是在週三上午離開這兒去舊金山的,距離那個可怕的夜晚只有十二個小時,難道說他的被害就沒有暗示些什麼嗎?」霍利陷入沉思。「哦,這倒是個大問題。但他是邁登的朋友,這就是他被支走的最好不過的理由。他們是想讓受害者孤立無援,也許這個解釋有些勉強,但除此之外,我的推理還是無懈可擊的。你對我的推理論好像並不熱心。」
除搖搖頭。「只有一個原因。長期的經驗告訴我,要是太沉溺於某一個推理,那將會導致致命的後果。因此,我的作法是,先嘗試一下,看每件事是不是都能自圓其說。我知道推理論在我這裡是會大受歡迎、無可爭議的,因此我發現最好的方法是讓自己的思路完全放開、無拘無束。」
「那麼你就沒有什麼與我的推理相悖的看法嗎?」
「目前還沒有。坦率地講,我現在完完全全是在黑暗之中。」他瞥了一眼手中的信,「或者說差不多是在黑暗中。」他又說,「我們還是等等看吧,或許我很快就會找到些線索的。」
「好吧,」伊登說,「我有一種感覺,我們不會在邁登莊園等待很久的。別忘了,我跟邁登說過,今天德萊科特會在帕薩德那與他會面的。他很快就會回來,問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幸的是,」陳聳聳肩膀,「德萊科特沒和他接上頭。對於兩個去赴約的素不相識的人來講,碰到這種事並不稀罕,只不過這類事情又發生了一次。」
伊登歎了口氣,「我想是這樣的。但是我希望匹-傑-邁登先生今晚從帕薩德那回到家後能心平氣和,他可是又有機會扣動比爾-哈特的槍了。我可不想躺在床邊,只露出一雙鞋。我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怎麼開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