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進碼頭時,大伙看到了一個站在碼頭上五十開外的男子,他沒戴帽子,甚至也沒穿大衣。男子向大伙招了招手,便開始幫船夫拴緊錨繩。
不言而喻,這就是邀請大伙的主人沃德先生了。在凜冽的寒鳳中,他彬彬有禮,熱情大方,逐一向上來的人問好。查禮照例很有禮貌地等到最後才上岸。沃德笑了笑說,「先生們,請跟我來。」
由他帶路,大伙沿著一條積雪已被清掃的寬闊道路向一所大房子走去。這所房子座落在蒼松柏之中,真是一所松景宅!剛走上前廊,一位上了年紀的華人傭人便打開了大門。跨過門檻,一行人進入了松景宅一間寬敞的客廳。
這之間,沃德捏了下查禮的手臂:「六點三刻時,請到我樓上前房來」,他輕聲說道,「只需幾分鐘。」
查禮會意地點點頭。
查禮六點三刻時準時赴約,沃德很高興地說:「今晚我請你來,是要告訴你我請另外三位先生來這兒的目的。我將向他們提出問題,雖然我實在毫無把握會得到何種答覆,我相信他們都已不再愛蘭迪妮,但也可能由於很久以前作出的某種許諾,使我們難以得到所需的情況,到時你就仔細地逐個觀察,看誰不講真話,我知道你在這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
「盛名之下,其實難符,」查禮自歉地說。
「請不要這樣講。我們必須找到某種線索,說不定我們還不瞭解全部情況,現在我們下樓去吧。」
查禮首次注意到,沃德的手在顫動,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
「這頓晚飯對我來說太重要了。」說這話時,沃德的聲音都變了。
但當他們走到樓下的火爐前時,主人又變得笑容可掬,輕鬆自如,一付充滿了自信的神態。通過一條很短的通道,他領著四個人進入餐廳並引各人人座。
儘管主人態度溫文爾雅,力求使談話氣氛輕鬆活躍,但晚宴開始時氣氛還是有些緊張。幾位客人都顯得拘謹,只有查禮瞭解其中原由,沃德顯然還不準備馬上跟他們挑明,自進餐廳以來,沒有人提到過蘭迪妮。羅馬諾雙頰通紅,雪白的雙手神經質地擺弄著盤子,斯旺也表現得神色不安。
終於沃德先生開口了:「現在,先生們,你們一定奇怪,為什麼到這兒來。你們也會納悶,為什麼火奴魯魯警署的陳巡官也在這兒。我不願意提起那件事,說得明白些,就是我不願意談及一個我曾希望永遠消逝並被忘卻的話題——我和愛倫-蘭迪妮的生活。但由於某種原因,我現在不得不談。」
「我於二十年前在舊金山和蘭迪妮結了婚,她當時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剛從小島城來。我的求愛期很短暫,不久我們結了婚並去巴黎渡蜜月。逐漸我意識到,這令人銷魂的一年摧毀了我的美夢——我所期望的家庭和孩子。很快,我倆幾乎無法生活到一塊兒,那時的男人並不為他們的妻子有職業而感到驕做。不管怎麼說,我們開始了無休止的爭吵,終於,六月的一天——就在這房間內,事情惡化到極點,她離家出走,從此一去不歸。
「據瞭解內情的人告訴我,當蘭迪妮離開我家時,她帶走了一個她不願告訴我的秘密。我已確切得知,在離開這地方七個月後,她在紐約一家醫院裡生了個孩子,一個男孩,她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
「無論如何不該的是,「沃德繼續說,「她將這孩子交給了她的一位富有的朋友收養,這當然是非法的收養。她竟同意永遠放棄他,讓這孩子去姓他人的姓,甚至永遠不再見他。」
「是誰告訴你的?」雷特詢問道。
「哈,說來有趣,「沃德回答。「是她自己。她重返里諾一事,間接地暴露了這段隱情。事情是這樣的,八年前她在內華達和——呃——斯旺大夫離婚時,她那時正迷戀於——請別介意,大夫……」
斯旺笑了起來,說:「沒什麼,我們都是受害者,在這兒我們可以暢所欲言,無所顧忌。她和我離婚是因為她愛上了,或者說她以為她愛上了她的汽車司機米歇爾-艾倫德這個英俊的小伙子。就在離婚的前一天,年輕的米歇爾和愛倫的女傭——一個名叫賽茜爾的法國姑娘——私奔潛逃了。這真有點滑稽可笑,米歇爾現在是個民用航空公司的駕駛員,他和他夫人目前都住在裡諾。」
「一點不錯,」沃德點頭說。「兩周前我派人去裡諾招聘幾個傭人——一個廚師和一個貼身女傭——真是無巧不成書,後者竟是米歇爾的夫人。大概經濟不寬裕,她決定找些臨時工作做。來這兒之前,她完全瞭解蘭迪妮和我的關係,她對此保持了幾天的沉默,對她,我從未見過或聽說過,與此同時,住在裡諾的蘭迪妮乘機飛來飛去,忙碌異常,她所眷愛的駕駛員竟正是米歇爾-艾侖德。賽茜爾對此嫉心大發,憤恨不已。毫無疑問,是她胸中的嫉火促使她告訴了我有關我兒子的真相。她聲稱,在嬰兒出世前她曾是蘭迪妮的貼身女傭,她曾發誓對此事永遠保密。」
雷特聽後直搖頭。「一個嫉妒女人的故事。」他說,「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有點兒過份相信?你要知道,這不是構成有力的證據。」
沃德表示同意,說:「這我知道,但我不能忽視這一條重要線索。但我認為,這女人所講的一切聽上去有根有據。另外,我也想起了我和她在最後一個發瘋般的星期內所講的一些話和發生的一些事。真有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我現在要證實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懇切地看著桌旁的人們,聲調高得近乎歇斯底里。
雷特和斯旺表示他們對此事一無所知。
深感失望、悶悶不樂的沃德轉向了羅馬諾,羅馬諾歌劇指揮般伸了伸雙手開始講話。
「你得出個數目——你願意支付的數目,沃德先生,這由你定了,我相信你的名聲。」
「對此,你盡可放心,」沃德冷冷地說。
羅馬諾說,「蘭迪妮,她至今在法律上仍是我的妻子。但這又有什麼呢?我同意和她離婚的協議已在紐約商定。但她是否支付了第一筆款項?沒有!我必須過日子,對不對?我曾有過自己的事業,我也曾有意展翅高飛。功成名就——但一切都完了。是她造成了這一切,她毀了我的一生,而現在她卻要拋棄我。」他攥緊雙拳擊了一下桌子,雙眼中驟然發出一絲閃亮的光芒。
「你是要告訴我……」沃德提醒他。
「是的。先生。一封電報,我拆開了那封電報,一封有關她兒子消息的電報。她只敷衍了我幾句,但那也夠了,她有個兒子,這就是我所要告訴你的。不過,我記不起電報的署名了。」
「那——發電報的城市?」沃德幾乎在喊。
羅馬諾看了沃德一眼,那是一個窮光蛋狡詐而又擔心的眼光,窮到了撒謊要錢的地步。
「我也不記得了。」羅馬諾說。
沃德絕望地看著陳查禮,歎息了一聲。就在這一剎那,傳來了過道那邊關閉大門的聲音,接著是一陣尖厲、清晰的狗叫聲。
沃德的四位客人愕然地抬起頭,彷彿在那聲尖厲的犬聲中辨出了某種不祥的凶兆。這時,沃德的手下人辛格匆匆走進廳來,咬著耳朵對主人講了幾句話。
沃德點頭並做了吩咐,他帶著一縷嘲諷的微笑站了起來。
「先生們,」他說,「我忽然想到,我們這晚宴正好六缺一,既然她近在咫尺……」
「蘭迪妮!」雷特驚叫起來。「你還邀請了蘭迪妮?」
「我不見他,」雷特抗議,「幾年前我就發誓不再見她……。」
「算了,約翰,別這樣。」沃德勸他。「想開些,蘭迪妮不會認真對待這類話的。另外,我也沒告訴她你在這兒,我知道她不會在乎的。」斯旺大夫已見過她,羅馬諾先生不會反對……」
「我?!」羅馬諾叫了起來,「我正要找她談談呢。」
「這就好,我願意忘卻過去。得啦,約翰,不要再堅持了。」沃德繼續勸著。
「好吧。」雷特眼望著桌面,表示了同意。
沃德微笑著說:「先生們,我們是否去見見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