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聽某個地方並不困難,只需用彈弓把高靈敏度的竊聽器射到牆上或是玻璃上就行了。現在,一切都取決於菲爾是否能及時趕回來。
我停住腳步。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燈光照明下的院子裡的草坪,幾把躺椅和一把遮陽傘擺在那裡。房子的窗戶上掛著長長的落地窗簾,一個身影在上面晃動著。就在此時,我聽到一聲響亮的槍聲。
是槍聲,絕對沒錯。
槍聲打破了寂靜,一個聲音在尖叫著。看來,屋裡的會議並不是只動口的,他們的議程上還有暴力和兇殺。
我迅速地從灌木叢和樹枝的空隙處穿過去,衝進院子,躍過修剪整齊,環繞游泳池的玫瑰圃和一條用一塊塊圓形的小石子鋪成的、通向台階的斜坡。我剛踏上台階,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叫。
「別動!誰要是動一下,我打死他!」
這是約翰的聲音。
這時,另一個人說話了。我聽出了,是吉納弗裡奧的聲音。
「蠢貨!放下手槍!你要是再開槍……」
我跳過一把躺椅,穿過一排椅子。陽台上的門開著一道縫,我小心地把門推開,走進屋裡,用左手抓住窗簾遮住身體,邊觀察邊用右手抽出我的38毫米口徑手槍,舉槍準備瞄準。
「別開槍!」有人驚恐地大聲喊叫。
屋裡一片混亂。約翰-喬丹背對著我,吉納弗裡奧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在我的右邊,一個人站在一把摔倒的椅子前,手裡拿著一把手槍,臉上滿是燒傷後的傷疤。
他叫維克-洛卡,是一個毫無人性、醉心於暴力、殘酷的冷面殺手。自從戰爭把他毀了以後,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摧殘別人,以殺人作為一種享受。此人是唐-卡爾洛的貼身保鏢中最危險的人。
他瞄準了喬丹,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開始彎曲。儘管喬丹手裡也有一把槍,但我保證,他打不中維克-洛卡。
「聯邦調查局警察!」我大聲喊道,「放下武器!」我邊喊邊用槍對準維克-洛卡。喬丹聽到我的喊聲嚇了一跳。維克-洛卡也大吃一驚,但他並沒有亂了手腳。他穩穩地站在那裡,槍還對著喬丹。
我的槍響了。我別無選擇,我必須搶在他的前面。子彈擊中了他的右手。他疼得大叫了一聲,本能地扣下扳機,但子彈打到了壁爐上,打掉了一些碎片。
我迅速地轉過身子,看到坐在壁爐旁的吉納弗裡奧連同坐著的沙發一起翻倒在地。我沒去管他。我關心的是喬丹,他一直用他那把小得可憐的勃朗寧自動手槍瞄著維克-洛卡。
「別開槍!」我一邊大聲喊著,一邊朝他衝過去。就在他開槍的一剎那,我把他的手腕朝下猛擊了一下。子彈打在辛那諾昂貴的東方地毯上。
辛那諾!見鬼,他在哪裡?我尋找著他,只看到維克-洛卡,還有魔幫頭子,他正像一個甲蟲一樣在沙發底下爬著。終於我看到了辛那諾,他已衝到餐具櫃前,把手伸進了抽屜裡。
「把手拿開!」我喊著,「不然我就開槍了!」
突然,一陣玻璃破碎聲。
菲爾衝了進來,如同一個幽靈出現在我們面前。他手裡拿著一把槍,對著屋裡的人大聲說:「先生們,小心點!誰要動一下,就沒命了。」
保鏢維克猛地一下子跪到地上,企圖用沒受傷的手揀起掉在地上的槍。與此同時,吉納弗裡奧已看清了形勢,並迅速作出了決定。他比其他人的反應都快,趴在地上舉起雙手,大聲告訴他的同夥:「維克,別拿槍!羅伊,放開手!」
辛那諾立刻把手放下了,害怕地靠在餐具櫃上。維克那可怕的、滿是傷疤的臉抽搐著,憤怒地大口喘著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受傷的右手掛在胸前,趔趔趄趄地朝離他最近的沙發走去。
令人吃驚的是,吉納弗裡奧靈敏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又黑又亮的眼睛在我和菲爾之間來回看。
律師貝拉爾德-森和電影巨頭盧卡斯-馬紐蒂站在那裡發呆。
我沒有看見喬丹,但感覺到吉納弗裡奧灼人的目光在我身上掃著。他已恢復了鎮定,並企圖控制屋裡的局勢。
「聯邦調查局。」他壓低了聲音慢慢地說,「在我的記憶裡,從沒在像今天這種情況下同聯邦調查局的人見過面。尊敬的先生們,你們阻止了一場厄運。喬丹先生的精神肯定受到了刺激,由此產生誤解,所以朝維克開槍。」
那就是我聽到的槍聲。儘管我壓根就不相信吉納弗裡奧的話,但他說是喬丹開的槍,這一點我還是相信的,因為我能區別出喬丹的小手槍和維克手裡槍的聲音。
「喬丹先生,你說呢?」我問道。
喬丹的臉色蒼白,藍色的眼睛裡驚慌、憤怒、絕望、混亂和迷惑交叉在一起。
「是——的。」他猶猶豫豫地說,「這是一場誤會,我……我開槍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
他朝吉納弗裡奧望去。魔幫頭子的臉上毫無表情,但我看得出,他鬆了一口氣。
律師貝拉爾德-森擦去頭上的汗水。
約翰-喬丹在撒謊。我看得出,他是在懼怕什麼。事情絕不會像吉納弗裡奧說的那樣。但真實的情況是什麼,到目前為止我也得不出結論。
我打量著喬丹。他那濃濃的黑髮貼在額頭上,燈心絨的西服已經揉皺了。
「喬丹先生,你能說出實情嗎?」我問他,「我知道,你對你現在的處境非常清楚,說出實情恐怕是目前惟一能幫助你的辦法了。」
「我剛才說的就是實情。」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是一場誤會。」吉納弗裡奧看著他的貼身保鏢縮成一團坐在沙發上,用手捂著流血的傷口。「尊敬的先生,這完全是我們之間的事情,發展下去只是一場暴力的升級,在場的各位都失去理智了。我可以給維克叫一位醫生嗎?」
我點點頭。我們無法阻礙吉納弗裡奧的正當要求,也不能對他採取任何措施。只要喬丹堅持他的說法,無論是吉納弗裡奧,還是維克或其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們都沒抓住他們的把柄。如果我知道他顧慮的是什麼,或許能幫他解除,但我們根本不知道。
吉納弗裡奧打電話叫醫生。其他人面色蒼白地望著我們,不過他們都已從剛才的慌亂中恢復過來了。約翰-喬丹也比先前輕鬆許多,他一邊機械地用手往後梳捋著頭髮,一邊在臉上露出一點微笑。於是我抓緊時機,對他說:「喬丹先生,那你現在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皺皺眉頭。「跟你走一趟?讓我?為什麼?」
菲爾一言不發地把手伸進衣袋。背後傳來吉納弗裡奧掛斷電話的聲音。他知道逮捕令是什麼樣子的,喬丹卻對此一無所知。當菲爾把逮捕令放到他眼前時,他皺著眉頭,一臉的迷惑。
「喬丹先生,根據這張有法律效力的逮捕令,我宣佈你被逮捕了。我有義務提醒你,你現在採取的一切行動或所說的話都將成為今後審判你時的證據,你有權利保持沉默,並有權找一位律師。」
菲爾用平靜的語調向喬丹宣佈了他的權利。但我覺得喬丹並沒有理解菲爾的意思,即他被捕了。他眨眨眼睛,四處張望。
「約翰!」吉納弗裡奧輕聲提醒他。
「吉納弗裡奧先生,你該休息一會兒了!」我大聲地打斷他,「喬丹先生,你願意指定一位律師嗎?」
「是的,請森先生。但我不明白……」
「喬丹先生,你涉嫌謀殺卡羅-霍姆斯。用不著我再多說了,跟我們走吧。」
「那麼我呢?」吉納弗裡奧毫無表情地說,「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可以走了,包括你的朋友們。」
吉納弗裡奧點點頭。他看了一眼站在喬丹身邊的律師貝拉爾德-森。他的保鏢費勁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那位電影巨頭也跟著站起身。甚至喬丹的經紀人,這座房子的主人也要跟著一起走,大概他覺得這樣更安全些。
他們一個跟一個地走出去。外面小路上的石子在他們的腳下發出卡卡的聲音。
吉納弗裡奧最後一個離開。走前他對喬丹說:「約翰,冷靜些,即使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的夫人著想!」
說完之後,他走到卡迪拉克前,讓受傷的保鏢坐在後排,然後關上車門,急駛而去。
律師貝拉爾德-森是惟一留下來的一個,現在他又恢復了自信。剛才還驚慌失措的面孔,此刻又呈現出以往的冷冰冰的、高於他人的表情。他鎮定地對喬丹說著什麼。當我們互相對視時,他的眼裡一片傲慢的目光。
我在思索著吉納弗裡奧的最後的一句話。
「為你的夫人著想。」這是暗示呢還是威脅?
「我們先到附近的警察局去,喬丹先生。」我作出決定。「我們的同事會去接你。你的夫人現在哪裡?」
「瑪西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卡爾洛向你建議,為你的夫人著想。」菲爾插了一句。「你比我們更瞭解他。這是不是對你的威脅?或者在暗示如果你說出實情,將會……」
「我抗議!」他的律師咆哮著,「這是一個可恥的污蔑!」
「你只能代表喬丹先生,而不能代表唐-卡爾洛。」我冷冰冰地告訴他。
「但是……」
喬丹做了個手勢,制止他的律師再說什麼。他看著我,慢慢地搖搖頭。「不,那根本不是威脅。唐-卡爾洛愛他的女兒,他不會作出任何傷害瑪西婭的事。」
「你肯定嗎?」
「科頓先生,我完全能肯定,他說這話是另一個意思。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盡可能地讓瑪西婭避免醜聞。」
「儘管如此,你能告訴我們,你的夫人現在在哪裡嗎?」
「我已經說過……」
「喬丹先生,我們不能出錯,一點疏忽都不行,你現在的確應該為你的夫人著想。」
一片寂靜。
喬丹皺皺眉,睜大了眼睛,想看透我的內心。
「雅丁鬥牛士飯店,她是以瑪麗-克奈爾的名字住進去的。」喬丹停頓了一下,央求道,「請你盡量婉轉地告訴她這件事。」
瑪西婭-喬丹無法入睡。
她甚至沒有脫去外衣。她一直處於害怕之中,一分鐘一分鐘地陷入恐懼的等待。她知道,肯定要發生什麼事情,而且是可怕的事!她一直在等待著,儘管她知道,這樣下去,她會把自己折磨得發瘋的。
喬丹不會出什麼意外,只是一次醜聞。喬丹要去質問她的父親,他們之間肯定會有爭吵的。
她是否看錯了她的父親?
她站在窗戶旁邊,額頭貼在冰涼的玻璃上,回憶著往事。她真地瞭解她的父親嗎?他並沒有同她的母親結婚,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關心著她。她是在寄宿學校長大的。
母親去世後,卡爾洛-吉納弗裡奧把她接了過去,但只是在學校放假時,把她接到家裡。後來上大學時,她也是在那裡度過每個假期。在大學裡,她認識了她的女友梅麗莎-蒙苔絲,並把她帶到父親的別墅裡。她當時已把父親的別墅看成自己的家了。
蒙苔絲當時一直夢想在自己的事業上大有成就。卡爾洛-吉納弗裡奧動用了他的一切權力和關係,幫蒙苔絲實現自己的願望。很久以後,瑪西婭才明白,她的父親之所以這麼全力投入,是因為他把自己女兒的朋友搞成了他的情婦。
那時她已認識了約翰-喬丹。剛開始時,他們之間存在著誤會。她認為喬丹是魔幫的一個成員,而喬丹則認為她是吉納弗裡奧的一隻溫順的小羊。在結婚前,一切誤會都化為煙雲。他們都明白,彼此都和魔幫的黑色關係網沒有聯繫。今天瑪西婭才意識到,如果當時立即完全徹底地和吉納弗裡奧脫離關係就好了。
她沒有這麼做,而是順從了父親,並達成協議,對外和父親保留社交上的往來。瑪西婭突然打了一個寒慄,她想起了發生兇殺案的那次聚會。一位受賄的檢察官之所以被殺,是因為他已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並準備調查他。人們都是這麼說的,這件事促使她和喬丹與魔幫徹底斷絕關係。
那麼現在呢?難道她永遠不能擺脫過去,永遠不能安寧嗎?
她用手抵著太陽穴。她的頭劇烈地疼痛,好像有人在用錘子敲打著她的頭部。儘管她感到非常疲勞,但仍然睡不著。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身,打算到床上躺一會兒。就在此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那種要發生厄運的感覺一下子又陡然升起。她慢慢地走到床頭櫃前,坐在床邊,拿起聽筒。
「喂?」
「瑪西婭嗎?」
「是的。」起初她沒有聽出對方是誰,但對方立刻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
「我是利沃曼。瑪西婭,請你不要激動。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事?喬丹在什麼地方?」
「他要我把你帶過去。對不起,半夜還打擾你,但是……」
「喬丹怎麼了?」瑪西婭的聲音發啞,她感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裡了。「他為什麼不自己來?」
「他來不了。」利沃曼告訴她,「瑪西婭,你別再問了。喬丹會向你解釋一切的。現在你聽清楚了:我開車在飯店的院子裡等你。你從後門走,注意別讓任何人看到你離開了飯店。這對約翰很重要。你都聽明白了嗎?」
「但是……」
「瑪西婭,你快點。你需要多長時間?」
「幾分鐘。」瑪西婭說,「我還一直沒脫外衣,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喬丹是否還好,他是否……」
「他很好,但有很大的麻煩。此刻我不能說得太多,我在下面等著你。」
電話機裡傳出一聲清脆的喀嚓聲。利沃曼掛斷了電話。
瑪西婭一鬆手,聽筒隨著電話線垂在半空。她全身顫抖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痛,兩眼發昏,腦子裡一片模糊。
喬丹,她只想著喬丹。
她機械地拿起手袋,在肩上披了一條長長的印度絲綢圍巾,像在夢中一般恍惚地離開房間。一直走到電梯前,她才突然清醒過來。利沃曼告訴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離開飯店。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又沒有理由懷疑利沃曼。
這位製片商一直在幫助他們,並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儘管他生活上有困難,欠了許多債,但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誠實正派的男人。沒有任何人,包括他的合作夥伴加裡-黑爾會認為他同魔幫、犯罪和暴力有牽連。瑪西婭從沒想到,正是大家的信任造成了利沃曼的威信。
她轉過身,匆忙地走到長長的走廊的另一端,在工作人員的電梯前停下來。這個電梯也不能用,一個服務生或一個打掃衛生的人會在電梯中碰到她的,但作為安全出口的樓梯肯定不會有人的。
瑪西婭扶著欄杆,沿著台階向下跑著。下了五層以後,她有些開始發暈,因為她不知道,下面還有幾層。
這家飯店一共有12層。
當她自認為是走到一層時,已全身是汗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才發現她走過了,已經到地下室了。她又迅速地往上走,來到一個長長的走廊,便發現了一個朝外開的鐵門。
鐵門沒有鎖。她顫抖著握住門把打開門。外面只有應急燈開著,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著,呈現一片彩虹色。院外是座座高樓的背面,只有為數不多的房間開著燈,像一隻隻黃色的眼睛閃亮著。
瑪西婭關上身後的門,打量著四周。看到卡爾-利沃曼的車,她鬆了一口氣。
利沃曼坐在方向盤後面。他一直盯著這扇門。此刻,他微笑著從車裡走出來。瑪西婭看到車上還有人,一個坐在前排,兩個坐在後排。
這幾個男人她都不認識,一陣不安的恐懼油然而生,她在暗談的光線下辨認著他們。
「他們是誰?」瑪西婭問。
「是朋友。」卡爾-利沃曼微笑著拉住她的胳臂。「瑪西婭,快走。半個小時後,你就能看到喬丹了。」
瑪西婭被他帶到汽車前。一個男人走下車,她看到這人有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凹眼睛,曖昧地微笑著。利沃曼帶著她從這個人身邊走過,車裡另外的兩個陌生男人也面帶微笑望著她。
瑪西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喬丹是不是真的又有什麼事了?他們是不是準備慢慢地把真相告訴她呢?或者是喬丹出了車禍,現在正躺在醫院裡?或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