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爾家樓上的燈仍然亮著。「很好。」她想,然後她付給了司機車錢。
她不想先給他打電話。因為她知道可以在某個地方找到他。
她按了門鈴。房間的通話筒裡傳來他的聲音:「誰?」
「科列特,科列特-卡希爾。」
「哦,等一下。我現在很忙,你能過一會兒再來嗎?」她沒有回答。
「有緊急的事情嗎?」他又問。
她笑了笑,知道是因為有人在所以他才問這些的。她按了「講話」鍵,說:「是的,有緊急情況,醫生。」
「我知道了。好吧,進來吧,在我的接待處等我,卡希爾小姐。還要幾分鐘我才能給你看病。」
「好吧,醫生,謝謝你。」
蜂鳴器響了。她轉動把手,把門推開一半走進去。進去之前,她拍了拍她的雨衣口袋。那把熟悉的小左輪手槍輪廓並沒
有因手上的力的消除而消失。一個深呼吸使她又恢復了已經失去的鬥志。
她走進接待處,把四周打量了一番。兩盞檯燈發出微弱而又柔和的光。他辦公室門下透出的燈光和壓抑的聲音表明至少有兩個人在裡面。
她向門口靠近一些,偷聽裡邊的人說話。她聽見他的聲音,然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們的話時隱時現地能聽見幾句。
「……禁不住……恨你……靜下來或者……」
科列特拿了一把椅子,臉對著門坐下。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她剛想從雨衣口袋裡掏出左輪手槍,卻突然一下子把武器重新放回衣袋裡,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
一個既漂亮個子又高的東方少女,穿著緊身牛仔褲和貂皮上衣,走進接待處,後面跟著托克爾。這個女孩瞇著眼,就著室內昏暗的燈光看著科列特的臉。
「晚安。」托克爾說。這個女孩看看她,臉上帶著無比的仇恨。她穿過房間,最後又極不情願的瞥了科列特一眼,然後離開了。過了一會兒,前門被她重重地關上了。
「你好。」托克爾對科列特說。
「你好,她是你的一個病人嗎?」
「是的,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人呢?」
「我沒有認為她是什麼人。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來見我,已經很不錯了。」
「我只是盡力去醫治好病人。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我非常害怕,心中總是莫名其妙地擔心,整天胡思亂想。我非常想得到一些事情的答案。」
「什麼事情的答案?」
「哦。關於……關於我的一個朋友為什麼死去。」
「這個我無法幫你。」
「我卻不這樣認為。」
她看到他故意看了看他的手錶,
「不會花你很多時間。」
「我可以讓你知道那件事情的確切答案。說出你的問題。」
「我們到裡邊去談。」
「這……」當他看見她的手拿著左輪手槍從雨衣口袋裡伸出來時,他不說話了,「你拿出這個幹什麼?」
「這是一個具有說服力的工具。我感覺到你需要被說服。」
「把它收起來,科列特。詹姆士-邦德從來不逼我。」
「我覺得我可以……逼你。」
他倒吸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好吧,進來,不過把槍收起來。」
她跟著他進了他的辦公室,手中仍拿著手槍。當他轉身看見時,他尖聲說:「把那個該死的東西收起來。」
「坐下,托克爾醫生。」
他朝她挪動了一下。她舉起槍,對著他的胸膛說:「我說過讓你坐下。」
「你已經陷得很深,不是嗎?你發瘋了。」
「那才是職業特工的表現。」
「聽著,我……」她朝著他的皮革椅子點點頭,他坐在上面。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翹起腿,看著他。表面上他似乎並不害怕,但是她能夠感覺到他的不安,這使她感到高興。
「開始吧,」她說,「從開頭說起,並且不要漏掉任何事情。告訴我關於巴裡的一切事情,關於她是怎樣成為一個病人到你這兒來的,你又是如何對她實施了催眠術,控制了她的,讓她捲入中央情報局的,然後……我是說……然後如何把她殺死的。」
「你發瘋了。」
「這又是職業特工的症狀,說!」她舉起槍以加強說話的分裡。
「你什麼都知道了,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你一切。巴裡是個病人。我給她治療。我們有一些私事。我讓她為中央情報局做一些傳遞情報之類的工作,她很高興地,我可以說是,很熱情地同意了,她把情報送到布達佩斯,一些是她從我這兒得到的東西,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說,我會給她一個手提箱,一個上了鎖的手提箱,然後她就走了。有人殺害了她。我不知道是誰,不是我。請相信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
「當巴裡最後一次去匈牙利的時候,不管她帶了什麼東西,她都沒有放在她的手提箱裡。而是在她的腦子裡,因為是你植入她腦中的。」
「等一會,那是……」
「那是真的,托克爾醫生。我不是唯一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那是常識。至少在現在是。」「那又怎樣?我們的工作要求這樣做。」
「那是什麼情報?」
「我不能告訴你。」
「我覺得你還是最好告訴我。」
科列特舉起弗恩給她的信封,說:「知道裡邊是什麼東西嗎?」
他不屑一顧他說:「你的私生活回憶錄。」
她沒有理會他,「我的一個朋友一直在搜集關於你從事的工作的資料。他做得相當不錯。想聽一個例子嗎?」
「你說的是弗恩-惠特利?」
「不錯。」
「他潛進了很深的水中。」
「他是一位很出色的游泳者。」
「不要說這些無聊的事。往下說。我很瞭解他,還有你。非常糟糕,科列特,一個情報局的特工和一個作家睡覺。」
「我先不談那件事情。弗恩知道,並且我也知道,你操縱了巴裡讓她指認從英屬維爾京群島來的埃裡克-愛德華是一個雙料間諜。對嗎?」令她感到驚奇的是,他沒有否認。
「那可能是真的。」
「不,這不是真的。你才是一個雙料間諜,醫生。」
儘管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信封裡邊是什麼東西,但這個指控,以及這個信封的份量,使談話止住了。托克爾首先打破了沉寂,很高興地問:「想喝點什麼嗎,科列特?」
她禁不住笑了笑說:「不。」
「可樂還是白葡萄酒?」
「你很令人討厭。」
「你要學著和藹一點,巴裡總是喜歡我的和藹。」
「那你對我也和藹一點吧。」
「想和我們死去的朋友再度過一會兒甜蜜的時光嗎?」
「什麼?」
「我給她錄了音。我很不願意在你面前暴露我自己,因為,很自然磁帶上也有我的聲音。但是我會這麼做。」「不必了,謝謝。」科列特的意思並不是這樣。但她的聲音暴露了她的真實感情。
這次他確實做對了。
「什麼樣的磁帶?她受催眠術控制時錄下來的嗎?」
「不,跟治療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太不專業了。我所說的錄音帶是關於私人生活的。」
「當她和你……時的錄音嗎?」
「當他和我達到高潮的時候,就在這間辦公室裡,連續好幾個小時。」
「你把它錄下來了?」
「是的,我把我們的談話也錄了音。」
卡希爾的頭左顧右盼,打量著這個房間,想看一看攝像機究竟在哪個地方。
「在它的上邊。」托克爾用手指著房間另一側的一幅畫,漫不經心他說。
「巴裡知道嗎?」
「我們看一下好嗎?」
「不,我……」
他走到書架旁邊,那裡有許多錄像帶整齊地擺放著,每一盒錄像帶上都貼了標籤。他從中抽出一盤,然後在一台連接著一個30英吋監視器的錄像機前邊蹲下來,把錄像帶插進去,按了開關,屏幕上開始出現了圖像。
卡希爾把頭扭過去,從一個角上望著屏幕,就像一個孩子看恐怖影片時不想去看一個恐怖鏡頭,但是又害怕錯過它一樣。托克爾重新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他說:「你不是來這兒尋求答案嗎?坐近一點看,科列特。屏幕上有許多你想要的答案。」
卡希爾的目光從屏幕上挪開了,眼睛轉向托克爾說放著一架錄像機給他們錄像的地方。她眼角瞥見在電視機的監視器上出現了一個裸體的人。她盯著屏幕。那是巴裡,在托克爾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手裡拿著一個玻璃杯。她走到坐在椅子上的穿戴齊整的托克爾面前說:「來吧,我準備好了。」她的話含糊不清;她的笑就像一個喝醉了酒的女人發出來的,看到他沒有反應,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吻他。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摸來摸去……
「你很狡猾。」科列特說。
「不要對我做出任何評價。」托克爾說,「她也在那兒。繼續看,還有更好的呢。」
屏幕上出現了新的畫面。巴裡盤著腿做在地毯上,仍舊裸著身子。陰影裡有一個裸著身子的男人——可能是托克爾。顯然他知道坐在哪兒可以避免讓錄像機從正面拍下來,並且不會暴露在燈光下。
巴裡端著一個乾淨的盤子,裡面放著一些可卡因。她在鼻子中插了一根管子,身體往前傾了傾,把管子的另一端放在可卡因裡,然後用鼻子吸。
卡希爾站起身來,「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失掉。」她說。
「還沒有完呢。接下來的會更精彩。」
她走到錄像機跟前,按下了「停止」鍵。屏幕上什麼都沒有了。她察覺到他已經走到了她的後面。她迅速地蹲下來,猛地一轉身,用左輪手槍對準了他的臉。
「別緊張,別緊張。」他說,「我不會傷害你。」
「滾開。坐回去。」
他按她的話做了。她站起來,一句話也沒有說。
「看見了?」他說,「你的朋友並不像你想的那樣純潔。」
「我從來沒有認為她是一個純潔的女人。」科列特說,「此外,這與她的死並沒有什麼關係。」
「不,有關係,」托克爾說。他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酒,「你說的不錯,科列特,這是一些孩子們玩的把戲。想聽一聽一些成年人的事情嗎?」
「你在說什麼?」
「巴裡是一個叛徒。她把情報賣給埃裡克-愛德華,並且向蘇聯出賣情報。」他歎了一口氣,喝了一口酒,「哦,上帝,她做這些是很無辜的。她並沒有看出來那個傢伙是一個蘇聯人。一個偉大的文職特工,一個卑鄙下流的情報特工。我應該早知道這些事情,使她不至於捲進去。可是,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她沒有叛變。」科列特說,這次同樣沒有多少證據。事實上她對自己的好朋友瞭解得並不多。她看的錄像——與巴裡在她心中的形象一點也不一樣——使她怒氣大發。「你怎麼敢錄下人家的……」
托克爾笑了笑,「人家的什麼,最親密的時刻?忘掉那盤錄像帶,想一想我剛才跟你說的。她快使愛德華上鉤了,那就是導致她被殺的原因。我盡量去阻止她,但是……」
「不,你沒有。就是你用藥物控制了她,讓她去指控埃裡克的。」
「錯了。你大錯特錯,科列特。不錯,她告訴我愛德華為雙方工作,我鼓勵她揭露他,給他致命一擊。想知道為什麼嗎?」卡希爾沒有說話。「因為這是讓她脫鉤的唯一辦法。他們知道她。」
「誰?」
「英國人。你覺得那個小丑,霍特克斯會出現?」
卡希爾感到很驚奇。「你怎麼會知道他?為什麼……」
「你來這兒是尋找答案的。」托克爾說著站起身來,「如果你把槍給我,坐下來,閉上嘴,我會告訴你的。」他伸出他的雙手;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已經失去耐心了。
那一瞬間,科列特想把槍給他。於是她就遞過去,但是當他剛要從她的手裡抓住槍的時候,她的手猛地縮了回來。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很惱怒。他要做他必須做的所有事情。他要教訓她一下。
科列特用眼瞪著他。她的心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衝動促使她用手中的小塑料左輪手槍——幹掉他。這並不是因為已經確定了他對巴裡的死的責任,也不是就她的工作和任務進行了非常理性的思考。只不過是心中有一種衝動,驅使她去採取行動,扣動扳機結束這混亂的生活。
然而她又一次想起,她所執行的任務有一個固定的規則。一句羅馬格言說:「要忠於職守。」科列特。你是一名中央情報局特工。你有生殺予奪和伸張正義的權力。你不會有任何事情。希望你能行使你的權力,因為你的國家正處於危機中。你是法律的實施者。把槍發給你讓你使用,是為了維護一個自由和機會均等的政治信念,防止邪惡的力量來破壞這寶貴的生活方式。
這些想法使她的的腦子變得清晰起來,也使她平靜下來。「你低估了我。」她說。
「滾出去。」
「當我準備好了之後。霍特克斯,他的身份是什麼?」
「他……」
「你為什麼知道他?」
「我對你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你說英國人知道巴裡是一個……叛徒。那就是霍特克斯來這兒的原因?」
「是的。」
「你說服了巴裡做他的搭檔?」
「這樣對她最好,這是理解。」
「理解?」
「這是一筆交易。它救了她的命。我們的人同意這樣做。」
「因為他們相信你的話,說她和埃裡克-愛德華是叛徒。」
「不,科列特,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是叛徒。他們給巴裡的媽媽錢不是為了情報局的利益。巴裡的意思是繼續對哈伯勒進行控制,但是她的媽媽將得到巴裡的一部分錢。那條老母狗就喜歡現金。」
「多少?」
「那並不重要,任何一筆都是太多了。她讓巴裡成了一個整天迷迷糊糊的、可憐的精神病患者,要在現實之外度過自己的成年。像巴裡那樣具有患精神病傾向的人一般都是在童年時候受到過虐待。」
科列特的臉上現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你知道我想幹什麼,托克爾醫生?」
「告訴我吧。」
「我既想在你的臉上吐口痰,又想殺了你。」
「為什麼?」
「你從沒有幫助巴裡度過她受虐待的童年,不是嗎?你所有感興趣的只是利用它和巴裡。你很卑鄙。」
「你很不理智。或許這是婦人之見。情報局應該重新考慮如何僱傭女人。你所做的一切嚴重地違反了政策。」
科列特沒有回答。她想大罵他一頓。但是同時她又想不出什麼話來駁斥他所說的。從某些方面說,兩性間地位的平等顯得並不重要。
他的口氣和臉色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事實上直到現在才好起來。他緩和了一下語氣,笑了笑說:「告訴你為什麼,」他說,「讓我們從頭開始,現在,今天晚上。不要再用那該死的槍對著我,不要進行卑鄙的評論。讓我們一起喝點東西,吃點飯。上好的葡萄酒和輕柔的音樂將會彌補我們的分歧。你知道我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我相信你和你所維護的利益。我喜歡你,科列特。你是一個漂亮、聰明、有心計並且非常體面的女人。請記住你今天晚上來的目的。我很確信你一定還有我可以回答的其他問題,但是,不是在這樣一種仇恨和不信任的氣氛下回答。讓我們成為好朋友,像朋友一樣談一談這些事情,就像你原來和巴裡那樣談一談。」他笑得越來越開心,「你實在是太美了,尤其是當你臉上現出怒容的時候,它使你的臉上有一種……」
他繼續奉承她。幾分鐘之前,她把左輪手槍換到自己的左手裡。當他向她撲來的時候,她扔掉弗恩給她的信封,抬起她的的右手,用拳頭使勁打他的脖子的一邊。這一拳讓他張牙舞爪地跌倒在地毯上。當他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嘴裡嘟嘟囔囔地說了一連串的話,每句話都是四個詞。他們面對面地站著,口裡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眼睛因為憤怒和恐懼睜得大大的。科列特慢慢地朝著門退去,雙手很警惕地地抱著槍,槍的小槍管一直對著他的胸膛。
「到這邊來。」他說。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不停地後退,她的手在顫抖,她努力抑制手的顫動。
「你把一切都搞糟了。」他說。當他又準備進攻時,她感覺到他內心的緊張,當彈簧被用力擠壓然後鬆開的時候,它又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到最大的長度。槍上的彈簧控制不住了,它朝著她的方向上伸開,她的兩個指頭一齊扣動扳機;槍只發出「噗」的一聲——就像打開香檳酒的瓶蓋,折斷一個於樹枝,撕斷一根稻草一樣。
她轉過身。他倒在她的腳下,胳膊直挺挺地伸著。她撿起信封,衝出門,跑到街上她才想起手裡仍舊拿著左輪手槍。她把左輪手槍插到雨衣口袋裡,故意朝著那些繁華的十字路口走去。
當她回到她在水門賓館的客房時,電話上的留言指示燈仍然亮著。她給信息中心打了一個電話。「你好,卡希爾小姐,一位先生給您打電話。他說——」接線員笑了笑,「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留言。這位先生說,『我們有必要盡快討論一下溫斯頓-丘吉爾』」
「他沒有留下名嗎?」
「沒有,他說你應該知道他是誰。」
「謝謝你。」
科列特走到陽台上,俯視著福格寶特姆閃爍的燈光。喬-佈雷斯林和她說了些什麼來著?她可以在以後兩個星期裡,每晚6點和一個人在丘吉爾的雕像下面接頭,並且這個接頭的人呆在那裡不會超過10分鐘。
她重新回到臥室,拉上窗簾,穿上睡衣,坐在一把椅子上,只開著一盞門上的燈。腿上放著弗恩-惠特利給她的信封。她從裡面抽出一頁,歎一口氣,然後開始看。直到第一道黎明的曙光從窗簾的縫隙裡照進來的時候,她才放下手裡的東西,然後在門上掛了一個「禁止打擾」的牌子,不慌不忙地上床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