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無以後 華盛頓
在天主教大學召開的研討會旨在檢查華盛頓藝術界存在的問題,特別是怎樣鼓勵這個城市新生代畫家和音樂家更加有所作為。安娜貝爾是六名研討會專家之一;馬可坐在前排,每當他的妻子成為眾人注目中心時,他總是感到很驕做。
彷彿是個一成不變的規律,專家委員會中總有一位成員講起話來滔滔不絕,結果讓討論變成了一言堂。他不光喋喋不休發表自己的長篇大論,還對別人的所有觀點都橫加挑剔。聽眾在下邊不停地看表,在椅子上都坐不住了。
安娜貝爾看準了此人停下喝水之機插話道:「這次討論意義重大,我感到受益匪淺。剛才我說過我還要趕飛機,不得不提前離開。謝謝你們的邀請。」
馬可牽著她的手,把她扶下講台。他倆離開禮堂,上了汽車。
「這個會你覺得怎麼樣?」在去國家機場的路上她問道。
「很好,在你的同事決定唱獨角戲之前。」
安娜貝爾笑了起來,「他還會講下去的。要是他講得稍有點道理的話,或許我還受得了。」她瞥了一眼車上的表說道,「我們還來得及。」
「這得看我們能不能找到在新大廳的登機口。」
時間快來不及了,馬可不可能再陪安娜貝爾進去。他把車停在機場的一個人口前,跳下車,繞過車頭,為安娜貝爾打開門,把她的行李從後座拿出來。
「我已經開始想你了。」他說。
「我也一樣。好在我們只分開24小時。明天晚上我們就會在帝王飯店見面。」
「我一定會去。一路平安,安妮。」
「別忘了把盧伏斯放到動物之家。」
「明早起來的第一件事。」
「還有,提醒桑迪和伯納戴特,別忘了給他吃過敏藥。」
「忘不了。你最好現在就進去吧。他們已經開始廣播你那一趟航班了。」
他們吻別之後,他看著她離去。這時安娜貝爾轉過身又給他一個飛吻,然後就消失在機場的人群裡。他駕車回到了水門,領盧伏斯去散步,回來之後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單桶的波旁酒,然後坐下來觀看11點鐘的新聞。新聞開始是印第安那州共和黨議員唐-柯頓下午召開的記者招待會的重播。在他簡短的講話中提到了政府的改革與監督委員會將就上兩次總統大選的資金籌措在一個月內召開聽證會。
「聽證會上會有確鑿的證據向美國人民證實總統竟選募捐活動確實在許多方面違反了美國聯邦法令,包括通過一些掛名機構和公司,特別是代表墨西哥商業政治利益的這樣的機構和公司來接受國外捐款。另外,委員會還有人證和物證證實,在巨額的非法捐款中,有一部分來自墨西哥臭名昭著的販毒集團,而上述機構和組織則充當了他們洗黑錢的工具。」
喬-艾普頓爾和他的妻子卡蘿爾兩人穿著睡衣,井排坐在家中一間小屋的長沙發上,屋子裡沒有開燈,只有電視在一閃一閃的。
「他確實掌握了他提到的證據嗎?」卡蘿爾平靜地問道。
「就我所知沒有。這是柯頓慣用的伎倆。不停地談論並不存在的證據,最後大家也忘記了去看看他的證據。」
「可無風不起浪啊。」卡蘿爾說著用遙控器把電視的音量調小。
「噢,我也懷疑這裡面有些不對頭,」她丈夫無奈他說道,「現在募捐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尤其是在所謂的改革之後。你根本無法知道每筆捐款的來源。你只能相信你手下的人,希望他們能奉公守法。」
「掛名組織洗黑錢,」卡蘿爾說,「聽上去像是《教父》裡的詞兒。」
「西班牙語中教父怎麼說?」
「EI padre dios?我不知道。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我警告過總統,希望他不要重蹈第一次大選的覆轍。」
「警告他什麼?」
「墨西哥。革命制度黨跟我們說得好聽,做的卻還是老一套。那裡的商業巨頭都支持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並且還出錢資助我們的大選。」
「合法嗎?」
「表面上看。可是,卡蘿爾,要想隱瞞錢的真正來源簡直易如反掌。況且,墨西哥人在這方面非常擅長。他們肯定已經洗過幾十億的販毒黑款。」
「我告訴過他我們應該建立一個審查制度,記錄檢查每一筆流入大選的外國資金,尤其是從墨西哥來的錢。我也這樣告訴了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他們也向我保證了他們已經有制度了。可是對很多人來說,能拉到一大筆捐款資助總統競選絕對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挑戰。就像一場競賽,每個人都想超過別人。你能剎住閘嗎?我和海德斯就此事討論過多次,當時他是總統競選班子的成員。這也是我為什麼請他幫我大選的原因。海德斯知道我的立場。」
「即便柯頓議員所說確有其事,你明年的大選肯定不會受到影響吧。」
他沒吭聲。
「會不會?」
喬轉過身來,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卡蘿爾,恐怕柯頓說的確有其事。」
這次輪到她沉默了。
「我不能說得太具體——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但我不想那樣做。這一年來我收到了一些有關墨西哥及其政府腐敗的報告,其中就有報告指出有非法捐款流入我們的競選活動。那是一大筆錢,某些墨西哥組織的錢。」
「你不能把錢退回去嗎?」
「有一些已經退還了,該死的是根本無法查出所有捐款的真實來源。」
「你得到的是什麼樣的報告?從哪來的?」
「各種各樣的人。我通過在華盛頓的一班人建立了一個情報渠道,他們在墨西哥的關係很廣。」
「特遣部隊?官方組織?」
「不。我一直讓它保持非官方姿態,跟白宮無關。」
「總統知道嗎?」
「不知道。老實說,我真不知道自己對他對墨西哥全盤贊同的立場還能公開支持他多久。」
「這事你大概考慮了很長時間了吧。」
「我想是的。」
「給你提供情報的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一個智囊團。克裡斯為我建立的。我——」
「那個年輕女人,從水門樓頂上摔下來的那個,是不是為它工作?」
「是,墨西哥力量組織。」
「是不是涉及到……我聽說她不是自殺,而有可能是被人從房頂上推下來。」
「我知道。前幾天在墨西哥城有人還想要墨西哥力量組織負責人的命。」
卡蘿爾人僵住了,整個房間只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卡蘿爾。」
「什麼?」
「我正在考慮宣佈放棄明年的大選。」
「這怎麼可以?由民眾呼聲很高的副總統接過接力棒,是眾望所歸。否則會引起黨內混亂。」
「那它給我們帶來的混亂呢?」
「我從不在戰前退卻,喬。」
「我知道你不會。也許是我想從衝突中退出來,躲開對手的攻擊。這樣,早晨起來我需要擔心的只是天氣。」
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我們兩人,我想,需要一個假期。」她說,「你總是說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時間思考,這樣會犯錯誤。」
「假期?在一年或更長的時間裡只放鬆兩天不會管用的。」
「我們可以擠出幾天來。找個周來,就我們倆在一起。」
「也許等墨西哥的事情過去之後。」
「墨西哥!它都快讓你崩潰了,是不是?」
「我想是的。」
「安娜貝爾今晚動身去墨西哥。馬可明天也要去。安娜貝爾告訴我你派馬可去為你做件事。」
「她這樣說的?確實是。我請他作我的特使。」
「和墨西哥力量組織有關?」
「是。」
「喬,你讓他做的事有危險嗎?」
「沒有。他只是去見一個人,僅此而已。只是從他的旅行中抽出一個小時。」
此時他真希望她能就此說些什麼。
「我要去睡覺了。」她說著站了起來,打著哈欠。
「我想再坐一會兒。」
「今天我花了點時間看了一下我下個月的日程。我已經把你去參加就職儀式的墨西哥之行排進去了。我想我會跟你一起去。」
「我倒寧願你不去。」他對她說,但眼睛卻看著別處。
「噢?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的妻子陪你進行官方訪問。」
「當然是,不過應付這些也很容易。總統要派我去哪都行,但對你他沒有這個權利。」
「喬,我——」
「卡蘿爾,現在不行,求求你。」
「晚安,喬。」
「晚安。」
馬可把早晨還要用的東西留在外面,等收拾好行李時已經半夜了。他又看了一遍他列的標準行李單子,每次旅行前,他都要參考一下。他又用鋼筆在上面添了幾項,大多數都是和他這次大選觀察員身份有關。
換上了睡衣,他走到露台上,一陣潮潤的微風從波托馬克河吹來。月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與這座城市宏偉的建築與紀念塔一樣,波托馬克河也是華盛頓的代名詞。河水一刻也不停地流淌著,這個城市裡的政治風雲也在瞬息萬變。這就是華盛頓。此時,只有盧伏斯陪伴著他,依偎在他身邊。
「你在桑迪和伯納戴特那兒乖點兒。」邁克爾說著,摸摸這只丹麥狗的大腦袋。
盧伏斯抬起頭,喘著粗氣,在馬可和安娜貝爾眼裡,這就是它的微笑。
「讓他們給你吃藥,不要給人家添麻煩。聽明白了嗎?」
它舔了舔他的手作為回答。
躺在床上,馬可想著他生活中美好的事情,思緒萬千。
他曾有過一次美滿的婚姻,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然而這一切都結束了。一天,在環城公路上,一個司機酒後開車,和他們的車迎面相撞,他們全死了。
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他再也無法面對法庭上的罪惡,也不願意直面法律的冷酷了。而在這以前,他一直是華盛頓最好的刑事辯護律師之一。現在,他有了安娜貝爾,可愛、溫柔、高貴的安娜貝爾,她又點燃了他的生命,又讓他有了值得珍愛與保護的東西。
有時,人們在最幸福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擔心不幸會降臨在他們頭上,讓眼前美好的一切突然化作泡影。
就在他越想越難受的時候,睡意向他襲來,他沉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又感到精神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