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福雷德-麥克倫參議員的新聞發佈會已接近了尾聲。多年前,他就養成了每星期和一部分媒體見面的習慣。他發現這是使自己名字不時見諸報端的有效辦法,而且能夠及早抑制和轉移媒體的批評。
在發佈會上,他就許多重要問題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其中包括新的該項目系統是否能獲得國會的批准。他對記者們說,他很有信心導彈系統能夠獲得通過,而且所有的戰略研究都越來越清楚地表明,猶他州是實施這一系統的最佳地點。
他談到的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參議院對宗教教派的儀式進行調查的提議。這個議案已被國會決定至少擱置一年,而麥克倫參議員在其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投票是在前一天舉行的。一個記者希望麥克倫解釋一下他為什麼對宗教教派採取這種保護的態度。
「這是你們這些人的問題,」麥克倫答道。他的雪茄已經滅了,他將它重新點燃,「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反對美國國會干涉有組織的宗教活動,而且因為我尊重這個國家的根基——憲法。這並不是說我對教派有所偏愛。我沒有,其實我聽說的許多事情令我很不安。但最基本的一點我們不能忘記,我們民主制度最神聖的原則之一就是政教分離。如果政府對宗教活動進行干預,那就是無視先父們留給我們的教誨。不,不是我對教派有所偏愛,女士們先生們,但我贊成讓宗教和國家各行其道。」
他環視四周。「還有問題嗎?」
沒有人舉手,他向大家表示感謝,然後和他的助手裡克-貝休恩一起離開房間,回到了辦公室。
「非常精彩。」貝休恩說道。
他點點頭。「那邊有什麼新情況?」他是指莉迪婭的辦公室。
「沒什麼。就我所知,她正在與警察局合作寫那份報告。她在這裡的時間似乎不像以前那麼多了。」
「很好。特德-普魯斯特來過電話嗎?」
「是的,他說他在老地方見你,時間和往常一樣。」
普魯斯特的這種說法令麥克倫很是惱火。這聽上去太詭秘了,他懷疑貝休恩是否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讓普魯斯特停止這種詹姆斯-邦德般的說話、辦事方式。「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參議員,我想早點兒離開。」貝休恩說道。
「那女人是誰?」
「我母親,她要在這兒住幾天,而且想和她最心愛的兒子呆在一起。」
「替我問候她。她是個好女人,一個出色的摩門教徒。」
當貝休恩和其他人都離開後,麥克倫給自己倒了杯波旁酒,然後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開始考慮即將到來的夜晚。他將在離白宮僅四個街區遠的一個小旅館會見普魯斯特。那是他的幽會地點,有時他會在那裡和他的情婦碰面。這次,他建議普魯斯特來華盛頓時就下榻在這家小旅館。他還很喜歡旅館裡的一個酒吧。那裡會放映過去的老片子,而且以低廉的價格提供相當不錯的飲食。不願意花自己錢的威爾福雷德-麥克倫已經變成了一個善於精打細算的行家裡手。
普魯斯特是帶著大量的錢來到華盛頓的。只是麥克倫還沒有找到多少人既對導彈系統有發言權、又願意用手中的選票來換取猶他州的金錢。
可他更擔心的是今晚八點鐘的一個約會。開始時他曾拒絕踐約,但在壓力面前他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他在七點四十五分離開辦公室,路上去了一家麥當勞。他捧著兩個大漢堡、一大袋薯條、一杯奶昔和一個蘋果派回到了車上。在車上吃完飯後,他驅車朝會面地點開去。「讓他們見鬼去吧。」他自言自語道,「他們又不是我的主子。誰也不是。」
但當他來到卡德威爾表演藝術中心前的停車場時,他的那份自信瓦解了。在他多年和各種組織打交道的經歷中(他的這種經歷可以說是相當豐富的),這個組織是最令他頭疼的。不是因為這個組織的性質,而是因為他不得不與之打交道的那些人。他討厭那些人。他們不是他所習慣的那種人,完全不是。
他走進卡德威爾中心的大門。門廳裡空無一人。對方曾向他保證過,今晚這裡只有一個在樓上會議室舉行的董事會會議,而且將一直進行到深夜。所以在這方面沒有問題。
他看了看手錶。對方遲到了。他來到通向音樂廳的大門前,推門往裡看了看。裡面漆黑一片,只有舞台上一盞燈泡發著幽幽的光。
他站在門洞裡,心情煩悶不安。他真希望事情沒有弄得這麼糟,沒有這麼複雜,就像孩子們還小、他和妻子還情投意合時。他的孩子……大兒子現在是加利福尼亞的一名醫生,女兒是亞特蘭大一家航空公司的經理,而小兒子正在猶他大學讀法律二年級。他很想念他們,當他們還小、還住在家裡時,那是一幅完全不同的情景。沒有那麼大的經濟壓力迫使他進行自己並不願意的交易,也不必和那麼討厭的人打交道,比如——
「晚上好,參議員。」
麥克倫轉過身來。「你好,德弗朗斯。你遲到了。」「我有事耽擱了。」傑森-德弗朗斯答道。他們彼此注視著對方,互相交換著對對方的厭惡。
對傑森來說,麥克倫代表著身居高位的一切邪惡。傑森的父親曾是家鄉馬薩諸塞的一個政治家。他是個酒鬼,也是個花花公子。傑森幾乎從小就在對父親的痛恨中長大。他恨他對待母親的方式。而不可思議的是,那女人卻常常為這樣的丈夫辯護。後來,傑森在西北大學獲得了戲劇表演的學士文憑,接著又在紐約大學獲得了同一學科的碩士學位。在這幾年的闖蕩中,他放棄了早年對戲劇生涯的渴望,而漸漸對劇院的經營方面發生了興趣,迸而成了為百老匯募集經費的行家。他來到華盛頓,以期獲得百老匯不能給予的更大發展。很短時間內,他就進入了華盛頓的上層藝術圈子,而且高興地發現圈子內的成員很賞識他在百老匯積累的經驗。借用當地報刊的話,他成了一個令人生畏的藝術行家。
在麥克倫的眼裡,傑森-德弗朗斯只不過是個娘娘腔的時髦青年。而同性戀的權益並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
「好了,德弗朗斯先生,有話快說吧。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傑森微笑著聳聳肩。「全聽你的,參議員。」他從麥克倫身邊走過,順著幽暗的過道一直來到舞台前,麥克倫慢慢跟在他身後。「為什麼要在這裡?」「為什麼不呢?」傑森說道。「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而且,我喜歡在舞台上談論重要的事情。」
麥克倫感到心中的怒火在往上躥。他看看頭頂那盞光禿禿的燈泡,緊緊咬著嘴唇。「你想告訴我什麼?」
傑森走上一段台階,來到舞台上,一直走到另一端。麥克倫勉強跟在他身後,中間向下掃了一眼空空的座位。傑森從牆角拿來兩把折疊椅,把它們打開,並在其中一把上坐了下來。麥克倫粗魯地把另一把椅子從傑森身邊移開坐了下來,他其實寧願站著。
「我最近見過我們共同的朋友。」傑森說道。
麥克倫明知他指的是誰,但還是問道:「那是誰?」
「當然是弗朗西斯-朱維爾。」「他應該很高興……我阻止了對他那個團體的進一步調查。」
「噢,得了,參議員……不過我相信他確實很高興,錢沒有白花時,人們總是很高興的。但這並不是朱維爾先生要我對你說的話。」
「他想說什麼與我毫不相關,」麥克倫說道,「我也並不介意你的無禮。我只是做了我認為是正確的事情,保持政教分離。他通過你給我的錢與這事毫無關係,而且你最好告訴他這一點。我既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那個邪教,只是事關憲法原則——」傑森笑了。「隨便你怎麼說了,參議員,只要你良心上好受就行。」
麥克倫差點兒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聽著,德弗朗斯,如果有誰的良心需要安慰的話,那你最好查看一下你自己的。」
麥克倫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掏出雪茄點燃。「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
傑森坐直身子,伸手撫弄著牆上垂下來的一條繩子,似乎那是一個需要安撫的生命。他注視著那根繩子,說道:「不,這比阻撓國會調查重要得多。你知道,卡德威爾家族的利益一直被一盒錄像帶的存在威脅著。」
「你在說什麼?」
「好了,參議員,我不相信你還未聽說過那盒錄像帶。」
麥克倫吸了口雪茄,俯身向前。「那是你們這些人的問題。你對演戲太投入,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現實。錄像帶?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傑森聳聳肩,扭頭對著空氣說道:「就算是這麼回事吧,但給卡德威爾家造成這麼大麻煩的錄像帶,現在也令我們共同的朋友寢食難安。」
「那又怎麼樣?」「怎麼樣?麥克倫參議員,是你主動捲入了那個組織的活動。」麥克倫正要開口反駁,但傑森揮手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忠心耿耿的公務員形象,只是因為對憲法的衷心擁護,才在國會裡保護朱維爾先生的利益。」話中的譏諷傻子也聽得出來。「但實際上——你不是很強調實際嗎——你欠朱維爾先生。我相信你一定同意,如果你在國會中的顯赫同事以及選民知道你一直在接受……我應該怎麼說呢……這種人的賞錢,那時的情景對你一定非常尷尬。」麥克倫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他垂下胳膊,蹺起了腿。「不要試圖恐嚇我,你這混蛋。任何時候,只要我願意,我就能把你像個螞蟻似的捻死,你不要忘了。」「頑強,參議員。但你也不要恐嚇我。最近你已經變得很邋遢——我可不是光指你的肚子。我知道科爾-卡德威爾已經發現了你收入的一些來源,包括你從朱維爾先生和他那些人手裡拿的。」
「你瘋了——」
「不,我沒有,麥克倫參議員。卡德威爾參議員不僅知道你接受了朱維爾先生的錢,而且也知道了猶他那些大人物在你身上花的上百萬。」麥克倫否認了此項指控,雖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事實上,卡德威爾確實發現了他的一些事情,而且曾當面質問過他。有一次他們幾乎大打出手,而且那天卡德威爾在離開麥克倫辦公室時還威脅些說要在參議院揭發他……他不安地在椅子裡動了動,繼續抽著雪茄。衣領忽然顯得很緊,他用手指摸了摸。最後他開口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和那群瘋子——?」
「我不會這麼稱呼他們的,參議員。畢竟,他們對你出手很大方——」「對你也一樣——」「我永遠是個倖存者,參議員。我善待我的朋友,因此我的朋友也能善待我。這使我有資格在參議院工作,難道你不這麼認為——」「不,絕對不。」傑森站起身,把椅子轉了個個兒,然後騎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呃,沒關係……朱維爾先生給我打電話,是因為他認為你也許能幫他找到那盒錄像帶。」
「錄像帶。那上面是什麼?」「這並不重要,參議員。關鍵是它存在,並且對朱維爾先生和卡德威爾家族都至關重要。必須找到並銷毀它。你瞧,朱維爾先生剛開始給我打電話時,還在心急火燎地猜測錄像帶會在哪裡。但昨天下午我又接到他的電話,他說錄像帶似乎是在莉迪婭或她的調查員吉格-約翰遜手裡。闖入莉迪婭的辦公室去找那盒錄像帶不是朱維爾先生的風格。不過根本不用那麼費事,是不是?你所要做的就是親自去搜查,或派你的一個忠實助手去看看。」
「我不是賊——」「啊,有些理查德-尼克松的味道……哦,我並不是在暗示你就是他。不過如果這令你不安的話,你可以用看待國會調查宗教教派的方式來看待這件事,比如擁護憲法啦,或者保護國家安全啦……好了,麥克倫參議員,你如何把這件事變得可以接受並不是關鍵所在。必須找到錄像帶。這才是關鍵。如果你能找到它,將會獲得獎賞。還用我再多說嗎?」參議員站起身,提提褲子,用腳把椅子踢到了牆角。「如果你能在明天五點之前把事情辦完,朱維爾先生將非常感激。」傑森不動聲色地說道。
「告訴朱維爾先生讓他見鬼去吧。」
「隨便,參議員。謝謝你能來。」
正當傑森起身要離開時,麥克倫突然抓住他毛衣的前襟把他按到了牆上。「告訴朱維爾,如果錄像帶確實在莉迪婭的辦公室,他明天就能拿到它。如果你知道好歹,以後就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傑森倒在牆邊,望著麥克倫穿過舞台,走下台階,走出了音樂廳。他站起身,用手撫弄著那條繩子。剛才麥克倫突襲他時,他一直面無表情。現在,一絲狡猾的微笑掠過他那孩子般英俊的面頰。
他離開演出大廳來到售票處,給弗吉尼亞卡德威爾家去了電話。
「傑森?」
「是我。我剛剛見過麥克倫參議員。」
「如何?」
「他會幫忙去找錄像帶。但他說的某些話讓我有些擔心。我想和你談談。」
「是什麼?」
「科爾在你旁邊嗎?」
「是的。」
「我想開車來見你。」
「現在?還是不——」
「不,就是現在。」
麥克倫開車回到參議院大樓,來到自己的辦公室,給裡克-貝休恩家裡去了電話。
「是的,參議員,有什麼我可以效勞?」
「你現在就給我回到這兒來。」
「我和我母親在一起。我說過她只在城裡呆幾天——」
「那麼就告訴她,給參議員做助手可不是躺在安樂窩裡。告訴她你想要什麼,但馬上給我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