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婭和克拉倫斯坐在他公寓的沙發上,緊盯著電視機。播音員出現在屏幕上:「今晚的頭條新聞:謀殺卡德威爾參議員的兇手已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音樂過後請看詳細內容。」
熱烈而不和諧的進行曲,新聞字幕、防凍液和除臭劑的字幕廣告。接著:
「晚上好,我是理查德-波恩。現在向你們報告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科爾-卡德威爾冰錐謀殺案的進展情況。今天早上在華盛頓警察局總部所做的聲明中,赫拉斯-詹金斯這樣說道……」詹金斯出現在屏幕上。在一大群記者的包圍下,他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正在宣讀面前的一份文件:「馬克-亞當-卡德威爾——死者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的長子——已承認他是殺死自己父親的兇手。他目前已被逮捕……」
面對洶湧而來的問題,詹金斯舉起了一隻手,「目前我能說的只有這麼多,女士們先生們。這次謀殺案的偵破是我們整個警局精誠協作的結果。這是一個敏感的案件,所有參與此案的人都決心維護此次調查的公正,並確保被告的權利不受侵犯。」
接下來是播音員:「據可靠消息說,小卡德威爾的供認既細,也很完整,他謀殺父親的動機源於卡德威爾家族中一個久存在的私人問題。」
接下來是廣告。
「克拉倫斯,這不可能——」
「為什麼?」
「這太……這太簡單,太及時了,簡直像是事先準備好的,如果馬克殺了他父親,他為什麼要供認?或者為什麼非要等現在?不,我不相信。」
「呃,可我相信。案子結束了,你可以回你的事務所,把更的時間留給我……留給我們。如你所知,我可是個非常自私的人。」
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伸手抱住了他——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克拉倫斯拿起電話,聳聳肩,把聽筒遞給了莉迪婭。
「你好。」她說道。
「吉米-麥克南的事怎麼樣?」一個女人的聲音問道。
「你是誰?」
「不要相信你聽到的事情。」
電話掛斷了。
莉迪婭把電話內容告訴了克拉倫斯。
「你沒聽出她的聲音?」
「沒有。但聽起來她似乎是在努力偽裝自己的聲音,使它顯得更低沉些。」
克拉倫斯斜眼看了看她,在唱機上放上了巴赫的舞曲。「別想了,聽音樂。」
莉迪婭歎了口氣,閉上眼靠在沙發上,任那輕柔的音符充滿她的耳鼓,撫慰她內心深處。
過了一會兒,她說道:「克拉倫斯,我累了,精疲力竭,就好像被人拔掉了插頭。我想回家,上床睡覺。對不起……」
但她並沒有立即離開沙發溫暖的懷抱。克拉倫斯俯下身,撫摩著她的頭髮和前額,「這些深刻、不愉快的思考,」他柔聲說道,「已經在你額頭上刻滿了皺紋。」
「我想這種情況還得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她轉身望著他。「我懷疑馬克-亞當認罪還只是一首曲子的開始。」
「我不想和你爭論,」他說著,幫她穿上外套,「我更願意和你做愛,不過你看上去確實很累。你真的不想留下來?」
「謝謝,不……我明早給你打電話。」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著那個電話,以及那個不知名的女人提到吉米-麥克南時所說的話。當她坐在浴缸中享受著肌肉放鬆所帶來的快感時,這些念頭仍然縈繞在她心頭。她擦乾身體,穿上一件長可及地的巧克力色浴袍,然後打開了電視。不知不覺間她睡了過去,在十一點新聞開始時才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努力將視線集中在屏幕上。播音員開始說的幾句話使她猛地坐了起來。
「女士們先生們,今天,科爾-卡德威爾冰錐謀殺案有了特別的進展。已故參議員的大兒子馬克-亞當不僅供認殺死了自己的父親,而且我們剛剛得到消息,他已承認殺死了記者吉米-麥克南。大家也許還記得,吉米-麥克南不僅是華盛頓最受尊敬的電視記者之一,而且是由卡德威爾家從小撫養大的。稍後我會給大家帶來更詳細的新聞。」
電話響了。是裡克-貝休恩,威爾福雷德-麥克倫參議員的助手。
「你聽說了嗎?」
「是的。我很吃驚。」
「我想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麥克倫參議員希望明早九點鐘召開委員會全體成員會議。你能來嗎?」
「當然。對了,你有吉格的消息嗎?」
「她打過電話,說她好多了。她明早會到辦公室來。」
「我想她應該再多休息幾天。」
「現在她會有很多時間休息了。」
「這是什麼意思?」
「卡德威爾謀殺案已經由警察局偵破,委員會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並不這麼想……」
「好的,我好戰的女士,隨你便吧。明天九點見。」
會議是在離麥克倫參議員辦公室不遠的一個大會議室裡召開的。令莉迪婭吃驚的是,除了委員會的成員和一些工作人員,維羅尼卡-卡德威爾和警察局副局長詹金斯也在場。她告訴維羅尼卡她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
「為什麼不呢,莉迪婭?你應該為自己感到高興。看起來你是對的,科爾和吉米的死之間真的有關係……」說完她轉過身去。莉迪婭猜想她是想掩飾兒子的事帶給她的痛苦。
莉迪婭猶豫了一下,然後在會議室門口趕上了她。「維羅尼卡,我為我說過和想過的一些事道歉,不過現在,我想談一些別的事情,你肯定會願意聽的——」
「那就看在上帝的份上快說吧。說完就回你的事務所去,不要再打擾我和我的家庭。」
「我不相信馬克做了那些事。」
「我真希望這是真的——」
「我明白。」她碰碰維羅尼卡的胳膊。「不要相信這些,維羅尼卡,為了你,也為了你的家庭。你曾要求建立一個委員會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要因為馬克-亞當說了些可能不是事實的話,就讓這個委員會解散。他不是個很正常的人,維羅尼卡,他不負責任。至少你可以……」
「夠了,莉迪婭。我不需要你對我兒子做這種業餘分析。」她轉身走到委員會其他成員身邊,剩下莉迪婭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當她回到開會地點時,麥克倫參議員剛剛到,並在會議桌的一頭坐下。其他人也陸續就座。莉迪婭遠遠坐在桌子的另一頭,坐在赫拉斯-詹金斯和傑克-馬克維奇參議員之間。
麥克倫點燃一支雪茄,打開文件夾,掃視了一眼圍坐桌邊的人。「很高興大家都能來到這裡開會。在這裡,我要特別歡迎維羅尼卡-卡德威爾參議員和赫拉斯-詹金斯副局長。我相信我們都對卡德威爾參議員所經歷的痛苦感同身受。現在公眾對這件事的猜測已經被澄清,我們所經歷的痛苦也將減輕,這是整個事件中惟一的亮點。」他望著桌子另一端的莉迪婭。「現在,我們進入正題。由於警察局的出色工作,兩件謀殺案都已被偵破。我向警察局和你——詹金斯副局長——表示祝賀,你們在執法工作上給我們做出了榜樣。」
「謝謝。」詹金斯說道。
祝賀你成為傻瓜,莉迪婭心中暗道。
麥克倫繼續道:「我和詹金斯局長昨晚談過,結果是我們認為——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多麼痛苦,維羅尼卡——我們認為疑犯的供詞是可信的。是不是這樣,局長?」
詹金斯清清嗓子,揉了揉眼睛。「是這樣,參議員。」他面色凝重地看著維羅尼卡-卡德威爾。「卡德威爾夫人坐在這裡,我真不願談論此事,但我想正是這一點告訴我們繼承卡德威爾名字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你比其他十個女人加在一起還要有勇氣。」他說話時有點兒結巴,顯然他拿不準自己的措辭是否合適。
「謝謝,」維羅尼卡說道,「你說的對,這很痛苦,也令人不愉快,但我已經向麥克倫參議員保證過,我不會讓個人感情去干擾……法律的公正。我會克服這件事帶給我的個人影響,做好我的工作……我很愛我的兒子,而且我告訴你們,我會盡我所能來幫助他,保護他……他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年輕人,不管他做了什麼……我依然愛他。我相信你們能理解這點。」
詹金斯清清嗓子。「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他轉向麥克倫。「那個年輕人對兩起謀殺案都供認不諱,而他的權利從始至終都受到了絕對的保護,所以不可能——」
「他有律師嗎?」莉迪婭問道。
她的問話使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望著她。詹金斯回答時的語調明顯表現出他的不快。「當然。」他說道。
「是誰?」
「他的弟弟。」
「小科爾?」
「不錯。他計劃在將來必要時還要聘請其他律師,但當我們到那個教派中心去逮捕他哥哥時,他馬上就趕到了那裡。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被告的權利在整個過程中都受到了絕對的保護,不僅是被一個合格的律師,而且是被他的哥哥。」
詹金斯在發言結尾部分向大家介紹說,馬克-亞當不僅已經認罪,而且供認了兩起謀殺案中的所有細節。這些細節與警方掌握的情況完全一致。
麥克倫說道:「我建議我們立即結束這個委員會的工作,並就此事發表一個公開聲明。」
一片沉寂之後,馬克維奇參議員說道:「這是不是有些草率,威爾?畢竟疑犯還沒有被起訴,更不要說審判和宣判了。」他看著詹金斯。「我並不想無禮,局長,但因為警察局的某個人說我們被授權調查的謀殺案已經偵破,就解散這個委員會,在我看來,理由似乎並不充分。」
「我不同意,這並不是法庭——」
「麥克倫參議員,」馬克維奇繼續說道,「達拉斯警察局也偵破了約翰-肯尼迪的謀殺案,是不是?但這並沒有阻止國會進一步調查此事。」
麥克倫咬著雪茄頭,狠狠瞪著他年輕的同事。「如果有人想再成立一個委員會,那是他們的事情。就我而言,這個委員會的工作已經結束。」
「作為委員會的特別顧問,我同意馬克維奇參議員的意見,」莉迪婭說道,「我們所要代表的是美國人民,我們能為他們做的,至少是要將調查繼續下去,直到法院宣判為止。到那時,在聽完警察局的全部報告、檢查完法院的所有審判記錄後,我們就能決定政府機構或工作人員是否與此事有關。」
「詹姆斯小姐,你曾堅持認為卡德威爾參議員和吉米-麥克南的謀殺案之間有聯繫,現在證明你的判斷是對的,我想你應該感到很高興,你的記錄上有了這樣的勝利,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回去處理更加緊急的事情。」
「我討厭這種說法,麥克倫參議員。不是你說話的方式——這根本沒有關係——而是你暗示我在尋求個人的勝利。這不是事實,我想你也知道。所以,就像你說的那樣,讓我們處理更加緊急的事情,而不要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了。」
「漂亮的演說,詹姆斯小姐。真可惜這兒沒有陪審團。」他把目光轉到其他人身上。「儘管特別顧問有不同意見,我仍然建議結束委員會的工作。當然,我們必須寫一個報告滿足委員會的章程。我們可以和詹金斯局長及其手下合作完成這個報告。」
「我認為,」傑克-馬克維奇說道,「我們至少應該放慢腳步,與警察局和法院對這個案子的訴訟進程保持一致。我同意沒有必要讓整個委員會繼續存在,但莉迪婭和她手下的工作人員應該再繼續工作一段時間。」
在委員會無數次的爭論中一直保持中立的一位參議員說道:「我認為馬克維奇是正確的。我本人同意解散委員會,但如果我們過早這樣做,就會導致公眾的猜測和攻擊,就像肯尼迪遇刺之後發生的情況,讓詹姆斯小姐和她手下的工作人員以本案的發展為基礎,準備一個報告。我相信詹金斯局長會與她全力合作的。」
他的話使詹金斯吃了一驚。他看了看四周,特別注意了一下莉迪婭的反應,然後說道:「是的。我總是很願意與國會合作的。」莉迪婭揚揚眉毛,把筆記本塞進了公文包。
詹金斯在會議室外攔住了她,提議請她喝杯咖啡。
「不,謝謝。」她說著看了看手錶。
「走吧,有些事我想和你談談。」
他開車帶她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兩人在一個被隔開的座位上坐下。
「好了,局長,什麼事?」
「我今天早晨說的都是真心話。」
「好。還有呢?」
詹金斯聳聳肩,喝了口咖啡,望著杯子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莉迪婭,我並不想為難你。既然我現在已經解決了這件事,你有權利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我是說,寫一篇報告交給美國人民。」
他的話中是否有一絲調侃?「這正是我要做的。」莉迪婭說道。
詹金斯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向後靠在椅背上。「在訴訟過程中,會涉及到一些不宜公開的事情。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私人的、家庭的問題。重要的是你會聽到其中一些事情,然後把它們寫在你的報告裡。」
「你是在告訴我不要這樣做嗎?」
「我只是在建議。我認為揭露家庭醜聞不會有任何收穫,即使對美國人民來說也是如此。」莉迪婭用紙巾擦擦嘴,伸手抓住了公文包的提手。
「鎮定,」詹金斯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說道。他俯身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什麼使你這麼惱火?你的行為似乎表明你在期待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而事情沒有按你想像的發展,就使你對整個世界都發狂了……」他環視了一下咖啡館,然後俯身說道:「如果你想聽什麼花邊新聞,莉迪婭,我可以告訴你。說實話,我以前並不認為你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不要上鉤,她對自己說。把遊戲繼續下去。她深吸一口氣,裝出一個微笑,又回到座位中央。「好的,我已經鎮定下來了。」她繼續微笑著,這在他臉上帶來了相應的反應。
「這和你的報告沒有任何關係,」他說道,「不過我想就是加在報告上也不會傷害任何人。卡德威爾參議員反正是要死的。」
她歪起了腦袋。「你這是什麼意思?」
「呃,你知道在他們家的要求下,他的驗屍結果沒有公佈。他得了癌症。」
「有多嚴重?」
「晚期。驗屍官說他可能還有六個月的時間。」
「卡德威爾參議員本人知道自己患癌症嗎?」與其說她是在問詹金斯,還不如說她是在問自己。
他聳聳肩。「可能吧。這並沒有什麼關係,是不是?」
「也許。」她沉思了幾分鐘,然後說道:「一旦涉及到驗屍,卡德威爾一家似乎就要有所動作,這真有意思。」
「為什麼這麼說?他們家不願自己成為閒話專欄的談資,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奇怪的。」
「我並不是指參議員的屍檢,赫拉斯。我是指吉米-麥克南從未進行過的屍檢。」她抬起頭。詹金斯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她繼續說道:「為什麼當時沒有對吉米進行屍檢?」
詹金斯示意女招待拿他們的賬單來。
「為什麼科爾-卡德威爾要阻止對吉米-麥克南進行屍檢?」
「誰說他阻止了?」詹金斯問道,接過女招待遞給他的賬單。
「我,還有其他一些人。怎麼了?」
他搖搖頭。「是的,卡德威爾曾給警察局施加壓力,不要進行屍檢。你問為什麼?按照他們的說法,尊敬的卡德威爾參議員和麥克南小姐發生關係已經很長時間了。誰知道呢,也許他甚至讓她懷了孕。但這又怎麼樣?他們已經死了。如果民選官員在死後或離職後,仍然舉足輕重,那報紙上就沒地方登其他新聞了……」
他開車把她送回參議院大樓。「忘了吉米-麥克南的事,莉迪婭。那確實已經過去了。好好寫你的報告,然後鞠躬謝幕,回去掙你的大錢。如果我能幫什麼忙,給我打電話。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我總是很願意與國會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