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萊娜-費雷爾,在辦完海關手續後,坐上一部出租車,直接來到了亞歷山大旅館。她不時地透過後車窗注視著街上。樊尚-薩拉扎對她的忠告令她惴惴不安。她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促使她這樣不停地四處探看的簡單好奇心源於何處呢?此時,注視她的人會以為她已經處在他的監視之下了。
在走進旅館之前,她最後一次朝四周投去急速的一瞥,然後她徑直朝總服務台走去,輕輕地撩起了面紗。她的美貌是顯而易見的,在大廳裡,不止一位住客轉過身子偷偷地打量她那迷人的、高傲的身段。她昂著頭,但又恰如其分。守門人匆匆走上前來。
「費雷爾夫人……很好……」
他叫過行李員來。
「請把夫人帶到一百三十六號房。」
這是一間非常華麗的房間,它靠兩個大窗戶采光,屋內花園裡有細細的噴泉在低吟,小池中有許多金魚在游動。馬德萊娜-費雷爾摘下帽子,原地轉了一圈,欣賞著她十分喜歡的傢俱。屋中央有一張寬大的雕床,兩張舒適的扶手椅,一隻渦形的角櫃,一張活動的穿衣鏡正對著梳妝台,兩個衣櫥……地毯是什錦蘭色的,表現的是古代的帶帆的雙桅戰船。她脫下手套,把門鎖上,插好門栓。她終於到了家,而且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她在活動穿衣鏡前呆了片刻,把鏡子向下拉了拉,以便能夠照到腳下。長途跋涉使她臉部有點發緊。她用洇濕的浴巾的一角按了按眼睛,然後打開衣箱,取出一套洗漱用具和一本書。她把書放到了床頭櫃上。正當她準備洗漱時,她聽到輕輕的三下響聲,如此地輕,如此地小心,以致她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在猶豫不決的情況下,她喊道:
「請進!」
但她馬上想到門是鎖上的。於是她拿起書,把它夾在腋下,穿過房間,拉掉門栓,手扶在鎖頭上,停了下來。在她身後,一個年輕的、歡悅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是該說『請進』,而是『出來』!」
她轉過身來,用手背堵在嘴上,生怕到了嘴邊的喊聲會衝出口來。一個高個子、精幹、穿著講究的男人正從一隻衣櫥裡出來,然後是十分有禮貌的鞠躬,但雙手仍在揉著腰部。
「非常抱歉,夫人……請您原諒。想想吧,我龜縮在這狹小的地方,弄得腰酸背痛,這是為您效勞呀。唉呀,我的腿……您同意嗎?」
他做了幾下放鬆的動作,同時仍在以有趣的禮貌不斷地說著。
「我還不習慣這樣在夫人面前顯露自己。請相信,我十分不安的……見鬼!我可能成為一個患關節強硬症的人!麻死人啦!……我想動一動,想變換一下姿勢……可是您不知道,肯定不知道,在這狹窄的衣櫥裡蜷縮一個小時是什麼滋味。千萬別這麼干呀。朋友的忠告……嗯,我現在好一點兒了,儘管踝骨還沒完全恢復……」
她不明就裡地望著他,恐懼把她釘在了原地。
「呆在那兒別動。」她低聲說。
「很願意。」羅平說,同時給自己拉過一張扶手椅來。
她一面繼續盯著他,一面沿牆溜到按鈴的地方。
「兩下是叫房間女傭。」羅平又說了起來,同時把兩條腿伸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果您認為第三下是必需的,對我來說,我無所謂。但是處在您的位置上,我就要保持鎮定。因為我要向您揭示的是絕秘的東西。」
她猶豫不決,但還是停了下來。
「如果我有不良居心的話,」羅平繼續說,「我會採取行動,而不會向您說您很漂亮。可是我對您說了。我聲明,夫人,對您幹壞事,那就等於在褻瀆藝術。走近前來,別再害怕。不?……您始終表示懷疑?……是衣櫥這件事讓您覺得不光明正大?什麼?您想拿您的手袋?……請自便……我甚至准許您握住裡面的那支小手槍……這是十分自然的……干吧!」
她迅速伸出手去,抓過自己的手袋,把它緊緊貼在胸前。
「好啦……現在是手槍了。是的,是的,我堅持這一點……別忘記打開保險……這樣,會抓住時機……不是為了更好地進行交談嗎。您,手裡拿著武器,而我,腳都在抽筋。」
「您到底是什麼人?」
羅平倒向椅背,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有趣。我總是遇到這個相同的問題。我是誰?……這就不一定啦。對您來說,我是與您有約會的人,在法老旅館,晚上八點。」
「請證明一下。」
「很簡單!……如果您能讓我拿出錢夾而不情緒激奮的話……我是可以的。」
他把手伸進西服裡,取出一隻俄國皮的錢包,然後從包中取出一張支票,遠遠地舉起。
「十萬法郎……樊尚-薩拉扎的簽名……您現在該相信我了吧?」
他把支票放回錢包,再把錢包放進西服的內口袋裡。
「那麼,您到我的房間來幹什麼呢?」
「我來向您解釋。但首先要把這玩具收起來,因為表演已經收場……等一下。」
他站起身,踮著腳尖走到門前,然後輕輕轉動鑰匙,再猛地把門打開。他探出身子看了看走廊,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我們身邊到處是敵人。」他說,「把我們的椅子向前靠一靠,說話聲音壓低一點。好啦,我們總結一下:您打電話給檢察長,向他提及一份名單……然後,檢察長又打電話給您,告訴您將派一位可靠的人到您跟前來,因為他擔心讓您直接去巴黎會……」
「那麼您就是這個人啦?」
「又是又不是。您最好先讓我說完……其實,電話不是檢察長打給您的。而是『爪子』的頭領……不,別打斷我……您的第一個電話令人吃驚……怎麼?是誰?這就是我要揭示的……『爪子』的頭領馬上就制訂了一個狡詐的方案。裝作是檢察長的意見,他把約會定在了法老旅館。他的秘是應該交給您一張支票,取回名單。但這還不算完。在晚飯時,他還得往您的杯子裡倒麻醉藥……然後把您帶回您的旅館,因為此時您已經失去知覺了。於是,他把失去知覺的您帶到建在峭壁上的步行街,然後把您從護牆上面扔下去。」
馬德萊娜-費雷爾臉色蒼白。她連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這位秘使,」她喃喃道,「是……」
「就是我。可是您看,我正在背叛。」
「為什麼?」
「啊!為什麼……也許有的男人比其他人對美更敏感……也就更可以自由處理……也許他們的心更不受約束……別扯得太遠了……我想救您,就是這樣……而且我一定能救出您,如果您願意幫我的話……您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麼非得在這兒等您而且像我剛才那樣地躲著了。我沒有其它辦法接近您。」
「那您是怎麼知道我的房問號碼的?」
「只需給穿制服的服務員一點小費。」
「謝謝。」她說,「發自內心的感謝……可是我們全都完蛋了。」
「說下去!」
「您以為比他還要厲害嗎!我可憐的朋友。如果您認識他就好啦!我想要報仇想得發瘋……我現在只有回阿爾及爾去,從此銷聲匿跡……」
「太晚了。這個名單您都可以背得出來,對吧?……那麼您就是個永恆的危險。」
她把臉藏在雙手之中,顫抖著聲音重複道: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您會游泳嗎?」羅平繼續問。
「會,而且游得很好。」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您自己消失掉。這也正是我預先設計的。當我們達成一致後,我就溜出去。沒人看到我進來,也不會有人看到我出去。此外,我確信這些先生真正開始對我感興趣,應該是從我們在法老旅館會面開始。我神態自若地坐在您飯桌的座位上。您這一邊,您要克制一下,別顯得太緊張……我把支票給您,是一張假支票,然後您就把名單交給我……隨後,在晚餐進行到一半時,您讓您的手袋滑落地上。您彎下腰去撿它,您一值數到二十下。當您再起身時,我已經把安眠藥倒進了您的杯中。當然是偷偷地了,但是要讓熟悉內情的人能夠看出我的動作。」
他把那個小瓶拿了出來。
「我用一種無害的東西替換了。」
她拿起小瓶,充滿疑慮地看著它,突然情緒十分激動,她把瓶內東西都倒進了洗臉盆。然後,她用幾小撮米粉把小瓶加滿。
「我向您保證。」羅平說,「應該對從衣櫥裡鑽出來的先生格外小心。請把這小玻璃瓶還給我……謝謝……安眠藥的藥效據說來得特別快……您被突如其來的疲勞擊倒:您把頭靠在自己的手上趴著。您表演時一定要充滿信心。」
「我努力吧。」
「剩下的就簡單了。我一直把您扶到他們供我使用的那輛汽車旁,我把您安放在我的身邊……然後上路去浴場。」
馬德萊娜-費雷爾用手揉著眼睛。
「我在做夢吧:」她喃喃著,「我相信您,後來我又不相信您……可是現在我又開始相信您了。只要我一想,我就害怕讓別人擺佈。如何才能知道您對我說的全是真的呢?」
「我向您保證這一點。我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本可以得到這份誘惑人的名單的。」
「噫!它可藏得很嚴實。」
「您這麼認為嗎?我敢肯定它就藏在這本書的封面內,就是您須臾不離手的這本書……說到這裡,我倒很想看一看它。我已經把我的把戲給您看了,您也應該把您的給我看一看。」
她面對面地盯著他,然後從厚皮封面的一條夾縫中抽出一張一疊四折的紙來。
「也許我錯了。」她說。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這張紙,鋪在膝頭上。
「不!……別碰它!」
羅平俯下身來。這是一張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寫有一排名字,還有幾個地址。筆跡很生硬,幾乎很難辨認。在這張紙的下方,可怕地點了一滴血:這是死亡簽名。
「他們打了他兩槍。」年輕女人解釋道,「可是他還堅持了幾分鐘,這足夠他寫下他所認識的人的名字了。」
「而您保留了這個名單。」羅平輕輕地提醒道,「您本應該立即……」
「我沒敢。我當時嚇壞了。我跑走了……促使我做出決定的,是這筆獎金。我是這麼需要錢!」
「當然啦,」羅平繼續道,「這是一份確鑿的文件。如果您允許,我把它抄下來。只要讓薩拉扎先生掌握這些名宇。至於這張染了血的紙,我將把它交給『爪子』。它的真實性是無可置疑的。」
他把名字寫在一個漂亮的記事本上。他寫完後,便折起紙,把它放進小口袋中。
「您沒想到通知檢察長,別人為我設置了圈套嗎?」她問道。
「您忘了他的電話已經被監聽了。肯定他的信件也會是這樣的。」
突然生成的懷疑使馬德萊娜-費雷爾的漂亮臉蛋變得僵住了。
「在這種情況下,您怎麼能夠把這份名單交給他呢?」
「隨便怎麼樣,我向您保證,我會把它交給他的。」
「那您就代我拿走錢了。」
羅平抓住她的雙手。
「聽著,馬德萊娜。我不是一個盲目幹壞事的人。我是一個……他遲疑著……」總之,他媽的,您還是沒看到我所冒的風險……轉一轉您這漂亮的腦袋……我向您再重複一遍:一定是我才能獲取這份名單……怎麼樣?……檢察長給我簽一張真的支票,我取出錢來,然後手把手地把這十萬法郎交給您。」
「您讓我感到震驚!」
「我全都考慮過了,全都解決好了。」羅平以一種急切的語氣說。
他把臉湊近馬德萊娜的臉,她感到了他心願的火花。
「您不知道我是如何地能幹。一旦人們對我信任,我是可以移山的。」
他把嘴唇貼到了年輕女人的指尖,然後改變語氣說:
「在峭壁的路上,距我們分手的地方只有兩步路遠……有一家寄宿小旅館:『魚』,由一對老夫婦經營。您從水裡出來就去那兒。我已經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準備。沒有人看到您滿身濕漉漉會感到驚訝,也不會有人向您提任何問題。」
「我的箱子呢?」
「過早地取它是不謹慎的。不要忘記您應該消失。我在必要時會盡力的……您希望我們在什麼地方再見面?」
「巴黎。」
「不危險嗎?」
她搖了搖頭。
「首先,『爪子』以為我已經死了。另外對一個女人來說,改變外表是件多麼容易的事呀。我更為您擔心呢。」
「多麼純真!……那麼,您真的建議在巴黎啦?」
「是的,況且我還有些私事要去那裡。」
「好吧,我下星期六,下午三點,在倫佩爾梅耶等您,您認識嗎?……在裡沃裡街……您將看到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蓄著白鬍子,穿著有點皺的燕尾服,戴著一枚一級教育勳章。他就是您的僕人。」
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她的黑眼睛好像是燃燒的火,羅平感到眼花繚亂。他站了起來。
「您覺得都清楚了嗎?」
「是的。」她說,「您想得十分周到。我一切聽您的安排。」
他鞠了一躬,向門口走去,然後把門打開條縫。他朝空無一人的走廊瞟了一眼,轉過身來。
「勇敢一點。」
「我會的。」
於是他消失了。
法老旅館的穿制服的侍應生在觀察著客人們。餐廳的太陽傘在他的頭頂上撐開著,因為從黃昏起就下起了雨。他看到一輛羅爾斯-羅伊斯車開了過來,便匆匆上前去開車門。
「一個闊佬!」他想。
來人穿了一件裁剪得十分考究的無尾長禮服,扣眼上別了一朵花。「一位英國紳士!」侍應生高興地想著。他並沒有失望。因為他得了一筆數目不小的小費。
拉烏爾-德-利美吉被帶到了九號桌。他提前了一點兒,這樣他就可以觀察一下自己的周圍,當然樣子是漫不經心的了。這時已經有許多人了。這並非一家非常豪華的場所,但是來吃飯的都是資產階級的富豪們。人們隨處可以看到並不缺少豪華陳設的女洗手間。很快,拉烏爾發現了塞巴斯蒂安-格呂茲。他獨自一人,與他相隔幾張桌子。這是位穿著莊重的塞巴斯蒂安,但是他並不舒服。拉烏爾在猜想為什麼「爪子」頭領選擇了這法老飯店。他的人無疑是經常在高級場所出沒的。可是塞巴斯蒂安的同夥(們)到底是誰呢?因為爪子頭領已經明確指出:您不是孤身一人,我們將跟蹤您的全部行動,我們隨時準備介入……拉烏爾已經感到有不相識的對手在緊緊盯著他。是誰?絕大多數的客人都是有陪同的。好像誰也不理會他。會是跑堂的?飯店老闆?為什麼不呢?馬德萊娜-費雷爾能演好這一角色嗎?
拉烏爾打開菜單,但是他根本就不想要曾經給他送過的那些菜饌。「啊,」他想,「你是否看中了這個女人?……儘管你以為我不識你的伎倆!你只能偷偷地看她,這是事實。可是衣櫥的那一舉措,嗯?總是令人吃驚的,好好先生!她很美。那又怎麼樣?這不是理由。你很清楚她不是一位夫人。一個真正的夫人,你是看得出來的,好好想一想吧……」
他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馬德萊娜-費雷爾進來了。拉烏爾還是不由自主地得意地打量起她來。她選用的服裝恰如其分,簡單、樸素,特別是比較寬大,這是為了游泳時不影響她的動作。帽子更是完美,值得慶賀的複雜。它可以不費一點事地漂到早晨,好證明一位婦女掉進了水中。
拉烏爾沒有任何表情地問候了一聲,她也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們不應該忘記,無論是哪一位,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對視了片刻。然後,在把書和手袋放在餐具旁之後,她以一位法蘭西喜劇院女演員的姿勢坐了下來。
「他們來啦。」羅平小聲說,「別說話,讓我說。在這種時候,要牢記,他們會緊緊盯住我們的。我應該是談話的中心人物。您,您只是聽我說。您始終警惕著,您在猜想我是否真是檢察長派來的。正常情況,只有在交換名單之後,我才可以把支票給您。但是我要先給您,為了讓您放心……好!您拿起它來,仔細地看著……太好啦!這就值十萬法郎,真見鬼!……現在,您好像已經被我的真誠所打動……您的臉色平和了,您把支票放進您的皮包……注意飯店老闆。」
拉烏爾在看菜單。
「貝殼,怎麼樣,親愛的夫人?……很好,……我們吃牡蠣……再要一條魚,也許……烤狼鱸。這比較清淡,完全適合晚上食用。」
他在最後幾個字中特別加進了譏諷的語氣,這並沒有逃過馬德萊娜的耳朵。她微笑了。
「好啦。」拉烏爾在想,「她既有膽量又有頭腦。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
他要了一瓶普羅旺斯的玫瑰紅葡萄酒,據飯店老闆介紹,這是最好的一種。
「好啦,只有我們在一起了,親愛的朋友……現在,該您動作了……您把您的書給我。我看一下題目。哈,您喜歡洛蒂。我也一樣。《冰島捕魚人》,多麼了不起的傑作,是吧?它的那些描寫!真是一部充滿詩情畫意的作品!……您細心地從封面中取出名單,然後交到我的手中……我仔細看著,就像您審視支票那樣地看……現在我也顯得非常滿意。我把它放進我的錢夾裡。『爪子』們會長長地出一口氣的。」
「您怎麼還能這麼高興呢?如果他們懷疑到某件事情,他們將會非常殘忍的。」
「哈!」拉烏爾無憂無慮地說,「明天還遠著呢,這酒真好。但是別喝太多,還有更艱巨的事要去做呢。啊!如果我能取代您,那該多好呀!殺人這個角色真不適合我!」
「正是這一點令我困惑不解。像您這樣的一個男人會是『爪子』的……那您一定有過不少的辛酸……」
「住嘴。」拉烏爾說,他完全變了一種腔調。
人們送上魚來了。在跑堂的伺候他們時,他們一直保持著沉默。當跑堂的走遠後,拉烏爾接著說:
「我們有權,現在,表現得很自然。堅冰已經打破。我們的朋友們想看到我受窘。我應該盡力討人喜歡。貴的就是好的。酒,真醉人呀!您也自然一些,這樣將有利於我完成任務,當我往您杯中投放麻醉藥時。笑一笑,為了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是那個高個子的小伙子,在我身邊的第三張桌子那兒坐。他不危險,但是卻負責監督我們。也為別人笑一笑,為這些我不認識的別人……我把手放到您的手上……別跳起來。這也是戲的一部分……在其它時候,我親愛的馬德萊娜,您肯定會很喜歡我的。這讓人高興的玫瑰紅很容易上臉。噫,很好,這一不快的小動作。確實我有意要成為一個膽大妄為的人。面對美人,這是我的弱點。既然環境准許我溫柔,就讓我對您說,您的鎮定的膽量讓人感動不已。」
「停止這種玩笑。」她低聲說道,「這太殘酷了。」
「總比生活要好,哎。您失去了您所鍾愛的男人。我……誰知道,我也差不多是在服喪。我們二人在這節日氣氛之中吃晚飯。那麼我們就暫時忘記我們是什麼人吧。這很溫柔,很感人,也很有點憂傷……我舉杯。您舉起您的杯子……從這水晶杯的上方,我們用眼睛交換著我們的隱私。我們的間諜們心裡會很難受的。我希望您珍惜這一分鐘。我想告訴您,親愛的馬德萊娜,珍惜這不多有的時刻。可惜我看到飯後甜品要端上來了。您讓您的手袋掉下去……現在!哎喲!」
年輕女人用肘部恰到好處地推了一下手袋,手袋落到了地板上。
就在她要俯身去拾時,一個坐在鄰座的男人伸出手去,撿起手袋,然後妄自尊大地笑著遞還給她。她講了謝他,然後對拉烏爾說:
「這不是我的過錯,總不能再來一次吧!」
「您不用緊張,親愛的朋友,要一點奶酪嗎?……不?……要個水果。」
「一隻柑桔。」
「跑堂的,請拿水果,再要兩杯咖啡。」
「那您怎麼辦呢?」
「還有一點酒。我拿出小瓶。我把它藏在手心。我抓住瓶頸。這時,小瓶和酒瓶頸就碰到一塊兒了。我笑,我對您說:『好啦!喝完這瓶酒!』您表示反對,但這一切都來得太晚了。酒和粉末同時進了您的杯子。就是這樣。您什麼也沒發現,而其他人卻都看在了眼中。」
「您真是個怪人!」
「喝吧……對啦。現在正戲開始了。我告訴過您,效果是極快的。」
「您向我保證,您沒用其它東西替換米粉吧?……我對您十分相信,就像個傻子一樣。」
「這,我親愛的,這是一種生存的刺激。上當還是不上當?中毒還是不中毒?……要承認這是有趣的。不,您儘管放心,恢復您的鎮定。我們先從打哈欠開始吧,用手遮一下……就是這樣!……很好!……我們繼續談話。我給您遞上一支煙……您拒絕,理由是您有點頭昏……該我的了。我非常地關心您。我問您我們是否出去一下……又一個哈欠,更明顯一點兒……很漂亮!……這一次,我就做決定了。您開始眨眼睛了。我叫跑堂的。您試著站起身來。」
「夫人不舒服嗎?」跑堂的在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微醉。」
拉烏爾往桌上扔了一枚路易,然後用手摟住馬德萊娜-費雷爾的腰。
「人們在看著我們。」他輕聲說道,「像真的一樣靠著我。」
他們慢慢地朝門口走去。
「我求您了。不要顯得不適宜地害羞。放鬆一些……您馬上就要昏過去了。」
穿制服的侍應生打開門,揮動著他那把大雨傘。
「您需要我幫忙嗎?」
「不……謝謝。」
年輕女人的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打開車門,快!」
馬德萊娜-費雷爾坐到前面的位子上。拉烏爾把她的腿放平。他遞給侍應生一枚錢,然後,在用搖柄把汽車猛地發動起來之後,他坐到了方向盤的後面。
「直到現在,百分之百地好。」他非常歡快地說,「由於這場雨,外面不會有什麼人的。多走運!即便是偶然,您在落水後碰上某個人,他也不會懷疑您為什麼濕淋淋的啦?……怎麼啦,馬德萊娜?您聽見我說話了嗎?」
他搖了搖她。
「我害怕。」她說,「我都怕死了。噫!我就要脫險了。這不成問題。但是,在這家飯店裡,我的感覺非常之好。」
她把頭倚在同伴的肩上,不再說話了。一輛汽車超他們而過。拉烏爾一邊小心地駕著車,一邊擦著擋風玻璃上的水蒸汽。他來到了峭壁上的路。就在他放慢速度尋找路標之時,大海被黑夜吞沒了,但人們還是能夠聽到它拍打路基的聲音。
「就是這兒。」他說,同時踩了剎車。「在右側五十米開外,有一塊探出去的岩石,您攀住它可以上到公路上來。寄宿小旅館差不多就在對面。來吧!」
他把車倒好位,把馬德萊娜抱在手臂裡。
「他們也許就在眼前。」他繼續說道,「大膽一些!我讓您坐到護牆上。您靠腳後跟支撐著。我假裝推您,您就跳下去,然後盡量往遠處游。黑暗救了我們。」
他一直把她抱到護牆上。他下不了決心放下她。
「我真後悔。」他咕噥著,「聽著!如果您覺得有危險,」您就大叫。我會跳下去。活該。讓『爪子』見鬼去吧。」
「不行,會好的,我向您保證。」
猛地,她把手摟在拉烏爾的脖子上,給了他一個長吻。然後,她掙脫身子,輕巧地轉過身去,消失掉了。他俯身在護牆上,跳水者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臉。他等著,伸著耳朵聽著。馬達的響聲提醒了他。他直起身子。一輛汽車開了過來,所有的燈都關掉了。它慢慢地駛過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敵人離得並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