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救出他,我一定會救出他!」羅平在汽車裡不停地對克拉瑞絲重複說,「我發誓,一定要救他出來!」
克拉瑞絲根本就沒有聽他說什麼,她的神經已經麻木了,她的身心陷入一場死亡的噩夢中,周圍發生的一切都令她無動於衷。羅平絮絮不休地向她述說自己的計劃,想讓她重新樹立起信心。
「別擔心,這場鬥爭還沒有到達山窮水盡的地步。咱們手裡還有一張王牌,一張最厲害的王牌,就是昨天早晨德珀勒克在尼斯跟您說起的前議員沃朗格拉德要交給他的那些材料。我可以從斯塔巴斯-沃朗格拉德手裡買來這些材料……隨他開價,我都照付。之後咱們再去警察局,我就找普拉斯威爾說:『快去總統府……把那張名單當做真的來使用,先救出吉爾貝,即使明天別人發現這個名單是假的也沒關係,只要吉爾貝得救就行……快去!不然……你聽好,不然,明天,星期二,沃朗格拉德的信件就會刊登在一家大報上。沃朗格拉德早上被捕,晚上就輪到你!』」
羅平說著,高興地搓起手來。
「我說他會去的!……一定會去的!……第一次看見他,我就感覺到了這一點,這件事極有把握,可以說必定成功。我在德珀勒克的錢夾子裡找到了沃朗格拉德的地址……開車吧,司機,到拉斯巴伊街!」
他們來到那條街,羅平跳下車,三步兩步地奔上了四樓。
女僕答覆說,沃朗格拉德不在家,要到明天吃晚飯時才回得來。
「那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去倫敦了。」
羅平回到汽車裡,再也說不出話來。克拉瑞絲甚至連問都沒問,她對一切都沒有了興趣;兒子的死對她來說已是既成事實了。
他們又讓司機把車開到克萊希廣場。
羅平到家時,正巧有兩個人從門房裡出來。可他只顧想心思,根本就沒注意到來人。那兩人正是普拉斯威爾派來包圍羅平住所的偵探。
「有電報嗎?」羅平問僕人。
「沒有,老闆。」阿西爾回答。
「勒巴努和格羅內爾有消息嗎?」
「什麼消息也沒有,老闆。」
「這也說得過去,」他強作鎮靜地對克拉瑞絲說,一現在剛7點鐘,8點鐘,甚至9點鐘之前,咱們不可能見到他們。就讓普拉斯威爾多等會兒吧,我這就給他回個電話。」
他打完電話,剛放下話筒,就聽見身後一聲呻吟,原來克拉瑞絲站在桌旁,正看一張晚報。
她手按著胸口,身體搖搖晃晃地倒下去。
「阿西爾,阿西爾!」羅平叫來僕人,「快幫我把她抬到這張床上……好了,你快把壁櫥裡的那個小玻璃瓶拿來,標籤4號瓶,裝鎮靜劑的。」
羅平用刀尖撬開克拉瑞絲的牙齒,給她灌了半瓶藥水。
「行了,」他說,「這樣,這個可憐的女人就要可以一直睡到明天……以後才能醒過來。」
從克拉瑞絲攥緊的手中,他拿過她剛才看過的那張報紙,瀏覽了一遍。他看到下面幾行文字:
為順利地執行吉爾貝、沃什勒的死刑,採取了極其嚴密的防範措施,以防亞森-羅平把他的同夥救下斷頭台。從今日午夜起,撒恩台監獄周圍的所有街道都將設置武裝警衛。刑場選在監獄牆外奧拉戈大街的街中心。
我們採訪兩名死刑犯,並且瞭解了他們的精神狀態。沃什勒始終是那麼厚顏無恥,放膽地對待命運的安排。「媽的!這當然不會是件快活事。」他頗有些氣概地說,「不過,既然不得不上斷頭台去,那就應當像條英雄好漢……」他還表示:「我並不在手死,但讓我最覺不舒服的是腦袋給切下來。噢,要是我的老闆能想個辦法,讓我連哎呀一聲都來不及叫出來,就給送往另一個世界,那該多好啊!我真想來點士的安,老闆。」
吉爾貝的鎮靜態度讓人不可思議,特別是聯想到他在開庭審判時的頹喪態度,就更加讓人感到他前後表現判若兩人。他堅信工森-羅平果敢仗義:「老闆當眾對我說不要怕,他就在這裡,一切由他負責。所以我就不害怕了。我相信他,直到最後一天,最後一分鐘,直到站在斷頭台上。這是因為我瞭解我的老闆!只要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他對我許下了諾言,就一定會兌現。即使我的頭被砍掉,他也會結結實實地給我重新安上。亞森-羅平怎會眼看他的小吉爾貝面臨死亡而袖手旁觀呢?噢!別拿我取笑!」
在這個孩子的感情世界中,尚有某種單純、樸實的東西。亞森-羅平是否值得這孩子寄予最後的信任,我們且拭目以待。
羅平忍住淚水把文章讀完,心裡交織著感動、憐憫和絕望的情緒。
不,他不值得他的小吉爾貝的這種信任。儘管為了救出吉爾貝,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還要作出更艱巨的努力,他要比命運更為強大,這才行。然而這一次,命運戰勝了他。從這個不幸的事件一開始,事情的發展就總是朝著與他的願望相反的方向,甚至朝著與事物本身的邏輯相反的方向。儘管他跟克拉瑞絲都在為了同一目標而使出渾身解數,卻由於開始聯合時,災難就接連不斷地發生。先是小亞克遭綁架;然後是德珀勒克突然失蹤並被關進情侶塔樓;接著是羅平受傷,不得不停止活動;再後來是克拉瑞絲(羅平緊隨其後)被誘到南方並且誘到意大利去的連環計;最後更是致命的一擊——在他們費盡心機、歷盡千辛萬苦創造出那麼多驚人的奇跡之後,正當他們認為寶物已唾手可得的時候,突然間一切都土崩瓦解,那張『27人』名單一下子形同一張廢紙,變得分文不值了……
「這下繳械投降吧!」羅平自語道,「失敗已不可挽回。我毫無意義地向德珀勒克復了仇,雖然戰勝了他,消滅了他……但最後的戰敗者卻是我。因為我沒能解除吉爾貝的死亡……」
他再一次落淚,不是因為難過和憤怒,而是因為絕望。吉爾貝就要死去!這個被他視為親子、被他視為摯友的人,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含冤而去;他已經不再能救他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他甚至連想也不想再去做最後一次嘗試了。究竟怎樣做才能起作用呢?
他清楚一報還一報的道理,贖罪的一天遲早要降臨,沒有哪一個罪犯敢說自己能夠永遠逃避懲罰。可是,今天被送去贖罪的,卻是可憐的吉爾貝。他將含冤而死!
這太可怕了,這不是更加證明你羅平太無能了嗎?
羅平深感自己回天無力,所以,他收到勒巴努下面這封電報時,連失望的感覺也沒有了:
馬達發生故障。損壞了一個零件。修理需較長時間。明晨才能抵達。
這情況再一次證明命運已作出決斷,他也不再想去違背命運的安排了。
他注視著克拉瑞絲,她睡態安詳,那忘卻一切痛苦的神態著實讓人羨慕。猛然間,一陣強烈的困乏感襲來,他拿起剩下的那半瓶鎮靜劑,一口喝下。
他回到自己的臥室,倒在床上,搖鈴叫來僕人,對他說:
「你也睡去吧,阿西爾,無論再發生什麼事也不要叫醒我。」
「真的嗎,老闆,救吉爾貝和沃什勒毫無希望了?」阿西爾問。
「沒有希望了。」
「他們真的要上斷頭台了?」
「真的要上斷頭台了。」
過了20分鐘,羅平就沉沉入睡。
此刻正是晚上10點鐘。
這一夜,監獄四周人聲嘈雜。從凌晨1點起,撒恩台街、奧拉戈大街以及監獄四周所有的街道都戒嚴了,警察密佈,行人必經嚴格審問,方准放行。
時隔不久,天又下起了大雨,這種天氣不會有多少觀刑者。監獄周圍的酒店接到緊急命令,一律在清晨3點前關門。兩個連的步兵把守人行道,如發生緊急情況,還會立即增派一個營的兵力來守護奧拉戈大街;軍隊防衛之間的空白地帶,有衛戍警備隊在巡邏,還有治安警察一幫人馬來往巡邏;總之這次行刑戒備森嚴,非同尋常。
在一片凝重氣氛中,斷頭台被安置在奧拉戈街與撒恩台街交叉處的一塊空地上。
人們可以聽到陰森恐怖的拭刀聲。
到了清晨4點鐘,人們冒著大雨紛紛前來觀刑,一些人唱起了歌。大家要求點亮燈籠照明,並扯開遮住斷頭台的簾子。由於斷頭台前面放了很多障礙物,距離太遠,許多人看不清架子下部,所以紛紛提出抗議。
這時開來了幾輛汽車,上面乘坐著身穿黑服的政府人員。人群中一片鼓掌聲和叫喊聲。喧鬧之中,又開來了一隊騎兵和衛戍士兵,把人群向後驅趕,使斷頭台前留出一塊300多米寬的空地。接著又增派了兩個連的軍隊加強警戒。
嘈雜聲漸漸消失。漆黑的夜幕開始發白。
雨也突然停了。
監獄裡面,死回牢外邊,走廊前後,穿黑制服的官員們在低聲交談。
普拉斯威爾正在同檢察官說話,檢察官還有些不放心。
「您絕對放心,絕對用不著擔心。」普拉斯威爾說,「我可以打保票,絕不會出任何事故。」
「下面沒有報告說發現了什麼可疑跡像嗎?秘書長先生?」
「沒有任何可疑跡象。不僅如此,我們已經控制住了羅平,所以不會再發現可疑跡象了。」
「真的嗎?」
「是的,我們發現了他的隱居處,我們已經包圍了他在克萊希廣場的住所。他是昨晚7點鐘回到那裡的。此外,我們已經掌握了他想搭救兩個同夥的企圖,這個企圖在最後一刻終於失敗了。所以,我們可以高枕無憂,處決將會順利進行。」
「為這次處決,總有一天人們會後悔的。」吉爾貝的律師聽到他們的話以後在一旁說道。
「您仍然認為您的委託人是無辜的?親愛的律師先生?」
「對此我堅信不疑,檢察官先生。這個將要被處死的人確實是無辜的。」
檢察官無言了,停了一會兒,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個案件審理得恐怕過於倉促了。」
律師激動地一再說:
「一個無辜的人就要死去。」
行刑的時間已經到了。
沃什勒在前。典獄長打開他的牢門。
沃什勒從床上跳起來,瞪著兩隻驚恐的眼睛看著進來的人。
「沃什勒,我們奉命向你宣佈……」
「住口吧,別說了,」他喃喃地說,「別說了。我知道你們要幹什麼。走吧。」
他那樣子像是巴不得盡快結束這場噩夢,所以非常順從地作刑前準備。他不想別人再對他多說一句話。
「什麼都不要說了,」他重複道,「……什麼?讓我懺悔?沒有必要。殺人償命,這是理所當然的。咱們的帳就兩清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停下來,問道:
「請告訴我,我的同伴是不是也要……」
當他得知吉爾貝將跟他一同上斷頭台時,他稍稍遲疑了一下,看看在場的人,似乎還要說點什麼。但最後他聳了聳肩,小聲說道:
「這樣也好……我們是同夥……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當人們來到吉爾貝的牢房時,他一直是醒著的。他坐在床上,做完那最後的宣判,想站起來,可他全身顫抖,像一具搖搖擺擺的骷髏,然後又悲痛地倒下去。
「噢!我可憐的媽媽!……可憐的媽媽啊!」他悲傷地哭喊著。
當人們想向他詢問這個他過去從未提起過的母親時,他突然停止哭泣,大聲抗議道:
「我沒有殺人!……我不想死!……我沒有殺人!」
「吉爾貝,」周圍的人勸他說,「拿出些勇氣來。」
「不錯……不錯……可是,既然我沒有殺人,為什麼要殺死我呢?……我沒有殺人……我發誓……我沒有殺人……我不想死……我沒有殺人……你們不能……」
他的牙齒嗑碰得太厲害,以致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他聽憑別人的擺佈,做了仟悔,做完彌撒,這時他靜下來了,甚至馴服得像個聽話的孩子,呻吟說:
「應當告訴媽媽,請求她的原諒。」
「你的媽媽?」
「是的……你們把我的話登在報上……她就會明白……她知道我並沒有殺人,她知道。但是我請求她原諒我所犯的一切過錯,我過去做的錯事。還有……」
「還有什麼,吉爾貝?」
「還有,我希望我的『老闆』知道,我對他仍然充滿信心……」
他仔細察看在場的人,似乎還懷有一種瘋狂的希望,希望「老闆」化了妝,就藏在這些人中,別人誰也認不出來,正待機幫他逃走。
「是的。」他低聲地說,神情中含著近似宗教般的虔誠,「是的,即使現在,我也仍然非常信賴他……請把這話也告訴他,好嗎?……我堅信他不會看著我去死的……我堅信不疑。」
從他那怔怔的目光中,人們感到他好像已經看到了羅平的身影正在外面遊蕩,正伺機找一道縫隙鑽進來,來到他的身旁。——面對這個可憐的孩子,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動人心魄了。這個孩子身穿國服,戴著死鐐,被許多警察看守著。並將被無情的劊子手按在刀下,卻仍然懷著活下去的強烈願望,
所有在場的人心都抽緊了,眼中浸滿了淚水。
「不幸的孩子!」這是許多人發出的最後歎息。
普拉斯威爾也跟所有的人一樣,深為感動。他想到了克拉瑞絲,不禁歎道:
「可憐的孩子!……」
吉爾貝的律師也在痛哭著,不停地對周圍的人說:
「一個無辜的人就要死去了。」
最後的時刻到了。一切都已準備就緒。行刑隊開始行動。
兩隊人在走廊裡相遇。
沃什勒看見吉爾貝,嘲笑地說;
「嘿,小傢伙。老闆真的丟下咱們不管了。」
他又加了一句除普拉斯威爾外誰也聽不懂的話:「這水晶瓶塞的好處,他一定是想獨佔啊。」
一行人走下樓梯,在監獄的書記室填寫了例行表格,然後穿過院子。這段可怕的路顯得無休無止……
猛然間,敞開的獄門外露出昏暗的天空、雨水、街道、房影。他們出現時,從死一般的寂靜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嘈雜聲。
他們順著圍牆,來到兩條街交叉的地方。
又向前走了幾米……沃什勒突然向後倒退了一步。他看到了!
吉爾貝低著頭,在神甫和一個助手的攙扶下慢慢向前移動,神甫拿著十字架讓他吻。
斷頭台已經矗立在面前……
「不,不,」吉爾貝拚命反抗,「我不想死……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救命啊!救命啊!」
最後的呼救聲在廣場上傳播開來。
劊子手一揮手,便有人上前抓住沃什勒,拖著他,幾乎一溜小跑地衝上去。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刑場對面的房子裡,突然傳來幾聲槍響。
沃什勒兩旁的人一下子停下腳步。
而他們手中拖著的人一頭栽了下去。
「出了什麼事?這是怎麼搞的?」人們紛紛問道。
「他受傷了……」
沃什勒的頭上冒出鮮血,流了一臉。
他嘴裡咕咕噥噥地歎道:
「好棒……打得真準!謝謝您,老闆,謝謝您……我的頭不會被切下來了……
謝謝您,老闆!……您真是個好人!……」
「處死他!快把他抬上去!」混亂的人群中有人嚷道。
「他已經死了!」
「快把他抬上去……快把他處死!」
在一小群法官、政府官員和警察中,更是一片亂叫聲,每個人都在下命令。
「快處死他!……處決繼續進行!……我們沒有權力後退,……那樣做我們就太怯懦了!……快把他處死!」
「他已經死了!」
「那也沒關係!……判決應當照樣執行……快處決吧。」
神甫提出抗議。兩名警衛和一些警察看守著吉爾貝。這時有兩個人拖起沃什勒的屍體往斷頭台上走去。
「快!」行刑者喊道,他嚇得聲音都啞了,「快!……再把另一個也拉上來…
…快,……」
他的話音未落,傳來第二聲槍響。他搖晃了幾下便倒了下去,嘴裡呻吟:
「別管我……傷在肩上……下一個!……」
而此刻,那些副手們都四散跑開了,斷頭台四周立時變得空曠無人。只有警察局長臨危不亂,他高聲下達命令,招呼手下人,然後像趕羊群一樣,把亂成一團的法官、政府官員、死刑犯、神甫、以及幾分鐘之前從監獄裡出來的那些人又都趕了回去。
立刻,一隊警察、偵探和士兵,冒著危險,衝進對面那座古老的四層樓房裡。
那座房子的樓下是兩個店舖,早已關門。方才第一聲槍響過後,人們隱約看到此樓三層的一個窗口有個人手裡握著槍,四周繞著一片火藥霧。
有人立刻向他回擊,但未打中。那人不慌不忙地跳上一張桌子,舉槍瞄準,又放出第二槍。
接著,他消失在房子裡。
由於接下沒人回應,警察們就撞倒樓門衝了進去。
他們衝上樓梯,可立即遇到了亂糟糟的障礙物。原來,在二樓的樓梯口堆滿了椅子、床架和傢俱,像街壘一樣堵在那裡,亂七八糟地茬在一起。足足用了四五分鐘,他們才辟開了一條通路,然而這四五分鐘的時間就足以放跑敵人。等他們跑上三樓,只聽一個人在上面喊:
「我在這兒,朋友們!還有18級。剛才麻煩你們了,我深表歉意!」
軍警們飛速跑上18級梯級,可是四樓上面就是閣樓,需爬上一個梯子,鑽進一個天窗才能上得去。而那個逃跑者已經撤去了梯子,關上了天窗。
這傳奇式的俠義之舉,引起了軒然大波。報紙發出連篇累牘的報道和評論,報販們在大街小巷奔來跑去地高聲叫賣。整個首都被震怒了,淹沒在一片惶惶不安和好奇之中。
警察局受到的壓力更大。上上下下一片混亂,信件、電報、電話絡繹不絕。
最後,上午11點鐘,警察局長辦公室裡舉行了秘密會議。普拉斯威爾也出席了。
保安處長匯報了調查結果。
匯報大概情況如下:
昨天午夜前,有人來按奧拉戈大街那座房子的門鈴。睡在樓下店舖後面小屋裡的看門女人拉開了門繩。
敲門的是一個男人,自稱是警察局派他來執行緊急任務的,因為第二天要處決囚犯。她剛把門打開,就被來人按倒在地,堵上嘴,捆上了手腳。
10分鐘之後,住二樓的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剛剛邁進家門,也被那人捆了起來,分別關進樓下的兩家鋪子。住在四樓的房客也遭到同樣的命運,只不過是被關在自家的臥室裡;那人是偷偷溜進這家裡來的,他們毫無察覺。三樓沒人住,於是那人就在那裡安營紮寨,成了整座樓房的主人。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警察長苦笑道,「就這麼簡單,一點也不複雜!但讓我驚奇的是,他怎能如此輕而易舉地逃脫呢!」
「提請您注意,局長先生,他從凌晨1點起就獨自佔據了整座房子。從那時直到清晨5點,他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的退卻做好充分準備。」
「那他是從哪兒逃走的呢?……」
「從屋頂。那房子離鄰街,即拉希爾街的房屋不遠。那邊房子的屋頂與這座房子的屋頂之間只需隔3米左右,高低也只相差1米。」
「於是?……」
「於是,這個人就拖走了閣樓上的梯子,把它當吊橋用了。到了那邊的屋頂之後,他只需看一看那邊的天窗,隨便找一個空閣樓,就進入了拉希爾街的某座房子,然後就可以雙手插在衣袋裡,大搖大擺地逃走了。因此,他是在做了充分的準備之後,極其順利地逃跑的,沒有遇到任何障礙。」
「您不是事先準備得萬無一失嗎?」
「遵照您的指示,局長先生,我手下的人昨天晚上在整整3個小時內,把所有的房子都搜查了一遍,確實沒有一個生人藏在裡面。在搜查完最後一座房子之後,我下令封鎖了路口。可就是這短短的幾分鐘,叫那人鑽了空子。」
「好了。依您看,這無疑是亞森-羅平干的了?」
「毫無疑問。首先,這事關他的同夥;其次……除了亞森-羅平,沒有人能出此謀略,也沒人能以如此驚人的膽量將其付諸實施。」
「難道?……」警察局長躊躇地說道。
他轉身詢問普拉斯威爾:
「難道,普拉斯威爾先生,您跟我說到的那個人,您與保安處長從昨晚起就派人去看守的,住在克萊希廣場那座房子裡的人……不是亞森-羅平?」
「是他,局長先生,那是毫無疑問的。」
「那他夜裡出來時為什麼沒抓他呢?」
「他並沒有出來。」
「哦!這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其實很簡單,局長先生。這座房子跟亞森-羅平住過的所有房子一樣,有兩個出口。」
「那您事先不知道?」
「不知道。直到剛才進去搜查時才發現。」
「屋裡有人嗎?」
「沒有。今天早晨,有一個叫阿西爾的僕人離開了那座房子,並帶走了一個臨時住在羅平家裡的女人。」
「女人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普拉斯威爾猶豫一下,未敢說實話。
「叮您總該知道亞森-羅平用了什麼化名住在那裡吧?」
「知道,叫尼古爾,一位無任職教師,文學學士。這是他的身份證。」
普拉斯威爾剛講完,一名聯絡員進來向警察局長報告說,總統府召開緊急會議,會議主席已經在那兒等候。
「我馬上就去。」他回答道。然後又低聲自語道:「一定是討論吉爾貝的命運問題。」
普拉斯威爾試探地問道:
「您認為會赦免他嗎,局長先生?」
「當然不可能!特別是發生了昨天夜裡的事之後,要是再赦免他,政府將威信掃地。明天早上吉爾貝將抵命。」
這時,聯絡員給普拉斯威爾遞上一張名片。他眼睛一掃,立刻嚇了一跳,嘴裡低聲罵道:
「媽的!這傢伙真膽大包天!……」
「您在說什麼?」警察局長問道。
「沒說什麼,沒說什麼,局長先生。」普拉斯威爾回答,他想獨佔湖底清查此案的功勞。「沒什麼…只是一次意外的來訪…我很快會把結果告訴您。」
他嘴裡不住地咕噥,滿臉頹喪地走了。
「這傢伙……簡直膽大包天,敢摸老虎屁股,好樣的!」
他手裡的名片上寫著:
尼古爾先生
無任職教師,文學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