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時間對舒瑾妤來說,變得非常漫長。
以往總是感歎時間不夠用的她辭去工作,天天守在無人造訪的房子裡,等待奇跡出現。
她在等,等丁皓倫來向她解釋。
他會來告訴她,那天的事全是一場誤會,他愛的人始終是她,絕對不是淳純!
然而日昇、日落,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還是沒有等到丁皓倫的到來,他像在空氣中蒸發了似的,再也不曾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會這樣?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嗎?
他們不是一對戀人嗎?
為什麼他可以如此絕情的與她切斷音訊,毫不留戀?
她無時無刻不思念著他,他卻能像不認識她一樣,連通問候的電話都沒有,那個與她相戀三年的男人,究竟在哪裡?
她愈想愈怕,根本不敢去猜測,他是否不要她了?
不!
她不想再躲在家裡哭泣,揣測他的心思,她要直接去問清楚,就算決定分手,也該給她一句交代呀!
舒瑾妤打開衣櫥取出一件寬鬆的洋裝換上,決定再次到丁家去找他。
不能怪她沒骨氣,丁皓倫在她的心裡,比什麼都重要!她寧願不顧尊嚴的去找他,把話仔細問清楚,也不願就這麼失去他。
換好衣服後,她扶著樓梯,小心的下樓。
即使再怎麼傷心難過,她也沒忘記自己已懷有身孕,她決定要好好保護孩子,直到將他平安產下。
第三次來到丁家,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前兩回來這裡,最後都是流著淚離開,這回還有什麼樣的打擊等著她?
她伸出顫抖的手按下門上的電鈴,丁家的傭人很快出來開門,並且立即通報丁母。
「瑾妤?」丁母聽到傭人的通報,出來看見她,顯得相當驚訝。
她竟然來了!難道她不恨皓倫辜負了她的感情嗎?
「伯母!」舒瑾妤垂首喊道。
「瑾妤,你……是來找皓倫的吧?」丁母苦笑地問。
「嗯……他在嗎?」
「在是在,不過……」
「怎麼了?」
「他恐怕不方便見客,因為他喝醉了。」
「喝醉了?」
舒瑾妤知道他不是個貪好杯中物的男人,除非他心情太亂,否則他是不會隨便碰酒,更不可能讓自己喝醉的。
「是啊!所以他恐怕……」
舒瑾妤望著丁母,滿含歉意的要求:「伯母,不好意思,還是請您讓我見他一面,有些事……我想親自和他談一談。」
「也好。你跟我來吧!」丁母輕歎一聲,帶她進門,穿過大廳直接來到二樓。
到了二樓,丁母走到兒子的房門口,敲門喊道:「皓倫?皓倫?瑾妤來了。」
房裡沒有回應,丁母又喊了幾聲,裡頭還是沒有任何聲響,她只好喊道:「如果你再不回答,那我就讓瑾妤進去了。」
她轉開未上鎖的門,對舒瑾妤說:「你進去吧!」
「謝謝伯母!」
舒瑾妤進入丁皓倫的房間,差點沒被沖天的酒氣熏暈。
濃烈的酒味令她反胃,她用食指按著鼻子,小心避開地上七橫八豎的酒瓶,走向丁皓倫的床。
「皓倫?」
丁皓倫四肢大張,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著,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睡著了。
「皓倫?」她在床邊蹲下,溫柔的檢視他的模樣。
他變得好狼狽!面頰削瘦、滿面胡碴,眼眶下還有重重的黑眼圈,看得出很久沒好好睡一覺了。她憐惜地撫摸他的臉,發現上頭有著不知名的水漬。
那是汗水,還是淚?她不知道!
她從皮包裡取出面紙,輕輕替他擦去那些可疑的水漬。
「皓倫?是我……我來了,你醒醒好不好?」
她按住他的手臂,用力的搖晃他,丁皓倫聽到她的聲音,又感覺到一陣天搖地動,皺眉咕噥了幾句,才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看見她蹲在床邊,立即驚訝的爬起來。
「瑾妤,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來找你。」她起身道。
「找我?」丁皓倫懶洋洋的睨著她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舒瑾妤痛苦的閉了閉眼,覺得好心酸。難道他完全不想見她嗎?
「我想和你談談……有關我們的事!我想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打算怎麼辦?」
「那天我說的話,你應該聽到了,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嗎?」
那天當一切都恢復平靜後,他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了,不過由於心情雜亂,所以他也沒去找她,本以為她這輩子大概不會再理地了,沒想到她居然又來找他了。
「我不生氣,我只是難過。」她淒楚的一笑,眼淚即將奪眶而出。「我不知道和你交往三年多,卻只是淳純的代替品。」
丁皓倫愧疚的解釋道:「說你是淳純的代替品,實在太過分了點!其實你和淳純並不像,只是笑起來有點神似而已。
「從小我就喜歡淳純,尤其喜歡她笑的模樣,那晚我在咖啡店看到你的笑容,覺得跟淳純很神似,正好你的同學推波助瀾替我們製造機會,我就順勢答應了。其實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你,而是……總而言之是我對不起你,我利用了你!」
即使早就知道他不愛她,但是如今親耳聽到他這麼說,舒瑾妤的心還是像針刺似的疼痛。
「為什麼?我有什麼地方不好,你為什麼不能……試著愛我呢?」
舒瑾妤拚命咬唇,想忍住眼淚,偏偏它還是不聽話的滴落下來。
她不斷告誡自己:別哭呀!別讓他以為你用眼淚來騙取憐惜。
「你很好,真的!不能和你白首到老,是我的損失,但是我已經愛了淳純那麼多年,實在無法收回自己的愛。我也曾試著去愛你,但我發現到頭來我還是只想著她,所以辜負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她睜大迷濛的淚眼,卻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那是她最深愛的臉龐呀!
「對!」丁皓倫別過頭,狠下心說:「我已經試了三年,還是無法忘記淳純,所以我們分手吧!」
「即使你永遠得不到淳純的愛,還是堅決與我分手?」
「沒錯。我知道我虧欠你很多,不管你要求什麼樣的賠償,我都願意答應,只要能彌補你。」
「賠償?彌補?」舒瑾妤淒厲的一笑。「三年的青春,能用什麼來彌補?多少價值的東西,才能買到我純淨無瑕的感情?不能!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賠償我所受到的傷害,所以請你別用這種字眼來侮辱我的感情。」
丁皓倫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說:「對不起!瑾妤,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我只是……只是想讓你好過一點。」
「不用了!這三年來,我是用全部的真心在和你交往,不用你付出任何東西來賠償我。不過,我想問你一件事,這三年來——你真的快樂嗎?」
丁皓倫凝視她的臉龐,真摯的笑著說:「很快樂!和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很令人懷念。雖然我常會發脾氣,但那全是因為我脾氣不好,不是你的錯。相信我,你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來愛你。」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回答。」
舒瑾妤雙唇顫抖的閉上眼,縱容淚水洶湧地流下。
糾纏兩人三年多的感情,終於要劃下句點,有了他的這句話,她就可以甘心放手了。
「那麼我要走了!從今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再喝那麼多酒,這樣伯母會擔心的。」
「我知道。」丁皓倫的視線默默掃過她臉上的每一寸線條,像要牢牢記住她似的。「我們還會是朋友吧?」
「當然!」舒瑾妤抹去淚水,泫然對他一笑。「我們永遠是朋友!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希望你獲得幸福。」
「我也是!祝你盡快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他說來備覺艱辛。
或許是他太自私,明明決定和她分手,卻還是不希望她被其他男人擁有。
她的好他最清楚,一旦她恢復自由之身,一定會有大批男人排隊追求她。
他嚥下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氣,硬擠出笑容給她祝福。
「謝謝你,我會的!」
舒瑾妤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徹底幻滅了。
她依戀的再度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轉身,離開他的房間。
再見了,我最深愛的男人!
和她把感情正式作個了斷之後,丁皓倫的心情不但沒有變輕鬆,反而更加暴躁不安。
他不斷仰頭灌酒,酒液溢出唇外,沿著咽喉流到胸前,沾濕了昂貴的襯衫。
到底怎麼回事?
瑾妤走了,他應該高興得跳起來才對,為何會有這種心被扒出來的感覺?
他喝光一瓶酒,丟開那只空酒瓶,轉而抓起另外一瓶酒,扭開酒瓶繼續狂飲。
他只願長醉,不願獨醒!
「皓倫,你這是做什麼?!」
丁母來到兒子的臥室,誰曉得竟看到他抱著酒瓶猛灌。
「快住手!別再喝了!」
丁母搶下他手中的酒瓶放到一旁,不讓他繼續酗酒。
「媽,把酒給我!」
「皓倫,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平常連酒也很少碰的,為什麼最近老是這樣猛灌酒,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想毀了自己嗎?」丁母聲色俱厲的問。
「媽,我愛淳純!」他用手臂遮住雙眸,聲音嘎啞,臉上一片濕濡。
他好難過!他不確定自己此刻的心痛是為了什麼,但他想,一定是因為他失去淳純的關係。
畢竟他愛了她二十幾年呀!
「媽知道!可是你也知道,淳純愛的是那個日本人呀,你為什麼不能想開點,世上還是有很多好女孩。譬如——」
譬如瑾妤!
她好喜歡那女孩!像她那麼好的女孩真的不多了,但兒子偏偏不喜歡人家,還說只是利用她來忘掉淳純,這下不但淳純得不到,就連瑾妤也被他氣跑了,她實在不知道兒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為什麼不愛我?我有什麼地方不如那個日本人?」他痛苦的喃喃低語。
「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丁母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兒子想開一點。
丁皓倫淒涼地搖頭笑著。「或許我真的不如那個日本人吧!否則為何他才認識淳純短短兩個月,淳純就輕易愛上他了,而我對淳純付出了二十幾年的感情,還是得不到她的心呢?」
「千萬別這麼說!皓倫,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有多優秀,你擁有國外一流學府的高學歷文憑,還有高超的工作能力,在同儕之中,很少有人像你表現這麼突出。」
「那淳純為什麼不愛我?」他憤怒地大吼。
「這……愛情和能力毫無關係,有能力不見得能得到愛情,愛情牽涉到個人的主觀意識,並不是那麼容易一語道盡,而工作能力是客觀、公正的,大家有目共睹——」
「媽,別再說了!反正我是個沒用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孩也爭取不到。」
「你這是何苦呢?皓倫——」丁母生養這個孩子將近三十年,從沒聽他說過如此灰心喪志的話,不由得大為震驚。
「皓倫,你要振作起來!世上還有很多好女孩,你千萬別為了淳純一個女孩自暴自棄呀!」她怕他想不開。
「如果不能得到淳純的愛,就算找得到全世界,又如何呢?」
「皓倫……」丁母這才明白,兒子陷得到底有多深!
她跪坐在床邊,輕撫兒子滿臉的胡碴,瘦削又憔悴的臉頰,心疼得宛如刀割。
他是她懷胎十月生的親骨肉呀!原本俊朗有為的年輕人,變成現在這副失魂落魄、自暴自棄的模樣,叫她怎能不心痛?
她不禁紅了眼眶。
「皓倫,你要媽怎麼幫你?到底要媽怎麼做,你才會振作起來?」
「我要淳純!沒有淳純,就算活著也沒有意思。」丁母實在不忍心再見兒子繼續消沉,便說:「好!媽替你把淳純找回來。」
「淳純不會肯的。」丁皓倫意興闌珊地回答。
「媽有辦法。」
丁皓倫這才驚喜的跳起來。「媽,您要怎麼做?」
「噓!你不要多問,在家等媽的好消息,媽會把淳純帶到你面前來的。」
丁母憐惜的拍拍兒子的面頰,然後轉身離開兒子的房間。
她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做,但是為了兒子,她決定做個自私的母親,即使會遭人唾罵,她也毫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