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愛成真 第一章
    敬告:

    本公司因營運困難,正式宣佈即日起結束營業,由於積欠債務太多,員工薪資已無力發放,將來若有可能定會償還,望請各位見諒。

    總經理 張發財

    一個穿著條紋襯衫、牛仔褲,短髮齊耳的女孩,擠在一群咒罵連天的職員中,皺眉讀著貼在大門上的公告。

    看完公告,她從透明的玻璃窗裡,打量著已經被搬空的公司,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歎口氣,默默地轉身離開這個傷心地。

    她叫蘇雪涼,大學畢業已經三年了,但是三年來,她沒有領過一次年終獎金,因為每年年底,她都在失業。

    她是四月一日愚人節出生的,這也注定了她的一生,合該被命運玩弄。

    或許是落地的時辰不對,打從她出生起,就是厄運連連、災難不斷,好幾次險些丟掉小命,她的母親總說是祖上積德,否則她這條小命,大概早就玩完了。

    平常三不五時小倒霉也就算了,到了緊要關頭,她更是楣得徹底,倒霉的程度無人能及,大家都稱呼她「大楣神」,紛紛對她敬而遠之,深怕被她感染了甩也甩不掉的楣氣。

    當年報考大學時,她一直夢想能夠進台大,沒想到分發之後,向來對她無情的上蒼,首次應允了她的祈求,她真的考上了台大──台大畜牧系!

    她是誤打誤撞被分發到畜牧系,她本身對牲畜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因為不想浪費時間重考,所以她還是勉強念完四年大學。

    大學畢業之後,因為她不想從事畜牧相關的行業,偏偏打著畜牧系的招牌,又很難找到其它工作,就算偶有願意僱用她的,也都是一些有問題的公司。

    不是推銷保險、就是行銷直銷,再不就是老闆心懷不軌,整日色咪咪的瞧她,還有因為老闆從事非法勾當,連帶害她被警察追著跑的經驗。

    總而言之,畢業三年多了,她依然是身無長物、兩袖清風。

    走到大樓外,她正好看見父親送給她代步的老爺車,穿著溜冰鞋,被一輛拖吊車拖走。

    「喂!等等──不要拖走我的車──等等啊!」

    蘇雪涼立即從後尾隨狂追,不管路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看,硬是不顧形象地沿路喊叫,企圖追回自己的寶貝老爺車。

    然而雙腿難敵四輪,跑了一段路之後,她體力漸漸透支,再也追不上那輛拖吊車,只能眼睜睜看它將自己的車拖走。

    早上因為來遲了,又找不到停車位,所以她只好先將車暫停在黃線上,本想打卡之後再出來開走,沒想到才耽擱了一會兒,就被動作迅速的拖吊車拖走。

    「唉!」她打開皮包,翻遍所有的口袋,只湊到一百二十三元,這是她一天能用的花費,連車都沒辦法領回來。

    她搔搔額頭,無奈的走向附近的便利商店,準備買份報紙,開始找工作。

    到了中午,她坐在仁愛路一座小公園的長椅上,一邊啃著麥當勞最便宜的陽春漢堡,一面翻看求職欄,想看看有沒有上午沒注意的漏網之魚。

    整個上午,不管到哪兒求職都碰壁,她實在忍不住要說:現在工作真是愈來愈難找了!

    她再不濟,好歹是台大畢業的,然而找了一上午的工作,卻連倒茶小妹的工作都找不到。

    「你是台大畢業的,想必不會願意屈就我們這份工作吧?我們也不需要學歷這麼高的助理,頂多專科畢業就可以了。」

    就這麼一句話,她被打了回票,連上訴陳情的機會都沒有。

    正歎息時,手提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蘇雪涼連忙從包包裡抓出手機,按下通話鈕。

    「喂?喔,媽,什麼事?」

    「雪涼,你在搞什麼鬼?為什麼你給我的公司電話打不通?你是不是沒找到工作,拿假電話來騙我?」張慧香在電話那頭質問。

    女兒三天兩頭失業,一年換二十四個老闆,她實在很傷腦筋,她也常對女兒耳提面命。「吃人的頭路要忍耐,天公疼好人啊……」但女兒卻還是經常換老闆,每個月都在當「新人」。

    蘇雪涼聽了母親的指控,趕緊澄清。「媽,不是啦!我沒有騙你,之前我真的在這家公司上班,只不過……公司今天宣佈倒閉了,老闆也跑得不見人影。」

    再次談起自己的遭遇,連向來樂觀開朗的她,都不由得怨歎:實在有夠倒霉!

    不過幸好她還做不滿一個月,損失不算太大,有人還被倒會呢!

    「什麼?!又倒了?這是你做倒的第幾家公司?」張慧香毫不客氣地問。

    冤枉呀!

    「媽,公司不是我做倒的,是它自己倒閉的。」

    「你看看,你就是這樣,什麼理想與堅持,我看根本與世不容,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找份工作,別讓我擔心……」張慧香開始精神訓話。

    「好,我知道……我知道啦!」唔,頭好像又痛起來了。「我已經在找工作了……嗯,我會認真找的。媽再見!」

    切斷通訊,蘇雪涼吁了一口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原以為母親和家人都在南部,應該可以瞞上好一陣子,沒想到才剛失業,就被老媽逮到,真不愧是她會碰到的事。

    她咬了口早已冷掉的漢堡,繼續翻閱報紙找工作。

    汪汪!

    蘇雪涼聽到狗吠聲,拿開遮住視線的報紙,看見一條土黃色的大土狗,就坐在她前方幾公尺處,滿眼渴望的盯著她手中的漢堡。

    「你想吃是不是?來,過來!我分一半給你吃。」

    蘇雪涼將漢堡分成兩半,將其中一半放在地上,然後朝大黃狗招手喊道:「來啊,快來吃。」

    大黃狗顯然有些心動,只是面對陌生的她,它還是有些警戒。

    「快過來啊,大黃!我不會傷害你的,快來吃嘛。」

    大黃狗又遲疑了一會兒,這才緩緩上前,一邊警戒地盯著蘇雪涼,然後低頭享用起放在地上的漢堡。

    大黃狗吃完自己的那份漢堡,兩眼又渴望的轉向她手中那份。

    「你還想吃啊?」蘇雪涼笑了笑,一躍而起,頑皮地舉高漢堡喊道:「來啊!來追我啊,追到就給你吃!」

    大黃狗似乎聽得懂她的話,汪汪叫了兩聲,便開始追著她跑。

    蘇雪涼和大黃狗在小公園裡奔跑、追逐,笑得好不開懷,最後她累了,癱倒在長椅上,對大黃狗擺擺手道:「大黃,我不行了,這回算你贏了。」

    大黃狗對著她手中的漢堡,汪汪叫了兩聲,提醒她還沒把漢堡給它。

    「喔,我差點忘了!願賭服輸,來──漢堡給你。」蘇雪涼憨憨的一笑,將手中的漢堡放在地上讓它享用。

    「狗吃漢堡,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呢!」

    不知何時,一位衣著體面的老先生,坐在她隔壁的長椅上,滿臉興味的盯著正在狼吞虎嚥的大黃狗。

    他利用午休時到公園來散步,不經意看到她和黃狗嬉戲的景象,忍不住被她的活潑給吸引了。

    「是啊!」蘇雪涼伸出手,撫摸大黃狗的頭,而它也乖順的任她撫摸。

    「好乖的狗!是你養的嗎?」老先生問。

    「不是,它應該是流浪狗。剛才我在這裡吃漢堡,看它好像很餓的樣子,一直盯著我手中的漢堡,我才分一半給它吃。」蘇雪涼解釋。

    「原來如此,你的心腸真好!對待一條流浪狗,你都能這麼仁慈,對人一定更慈悲了。」老先生讚賞地點點頭。

    「沒有啦,我只是碰巧很喜歡狗狗而已。」老先生的稱讚,讓蘇雪涼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找工作?」老先生瞄到蘇雪涼放在長椅上的報紙,求職欄上有著她所劃的紅色大圈圈。

    「是啊!」提起這件事,蘇雪涼又不由得歎息起來。

    「能否告訴我為什麼離職?是工作太累嗎?還是待遇不好?」

    「都不是,是老闆落跑啦!」蘇雪涼又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其實我還不算太倒霉啦!因為老闆請了那麼多員工,大家都和我一樣沒領到薪水,而且他們比我更慘呀,至少我不需要養家活口,只要我的肚子填飽了,全家都飽了。」

    「呵呵,說得是。」她樂觀開朗的性格,令老人大為欣賞。

    他忍不住想:要是自己那麼冷血、沒人性的兒子,能和這樣開朗的陽光女孩相處,是否也會受到一點感化?

    這原本只是靈光一閃的念頭,不過他卻是愈想愈覺得可行,於是問:「小姐,我能冒昧請問你的大名嗎?」

    「我?我叫蘇雪涼啦!蘇州的蘇,下雪的雪,涼快的涼。我想我媽生我時,大概熱昏了,所以才幫我取了一個這麼涼快的名字。哈哈!」

    「蘇小姐,既然你需要一份工作,那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到我工作的醫院來上班呢?」

    「您工作的醫院?」蘇雪涼不敢置信的眨眼。

    他想請她到醫院上班?

    那是什麼醫院?該不會是動物醫院吧?

    「噢!聊了這麼久,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馮行德,目前在濟生醫院工作,這是我的名片。」

    他取出名片,交給蘇雪涼。蘇雪涼接過來一看,霎時大驚失色。

    「院長?您是濟生醫院的院長?」

    「如果名片沒印錯的話,我應該是。」馮行德頑皮地朝她眨眼。

    「既然您是院長,那麼您的底下應該有很多醫生、護士、職員為您做事呀,那您還需要我為您做什麼?」除非他需要她替他診治他家的牛馬牲畜。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其實,我是替我兒子聘請你的。」

    「您兒子?老先生──不,馮院長,您的兒子是……」

    「他叫馮衛齡,目前是濟生醫院腦神經內科的醫師。」

    「馮衛齡?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啊!他是不是上過電視?」她隱約記得,曾看過他的電視專訪,因為他長得很帥,所以她的印象還滿深刻的。

    「他的確有點名氣,醫術也十分精湛,只可惜……唉!」馮行德忍不住搖頭歎息。

    「只可惜什麼?」

    「只可惜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對待病人,完全沒有醫者應具備的柔軟心腸。說來是我的錯,是我對他期望太深,打他還小的時候,就強迫他學習醫學知識,並且灌輸他,將來必須成為一個頂尖醫師的觀念。從他十四歲那年開始,每次我替病人動手術時,都要他坐在外頭,觀看屏幕轉播,以增加經驗,並堅定他成為醫生的決心。」

    「十四歲?」天哪!才十四歲就被強迫看那些血淋淋的畫面,難怪他會變成冷血無情的人。

    「現在我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他早已變成一個對病人沒有愛心及同情心的人,我感到非常後悔,也很希望能夠幫助他,找回人性的溫暖。」

    「您的心情我明白,但是──我能夠幫助您什麼呢?我不是心理醫生,也不太會安慰人,要我去勸他,他可能不會接受吧!」蘇雪涼不安地說道。

    「你不必真的勸他什麼,只要你跟在他身邊,他自然會受到你的影響,慢慢的潛移默化。」

    「真的是這樣嗎?」蘇雪涼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了不起。

    「和你在一起很愉快,你是個有魔力的女孩,我相信和你親近的人,一定會逐漸被你感染,變成一個像你一樣,快樂、知足的人。」

    「真的嗎?呵呵呵……」蘇雪涼搔著頭,呵呵傻笑起來,可愛的模樣,讓馮行德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我確信如此。算我拜託你,幫幫我的兒子吧!我不希望他再活在那個冰冷無情的世界中,我想讓他明白,世界上除了疾病與醫學,還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等著他去探索。」

    「好,我明白了,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助人為快樂之本,她義不容辭,再說她剛失業,正好需要一份工作,馮行德的要求,同時也解決了她的問題。

    「那麼你明天可以開始上班嗎?」馮行德充滿期待地問。

    「可以的。只是……明天我該到哪裡報到?」

    「我會交代我兒子,時間應該是早上九點,你直接到腦神經外科的辦公室去找他就行了。至於細節,晚上我會再和你聯絡。」

    「好,我一定全力以赴。」

    「蘇小姐,謝謝你!我彷彿看到希望的光芒,在前方向我招手。」

    「別這麼說啦!」蘇雪涼有些難為情的搔耳。「說不定我的影響力不夠,根本改變不了您兒子。」

    「無論結果如何,我一樣感謝你。」

    「那麼,我也會加油的。」

    看在他如此賞識她的分上,若是讓他失望,那她豈不是丟臉丟大了?

    蘇雪涼暗自發誓,一定要徹底扭轉馮行德那冷血兒子的思想,不讓馮行德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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