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金風玉露酒家
冷恕坐在酒店的包廂裡,沉默地喝著高級水晶杯裡的白酒。
老頭子今天下葬了,繼承權的爭奪戰也正式開啟。
他煩躁地蹙著眉頭,思考該如何才能比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更早搶得冷家的繼承權。
他是嫡傳長子,而且他的母親是父親冷權的正室,他絕對比那私生子弟弟更有資格獲得冷家的一切!
但父親臨終前不知是病糊塗了,還是存心不讓他好過,竟然想出這種方法來惡整地。
要他生個孩子?
天!只要一想到這件事,他嘴裡昂貴的進口名酒,就變成苦澀的膽汁,讓他幾乎難以下嚥。
他不會忘記,女人最多麼貪婪、可怕的動物。
已逝的母親從小給他的教育,以及這些年來和女人接觸的經驗告訴他,女人是一種只能用來發洩慾望的美麗動物,絕對不能過分親近,否則她們便會得寸進尺,搖身一變成為趕都趕不走的吸血蝙蝠。
輕則整日糾纏、令人厭煩,重則挖光你的家產、吸乾剔淨你的骨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清楚那個私生子弟弟怎麼想,但他絕對不想娶這種可怕的吸血蝙蝠為妻!
幸好老頭子的遺囑只要他們盡快生子,並沒有強迫他們必須結婚,所以他大可免除這種折磨,不必娶吸血蝙蝠為妻、直接用一個兒子來換取自己的繼承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冷少爺,您當真確定嗎?」
一名徐娘半老、尚有風韻的中年女子與冷恕面對而坐,再次確認她沒有聽錯他的意思。
「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莉莉,你若不是心不在焉,就是理解能力退化了。」冷恕淡淡地嘲諷。
「哎喲!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您明知道我年紀大了,腦筋不好,還這樣笑我,不來了啦!」
莉莉隱約感覺出冷恕的煩躁不悅,隨即圓滑地笑著安撫他的情緒。
她是這間酒店的大班,與冷恕相識多年,兩人相當熟稔。不論他上酒店消費或是帶女人出場,都是經由她代為安排,通常他都相當滿意。
「只是——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恐怕對您的名聲不太好呀!」
「我不在乎!不過那些惱人的媒體的確很令人心煩,所以你最好確實保守秘密,只要有任何一絲風聲傳揚出去,我就會當做是你說的。」
「啊呀!這種事莉莉我怎麼敢胡亂宣揚呢?」
冷氏企業的第二代找代理孕母產子?這消息要是傳揚出去,明天冷氏企業的大門鐵定破媒體擠破。
「不敢最好。」
冷恕諒她也沒膽在他背後搞鬼,畢竟與他作對的人,下場通常都很慘。
「那麼冷少爺,您心中已經有了合意的人選了嗎?」莉莉問。
「我要是有了合意的人選,還用得著來找你?」他不耐地冷掃她一眼,怪她明知故問。
「當然是!不過我的意思是冷少爺您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譬如說成熟美艷型啦、清純百合型啦、還是——」
「都可以!那些我都不挑剔,不過記得一點,那女人原始的相貌不能太難看,我可不想天天看見一個醜得像猴子似的孩子。」
他很清楚,這些酒家女美艷的皮相有幾分真實性。
「呵呵,您說得是。」莉莉只能嘿嘿乾笑。
在酒店上班的女人,的確有很多整過型,不過當然,她們原始的面貌都不算太醜,所以算是勉強過關啦。
「那麼我馬上替您物色適當的人選,請您再耐心等候幾天。」
「你最好快一點,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是!我一定盡快為您辦好。」
「你多費點心,事情若是辦成了,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我知道!冷少爺,您既然來了,要不要留下來坐坐?我馬上去找珍珍過來伺候您。」珍珍是她們金風玉露酒家的當紅王牌,也是冷恕的新寵。
「嗯。」冷恕點點頭,他最近累積了一肚子的怨氣,正需要個女人伺候,因此也就沒有拒絕。
「請您稍坐。」莉莉笑得合不攏嘴,飛快轉身離開包廂。
「冷少爺,這瓶酒您喝得差不多了,再開一瓶酒嘛!」
酒女珍珍緊貼在冷恕身旁,撒嬌的用一對豐滿的胸部摩挲他強壯的手臂。
這種高級的洋酒,市價大約一瓶兩千多元台幣,但在酒店消費的話,光是開瓶費就要上萬元,貴得令辛苦賺取血汗錢的小老百姓搖頭咋舌,直呼天價。
其中,酒店小姐可以獨抽好幾千,有些大方的客人還會加上開瓶的小費,因此她們當然卯足了勁兒,拚命勸客人開酒。
她們的規矩冷恕不是不知道,他的嘴角忍不住鄙夷地勾起,更堅定自己認定的是鐵的事實。
女人,都是貪婪虛榮、一無可取的動物!
「也好,你就再去開——」
他正想叫她再開一瓶酒,反正他還沒喝夠,就讓她高興一下,等會兒在床上才會更加賣力地伺候他,讓他獲得更高的滿足。
沒想到話說到一半,就被一陣輕柔的敲門聲打斷。
「珍珍姐?」一個身材稍嫌單薄、但面貌相當清秀可人的女孩推門進來,低下頭,以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畏怯地說:「鑽石包廂有位客人指名要找珍珍姐,莉莉姐請珍珍姐先過去一趟……」
「你到底在說什麼?不會說大聲一點呀!還是你是啞巴,嘴巴裡根本發不出聲音?」珍珍指著她的鼻子,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
她這一走,開瓶費就賺不到了。可惡!
纖瘦的女孩不知道她是故意找碴,當真稍微加大了音量又說:「鑽石包廂有位客人……」
「知道了!』 嗦!」珍珍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
她轉向冷恕媚然一笑。「冷少爺,您在這裡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喔!」然而一扭頭,卻朝女孩喝叱道:「你擋在這裡做什麼?你這副死人臉,我一見到就討厭!哼!」
她趾高氣昂的走了,女孩還低著頭站在原地,彷彿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冷恕啜飲杯中的酒,冷眼凝視女孩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發現她相當年輕,應該不超過二十三歲,身材雖然纖瘦了點,但還算玲瓏有致,清秀的臉上化著極淡的妝,給人一種柔柔弱弱的氣質,與她所身在的場所——酒店相當不搭調。
他的心中霎時浮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稱之為心疼,陌生、又令他厭惡的柔軟感覺。
於是他刻意用倨傲的眼光來打量她,存心令她難為情,膽怯的她果然被他瞧得直低著頭,滿臉通紅,連抬頭覷他一眼都不敢。
良久,他終於決定放過她。
「你去替我開瓶酒。」
「咦?我……我嗎?」程若希抬起頭,略顯驚訝地問。
「不是你還有誰?」冷恕眸中閃過一絲不耐。她以為這裡還有第三者存在嗎?
「可是珍珍姐……」
如果讓珍珍知道,她搶了她賺取開瓶費的大好良機,天曉得會怎麼樣。
「如果想賺錢就去替我開酒,如果不想替我開酒,就給我滾出去!」她輕咬紅唇、可憐無辜的模樣令他火氣更旺。
女孩微喘一聲,眼眶裡似乎含著淚珠,大大的眼睛變得水霧又迷 ,更加叫人憐愛。
冷恕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欺負女人的混蛋,荒謬的內疚感令他爆出連聲詛咒。
「對……對不起,我馬上去!」
女孩以為他憤怒的詛咒是針對自己,嚇得雙唇顫抖,連連道歉之後轉身逃出包廂。
那一刻,冷恕有種更荒謬的念頭,他想叫她留下來。
「該死!」他生氣地彈跳而起,暗罵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念頭?
難道他被烈酒燒壞了腦子?
不一會兒,第二瓶酒送來了,但送酒來的不是剛才那個女孩,而是另一位酒家女。
冷恕面無表情地將小費付給開酒瓶的酒女,難以克制心底那種失望的感覺,第二瓶酒只喝了一杯,便獨自離開酒店。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他對濃妝艷抹的酒家女失去了興趣。
他想著一張薄施脂粉的清秀面孔,那雙水盈盈、彷彿訴說著千言萬語的晶瑩瞳眸,始終盤旋在他心底。
久久不去……
「對不起,莉莉姐,我……我想領今天的薪水。」
程若希低著頭站在大班莉莉面前,小聲地開口要求。
她才剛進酒店不到一個星期,目前還算是見習階段,照理說是不能像那些紅牌小姐一樣每天支領薪水的,但莉莉體諒她家境有困難,所以還是每天付薪水給她。
「好,你等等,我去拿。」
莉莉二話不說,轉身去酒店的辦公室拿薪水,幾位眼紅她受到特別待遇的小姐立刻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奚落她。
「喲!你挺了不起的嘛,才剛來沒多久,就能像我們一樣領日薪,你還真是有本事。」珍珍冷一直譏諷道。
她把今天少賺一瓶開酒費的賬,全算在她頭上。
程若希囁嚅道:「對不起,我真的有困難……」
「誰沒有困難?你以為我們喜歡待在這種地方,陪著笑臉任人罵呀!要是有人願意拖著大把鈔票,娶我們回去享福,我們早就離開這種鬼地方了!」
「說得對!說得對!」其他幾位小姐紛紛點頭附和。
像她這種薄施脂粉,就美得引人注目的年輕女孩,是她們所有人的公敵。
「可是我……」
「還有可是?你最好給我安分一點,如果以後再隨便闖進我服務的包廂,我就叫你好看!」
珍珍用力將她推倒在地,然後高傲地扭頭而去,其他幾位小姐見狀,也隨腳踢了倒在地上的程若希幾下,然後訕笑著離去。
她們一走,一名同樣年輕稚嫩的女孩,立刻奔到她身邊喊道:「若希,你不要緊吧?」
程若希在她的攙扶下,緩緩爬起來,搖搖頭說:「我不要緊的,盼愛。」
她們是在酒店認識的,兩人有著相同的際遇——都是為了家裡的困境,不得不到酒店工作,因此兩人惺惺相惜,很快就成為知心的好友。
原以為只要做些打雜的工作,就能賺到錢解決家裡的困境,但後來她們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僅僅這樣並不能夠解決問題,只靠她們微薄的薪水,仍不足以支付家人動手術的龐大費用。
想起病情一刻也無法拖延的祖母,程若希就有種想哭的無力感。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籌到這麼一大筆錢呢?
「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程若希哭倒在唐盼愛懷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盼愛年輕的瞳眸中沒有光采,有的儘是茫然與空洞。
殘酷的現實將她們逼人絕境,她們已經失去與現實抗爭的鬥志了。
「我想……我們只能……只能出賣自己了。」
這是籌到錢最快的方法,她們別無選擇。
她們相擁而泣,為自己即將失去的清白身軀而痛哭。
過了今天,或許她們將永遠失去它,以及——愛人與被愛的資格!